御花园的西北角,一方幽静的池塘常年氤氲着淡淡的水汽。三皇子陆文博的指尖刚触到微凉的池水,十几尾锦鲤便争先恐后地聚拢过来,层层叠叠的鳞甲在阳光下折射出流动的光斑。
今日夫子考《春秋》,我竟全答上来了。
他轻声说着,将手中的鱼食均匀撒入水中,可太子哥哥只瞥了我一眼,说不过是些无用的酸儒学问。
尾鳍带着一抹胭脂红的锦鲤游得最欢,圆凸的眼珠似乎真能听懂人话。陆文博望着它灵动的模样,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丝笑意。这是他十二岁生辰以来,第一次觉得日子有了点盼头
——
母亲杜蕊凭借一手好厨艺,终于重得了皇上青睐,总算能每月见上他两面。
母妃说下月给我带桂花糕来。
他凑近水面,倒映出一张清瘦的脸庞,眉宇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要是能像你们一样自在就好了,不用应付那些明枪暗箭。
胭脂红锦鲤突然甩了甩尾,溅起的水珠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陆文博笑着摇摇头,没留意到那尾锦鲤沉入水底时,鳞片上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
一、初化人形
三年后的仲夏,暴雨连下了七日。养心殿外的琉璃瓦被雨水冲刷得发亮,陆文轩捏着密信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废物！连个病秧子都看不住
他将信纸狠狠砸在地上,伺候的太监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信上寥寥数语,说陆文博在御花园赏雨时不慎落水,被路过的侍卫救起,如今正在偏殿静养。
去,把那几个侍卫处理干净。
陆文轩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雨水,再让人‘好好’照顾三殿下,别让他太早痊愈。
此时偏殿内,陆文博望着窗外的雨幕发呆。他并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从背后猛地推入池中。呛水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一道红色身影闪过,紧接着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托出水面。
咳咳……
他捂住胸口咳嗽,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个穿着粗布襦裙的少女端着药碗走进来,梳着简单的双丫髻,眉眼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
殿下该喝药了。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点不自然的羞涩。
陆文博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个宫女。你是……
奴婢锦儿,是杜姑姑特意请来照顾殿下的。
少女将药碗放在桌上,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陆文博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注意到锦儿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你的手……
锦儿慌忙将手藏到身后,低下头小声说：没、没什么,不小心被门夹到了。
陆文博没有追问,只是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异样。这三年来,他每月都会去池塘喂鱼,那尾胭脂红的锦鲤总是最先游过来。可自从半月前开始,他再也没见过它。
夜深人静时,锦儿坐在窗边望着月亮发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灵力的波动,化为人形的这几日,她耗费了太多修为。那日看到陆文博被人推入水中,她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用最后的灵力将他托上岸,自己却因灵力不济,在岸边昏迷了大半日,醒来时已换上这身衣裳,被杜蕊安排进了偏殿。
还得再修炼些时日。
锦儿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红痕,那是化形时鳞片脱落留下的印记。她能感知到宫中潜藏的恶意,尤其是来自东宫的方向,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向陆文博收紧。
二、暗流涌动
秋猎之日,围场深处的白桦林里,箭矢破空的声音惊起一群飞鸟。陆文轩勒住缰绳,看着落在脚边的箭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废物！连只兔子都射不中
他呵斥着身边的侍卫,目光却瞟向不远处的陆文博。今日父皇特意让三位皇子一同狩猎,意在考察他们的骑射功夫。
陆文博骑着一匹瘦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本不善骑射,若不是锦儿昨夜提醒他
当心林中陷阱,恐怕此刻早已落入陆文轩设下的圈套。
三哥似乎兴致不高啊。
陆文昭策马来到他身边,这位四皇子一向游离于党争之外,性子温和,要不要去那边的山谷看看听说那里有鹿群。
陆文博刚想点头,锦儿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别去,山谷西侧有埋伏。
这是她耗费灵力才学会的传音之术,能在危急时刻提醒他。
不了,我有些累了。
陆文博勒住缰绳,对陆文昭笑了笑,四弟自便吧。
陆文昭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独自策马离去。陆文博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叹。若不是生在皇家,或许他们能像寻常兄弟般相处。
没过多久,山谷方向传来一阵骚动。陆文轩带着侍卫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听说四弟遇到了熊瞎子,幸好侍卫拼死相救,只是受了些轻伤。
陆文博心中一紧,果然如锦儿所言。他不动声色地说：四弟吉人天相,倒是让太子哥哥担心了。
陆文轩冷哼一声,正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
——
皇上的仪仗到了。
御帐内,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文昭,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回父皇,儿臣……
儿臣不慎惊动了熊瞎子。
陆文昭脸色苍白,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
陆文轩连忙道：父皇,儿臣看四弟定是想猎熊讨好父皇,才会如此冒险。
他这话看似维护,实则暗指陆文昭急功近利。
皇上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陆文博身上：老三,你今日猎到了什么
陆文博叩首道：儿臣无能,只猎到几只山鸡。不过儿臣在林中发现一处山泉,水质清冽,特带回一壶请父皇品鉴。
锦儿昨夜不仅提醒他有陷阱,还说皇上近日肝火旺盛,需用山泉泡制菊花茶方能缓解。他依言而行,果然看到皇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有心了。
皇上接过侍卫呈上的水壶,对陆文昭道,你好好休养,今日之事不许再提。
陆文轩没想到陆文博会有此一举,心中暗恨,却也只能悻悻退下。
当晚,锦儿在偏殿为陆文博梳理头发。今日多亏了你。
陆文博轻声说,只是四弟……
殿下不必自责。
锦儿的手指轻柔地穿过他的发丝,四皇子吉人天相,况且这次事件也让皇上看清了太子的用心。
陆文博握住她的手,触手微凉。锦儿,你到底是谁
锦儿身子一僵,抽回手道：殿下,奴婢只是个普通宫女。
我不信。
陆文博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总能预知危险,而且你的眼睛……
像极了我常喂的那尾锦鲤。
锦儿的心猛地一跳,慌忙低下头：殿下说笑了。
看着她慌乱的模样,陆文博没有再追问。他知道,锦儿定有自己的秘密,但他愿意等,等她主动告诉他的那一天。
三、步步为营
冬去春来,宫中的梅花落了又开。陆文博在锦儿的辅佐下,渐渐崭露头角。他提出的治水策论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又在科举舞弊案中查出了关键证据,扳倒了太子党羽中的一位重臣。
东宫之内,陆文轩将奏折狠狠摔在地上。陆文博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对着皇后怒吼,母后,您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
皇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她何尝不急。可杜蕊最近在皇上身边颇为得宠,几次三番为陆文博说好话,让她难以下手。
哀家已经让人去查那个叫锦儿的宫女了。
皇后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个来历不明的宫女,总能找到破绽。
偏殿内,锦儿正为陆文博研墨。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窗外：殿下,皇后派人查我了。
陆文博握着毛笔的手一顿：查到什么了吗
暂时没有。
锦儿摇摇头,但他们在打听我入宫前的事,这对我很不利。
她根本没有过去,如何编造
陆文博沉思片刻：我让母妃安排一下,就说你是她远房亲戚,自幼在乡下长大,半年前才入宫。
锦儿点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安。她能感知到皇后的恶意越来越浓,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
几日后,宫中突然传出流言,说锦儿是妖女,能蛊惑人心。起因是一位宫女声称看到锦儿在月下化身为鱼,还说她用妖术帮陆文博拉拢朝臣。
一派胡言！
陆文博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定是皇后搞的鬼。
锦儿的脸色有些苍白：殿下,这流言对我们很不利。皇上最忌讳这些鬼神之说。
陆文博握住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他看着锦儿清澈的眼眸,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锦儿,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信你。
锦儿的心猛地一颤,抬起头,撞进他温柔的眼眸里。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当晚,陆文博进宫向皇上请罪,说自己管教下人不严,让流言四起。皇上看着他,沉默了许久：老三,你可知这流言的严重性
儿臣知晓。
陆文博叩首道,但锦儿绝非凡人,她是儿臣的恩人,也是忠臣。请父皇明察。
皇上叹了口气：朕知道你重情义,但宫中不比别处。这样吧,让那个叫锦儿的宫女去皇家寺庙祈福三个月,避避风头。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陆文博谢恩后退出养心殿,心中却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四、水落石出
皇家寺庙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香火鼎盛。锦儿每日除了诵经祈福,便是在寺后的山泉边修炼。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在慢慢恢复,化为人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日,她正在山泉边打坐,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睁眼一看,竟是陆文昭。
四皇子
锦儿有些惊讶,您怎么来了
陆文昭笑着说：我奉父皇之命来寺庙上香,顺便来看看你。
他顿了顿,三哥很担心你。
锦儿心中一暖：劳烦四皇子转告殿下,我一切安好。
陆文昭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红痕上：这痕迹……
锦儿下意识地捂住手腕：没什么,旧伤而已。
陆文昭没有追问,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玉佩：这是我母妃留下的,据说能辟邪。你拿着吧。
锦儿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她能感觉到玉佩中蕴含着一股微弱的灵力,像是能护住心神。多谢四皇子。
陆文昭笑了笑,转身离去。锦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这位四皇子看似温和,实则心思深沉,他今日前来,恐怕不止是为了传话。
三个月后,锦儿回到宫中。刚到偏殿,就看到陆文博在焦急地等待。
锦儿,你回来了！
陆文博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有没有受委屈
锦儿摇摇头,笑着说：寺庙的师父们待我很好。
她从怀中取出玉佩,这是四皇子送我的,说能辟邪。
陆文博看着玉佩,眉头微皱：文昭怎么会送你这个
我也不知道。
锦儿摇摇头,他只是说这是他母妃留下的。
陆文博沉思片刻,突然道：我知道了。文昭的母妃曾是钦天监的弟子,精通占卜之术。这玉佩恐怕不只是辟邪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太子党羽中的一位将军被查出通敌叛国,皇上震怒,下令彻查。
机会来了。
锦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殿下,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扳倒太子。
陆文博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太子党羽众多,我们需要找到确凿的证据。
锦儿握住他的手：我有办法。你还记得那方池塘吗那里的水脉连接着东宫的密道,我可以潜入密道,寻找证据。
陆文博有些担心：太危险了,要是被发现……
放心吧。
锦儿笑了笑,我水性好,不会有事的。
当晚,锦儿趁着月色潜入池塘。她化出鱼尾,在水中灵活地穿梭。很快,她就找到了通往东宫的密道。密道内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锦儿小心翼翼地前行,终于在一间密室里找到了太子与敌国往来的密信。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是陆文轩！
锦儿连忙躲到暗处,看着陆文轩走进密室。他似乎在寻找什么,脸色焦急。
那封信到底在哪儿
陆文轩喃喃自语,要是被父皇发现,我就完了。
锦儿心中一动,悄悄跟了上去。她看着陆文轩在密室里翻来覆去,最后在一幅画后面找到了一个暗格。
找到了！
陆文轩欣喜若狂,刚想拿起密信,突然看到锦儿从暗处走出来。
你是谁
陆文轩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锦儿冷笑一声：太子殿下,通敌叛国可是死罪。
陆文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你就别想活着出去！
他拔出匕首,向锦儿刺来。
锦儿身形一晃,躲过匕首。她化出鱼尾,在密道内灵活地游走。陆文轩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被她制服。
束手就擒吧。
锦儿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你逃不掉的。
陆文轩看着她身后的鱼尾,眼中充满了恐惧：你……
你是妖怪！
我是不是妖怪不重要。
锦儿冷冷地说,重要的是,你通敌叛国的罪证,已经落在我手上了。
五、尘埃落定
养心殿内,皇上看着桌上的密信,脸色铁青。陆文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逆子！你可知罪
皇上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父皇饶命！儿臣知错了！
陆文轩连连叩首,都是被人蛊惑的,儿臣再也不敢了！
皇后也跪在地上,哭着说：皇上,求您看在文轩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皇上冷哼一声：年幼无知通敌叛国可是死罪！朕要是饶了你,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就在这时,陆文博走进殿内：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皇上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儿臣认为,太子殿下虽有错,但念在他是初犯,不如废黜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终身监禁。
陆文博叩首道,这样既可以彰显父皇的仁德,又能让天下百姓看到父皇的公正。
皇上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
他看着陆文轩,你好自为之吧。
陆文轩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皇后也哭得晕了过去。
经此一事,陆文博在朝中的威望大增。皇上有意立他为太子,但他却婉言谢绝了。
父皇,儿臣觉得四弟更适合做太子。
陆文博叩首道,四弟性情温和,仁德宽厚,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皇上有些惊讶：你真的愿意
儿臣愿意。
陆文博点点头,儿臣只想陪在锦儿身边,过安稳的日子。
皇上叹了口气：也罢,朕就依你。
几日后,皇上颁布圣旨,立四皇子陆文昭为太子,三皇子陆文博封为贤王,赐府邸一座。
贤王府内,锦儿看着陆文博：你真的愿意放弃皇位
陆文博握住她的手：在我心中,你比皇位更重要。
他看着锦儿的眼睛,锦儿,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如果你想离开,我不会拦你。
锦儿心中一暖,眼眶有些湿润：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我愿意。
陆文博点点头,但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等我辅佐文昭稳定朝局,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好吗
锦儿笑着点点头：好。
六、江湖路远
一年后,陆文昭顺利登基,成为新皇。他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很快就赢得了百姓的爱戴。
贤王府内,陆文博正在收拾行装。锦儿站在一旁,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期待。
都准备好了吗
锦儿笑着问。
差不多了。
陆文博点点头,我们先去江南,听说那里的风景很美。
锦儿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终于可以离开皇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就在他们准备出发时,陆文昭突然来访。
三哥,锦儿姑娘。
陆文昭笑着说,朕来送送你们。
多谢皇上。
陆文博拱手道。
陆文昭看着锦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锦儿姑娘,这是朕母后留下的另一块玉佩,你也拿着吧。
他将玉佩递给锦儿,它能保护你平安。
锦儿接过玉佩,心中有些疑惑。但她没有多想,只是道了声谢。
离开京城的那天,阳光明媚。陆文博和锦儿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中充满了憧憬。
你看,那里有一片花海。
锦儿指着窗外,兴奋地说。
陆文博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在阳光下绽放,美得让人窒息。
我们下去看看吧。
陆文博笑着说。
他们下了马车,漫步在花海中。锦儿像个孩子一样,在花丛中奔跑,笑声清脆悦耳。陆文博看着她快乐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幸福。
就在这时,锦儿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陆文博：文博,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陆文博看着她,点点头：你说。
其实,我是御花园池塘里的那尾锦鲤。
锦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当年你经常来喂我,跟我说心里话,我渐渐有了灵性,修炼成了人形。
陆文博愣住了,他虽然有所猜测,但听到锦儿亲口说出,还是有些惊讶。
你……
你不害怕吗
锦儿有些紧张地问。
陆文博笑着摇摇头：我为什么要害怕无论你是人是鱼,你都是我的锦儿。
锦儿心中一暖,扑进他怀里：谢谢你,文博。
陆文博紧紧抱住她：傻瓜,该说谢谢的是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在太子的阴谋里了。
他们在花海中相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美好。
从此,江湖上多了一对神仙眷侣。他们游遍名山大川,看遍世间繁华。陆文博不再是那个忧郁的皇子,锦儿也不再是那个被困在池塘里的锦鲤。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爱情与自由的真谛。
而皇宫里的那位新皇,时常会站在御花园的池塘边,看着水中的锦鲤,想起那个曾经帮助过他的少女。他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注定要成为回忆。但那份情谊,会永远留在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