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哑巴。
因为三岁时,我亲眼看见妈妈,被别的男人抱着。
我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声。
导致后来我再也说不出话了。
学校里同学们学我啊啊啊地叫。
抢走我的画笔,撕掉我的画。
嘲笑我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怪物。
直到那个男人找上门,拿着刀抵着妈妈的脖子,爸爸跪在地上求我报警。
刀锋冰冷,贴着妈妈白皙的脖颈。
血珠争先恐后地渗出来,染红了男人狰狞的笑。
那个男人,我认得他。
他叫周昂,是妈妈口中多年的老朋友。
也是我童年噩梦的具象化。
妈妈苏琴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周昂,你别冲动,我们有话好好说。
周昂的笑意更深了,手里的刀又进了一寸。
好好说苏琴,我给过你机会了。
爸爸林建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我的方向。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晚晚,报警,快报警！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我呆在原地,身体像是被冻住了。
三岁那年的画面,和眼前的一幕,在我脑中疯狂交叠。
同样的男人,同样的妈妈。
只是那天的妈妈在笑,今天的妈妈在哭。
周昂的目光越过我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戏谑。
小哑巴,你想报警
你打得通电话吗你能说出地址吗
等你比划清楚,你妈早就没命了。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爸爸的哭喊声更大了。
晚晚！爸爸求你了！救救妈妈！
妈妈也朝我看来,眼神里是祈求。
我看着他们,看着那把刀,看着周昂得意的脸。
身体里的血液,一寸寸变冷。
我没有去拿电话。
我转身,跑向阳台。
周昂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的反应。
爸爸也呆住了,忘了哭喊。
我用尽全身力气,搬起阳台上最重的一盆兰花。
那是爸爸最喜欢的花。
我把它举过头顶,毫不犹豫地砸向了楼下的车。
那辆黑色的,无比扎眼的奔驰。
是周昂的车。
砰！
巨大的撞击声和警报声,瞬间划破了小区的宁静。
周昂的脸,瞬间黑了。
他怒吼一声：小贱人！
他丢下我妈,提着刀就朝我冲过来。
妈妈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
爸爸连滚带爬地过来,死死抱住周昂的大腿。
周昂！你别动我女儿！我求你！
滚开！
周昂一脚踹开我爸。
我没有跑。
我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
楼下已经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有邻居探出头来。
周昂的理智,在和我对视的几秒钟里,回笼了。
他恶狠狠地指着我,又指了指我爸妈。
林建国,苏琴,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他收起刀,匆匆跑下楼。
很快,楼下传来他气急败坏的骂声和汽车发动的声音。
一切恢复了死寂。
爸爸趴在地上,像一条脱水的鱼。
妈妈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我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一片荒芜。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邻居的问询。
老林,没事吧刚才怎么回事
爸爸挣扎着爬起来,去开门。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事没事,孩子不懂事,不小心把花盆弄下去了,砸到了朋友的车,我们自己解决。
邻居半信半疑地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爸爸的伪装也随之卸下。
他转身,走到我面前。
我以为他会抱住我,或者夸我一句。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我的脸上。
我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耳朵嗡嗡作响。
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打我。
你这个惹祸精！
他双眼赤红,指着我骂。
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你毁了我们家！
我呆住了。
毁了我们家
我不是救了妈妈吗
妈妈苏琴也站了起来,她走到我身边。
她没有扶我,也没有安慰我。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失望和……怨恨。
晚晚,你怎么能这么做
周叔叔只是在和妈妈开玩笑。
开玩笑
用刀抵着脖子,流着血的玩笑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砸了他的车,你知道那辆车多贵吗我们怎么赔
你爸爸的公司,现在全指望他了,你这么一闹,全完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他们眼里,妈妈的命,没有一辆车重要,没有爸爸的公司重要。
而我这个救了人的女儿,是个毁掉一切的罪人。
我看着他们俩,一个暴怒,一个冰冷。
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叔叔,阿姨,你们别怪晚晚姐了,她也是吓坏了。
是我的表妹,苏瑶。
她是我舅舅的女儿,爸妈去世后,就一直住在我家。
她穿着漂亮的蕾丝睡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
她走过来,扶住我妈的胳膊,轻声细语地安慰。
阿姨,你脖子还流着血呢,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的话提醒了我妈。
苏琴摸了摸脖子,看到指尖的血,脸色又白了几分。
苏瑶扶着她坐到沙发上,拿出医药箱,动作娴熟地给她消毒,上药。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眼里。
爸爸的怒气也消了一些,他颓然地坐在另一边,抱着头,不再说话。
客厅里,只有苏瑶轻柔的说话声。
阿姨,你忍着点疼。
周叔叔也真是的,开玩笑也没个分寸。
不过晚晚姐也太冲动了,幸好没砸到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我。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我垂下眼,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用力地写着。
【为什么】
【为什么要打我】
【我救了你。】
我写了满满一页,直到笔尖划破了纸张。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砸在纸上,晕开了一团团墨迹。
就像我那颗,被弄得一塌糊涂的心。
第二天,我顶着红肿的脸去了学校。
苏瑶走在我身边,一脸担忧。
晚晚姐,你脸还疼吗叔叔昨天也是太生气了。
你别怪他,他压力也很大。
我没有理她。
到了学校,同学们看到我脸上的巴掌印,都围了过来。
林晚,你脸怎么了被你爸妈打啦
她肯定又不听话了,哑巴还这么犟。
苏瑶立刻站出来,挡在我面前。
你们别乱说！晚晚姐是不小心自己撞到的！
她维护我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真诚。
可我知道,她转身就会告诉别人,我是因为惹了不该惹的人,才被我爸打的。
果然,没过多久。
关于我们家的流言,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说我爸公司濒临破产,只能去巴结一个有钱的大佬。
说我妈和那个大佬关系不清不楚。
说我不知好歹,得罪了大佬,害得全家都要完蛋。
而我,成了那个不知廉耻、惹是生非的坏女孩。
苏瑶在我身边,总是扮演着那个善良的、为我着想的好妹妹。
晚晚姐,你别听他们胡说,我相信你。
他们就是嫉妒你,你别往心里去。
可每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她的脸,就会换成另一副模样。
她会抢走我的午餐,倒掉。
哑巴不配吃饭。
她会弄坏我的助听器,那是外婆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反正你也听不见,戴着干嘛
她会撕掉我的日记本,把碎片撒在我脸上。
写这些有什么用有人看吗有人在乎吗
我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因为我知道,我反抗不了。
我跟爸妈说,他们不会信。
他们只会觉得,是我这个有问题的女儿,在嫉妒、在污蔑乖巧懂事的苏瑶。
就像当年,我试图告诉他们,我看见妈妈和周昂抱在一起。
他们不信。
他们说我做噩梦,说我小孩子胡思乱想。
然后请了心理医生,给我做了无数次催眠。
试图让我忘记那段不存在的记忆。
最终,我放弃了诉说。
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周昂没有再来我们家。
但是他的影响,无处不在。
爸爸的公司,情况越来越糟。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不回家,回来也是一身酒气。
妈妈变得更加沉默,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只有苏瑶,过得越来越好。
她有了新的手机,名牌的包包,漂亮的裙子。
她说是她自己兼职挣钱买的。
我知道不是。
有一次,我看见她上了一辆车。
那辆车的车牌号,我很熟悉。
是周昂的另一辆车。
我没有声张。
我只是默默地,把一切都记在心里。
我开始有了一个计划。
一个,为自己复仇的计划。
我需要一个帮手。
很快,机会就来了。
那天,警察局的顾言警官,来我们家做回访。
就是那天晚上,因为我砸车而出警的年轻警察。
他很温和,问了我爸妈一些情况。
爸妈还是那套说辞,说是朋友间的误会。
顾言显然不信,但也没有多问。
临走时,他路过我的房间。
我的房门开着一条缝。
他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桌上摊开的法律书籍。
他愣了一下。
然后,他走进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本书,翻了翻。
《未成年人保护法》。
上面,有我用红笔画出的各种标记。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平等的探究。
我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我的桌上。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他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
我看着那张名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电话。
顾言。
我心里,第一次照进了一束光。
我把名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这是我的底牌。
我开始更疯狂地学习。
法律,金融,心理学。
所有我认为能用得上的知识,我都学。
我用省下来的午饭钱,去网吧查资料。
查周昂的公司,查他的背景,查他和我爸公司之间的往来。
我发现,周昂的公司,叫昂科集团。
是一家近几年迅速崛起的投资公司。
而我爸的林氏科技,曾经是这个城市的明星企业。
三年前,也就是我看见妈妈和周昂在一起的那一年。
林氏科技遭遇了一次重大的技术危机,股价大跌。
也就是在那时,昂科集团出现了。
他们以救世主的姿态,低价收购了林氏科技的大量股份。
成为了最大的股东。
而周昂,成了林氏科技的幕后掌控者。
爸爸从董事长,变成了给他打工的总经理。
这一切,看起来像是一场正常的商业并购。
但我知道,不是。
那场所谓的技术危机,太巧合了。
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我需要证据。
证明这一切,都是周昂的阴谋。
而我的妈妈,苏琴,就是他的帮凶。
我开始留意家里的一切。
妈妈的电话,她的电脑,她和苏瑶的悄悄话。
终于,我找到了一个机会。
妈妈的生日快到了。
苏瑶提议,要给她一个惊喜。
她们要去城外新开的一家温泉酒店,住上一晚。
爸爸自然不会去。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们走的那天,我假装和平时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等她们一出门。
我立刻行动起来。
我先去了妈妈的房间。
她的梳妆台,衣柜,我都翻遍了,一无所获。
她很谨慎。
我把目光,投向了床头柜上那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这个盒子,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这里。
妈妈从不让任何人碰。
我没有钥匙。
但我有办法。
我从我的储钱罐里,拿出了一根细细的发夹。
这是我从电影里学来的技巧。
我屏住呼吸,把发夹伸进锁孔里,一点点地试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咔哒。
一声轻响。
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现金。
只有一叠厚厚的信。
和一个小小的U盘。
信封已经泛黄,字迹娟秀。
是妈妈的笔迹。
我抽出其中一封,打开。
【阿昂,今天又见到你了,虽然你只是来公司视察,远远地看了我一眼,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建国他,还是那么愚蠢,对我言听计计。你放心,林氏的技术核心,我很快就能拿到手了。】
日期,是四年前。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一封一封地看下去。
每一封信,都记录着她和周昂的私情。
记录着她,如何一步步地,出卖我爸,出卖林氏科技。
【阿昂,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建国他签了字,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公司是你的了！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这封信的日期,是三年前。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原来,我三岁时看到的,不是开始。
而是他们罪恶的延续。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悲剧的开端。
原来,我只是一个,无意中撞破了真相的,小小的旁观者。
而我的失语,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色。
我擦干眼泪,拿起那个U盘。
我把它插进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我点开。
画面里,是酒店的房间。
妈妈穿着性感的睡衣,和周昂抱在一起。
他们在喝酒,在庆祝。
琴,你真是我的好宝贝。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林建国那个蠢货呢
放心,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视频的最后,是他们不堪入目的画面。
我面无表情地,把视频和那些信,全部复制到了我的手机里。
然后,我把一切恢复原样。
锁好盒子,放回原处。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顾言的电话。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把一段录音,发给了他。
是我刚刚录下的,视频里的对话。
很快,顾言回了消息。
【你在哪】
我回复。
【家里。】
【等我。】
半个小时后,顾言来了。
他穿着便衣,神色凝重。
我把手机递给他,里面是我整理好的所有证据。
信件的照片,视频,还有我查到的,关于昂科集团和林氏科技之间,非法的资本操作。
顾言看得越久,脸色越沉。
看完所有东西,他抬头看着我。
这些,都是真的
我用力地点头。
你想怎么做他问。
我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我希望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所有人。】
顾言沉默了很久。
林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的家庭,会彻底破碎。
你的父亲,可能会因为之前的同谋行为受到牵连。
你的母亲,会身败名裂,甚至坐牢。
我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动摇。
我在手机上继续打字。
【那是我应得的。】
【也是他们应得的。】
破碎的家庭
我的家,从我三岁那年起,就已经碎了。
现在,我只是想把那些碎片,扫进垃圾堆而已。
顾言看着我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我会成立专案组,秘密调查。
但是,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们所有人都露出马脚的契机。
在找到这个契机之前,你必须和以前一样,不能让他们发现任何异常。
你能做到吗
我点头。
能。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忍了太久了。
顾言走后,我删掉了手机里所有的通话记录和信息。
第二天,妈妈和苏瑶回来了。
她们看起来心情很好,给我带了温泉酒店的特产点心。
苏瑶把点心递给我,笑得一脸甜蜜。
晚晚姐,这个很好吃的,你尝尝。
我面无表情地接过,然后当着她的面,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苏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晚晚姐,你……
妈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林晚！你又发什么疯！
我没有理她们,转身回了房间。
从那天起,我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林晚。
苏瑶再想抢我的东西,我会死死护住。
她想推我,我会提前躲开,让她自己摔个狗吃屎。
她当着爸妈的面,假惺惺地关心我。
晚晚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跟老师请假
我会在我的写字板上,写下。
【不用,我怕你又‘不小心’弄坏我的东西。】
苏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爸妈也觉得我越来越不可理喻。
林晚,瑶瑶是关心你,你怎么能这么跟她说话！妈妈斥责我。
我冷冷地看着她,在写字板上写。
【她是怎么关心我的,你不知道吗】
我的反常,让他们感到了不安。
尤其是苏瑶。
她开始变本加厉地,试图激怒我。
她在我爸妈面前,更加乖巧懂事。
背地里,对我的欺凌,却更加阴险。
她开始散播更恶毒的谣言。
说我得了精神病,有暴力倾向。
她甚至联合了学校里那几个一直欺负我的女生,把我堵在厕所里。
她们抢走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
用脚踩我的书,我的本子。
死哑巴,最近很嚣张啊
以为有苏瑶护着你,你就了不起了
苏瑶就站在一边,抱着手臂,冷笑着看戏。
我没有反抗。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们。
看着她们丑陋的嘴脸。
然后,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的手机。
我按下了录像键。
她们的动作,都停住了。
你在干什么！带头的女生尖叫。
苏瑶的脸色也变了,她想上来抢我的手机。
我后退一步,把手机举得高高的。
然后,我当着她们的面,按下了发送键。
视频,被我发到了学校的贴吧里。
并且,@了校长和教导主任。
做完这一切,我捡起地上的书包,在她们惊恐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那天下午,整个学校都炸了。
霸凌视频,在短短一个小时内,传遍了全校。
那几个女生,和苏瑶,都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她们的父母,也都被叫到了学校。
最后的结果是,那几个女生,记大过处分,全校通报批评。
而苏-瑶,因为是我妹妹,而且年纪小不懂事,只是被她妈妈,也就是我舅妈,带回家严加管教。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
我知道,是周昂出面,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苏琴和苏瑶的狂风暴雨。
林晚！你是不是疯了！你要毁了瑶瑶吗！
苏琴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苏瑶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
阿姨,你别怪晚晚姐,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被人欺负,她心里有气,才会这样做的。
她这番话,说得真是善解人意。
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别人身上。
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爸爸林建国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的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和麻木。
我看着这一屋子的人,觉得无比恶心。
我拿出写字板。
【她霸凌我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现在,你们来指责我这个受害者】
苏琴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苏瑶哭得更凶了。
晚晚姐,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我不敢得罪她们……
我冷笑。
在写字板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你不是不敢,你只是,乐在其中。】
苏瑶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
她可能没想到,我这个哑巴,会把一切看得这么清楚。
这件事之后,苏瑶消停了很多。
她在家里,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忌惮。
而我,在等。
等顾言说的那个,契机。
契机,在我生日那天,来了。
我十八岁的生日。
一个,成年的日子。
那天,家里难得地,有了一丝喜庆的气氛。
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
爸爸也破天荒地,没有喝酒。
苏瑶给我买了一个很大的蛋糕。
看起来,就像一个和睦的家庭,在为女儿庆生。
我知道,这都是假象。
他们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来让我忘记之前的不愉快。
或者说,是让我,继续当那个,听话的哑巴。
晚饭的时候,门铃响了。
妈妈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周昂。
他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笑得如沐春风。
听说今天我们晚晚生日,我这个做叔叔的,怎么能不来祝贺一下。
爸爸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妈妈却很自然地,把他迎了进来。
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应该的。周昂说着,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晚晚,生日快乐。
我没有动。
苏瑶已经热情地迎了上去。
周叔叔,你来啦！快坐！
周昂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把礼盒递给我。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我看着那个盒子,没有接。
气氛,有些尴尬。
妈妈出来打圆场。
这孩子,就是这个脾气。我帮你打开。
她说着,就要去拿盒子。
我却先她一步,接了过来。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
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哇,好漂亮！苏瑶发出一声惊叹,眼神里全是羡慕。
妈妈也笑着说：周昂,你太破费了。
周昂摆摆手,眼睛却一直看着我。
只要晚晚喜欢就好。
我拿起那条项链。
然后,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走到窗边。
打开窗户。
把项链,扔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晚！妈妈发出尖锐的叫声。
周昂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你什么意思
我拿出我的写字板,上面是我早就写好的字。
【我的生日,不欢迎你。】
【拿着你的东西,滚出我的家。】
周昂看着那行字,怒极反笑。
小哑巴,胆子不小啊。
你以为,这是你的家
他转过身,一脚踹翻了餐桌。
盘子碗筷,碎了一地。
妈妈做的那些菜,洒得到处都是。
林建国！苏琴！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好女儿！
他指着我爸妈,怒吼道。
爸爸吓得缩在沙发上,不敢说话。
妈妈冲过来,拉住周昂的胳膊。
阿昂,你别生气,她小孩子不懂事,我替她给你道歉！
道歉周昂甩开她,晚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甩在爸爸脸上。
林建国,看看这是什么！
爸爸颤抖着手,捡起文件。
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惨白如纸。
股权……转让协议
没错。周昂冷笑,你那破公司,最后百分之十的股份,现在也是我的了。
你,林建国,从今天起,被解雇了。
爸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不……不可能……
还有你。周昂又看向我妈,苏琴,我们的关系,也到此为止了。
你这个连女儿都管不好的女人,不配待在我身边。
妈妈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抓住周昂,苦苦哀求。
不,阿昂,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为了你,什么都做了！
滚开！
周昂厌恶地推开她。
苏琴摔倒在狼藉的地面上,狼狈不堪。
最后,周昂的目光,回到了我身上。
他走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他的眼神,像毒蛇一样。
小哑巴,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告诉你,这只是开始。
我会让你们一家,流落街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父母,是怎么因为你的愚蠢,而走向地狱的！
他的话,字字诛心。
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恐惧。
只有,冰冷的,快意的,笑。
我就是要这样。
我就是要你们,狗咬狗。
我就是要你们,一无所有。
就在这时。
砰！
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顾言。
他神情严肃,手里拿着一张逮捕令。
周昂,苏琴,林建国。
你们涉嫌商业诈骗,职务侵占,以及故意伤害。
现在,正式逮捕你们！
周昂的脸色,瞬间大变。
你们凭什么抓我证据呢
顾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的手机。
点开了一个视频。
里面,是周昂刚才,亲口承认他夺走公司股份,解雇我爸,威胁我们一家人的所有话。
清清楚楚。
周昂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算计我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对着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无声的,胜利的笑容。
妈妈苏琴,也看到了视频。
她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她终于明白,从我把项链扔出窗外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经布好了这个局。
等着他们,一个个地,往里跳。
爸爸林建国,则是一脸茫然和绝望。
他可能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只有苏瑶,她躲在角落里,身体瑟瑟发抖。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她知道,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警察给周昂和苏琴,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林建国因为属于从犯,且有被胁迫情节,暂时被监视居住。
他们被带走的时候,周昂还在疯狂地叫嚣。
小哑-巴！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苏琴则是一路哭喊,状若疯癫。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看着他们被押上警车。
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顾言走到我身边。
结束了。他说。
我摇了摇头。
在手机上打字。
【还没有。】
【还有一个。】
我的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苏瑶。
苏瑶接触到我的眼神,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两个警察,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言看着我,有些疑惑。
她
我点点头,把另一段录音,放给他听。
那是,当初苏瑶联合别人,在厕所霸凌我时,她说的话。
【打她！给我狠狠地打！一个哑巴而已,谁会为她出头】
【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我阿姨和我叔叔,只会相信我！】
【她这辈子,就该被我踩在脚下！】
录音放完,苏瑶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不……不是的……这不是我说的……
她还在狡辩。
顾言的眼神,冷了下来。
苏瑶,你涉嫌校园霸凌,故意伤害,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瑶,也被带走了。
偌大的房子,瞬间只剩下我,和满地的狼藉。
还有,那个像傻了一样的,我的父亲。
我看着他。
这个男人,懦弱了一辈子,糊涂了一辈子。
他爱过我妈妈吗
或许吧。
但他更爱他自己,爱他那点可怜的,所谓的面子。
我对他,已经没有恨了。
只剩下,无尽的漠然。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好我简单的行李。
一个书包,几件衣服,还有外婆留给我的那个,坏掉的助听器。
当我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门时。
爸爸林建国,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
晚晚……你要去哪
我没有理他。
我径直,走向大门。
他冲过来,拉住我的手。
他的手,冰冷,又在发抖。
晚晚,别走……是爸爸错了……
爸爸对不起你……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他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样子。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的写字板。
在上面,写下了最后一句话。
【从你打我那一巴掌开始,你就不再是我爸爸了。】
写完,我挣开他的手。
几个月后,法庭上。
周昂因多项罪名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
苏琴作为从犯,被判了十五年。
林建国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并且身心受到巨大创伤,被判缓刑。
而苏瑶,因为未成年,被送去了少管所。
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我用周昂赔偿给我的钱,租了一个小房子,继续我的学业。
顾言时常会来看我。
他会给我带很多法律相关的书籍,和我探讨一些案件。
他从不把我当成一个需要同情的残疾人。
他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可以交流的朋友。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去吃路边摊。
他会把菜单递给我,让我用手指。
他会耐心地,听我用写字板,讲我学校里的趣事。
在他的面前,我感觉很放松。
我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三岁之前,会笑会闹的小女孩。
高考结束,我考上了全国最好的政法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请顾言吃饭。
还是那家路边摊。
我拿出写字板,郑重地写下一行字。
【谢谢你。】
顾言笑了,他的笑容,比夏天的阳光还要灿烂。
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我看着他,鬼使神差地,又写了一句。
【以后,我可以经常找你探讨法律问题吗】
他挑了挑眉。
当然,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
我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
大学开学那天,顾言来送我。
他帮我提着行李,把我送到宿舍楼下。
临走前,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好好学习,不要怕。
以后,有我。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大学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精彩得多。
我虽然不能说话,但我可以用文字,表达我的思想。
我的专业课成绩,永远是第一。
大四那年,我收到了好几家顶级律所的offer。
我选择了,留在本市的一家。
因为顾言在这里。
这几年,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他从一个普通的小警员,升到了刑侦队的副队长。
我入职那天,他来接我下班。
他靠在车边,穿着一身帅气的警服,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看到我,他笑了。
林大律师,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我拿出手机,打字给他看。
【感觉,离我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他问：【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看着他,认真地打下。
【成为一个,能为像我一样的人,讨回公道的好律师。】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骄傲。
你一定可以的。
那天晚上,他带我去了一家很高级的餐厅。
他说,是为了庆祝我,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我们聊了很多。
从工作,到生活,再到未来。
最后,他看着我,很认真地问。
林晚,你……有考虑过我嘛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好的女孩,值得拥有最好的幸福。
我低下头,在手机上,慢慢地打字。
【那,你觉得,谁能给我最好的幸福呢】
我把手机,推到他面前。
他看着那行字,愣住了。
然后,他笑了。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不知道,谁能给你最好的幸福。
但我,想试试。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和顾言,在一起了。
他会把我介绍给他所有的朋友和同事。
这是我的女朋友,林晚,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律师。
他从不觉得,我不能说话,是一件丢人的事。
在他的爱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尊重,被珍视。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林建国打来的。
哦,不对,他已经出狱了。
他在电话那头,声音苍老又疲惫。
晚晚,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我沉默了。
我……我生病了,很严重。
医生说,我没多少时间了。
我就是想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
我的心,还是,软了一下。
我答应了。
我去了医院。
病床上的林建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曾经那个,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如今,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一丝光。
晚晚……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
他在床边,摸索了很久,拿出了一个,破旧的布包。
他把布包递给我。
这是……我给你存的……
我打开,里面是,一沓沓,零零散散的钱。
有一块的,有五块的,有十块的。
还有一些,是他做手工,挣来的钱。
我知道……这些钱不多……
但这是……爸爸的一点心意……
晚晚……爸爸对不起你……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一定做个好爸爸……
他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我看着那些钱,看着这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男人。
心里,五味杂陈。
葬礼很简单,只有我一个人。
我把他,葬在了外婆的旁边。
我希望,外婆在天上,能替我,原谅他。
处理完林建国的事,我的人生,仿佛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和顾言的感情,也越来越稳定。
他向我求婚了。
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
他单膝跪地,拿出戒指,用他学得最标准的一句手语,问我。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哭着,用力地点头。
我以为,这就是我人生的,大结局。
幸福,美满。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
就在我们准备婚礼的时候。
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快递。
里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孩子。
一个是我。
另一个,是顾言。
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手牵着手,笑得很开心。
照片的背后,写着一行字。
【你真的,忘了他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一些,被我刻意遗忘的,模糊的片段,开始在脑海里闪现。
那个,在我三岁时,陪我玩耍,给我糖吃的小哥哥。
那个,在我哭泣时,会笨拙地,给我擦眼泪的小哥哥。
那个,在我失去声音后,依然愿意,陪我一起画画的小哥哥。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我的幻想。
是我在孤独的童年里,为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玩伴。
可现在,这张照片告诉我。
他,是真实存在的。
而他,就是顾言。
我拿着照片,冲出律所,发疯一样地,去找顾言。
我在他办公室里,找到了他。
我把照片,拍在他桌上。
他看到照片,愣住了。
然后,他苦笑了一下。
你……还是想起来了。
我看着他,身体在发抖。
我用手机,打下一行字。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走过来,轻轻地,抱住我。
晚晚,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当年,我家突然搬走了,我没来得及跟你告别。
等我后来再回来找你,你们家也搬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直到那天晚上,我去你家出警,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可是,我不敢认你。我怕,我怕我的出现,会让你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我只想,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走进你的生活,保护你,爱你。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原来,他不是,恰好出现。
他是,一直在找我。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黑暗里,走了那么久。
一直有个人,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惦记着我。
我抱着他,放声大哭。
哭声,沙哑,又难听。
哭着哭着,我感觉我的喉咙,一阵灼热。
一个,破碎的,模糊的音节,从我嘴里,冲了出来。
……言……
顾言的身体,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晚晚……你……
我看着他,又试着,发出了一个音。
……顾……言……
虽然,很难听。
虽然,很费力。
但是,我真的,说出来了。
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那个,在我心里,默念了千遍万遍的名字。
顾言的眼睛,红了。
他紧紧地,把我拥入怀中。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