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又重生了,但还不如不重生。
因为我成了一只绿毛鹦鹉,被挂在谢路衍窗前。
死之前我是丞相府嫡女陆明夏,他是我的死对头小侯爷。
现在呵呵,他是我主人。
小侯爷今日又去青楼了。
两个丫鬟在廊下嚼舌根。
我扑棱着翅膀大叫:脏男人!脏男人!
窗内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了。
下一秒,谢路衍修长的手指捏住我鸟喙,眯眼:你倒自学成才
我:
……
1.
王八蛋!有本事放开我鸟喙,你看我啄不啄死你就完了!
我奋力扑腾着翅膀,翠绿的羽毛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坚固的金丝笼栅栏,发出徒劳的抗议。
翅膀挺有力,看来应该吃起来挺好吃的吧。
他说着便松开手。
!!!我立刻扑棱到笼子角落,用翅膀捂住身体装死。
紧紧抱住弱小可怜的自己。
这家伙心肠黑,嘴又毒!
以前刚相识时,他就总爱揪我辫子、抢我点心。
后来熟悉之后,他更爱欺负我了,每次不把我气得哇哇跳他不罢休。
现在我成了鹦鹉,指不定要拔我羽毛!
我用绿豆大的鸟眼死死瞪着他,脏男人!脏男人!
谢路衍回头瞪我一眼,冷冷道:再吵就把你炖了。
我吓得立刻闭了嘴,心里却把他骂了千百遍。
为自己以后惨淡的鸟生泪流不止……
2.
成为鹦鹉的第一个晚上。
正是夜深人静时,笼外的月光斑驳地落在羽毛上。
朦胧间,听着更夫的打更声,一些破碎的记忆突然涌上脑海——
去世前那几天。
高烧像团火似的烧得我浑身滚烫,盖着三层棉被都止不住发抖。
苦涩的药味日夜萦绕在鼻端,嬷嬷一勺勺地把黑褐色的药汁灌进我嘴里,那味道苦得让人舌根发麻。
眼前总晃动着模糊的人影。
有时是王氏假惺惺的关切面孔,有时是丫鬟焦急的泪眼,最后全都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当时我还以为那是解脱,是老天对我这短暂又憋屈的人生最后的一点仁慈。
结果呢仁慈个鬼!
闭眼再睁眼,我居然成了谢路衍养的鸟!
这老天爷怕不是老眼昏花了,居然给我安排这么个破结局!
好饿。
鸟肚子咕噜噜的叫嚣声,终于把我从自怨自艾的泥沼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笼子角落里,那只描着青花的精致小瓷碟里,躺着几粒黄澄澄的小米。
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寡淡气息。
我盯着它们,想起生前那些精致的点心、温润的羹汤、带着清冽酒香的佳肴,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过……
那时我还各种挑剔,我到底在装什么啊!我真该死啊!
咕噜——又是一声响亮的腹鸣。
去他的丞相嫡女!去他的清高自持!我猛地伸出爪子,扒拉过一粒小米,认命地低头啄食。
口感干涩得如同嚼蜡,毫无滋味可言,纯粹是维持这具弱小躯壳运转的燃料。
这该死的鸟生!
日子就在这种寡淡的进食、呆滞的眺望,以及偶尔被谢路衍那混蛋投喂点瓜果中,缓慢而无聊地流逝。
3.
无聊的日子就得自己找找乐子。
有天清晨,谢景玄刚练完剑回来,满头大汗地坐在廊下喝茶。
我瞅着他微敞开的衣襟,突然想看看他的身材如何。
做千金小姐的时候可能会不好意思,都做鸟了就要大大方方的看!
于是扑棱着翅膀冲他喊:脱衣服!脱衣服!
他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伸手敲了敲我的鸟笼:再胡言乱语,就把你拔光毛当鸡毛掸子。
我立刻缩到笼子角落,假装整理羽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看一看,又能怎
谢路衍有个好友是新科探花郎,姓顾名文轩,生得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这天顾探花来府中拜访,刚走进院子就瞧见了挂在廊下的我,当即笑着夸赞:这鹦鹉毛色油亮,眼神灵动,倒是只俊鸟。
我一听乐了,这小子有眼光!立刻扑棱着翅膀冲他喊:美男子!美男子!
顾文轩被逗得朗声大笑,谢路衍在一旁端着茶杯,嘴角撇了撇,偷偷翻了个白眼。
没过几日,谢路衍的表妹林瑾儿来府里做客。
瑾儿表妹年方十四,梳着双丫髻,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格外讨喜。
她一看见我就挪不开眼,从袖袋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松子,小心翼翼地递到笼前:小鹦鹉,给你吃好吃的。
我叼过松子嗑得香,便对着她喊:小美女!小美女!
瑾儿表妹顿时红了脸,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当下就跟谢路衍撒娇,说要把我带回自己院里养几天,气得谢路衍直接把鸟笼拎进了书房。
有天,书房只剩我和谢路衍两人。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清了清嗓子,用哄小孩似的语气说:你也给我叫声美男子听听。
我斜睨他一眼,懒得搭理,转身背对着他,在笼子角落拉了泡粑粑。
他气得伸手进来弹了弹我的脑袋,我却得意地晃了晃尾巴——想让我夸你门儿都没有!
4.
但是!经过一个月的相处我发现,谢路衍这小东西有两副面孔!
跟我记忆里那个毒舌又爱欺负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总爱坐在书房发呆,手里捏着支笔半天不动,偶尔望着窗外叹气,哪还有半分从前跟我抢食时的嚣张
更奇怪的是,每到深夜他就会在内室里,关着门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什么。
有时能听见细碎的说话声,像是在跟谁念叨着什么。
语气软得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哦不,是鸟皮疙瘩。
这混蛋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这天晚上,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等他进内室后,用喙子撬开笼门溜了出去。
内室的窗没关严,我扑棱着翅膀悄悄飞到窗口,从窗缝往里一看,瞬间惊得差点从窗台上摔下去!
房间的墙上挂着好几幅画像,每一幅画的都是我!
有我梳着双丫髻在院子里扑蝴蝶的,有我捧着书本坐在廊下的,还有我皱着眉头写字的……
而谢路衍正呆呆地站在房间中央,凝视着那幅最大的画像。
那是我及笄时的画像,画中的我穿着绯红礼服,头上斜插着支玉兰簪子,笑得一脸傻气。
看到那簪子,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及笄前一天,我在院子里荡秋千,他突然从墙头翻下来,丢给我个锦袋。
这个,给你。他背着手站在墙根,耳朵红得像要滴血,及笄礼结束后,我有话跟你说,你……你等着我。说完就跟被狗追似的翻上墙跑了。
我打开锦袋一看,是支莹白的玉兰簪,雕工精致得很。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这又是唱的哪出
结果及笄礼刚结束,宫里就来了圣旨。
皇上说我如何如何好,将我赐婚给太子,十七岁择吉日完婚。
我捧着圣旨起身,转头就看见谢路衍站在人群外,那张死鱼脸冷得像结了冰。
我当时还在心里吐槽,在我的及笄礼上还摆着张臭脸,见不得我好是吧,看着就晦气!
后来我在院子里等了他三天,每天从日出等到日落,那支玉兰簪被我摩挲得发亮,也没等来他半个人影。
等到院子里的花都枯了,我才反应过来——又被这混蛋耍了!
该死的谢路衍!
我越想越气,低着头,爪子不断地抠着窗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肯定是他天天在诅咒我!怪不得我死这么早!
脏男人!脏男人!我气得羽毛都炸开了,一不小心骂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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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偷跑出来,还敢污言秽语!
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里传来,吓得我一哆嗦。
抬头就看见谢路衍正看着窗外的我,内室里的烛光照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只觉得鸟皮疙瘩又要起一身了。
他一步步走过来,手指关节捏得咯咯响,看来是时候把你炖汤了。
吓得我原地起飞,飞扑到画像前对着我的脸疯狂谄媚,大美女!大美女!
谢路衍的脚步顿住了,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搔过心尖,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大概是怕我弄坏画像,他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画像收起,轻轻放回盒子里,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他没再提炖汤的事,只是把我抓回笼子,锁好笼门才转身离开。
这一夜,我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收藏我这么多画像,到底想干什么
那支玉兰簪,那句没说出口的话,还有他现在这奇怪的样子……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正琢磨着,突然听见他在内室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梦呓:你到底……有没有……
后面的话听不清,但我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5.
这天,谢路衍在书桌前写着什么,阿福有要事来报后,他匆匆地就出去了。
看四下没人,我偷偷地溜出来,无聊地在院子里飞了一圈。
飞到窗台停下时,看到桌子上谢路衍刚刚写个没完儿的册子。
我跳到册子上,用爪子扒拉着翻看,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思春,偷偷暗恋哪个千金小姐。
谁知,越看越心惊……
正月初八,……
正月十九,……
二月初七,她又跟我顶嘴,真是个小泼妇。不过看到她气鼓鼓的样子,倒比平时病恹恹地顺眼些。今天她那继母王氏给她送了点心,我看那点心颜色不对,故意把她的点心抢过来扔了,她气得说再也不理我了。
看到这里,我愣住了。记得那天王氏确实给我送了桃花酥,谢路衍抢过去就扔了,我还以为他故意跟我作对,现在想来,难道那桃花酥有问题
三月十五,张尚书家的公子偷偷看她的眼神不对劲,明天得想办法整治一下他,教他做人。
四月初三,听暗卫说有人要在庙会上对她下手,得盯紧些。今天故意说她穿得丑,把她气回府了,应该能避开这波。
我越看越懵,这哪里是害我,分明是……关心我
不对,肯定是他装的!
我继续往后翻,看到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潦草,还带着泪痕。
五月十二,她晕倒了。太医说是急病,可我不信。她这两年来身体越来越弱,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六月初四,查到一点线索,王氏侄子这两年频繁去收集一种罕见的药材,其中肯定有猫腻!
六月廿三,她的贴身丫鬟秋梨被王氏打发回老家了,我派人去查,发现那丫鬟在路上‘意外身亡’了,肯定是有人想掩盖真相。
六月三十,她高烧不退……
七月初七,她走了……
原来我不是病死的,像是被王氏毒杀的!
而且谢路衍一直在查我的死因!我愣在原地,翅膀都忘了扇。
想起十五岁及笄之后,王氏开始频繁给我送各种补品,说我身体弱需要调理,将来好嫁入东宫,我还傻乎乎地以为她是真心对我好,现在想来,那些补品里恐怕都加了东西。
看到他后来的文字里满是懊悔和难过,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的。
这混蛋,居然……喜欢我
死直男,喜欢女孩子是这么追的吗
6.
接下来几天,我不再跟他对着干,反而偷偷观察他。
这天,林瑾儿又来侯府,一进门就直奔书房找我。
她坐在鸟笼旁,一边给我喂瓜子,一边跟我说话,我时不时应和几声小美女,逗得她咯咯直笑。
玩闹间,瑾儿瞥了眼正在看书的谢路衍,跟旁边的阿福说:
你说我表哥是不是很奇怪他自己平时话又少,还毒舌得很,养的鹦鹉倒是格外会说话。
她顿了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依我看啊,他要是以前能像这鹦鹉这般嘴甜,早就把心上人追到了。
谢路衍闻言,耳朵腾地一下红了,他放下书瞪着瑾儿:小姑娘家别乱说。
我才没乱说呢!瑾儿调侃道,前年元宵佳节,我亲眼瞧见你在房里做花灯,忙了整整半个月,明明就是要送给陆姐姐。结果倒好,遇到林姐姐拿着自己做的花灯,你上去就说人家做得丑,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把人给气跑了,你做的花灯到现在还丢在库房里积灰呢!
谢路衍被说中心事,起身就要去揪她的耳朵,瑾儿笑着略略略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跑没影了。
我蹲在笼子里,听着这话却愣住了,一段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那年元宵,我跟着府里的绣娘学做花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出一盏兔子灯。
那兔子的耳朵虽然有点歪歪扭扭,眼睛虽然还是用红豆贴的,可我瞧着却觉得精美得很。
兴冲冲地提着想去街上嘚瑟,结果刚出府门就撞见了谢路衍。
他站在巷口的灯笼下,手里也提着盏花灯,见了我手里的兔子灯,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这做的是什么东西这么丑也好意思拿出来不怕丢人
我当时气得脸都红了,觉得他就是故意找茬,抱着兔子灯扭头就跑回了府,连元宵灯会都没去成。
现在想来,他当时手里那盏花灯,好像确实做得格外精致,竹骨匀称,灯面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
死直男!活该单身!
我忍不住对着谢路衍的背影骂了一句,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这家伙,追女孩的方式还真是够气人的!
7.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路衍愈发忙碌,常常深夜才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脂粉气和酒气。
他甚至会带着我一起出门,说是让我见见世面,结果每次都把我往那些莺歌燕舞的青楼里带。
我被他架在肩膀上,看着楼里那些穿着暴露的女子扭动腰肢,听着靡靡之音,气得羽毛倒竖。
这混蛋果然是本性难移,以前就爱跟我作对,现在居然还带我来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在他耳边尖声大叫:不要脸!不要脸!
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脑袋,眼神却在楼里四处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有时看到某个相似的身影,他会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可看清样貌后又会失望地退回原位,低声跟身边的阿福交代几句。
我只当他是沉迷美色,没好气地用喙子啄他的耳朵,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
有次在青楼,台上的歌姬唱着哀怨的曲子,谢路衍正听得入神,我突然扯着嗓子喊:主人说、好难听!好难听!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歌姬的脸都白了。
谢路衍赶紧捏住我的鸟喙,尴尬地对众人拱手:这鸟不懂事,胡乱学舌。
说罢,谢路衍的脸黑如锅底,他放开我的鸟喙,一把捏住我的爪子,将我倒着提起来,快步往外走。
我被倒吊得头晕眼花,翅膀胡乱扑腾着,嘴里不停咒骂:脏男人!脏男人!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脚步迈得更快,捏着我爪子的力道却没松半分。
回到府里,他径直把我拎到厨房,让下人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开水。
我被他吊在水盆上方,滚烫的热汽蒸得我觉得马上要七成熟了。
还骂吗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
我吓得嗓子发紧,赶紧认怂:不骂了!不骂了!
可他还是没放我下来,还更贴近水面一点。
我又气又急,憋屈得不行,只好扯着嗓子喊:美男子!美男子!
他这才挑了挑眉,伸手把我提起来,随手丢回鸟笼里,嘴角却偷偷勾起一抹笑意。
直到一个月后,他带着我来到城郊一家偏远破旧的春楼。
这里跟之前去过的那些富丽堂皇的青楼不同,处处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刚进门,就听见二楼传来女子的哭喊声,夹杂着老鸨的怒骂。
谢路衍的脚步顿住了,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把我塞进怀里,对阿福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地绕到后院。
借着月光,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井边打水,那消瘦的身形、怯懦的动作,分明就是我当年的贴身丫鬟秋竹!
只不过短短一年不见,她早已没了往日的鲜活,脸上满是憔悴和伤痕,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谢路衍让人制住了看守的龟奴,快步走到秋竹面前。
秋竹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看到了救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汹涌而出:小侯爷!您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原来,一年前秋竹撞破了王氏往我燕窝里加药粉的事,被王氏毒打一顿后,谎称让她回乡省亲,实则转手就卖给了人贩子。
她被辗转卖了好几手,最后落到了这家春楼,日夜遭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秋竹泣不成声,小姐这两年身子弱,都是被王氏害的啊!
谢路衍蹲下身,声音沙哑:我知道。你别怕,我来接你走。
他让人给秋竹松了绑,又塞给她一包银子,安排她去城外的别院休养。
看着秋竹感激涕零的背影,我被谢路衍揣在怀里,突然觉得浑身冰凉。
原来他不是来寻花问柳的,他是在找秋竹!
那些日子的脂粉气,那些看似轻佻的眼神,全都是伪装!
他带着我一次次出入青楼,只是为了寻找秋竹的线索,为我查明真相!
而我呢
那些默默保护我的人,那些为了我身陷囹圄的人,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傻傻地被王氏母女蒙在鼓里。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难受涌上心头,原来我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被人算计却毫无察觉,还连累了身边真心待我的人。
谢路衍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安静,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动作温柔得让人心酸。
回去的路上,他没有再去任何地方,只是沉默地走着。月光洒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8.
谢路衍追查的动作远比我想象中更缜密。
这天,阿福进来禀报,说查到王氏从两年前开始,就频繁让娘家侄子送来的药材,是一种名为寒息草。
这种药材少量混入食物中,短期内会让人精神萎靡,身体畏寒乏力,长期服用就会损伤五脏六腑,最终状似高烧不退,药石罔效。
他们已经收集了这两年王氏侄子跟各药铺买寒息草的签货单。
为了找到更直接的证据,谢路衍深夜潜入丞相府账房。
他戴着夜视的琉璃镜,在账册堆里翻找了整整一夜,终于在万历二十五年的流水账里发现端倪。
那年中秋后,府里突然多了一笔每月五十两的药材供奉支出,收款人正是王氏的娘家侄子王启年。
而我正是从那年冬天开始,频繁出现畏寒乏力的症状。
秋竹的出现,更是给了我们关键的认证。
谢路衍捏着那些证据,指节泛白。
他在书房里踱步,眉头紧锁,像是在筹划些什么。
我知道,收网的时刻近了。
9.
而另一边,我死后,王氏和陆明悠还做着太子妃的美梦。
我刚断气那几日,她就迫不及待地试穿我的绯红礼服,对着镜子练习宫廷礼仪,连走路的姿态都刻意模仿我从前的样子。
她们以为我一死,那门与太子的婚事就会落到陆明悠头上,可太子对陆明悠始终冷淡疏离。
母女俩不死心,便暗中贿赂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想打探太子的行踪喜好,想方设法制造偶遇,培养感情。
陆明悠暗中塞给小太监各种金银珠宝,那小太监收了好处,便把太子每日的行踪一一告知:何时要出宫,宫宴上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裳,甚至连太子爱吃的点心都透露得一清二楚。
陆明悠依着这些消息制造偶遇:
太子要出宫时,她就捧着诗集在必经之路偶遇;宫宴上,她都要穿着相似颜色并算准时间去宫道上恰巧崴了脚。
可太子每次都只是让侍从扶她起来,连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给过。
谢路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悄然成型。
他知道每隔一段时间,皇上都会派太子秘密外出去民间私访,出行路线从不对外透露,只有几个心腹知晓。
便在一个太子外出私访的夜晚,让三个死士假扮刺客,在太子回驿站的小巷里突然杀出。
死士们武功高强,却只在太子左臂划了一道口子,见太子侍从赶到,便故意露出几个破绽,假装不敌仓皇逃窜。
太子遇刺的消息传回宫中,皇上震怒,龙椅都差点被掀翻。当即下令彻查,尤其是要查清是否有太子身边的人泄露行踪。
一番严查下来,虽没找到刺客的踪迹,却揪出了那个被陆明悠贿赂的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被打得皮开肉绽,当即招供了所有事情,并表示自己只是透露一些太子的日常出行和爱好给陆明悠,并无叛逆之心。
太子听说此事后,当众皱眉:德行有亏者,不配入东宫。这话彻底断了陆明悠的太子妃之路。
皇后知道事情后,对陆明悠的钻营手段极为不满,当即派了教养嬷嬷前往丞相府教训她。教养嬷嬷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甩了陆明悠二十个巴掌,打得她脸颊红肿,嘴角溢血。
皇上得知此事后,更是怒气冲冲地召来丞相陆远阔,斥责他教女无方,还质问他是不是他女儿的行径只是幌子,实际上是真的想谋害太子。
陆远阔吓得在地上连连磕头,差点把额头磕烂了。
他深知皇上这是在敲打自己,也明白陆明悠彻底没了指望,回到府中便立刻下令,将陆明悠送往老家的家庙,让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10.
解决了陆明悠,谢路衍将目标转向了王氏。
他查到王氏伙同娘家人这些年背着陆远阔,偷偷私放印子钱,借十两一月后便要还十五两,利滚利下来,不少借债人都被逼得倾家荡产。
城南的张秀才曾为给母亲治病借了五十两,半年后竟要还三百两。王氏派去的打手砸了他家的门,抢走了唯一的耕牛,还把张秀才绑在树上鞭打。张秀才的老母亲不堪受辱,当晚就上吊自尽了。
还有城西的布商老李,因生意失败还不上欠款,被王氏娘家人的手下活活打死在码头,尸体被扔进河里,对外只说是失足落水。
王氏和其娘家利用丞相的权势,买通了仵作和地方官,硬生生将人命案压了下来。
谢路衍暗中收集了所有证据,找到张秀才和老李的家人,给了他们足够的盘缠和报酬,让他们前往刑部击鼓鸣冤。
张秀才抱着母亲的牌位跪在衙门前,泣血陈词;老李的妻子则捧着丈夫的血衣,哭得撕心裂肺,围观百姓无不落泪。
就在刑部准备对王氏及其娘家放印子钱收高利、草菅人命一案进行宣判时,秋竹出现在公堂之上。
秋竹穿着一身素衣,捧着这两年王氏下毒用的证据,字字泣血地控诉王氏毒杀未来太子妃:
民女亲眼所见,王氏从陆明夏小姐十五岁起,便每日在她的汤羹里加寒息草,致使小姐身子日渐孱弱,最终药石罔效……
刑部抓来王氏的心腹嬷嬷和侄子王启年进行严刑拷打,他们对秋竹所说的事情都供认不讳。
人证物证俱在,王氏的罪行桩桩件件都已确凿。
私放印子钱收高利贷、草菅人命、毒害未来太子妃,数罪并罚,刑部判了王氏和王明启斩首之刑,秋后问斩;王家私放印子钱收高利贷、草菅人命,全家流放;丞相也因治家不严、管束不力,被皇上降职处理,从高位跌落。
11.
大仇得报的那天,谢路衍默默地换上了一身素衣,带着那支玉兰簪子,去了我的墓前。
他蹲在墓前,轻轻擦拭着墓碑上我的名字,声音沙哑:我为你报仇了,王氏和陆明悠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在那边,应该可以安心了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那支玉兰簪子,放在墓碑前。
其实,你及笄那日,我想跟你说的是‘我心悦你’,想让你……戴着它做我的新娘。可看到皇上的赐婚圣旨,我……退缩了……
我以为只要默默守护你就好,可还是没能护你周全。
谢路衍的声音带着哽咽,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早点告诉你,一定拼尽全力护你平安。
说完,他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墓碑,转身离去。
白光闪过的瞬间,我仿佛看到他眼中滚落的泪珠。
我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意识渐渐模糊……
陆明夏!陆明夏!
谁在叫我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正是谢路衍!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年轻了几岁。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相府花园的石凳上,身上穿着粉色的襦裙。我抬手一看,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不是鹦鹉的爪子!
我……又又重生了回到了十三岁
看见谢路衍正举着支糖葫芦站在我面前,少年的脸上满是焦急。
阳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哪有半分后来的沧桑。
你在发什么呆糖葫芦都要化了。
他把糖葫芦塞到我手里,耳尖红扑扑的,上次抢你的那串,这个赔给你,行不行
我咬着糖葫芦,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突然笑得眉眼弯弯。
谢路衍,这一世,换我来奔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