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是林薇,普通女孩靠洗盘子攒钱给奶奶治病。
第一次见男友全家,他姐炫耀LV包是我刚转给他的钱买的。
他们逼我吃辣、踩碎我的记账本,却不知生日宴是我精心给他们设的鸿门宴。
1
哟,这就是小林啊
我还没跨过门槛,一道尖利的女声就扎过来。手里的保健品礼盒啪地磕在门框上,瓶罐碰撞的脆响里。
我看见大鹏他姐大梅斜倚在玄关柜边,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正点着手机屏幕。
姐,你怎么在这儿
大鹏笑着打圆场,伸手想接我手里的礼盒。
我没松手。
大梅已经放下手机,目光像扫描仪似的从我的旧牛仔裤扫到帆布鞋,最后落在我攥着礼盒的手上。
嘴角撇出个笑：大鹏,你这女朋友看着挺文静啊,就是这手劲儿,不像咱家人。
姐你说啥呢。大鹏推了她一把,转头冲我挤眼睛,我姐跟你开玩笑呢。
开玩笑大梅提高声调,扬了扬手腕那只LV包的链条在灯光下晃得我眼疼,
我可没开玩笑。前阵子那谁来家里,手里提着爱马仕,见了我妈就喊阿姨,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我这盒鱼油,是每天少睡两小时,在餐厅后厨多洗三筐盘子换来的。
小林第一次来,你别吓着人家。大鹏想把我往屋里带。
吓着
大梅把手机怼到我面前,屏幕上是她的朋友圈截图,日期清清楚楚标着3月15号。
配图就是她现在背的这只包,配文：弟弟给的惊喜,比某些只会说漂亮话的强多了。
3月15号,我把辛苦赚来的钱转给大鹏的那天。
这包……我的声音发颤,是大鹏给你买的
大梅挑眉,故意晃了晃手腕：不然呢我弟心疼我怀双胞胎辛苦,不像有些人,处了两年对象,连根像样的项链都没给未来婆婆买过。
姐！大鹏的脸色终于变了,想抢大梅的手机。
我按住他的手,手心的汗蹭在他手背上。
原来他说的姐急需用钱,是急着买包；
原来他说的发工资就还你,是用我的血汗钱,给别人当惊喜。
阿姨在家吗我抬头看向客厅,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我带了点保健品,想亲手交给她。
大梅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接话。
大鹏也松了口气,拉着我往里走：我妈在厨房呢,她炖了你爱喝的鸡汤。
我跟着他往里走,礼盒的棱角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经过大梅身边时,我瞥了眼她手机屏保是她和大鹏的合照,笑得亲密。
这场恋爱里,只有我一个人,活在他编的谎话里。
2
小薇啊,尝尝这个！
张桂芬的声音刚落,一双油乎乎的筷子就戳进我碗里。
红得发紫的小米辣堆成了小山,汤汁溅在白瓷碗沿,像未干的血渍。
我下意识往回缩手,胳膊肘撞到桌腿,袖子滑上去一截。
密密麻麻的红疹正顺着小臂往上爬,痒得像有蚂蚁在啃。
妈知道你不爱吃辣,她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手里的锅铲还滴着红油,
可是女人家哪能这么娇气
我们大鹏爱吃辣,你这以后怎么伺候他多吃点,练练胆。
满桌亲戚哄堂大笑,有人跟着起哄：就是,入乡随俗嘛！
我攥着筷子的手在抖,胃里的酸水混着辣椒的呛味往上冲。
上周跟大鹏说过三次,我吃辣会过敏,
上次试吃外卖里的一点辣椒油,脖子肿得像被蜜蜂蛰过。
他当时还骂商家没良心,转头就忘了
我……我刚想开口,手背被按住。
大鹏的手心滚烫,贴在我皮肤上像块烙铁,他凑近我耳朵,气息热得烦人。
忍忍,就这一次。我妈就想看看你懂事不懂事。
懂事我看着碗里那堆辣椒,想起奶奶教我的话。
懂事不是让人拿你当傻子搓圆捏扁。
哟,这就受不了了大梅的声音像根冰锥扎过来。
她举着手机,屏幕里是个陌生女人的背影,正蹲在地上给张桂芬捶腿。
你看前两年那个,知道我妈膝盖不好,天天晚上捶到半夜,人家怎么不嫌累
手机镜头转过来,怼到我脸前。
大梅笑得得意：来,给你拍一张,发家族群里让大家看看,大鹏找的女朋友多金贵,吃点辣椒就摆脸子。
别拍！我偏头撞到她的手机。
屏幕啪地磕在桌角,她尖叫一声就想发作。张桂芬却按住她,慢悠悠地说：算了算了,小薇第一次来,脸皮薄。
可她夹菜的手没停,又往我碗里添了一大勺,辣椒籽掉在我手背上,辣得我一哆嗦。
大鹏还在劝：快吃一口应付下,不然我妈该不高兴了。
我看着他眼里的急切,抓起筷子,夹起那堆辣椒就往嘴里送。
不是因为听话,是想让自己记清楚,
这疼,这痒,这满桌的哄笑,都是拜谁所赐。
辣椒刚碰到舌尖,火烧火燎的疼就炸开了。我没咽,直挺挺地坐着,任凭那股辣劲钻进鼻腔,呛出眼泪。
张桂芬的笑僵在脸上,大梅举着手机的手也停了。
阿姨,我扯出个笑,眼泪混着辣意往下掉,您说得对,是该练练。
只是这练法,我记下了。
3
好不容易熬到可以离开这炼狱,出门前,张桂芬的手伸到我面前,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里,我看清袋子上的生产日期去年的。
拿着,路上垫垫肚子。
饼干碎渣透过薄薄的塑料袋硌着掌心,像她刚才往我碗里堆辣椒时,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
阿姨,不用了,我不饿。
我想躲开,她却硬塞进我手里,指腹的老茧刮过我手腕上的红疹,疼得我缩了一下。
客气啥她笑得眼角的褶子更深,
以后都是一家人,别跟我见外。
我低头看着那袋过期饼干,包装上印着的卡通小熊早就褪了色。
刚才满桌的亲戚吃着海鲜喝着酒,没人问过我过敏是不是还痒,现在散席了,倒想起给我塞袋过期的饼干。
大梅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瞥了眼我手里的袋子,嗤笑一声：
妈,人家说不定看不上这饼干呢,毕竟是洗盘子攒钱买鱼油的人,讲究。
大鹏赶紧打圆场：姐你说啥呢,小薇不是那样的人。
他转向我眼里的讨好藏都藏不住,我们先走吧,晚了赶不上末班车。
走出单元楼,晚风带着点凉,吹在胳膊的红疹上,又痒又疼。
口袋里的红皮本被体温焐得发烫,封皮的边角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像我此刻拧成一团的心。
那是我特意找文具店老板要的硬壳本,每一页都记着转账的日期和数目,最上面那行奶奶的救命钱,墨迹被汗晕开了一点,看得人眼睛发酸。
我妈其实挺喜欢你的。
公交车上,大鹏声音压得很低,
她就是老思想,想考验考验你,看你能不能融入我们家。
我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没接话。
用辣椒考验我的过敏,
用过期饼干考验我的容忍,
用她女儿的炫耀考验我的底线
你看,她还给你带吃的呢。
他指了指我腿上的饼干袋,我妈很少给人带东西的。
我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有点突兀。
大鹏愣了一下,我没解释总不能告诉他,我笑的是他眼里的喜欢,廉价得还不如这袋过期饼干。
回到出租屋,我把那袋饼干扔进垃圾桶,听见塑料碰撞的脆响。
大鹏在浴室洗澡,哼着跑调的歌,好像晚上饭桌上的难堪从来没发生过。
我从口袋里摸出红皮本,封皮的褶皱里还沾着点汗渍。
翻开第一页,2022年10月17日,给奶奶买药,借给大鹏1万,字迹被我写得格外重,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
有些东西,不是你小心珍藏,就能不被人糟践的。
我把红皮本放进抽屉最底层,上面压了本厚厚的词典。
洗澡时,热水冲过胳膊的红疹,痒得钻心,我咬着牙没吭声。
就像刚才在他家,咬着牙没把那句你们家的人,我高攀不起说出口。
可有些话,不说不代表会忘。
4
林薇,有你的快递！
前台小姑娘的声音刚落,我就看见那个印着医院标志的信封躺在柜台上。
指尖刚碰到信封边缘,奶奶的住院费该续了。
我捏着信封冲进楼梯间,拆开时手抖得厉害。催款单上的数字红得刺眼,比上个月又多了两千。
口袋里的红皮本硌着肋骨,像块烧红的烙铁。
我深吸了三口气,拨通大鹏电话：你现在有空吗我在你公司楼下。
他从写字楼出来时,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看见我手里的红皮本,脸上的笑淡了三分：怎么了
我奶奶要续费了。
我把催款单递给他,声音发紧,
那三万块,你能不能先……
又要钱他没接催款单,往后退了半步,仿佛那纸能烫着他,
我姐刚生了双胞胎,进口奶粉一罐就四百多,我哪有钱给你
那是我的钱！
我攥紧红皮本,封皮的褶皱刮着掌心,
去年十月,我跑遍全村借的一万,给奶奶买药。
今年三月,我洗盘子攒的两万提升技能学费,你当时说应急,下个月就还！
他终于不耐烦了,皱眉打断我。
不就三万块吗至于追着要
我姐现在多不容易,你当未来婶婶的,就不能体谅一下
体谅我笑出声,眼泪跟着涌上来,
我体谅你姐养孩子,谁体谅我奶奶躺在病床上
我翻开红皮本,指着第一页的字迹给他看,那是我借遍亲戚时,特意记下的每一笔欠款人的名字,
这是王大爷家的鸡蛋钱凑的,那是李婶卖玉米攒的,你告诉我,这些怎么体谅
他的目光在账本上扫了一眼,别过脸：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等我发工资……
你上个月也是这么说的！
我抓住他的胳膊,他穿的衬衫还是我用第一笔工资买的,
大鹏,那不是普通的钱,是我奶奶的救命钱！是我……
够了！
他用力甩开我的手,声音大得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不就是晚点还吗你天天盯着这点钱,显得你多高尚似的！
我姐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吗
我愣住了,看着他眼里的嫌恶,觉得手里的红皮本沉得像块石头。
在他眼里,我奶奶的医药费,我没日没夜洗盘子攒的学费,都只是这点钱。
风卷着落叶打在我脚边,我慢慢合上红皮本,把催款单折成小块塞进兜里。
好,我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我不催了。
他明显松了口气,又换上那副讨好的笑。
这才对嘛,咱们谁跟谁。
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
我没回答,转身往地铁站走。
红皮本揣在兜里,封皮被汗浸得更皱了,
像我此刻的心,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疼。
5
奶奶的病不能在拖了,我向大鹏再次提起了钱。
大鹏的吼声像炸雷在出租屋里炸开,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指着红皮本上的日期给他看,那页纸还带着我洗盘子时溅上的油渍,2023年3月15日,借学费2万这行字,是我当时咬着牙写的。
那天刚发工资,我连给自己留顿像样的晚饭钱都没有。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狗,猛地扑过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红皮本就被抢走,啪地甩在地上。
不就是两万块吗！他穿着我给他买的那双棕色皮鞋,狠狠地碾在封面上,
你天天翻出来念叨,是想逼死我姐,逼死那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吗！
鞋跟反复碾压着奶奶的救命钱那行字,尤其是奶奶两个字,被他踩得陷进地板缝里,纸页卷成破碎的蝴蝶。
我看着那团皱巴巴的纸,想起第一次带他去医院看奶奶时,他拎着果篮,笑得腼腆。
奶奶放心,以后我会对小薇好,也会对您好好孝顺。
那天阳光特别好,他给奶奶削苹果的手很稳,果皮连成一条线没断。
你说话啊！他还在吼,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
是不是觉得我家欠你的我告诉你,我姐不容易,你别这么咄咄逼人！
我没说话,蹲下去捡那些碎片。
指尖刚碰到最上面那页,就被碎纸边缘划开一道口子,血珠瞬间涌出来,滴在2023年3月15日那行字上,像给那个日子盖了个猩红的戳。
疼吗好像不怎么疼。
比起奶奶拉着我的手说不治了省钱给你上学时的疼,比起洗盘子到凌晨被热水烫红的胳膊,这点疼算什么。
你捡这个破本子干什么
他踢了踢我的膝盖,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帮我姐多赚点奶粉钱！
我慢慢抬起头,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他擦得锃亮的鞋面上,晕开一小朵深色的花。他大概是被我眼里的东西吓着了,往后缩了缩脚,没再说话。
大鹏,我把碎片一张张叠起来,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不是破本子。
这是我跑遍全村借钱时,王大爷塞给我皱巴巴的零钱；
是我洗到开裂的手,攥着工资条时的温度；是奶奶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管说能多活一天就多陪你一天的念想。
他大概永远不会懂。
手机铃声响起,放心吧,妈,小薇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
我只把碎片放进裤兜,揣着医院的催款单走出出租屋。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我摸黑下楼,指尖的血在扶手上留下淡淡的印子。
晚风很凉,吹得我眼睛发酸。
有些承诺,就像这红皮本的纸页,说碎就碎了。
6
小薇,你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大鹏的声音软得像块糖,刚才踩碎账本时的凶戾劲儿全没了。
他蹲在我面前,手往我膝盖上搭,被我偏腿躲开。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却又很快掩下去,换成讨好的笑：我知道错了,不该跟你吼。我妈下周三生日,你就当帮我个忙,行吗
我没看他,指尖还在渗血,刚才捡碎片时划的口子,现在火辣辣地疼。
你去给我妈买个金镯子,再露手好菜,
他自顾自地往下说,语气里带着算计好的笃定,
我姐那人你知道,哄高兴了什么都好说。她一点头,我立马把三万块给你,一分不少。
咱还能趁这机会跟亲戚们说订婚的事,多好。
金镯子我在心里冷笑。
他大概忘了,我这个月的工资刚给奶奶交了部分住院费,兜里剩下的钱连买只鸡都够呛。
你也知道,我现在手里没那么多钱……
我故意拖长了声音,看他怎么接话。
钱不够我给你转！
他果然立刻接话,生怕我反悔,
金镯子两万二差不多了,你再买点海鲜,总共给你转三万,够不够
三万,正好是他欠我的数。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全是急于摆平事情的焦灼,半分歉意都没有。
他大概觉得,只要我去生日宴上装乖卖巧,这事儿就能翻篇,就像上次我过敏后,他塞给我一盒药就以为没事了。
你保证我轻声问,指尖的血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我保证！他拍着胸脯,声音响亮,
只要你让我妈和我姐满意,钱和订婚的事,我都给你办得妥妥的。
我看着他虚伪的脸,觉得很累。
累得不想再争辩,不想再追问他当初为什么要骗我,累得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唐的戏。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
大鹏明显松了口气,起身时动作都轻快了,嘴里开始念叨：我就知道你最懂事……生日那天穿我给你买的那条裙子,显气质……
我没听他说什么,转身走进卫生间,锁上门。冷水扑在脸上时,才发现自己早就哭了。
镜子里的人,眼睛红得像兔子,手腕上的红疹还没消,新添的伤口在渗血,狼狈得可笑。
擦干脸,我点开和晓冉的对话框,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帮我查下大鹏姐姐大梅最近半年的消费记录,尤其是3月15号前后。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握紧了拳。
伤口被攥得更疼了,这疼让我清醒。
他想要的生日宴,我奉陪到底。
至于是场鸿门宴还是生日宴那我说了算。
7
金镯子要两万二,猫山王榴莲和活鲍得八千。
我对着手机屏幕念数字,指尖在发送键上悬了三秒,我手里钱不够。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对话框上方就跳出对方正在输入。
三秒后,银行到账提示震得手心发麻,三万块,一分不少。
紧跟着是大鹏的消息：别给我丢人,我妈特意跟三姑六婆都说了,你懂事又能干。
亲戚们都等着看呢,千万别搞砸。
我盯着那句懂事又能干,笑出声。
办公室隔间的同事抬头看我,我赶紧低头,把转账截图长按保存,又点开和晓冉的对话框,转发过去,附言：证据齐了。
晓冉几乎是秒回：牛逼。后面跟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她发来的截图里,大梅近半年的消费记录密密麻麻。
3月15号那天刷的LV包,5月买的婴儿推车,上个月刚换的最新款手机,每一笔都赶在大鹏借我钱之后。
他说的我姐没钱,是没钱买更贵的东西。
镯子我选了个带莲花纹的,阿姨应该喜欢。我给大鹏回消息,语气软得像棉花,
榴莲和鲍鱼我明天一早就去海鲜市场挑最新鲜的,保证让大家满意。
他回了个好,加个爱心表情。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胸口堵得发闷。
早上去医院给奶奶送饭,护工说奶奶昨晚又疼得没睡好,却攥着我的手说别为钱着急。
那双手布满针孔,青紫色的血管像爬满了虫子。
这三万块,本该是让那双手少遭点罪的。
午休时,我去商场柜台看了眼金镯子。
莲花纹的那款套在模特手上,黄澄澄的晃眼。导购员热情地介绍：这款最适合送婆婆,寓意家和万事兴。
我摸着冰凉的玻璃柜,想起大鹏踩碎红皮本时的样子,想起张桂芬往我碗里堆辣椒的笑,想起大梅晃着LV包说你这洗盘子的钱。
这家,谁爱去谁去。
走出商场时,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我给晓冉打电话,她在那头嚼着口香糖：明天要不要我陪你去万一他们动手呢
不用。我看着车流,声音很稳,
你帮我把证据整理好,等我消息就行。
挂了电话,我点开大鹏的对话框,输入：放心吧,一定让你妈风风光光过个生日。
发送成功我把手机揣好,往地铁站走。
晚风掀起衣角,吹得人很舒服。
明天会很热闹吧。
毕竟,是我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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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我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给奶奶剥橘子。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手机屏幕上,家族群的消息像潮水似的涌。
看看这鲍鱼！小薇一早去海鲜市场挑的,活蹦乱跳的,真是个会过日子的！
张桂芬发了段厨房视频,镜头对着水池里的鲍鱼。
她的手在镜头前晃了晃,指甲涂得通红。
紧接着是大梅的语音,尖锐的笑声刺得人耳膜疼。
妈你就等着吧,等她做好饭,我得好好问问,以后打算怎么伺候我弟。洗衣做饭得拿手,每月工资得上交吧
人快到了,大家别急。
大鹏发了个定位,就在他家小区门口,后面跟了个奋斗的表情。
我看着那段定位,昨天他给我转钱时,特意叮嘱：明天十点前必须到,我妈六点就起来收拾了。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群里开始有人起哄：大鹏这对象,架子挺大啊。
是不是第一次上门紧张了
张桂芬很快回复：小孩子脸皮薄,路上堵车呢。
小薇有心了,还给我买了金镯子,说是莲花纹的,多会挑！
我差点笑出声,橘子汁溅在手机屏上。
那只金镯子此刻正躺在商场的玻璃抽屉里,标签都没拆。
昨天去商场,我只拍了张照片发给他,说已经买好了,怕摔着,明天直接带过去。
姐,你可别太为难人家。
大鹏发了条消息,看似打圆场。
实则把火往我身上引,小薇性子软,你悠着点问。
我这是为她好！大梅立刻回怼,
嫁过来就得懂规矩,难不成让我弟伺候她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晓冉私发的消息：群里快演起来了,张桂芬拿着个空礼盒说是你送的镯子,大梅正教亲戚怎么‘审’你呢。
我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奶奶,她接过时颤巍巍今天不是要去大鹏家吗怎么在这儿
不去了。我替她擦掉嘴角的汁水,奶奶,咱们今天吃蛋糕,我刚订了。
她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好,听你的。
群里还在热闹。
大鹏发了条语音,听起来有点急：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可能手机没电了。
大家先吃点瓜子垫垫,她手艺好,保证让你们惊艳！
惊艳我看是惊吓吧。
大梅阴阳怪气地接话,别是知道咱们要问她借钱的事,跑了吧
我盯着那句借钱,觉得荒谬。
到底是谁欠谁的钱
阳光暖烘烘地晒在身上,奶奶靠在我肩上打盹,呼吸很轻。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包里。
那边的闹剧还在继续,而我不想当观众了。
9
小薇！你到底在哪儿！
大鹏的电话像追命似的打进来,我刚接起,他的吼声就劈头盖脸砸过来,
背景里是张桂芬尖利的哭闹和大梅的怒骂,乱糟糟的像菜市场。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看了眼手表十二点整。
我在医院。声音被风滤得很轻。
医院你去医院干什么！他更急了,
亲戚们都等着开席,我妈都快气晕了！
你买的那些菜都快放坏了,金镯子呢
你是不是拿了钱跑了！
跑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我只是给大家送份‘礼物’而已。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按下了发送键。
红皮本被踩碎的照片,上面奶奶的救命钱几个字还沾着鞋印；
大鹏碾着账本吼你想逼死我姐的录音,背景里能听见他踹桌子的声响；
三万块的转账截图,备注栏里生日宴三个字刺眼得很；
大梅举着LV包说洗盘子的钱买得起这个吗的视频,她的指甲在镜头前得意地晃……
像一把石子扔进沸腾的油锅,家族群瞬间炸了。
这……这是咋回事三姑婆发了个震惊的表情。
大鹏踩人家账本还骂人家奶奶
大梅这包……不是说没钱买奶粉吗
我们还可伶你和孩子,给了你2万！合着你当我们是提款机呀！
把钱还来！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过了几秒,大鹏的声音抖得像筛糠：林薇,你……你疯了！
疯的是你们吧。我看着医院楼顶上的蓝天,云飘得很慢,
拿我的救命钱买包,用我的血汗钱充面子,把我的退让当软弱……你们演这场戏的时候,就没想过会穿帮
他开始哭,哭声比当初求我借钱时还难听。
小薇我错了,你把消息撤回,我们好好说行不行
我马上把钱给你,三倍！不,五倍！
不必了,你有钱吗我打断他,那三万块,是你欠我的。
剩下的,就当是我给你们这场闹剧买的门票。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大鹏的电话刚挂。
张桂芬的就打进来,接着是大梅的,还有几个陌生的号码,大概是群里的亲戚。
我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看着屏幕暗下去。阳光落在奶奶的病房窗户上,亮得让人心里敞亮。
从包里翻出纸笔,我写了张便签：奶奶,钱拿回来了,您安心养病。等您好了,咱们去吃火锅。
把便签从窗户缝里塞进去,我站起身,往医院门口走。
风掀起衣角,吹得人脚步轻快。
十二点的钟声在远处敲响时,我知道有些账,该清了。
10
林薇！你是没看见张桂芬那脸,跟被泼了墨似的！
晓冉砰地推开病房门,手里的果篮差点晃掉。
她笑得直拍大腿,声音大得惊动了隔壁床的病人,
三姑婆指着她鼻子骂,说她‘为老不尊,欺负小辈’,还有你猜怎么着
大梅婆家听说她拿你的钱买包,原来给她钱的那些亲戚都找她要钱,她老公要跟她闹离婚。
她婆家直接把她那LV收走了,说‘先把欠人家的钱还上再谈脸面’！
我正给奶奶削苹果,刀刃划过果皮,连成一条完整的弧线。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奶奶的被子上,暖烘烘的,她的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
还有大鹏他爸,晓冉凑过来,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
今天在小区下棋,被老邻居问‘你家是不是欠人家姑娘钱’,老头脸都绿了,棋子扔了就跑,现在都不敢出门！
我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递到奶奶面前。
她没接,反而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很暖,带着输液留下的微麻感。
小薇,她看着我,眼睛里的光很亮,奶奶知道你受委屈了。
我没受委屈。我笑了,把一块苹果喂到她嘴边,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她嚼着苹果,慢慢说,
咱庄稼人,一辈子不求害人,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就得站直了,不能让人看扁。
晓冉在旁边点头如捣蒜：奶奶说得对！就该这么治他们！
我听说大鹏现在到处借钱想堵窟窿,亲戚们都躲着他,活该！
奶奶没接话,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背：那三万块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我点头,他转钱的时候备注了‘生日宴’,群里人都看见了,赖不掉。
那就好。她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钱回来就好,别的咱不图。
我看着奶奶眼角的皱纹,想起那天在她家,张桂芬往我碗里堆辣椒,大鹏按住我的手说忍忍。
那时候总觉得,忍一忍就能换来太平,却不知道有些退让,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晓冉还在说大鹏家的糗事,什么张桂芬气病了没人伺候,大梅被婆家指着鼻子骂,我没太听清,只是觉得阳光真好,照得人心里都亮堂了。
站直了做人,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11
我正给奶奶读报纸,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尾号是大鹏的生日。
他总爱搞这些自以为浪漫的小把戏,以前我觉得贴心,现在只觉得反胃。
喂。我接起电话,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林薇！你这个贱人！
他的吼声差点震破听筒,背景里有玻璃杯摔碎的脆响。
你把我们家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我妈住院了,我爸被人指指点点,我姐跟婆家闹离婚,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免得吵到奶奶。
她闭着眼假寐,手指却在被子上轻轻敲着,像是在给我打暗号：别理他。
我告诉你,你赶紧把那些东西删了,再给我妈道歉！不然我……
不然你怎么样我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羽毛。
像上次那样,把我的红皮本踩碎还是让你妈再往我碗里堆点辣椒
他噎住了,过了几秒,声音猛地软下来,带着哭腔。
小薇,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回来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一定对你好,对奶奶好,我把钱都还给你,加倍还……
不必了。
你的好,我要不起。
小薇！他在那头号啕大哭,哭声比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妈还难听。
我不能没有你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直接按了挂断,顺手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手机终于安静了,病房里只剩下报纸翻动的沙沙声。
奶奶慢慢睁开眼,冲我笑：删干净了
嗯。我把手机塞回口袋,以后不会再打来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那就好。往前看,别回头。
下午护工来换输液瓶,说奶奶的各项指标都在好转,过两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我心里松了口气,从包里掏出平板,点开求职软件。
上次投的几家公司有了回复,其中一家新媒体公司的编辑岗很适合我。
我仔细修改了简历,把实习时做的专题报道附在后面,检查了三遍才点击投递。
进度条慢慢爬满,我觉得心里很轻快,像卸下了背上的石头。
夕阳透过窗户斜照进来,给病房镀上一层暖金色。
奶奶睡着了,呼吸很平稳。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脸上的皱纹,想起刚认识大鹏时,他说要带我去看遍城市的风景。
现在想想,最好的风景,其实就在眼前奶奶能好好吃饭,能笑着跟我说话。
我也能挺直腰杆,走自己想走的路。
至于那些烂人烂事,早该翻篇了。
12
收纳箱的锁扣咔嗒扣上时,红皮本的边角在箱底硌出浅浅的印子。
我把刚发的工资条平平整整地压在上面,数字旁边印着的新媒体编辑字样,比任何承诺都让人踏实。
还留着这破本子晓冉的视频电话弹出来,她举着手机在火锅店转圈。
我都给你订好靠窗的位置了,快来！
我对着镜头笑,指尖拂过收纳箱的纹路：总得留个念想。
不是念着那些糟心事,是念着那个蹲在地上捡碎纸、攥着滴血的指尖不肯哭的自己。
念想个屁！晓冉翻了个白眼,今晚不醉不归,庆祝林大编辑重获新生！
挂了电话,我拉开衣柜。
以前总穿大鹏喜欢的浅色系连衣裙,现在满柜都是利落的衬衫和牛仔裤。
挑了件明黄色的,镜子里的人眼角带笑,手腕上的红疹印早就淡成了浅白,像褪尽的疤。
锁门时,钥匙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唤醒,暖黄的光铺满台阶。
我一步一步往下走,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发出轻快的嗒嗒声,像踩碎了过去那些黏糊糊的阴影,每一步都落得稳稳当当。
小区门口的梧桐树叶被风掀起,晃得人眼睛发亮。
远处的火锅店飘来牛油香,晓冉发来消息：快点！毛肚都快下锅了！
我加快脚步,风掀起衣角,吹得人心里发痒。手机在兜里震动,是HR发来的转正通知,末尾加了句期待你的新策划。
抬头时,夕阳正落在街对面的玻璃幕墙上,碎成一片金箔。
你听,外面的脚步声,多有劲儿。奶奶今早的话还停留在耳边。
是啊,多有劲儿。
那是我自己的脚步声,正朝着洒满阳光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得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