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诅咒初现
层峦叠嶂的山坳深处,青溪镇像枚被时光遗忘的玉佩,静静卧在青溪臂弯里。溪水穿镇而过,日光穿透水面时,鹅卵石在水底铺就星子般的碎光,水流撞击礁石的声响里,藏着镇民们世代相传的战栗
——
那道缠绕青溪百年的诅咒,如同河床下盘结的暗根,在月圆之夜便会破土而出。镇口的老榕树上系满了红绸,风吹过时哗啦啦地响,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三圩集市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周然背着褪色帆布包穿行在人群中。帆布包的带子磨出了毛边,那是他在城里打工时用了五年的行囊。归乡第七天,镇口的老槐树都认得他了,树身上被孩子们刻满的歪扭名字里,还能找到他童年的笔迹。可他总觉得空气里飘着股说不清的滞涩,像是暴雨将至前的沉闷。
清晨的石板街上,卖麦芽糖的张婶佝偻着背,裹着蓝布头巾的手不住颤抖。她舀起琥珀色的糖稀,手腕却像生了锈的齿轮般卡顿,原本该腾云驾雾的龙形糖画,此刻在石板上瘫成一滩扭曲的线条,倒像是条被抽了筋骨的蛇,黏糊糊地泛着甜腻的光泽。补锅匠老李的铺子传来刺耳的叮当声,他攥着小锤的手掌沁满冷汗,每一次敲击都让铁皮发出尖锐的哀鸣。迸溅的火星如同受惊的流萤,纷纷扬扬落在他的粗布袖口,烫出星星点点的焦痕,他疼得直跳脚,却仍机械地重复着修补的动作,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
灰蒙蒙的晨雾裹着渠水腥气漫过青溪小镇的石板路,王老三踩着青苔斑驳的墙角前行,藤编货担吱呀作响。褪色的蓝布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东倒西歪的线轴
——
那是去年清明阿福娘赊的丝线,如今布庄门口还贴着
王记货郎欠款未清
的告示。
他攥着鼓槌的手指节发白,磨得发亮的鼓面凹陷处,阿福换牙时留下的月牙形齿痕里还沾着半片干血痂。那是孩子发烧说胡话时啃的,第二天阿福娘就揣着药钱消失在晨雾里。针头线脑嘞
——
沙哑的吆喝撞在青砖墙上又弹回来,惊起槐树上几只灰扑扑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惊得他浑身一颤。
拨浪鼓每转半圈就卡顿一下,锈蚀的铜环相互碰撞,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钱袋,空瘪的触感让喉头发紧。前日李郎中家娘子买的顶针还没给钱,可如今连医馆门槛都不敢跨
——
药渣堆里躺着阿福喝剩的半碗苦汤,早凉透了。
周然!
阿福的蓝布衫沾着草屑,从肉铺后头钻出来,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
——
那是他失踪三日的妹妹的遗物。银镯子是去年生辰时,阿福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打的,上面刻着小小的
安
字。少年攥着周然的胳膊,指节泛白:别不信邪!上月初三,我妹就是在溪边洗衣时不见的,只留只木盆漂在蓝光里,盆沿还搭着她未洗完的蓝布衫。
周然望着阿福眼底的红血丝,喉结滚了滚。他记得小时候,青溪是孩子们的乐园,他们光脚在浅滩追鱼,把裤腿卷到膝盖高,惊起的水花溅在脸上,带着阳光的温度。可现在,暮色刚漫过溪岸,就再不见半个身影,连平日里最爱在溪边梳理羽毛的白鹭,也早早地飞进了山林。
2
幽蓝之谜
子夜的露水凝在眉骨,带着沁骨的凉。周然蹲在芦苇荡边,看月光把溪水染成流动的银箔。忽然,水面猛地绽开朵幽蓝的花,光芒顺着涟漪漫过来,在他鞋尖三寸处停住,像有双无形的手在划定界限。这时,苇叶沙沙作响,一个灰影蜷缩在石碓后,破布裙沾着墨绿色的河泥,散发着水藻的腥气。
别碰那光……
女子的指甲缝里嵌着水草,瞳孔里浮着层白雾,像是蒙着层薄冰,它会把你拖进水里,像拖走我爹娘那样……
二十年前的月圆夜,我亲眼看见他们的头发在水里飘成水草的模样……
徐爷爷的窗棂糊着泛黄的棉纸,油灯把老人的影子投在《青溪镇志》上,像株枯瘦的芦苇。纸页上还留着徐爷爷年轻时的批注,墨迹已有些发黑。周然把女子的话重复了一遍,老人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条蜿蜒的线,茶渍在桌面晕开,像条微型的青溪。
光绪二十三年,镇东头的李大户占了半条溪。
老人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他雇人在上游筑坝,又往水里投断肠草,就为独占溪里的银鱼。那时候,溪里的银鱼汛期会逆流而上,鳞片在月光下像碎银子,李大户就想把这些都变成自家库房里的真银子。
老人的指节叩着桌面,那年秋分,溪水一夜涨了丈余,冲垮了李家祠堂门前的石狮子,也冲毁了十三户人家,我太爷爷就是在那场水患里没了左腿。
周然的指尖划过《镇志》里模糊的插画:被淹没的屋顶露出半截烟囱,像根沉默的手指指向天空。浪涛里浮着只倒扣的木船,船底还粘着片孩童的虎头鞋。插图旁的小字写着:水患后,溪生异光,夜有泣声,人近之则失。
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书。
那女子……
许是李家后人。
徐爷爷往灶膛添了块松柴,火星子舔着锅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传说李家小姐当年被卷进洪水里,尸身三日不沉,顺着溪水漂了三里地,到了镇西的回水湾才停下,后来就有了水鬼勾魂的说法。每到她的忌日,回水湾的水面就会浮起白花花的泡沫,像堆撕碎的纸钱。
3
龙潭惊魂
七日后,周然在镇西破庙的梁上发现个褪色的木匣。庙墙早已斑驳,露出里面的黄土,墙角还堆着些残缺的神像。积灰的布包里裹着本线装书,封皮上绣着朵将开未开的莲花,泛黄的纸页记载着龙潭秘闻:青溪源头有潭,深不可测,藏龙珠一颗,得之可镇水祟。书页边缘有行娟秀的小字:心无垢者,方可见珠。墨迹里还能看出些微的颤抖,像是书写时心情极不平静。
晨光刺破晨雾时,周然已背着麻绳和火折子走进了五指山。山路崎岖,两旁的灌木带着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藤蔓在肩头划出红痕,渗出血珠,与露水混在一起,带来阵阵刺痛。松鼠在松枝间投下惊惶的影子,嘴里的松果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沿着溪涧逆流而上,听着水流声从叮咚变成轰鸣,像是大自然在耳边低语,直到眼前出现道悬挂的白练
——
龙潭到了。
潭水绿得发暗,像块被千年青苔裹住的墨玉,深不见底。周然刚放下行囊,水面突然掀起丈高的浪头,一条水桶粗的水蛇破浪而出,鳞甲在日光下泛着青黑,毒信子几乎舔到他鼻尖,带着股腥臭的气息。
孽障!
周然抽出祖传的青铜匕首,那是爷爷当猎户时留下的,刀柄上还刻着爷爷的名字。蛇尾扫过来时,他纵身跃到一块青石上,石面上长满了青苔,脚下一滑,险些跌入水中。匕首划破蛇腹的瞬间,腥甜的血溅了满脸,带着铁锈般的味道。缠斗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将匕首刺入蛇的七寸,那畜生抽搐着沉入潭底,激起的涟漪里浮出些白骨,像是过往受害者的遗骸。
正当他喘着粗气包扎伤口时,潭心升起团白雾。雾散后,白衣女子踏水而立,发梢滴落的水珠坠在水面,绽开一朵朵银花,瞬间又消失不见。我是青溪的水神,
她的声音像溪水流过玉石,清悦动听,那蛇是李大户投毒时的怨气所化,守着龙珠百年了,它的毒牙里还留着当年断肠草的汁液。
周然望着她腰间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繁复的水纹,突然想起《镇志》里的插画:水患前的祭祀大典上,巫女也戴着同样的玉佩,站在溪边主持仪式,裙摆上绣着和玉佩同款的水纹。
女子素手轻扬,腕间银铃发出细碎声响。她指尖划过水面,激起的涟漪如绽放的昙花,转瞬即逝。潭水深处,隐约有幽蓝的光在流转,仿佛龙珠正沉睡在黑暗的摇篮中。
龙珠在潭底的盘龙石下。
她的声音清冷如霜,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但需闭气沉到三丈深,且不能有半分杂念。那盘龙石上刻着上古符咒,唯有心无旁骛之人才能接近。
说到此处,她目光投向潭边一块形状古怪的石头,上面布满青苔,去年有个贪心的货郎想来偷龙珠,刚下水就被水里的幻象迷了心智。他看到满潭的金银财宝,伸手去抓,却不知那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最后,他被潭水吞噬,化作了潭边的一块石头,永远地守望着这深潭。
4
怨魂觉醒
他深吸一口气跃入潭中。刺骨的水流钻进衣领,像是无数根细针在刺着皮肤。恍惚间竟听见无数细碎的哭喊,有孩童的,有老人的,交织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周然咬紧牙关摒除杂念,顺着一道微弱的暖光下沉,那光芒像是黑暗中的指引。终于在块盘龙形状的巨石下,摸到颗拳头大的珠子
——
它像裹着团流动的月光,触到掌心的刹那,无数画面涌进脑海:李大户投毒时嘴角狰狞的狞笑,洪水中孩童挣扎时伸出的小手,水神封印蛇怪时决绝的眼神……
周然带着龙珠回到镇上时,夕阳正把青溪染成金红色,水面像是铺满了融化的金子。镇民们聚在祠堂前,烛火在每个人眼底跳动,映出脸上的期盼与不安。连最顽固的老族长都捧着香案站在石阶上,香案上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高香,烟雾袅袅,模糊了他满是皱纹的脸。
吉时到
——
徐爷爷刚要敲响铜锣,铜锣上还留着上届祭祀时的裂痕。芦苇荡里突然冲出个疯癫的身影。那女子不知何时换了身红衣,红得像团燃烧的火焰,指甲变得乌黑尖利,在周然胸前抓出五道血痕,血珠顺着衣襟滴落在地,像是开出了一朵朵小红花。龙珠脱手的瞬间,她发出凄厉的笑,那笑声在祠堂上空回荡,让人不寒而栗,转身跃入青溪。
拦住她!
周然捂着伤口追过去,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他却顾不上这些,纵身跳进水里。溪水在他耳畔呼啸,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呐喊。忽然看见前方红光一闪,那女子正化作半人半鱼的模样,鱼尾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珠带着腥气,打在周然的脸上。
我爹娘害了人,你们就该世代偿命!
她的声音像碎玻璃刮过石面,尖利刺耳,尾鳍扫向周然的咽喉,带着股凌厉的风。
周然踉跄着侧身躲过,匕首擦着耳畔削落几缕碎发。温热的血珠顺着耳垂坠入渠水,在粼粼波光中绽成转瞬即逝的红梅,旋即被湍急的水流揉碎成淡粉色的雾霭。他扯开被血染透的前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李大户勾结匪寇、强占田产,这些罪孽我自会清算!
河水漫过他沾满泥浆的布鞋,将漂浮的碎叶卷向远处,可镇上的人都是无辜的!你看看阿福
——
他突然指向岸边晾晒的褪色花布,他妹妹小翠才十三岁,每天攥着你送她的银镯子不肯松手。今晨我经过时,她还踮着脚往渠水里张望,说要等你回来,穿上今年新做的花棉袄......
无辜
女子狂笑起来,笑声在水面上荡开圈圈涟漪,当年若不是他们冷眼旁观,我爹娘怎会被活活淹死我娘抱着我的襁褓站在祠堂前求他们帮忙,他们却关紧了大门,透过门缝看我们被洪水淹没!
她的利爪刺向周然的肩膀,今天我就要用龙珠唤醒洪水里的怨魂,让整个青溪镇陪葬!让他们也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就在这时,上游传来惊雷般的轰鸣,像是天空塌了一角。周然猛地抬头,只见墨色的云层下,浑浊的浪头正排山倒海般涌来,浪尖上翻涌着折断的枯木,裹挟着磨盘大的石块,仿佛千万匹脱缰的野马狂奔而下。轰鸣声震得耳膜生疼,岸边的鹅卵石都在簌簌发抖。
女子单薄的身影被浪头无情地掀得打转,宛如一片在狂风中飘摇的枯叶,柔弱无依。她怀中的龙珠在剧烈晃动中滑落,坠入翻滚的浊流。龙珠在水中忽明忽暗,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5
救赎之光
周然心中一紧,顾不上水流的湍急与危险,拼尽全力朝着龙珠游去。咆哮的山洪如猛兽般撕扯着他的身体,每前进一寸都要与强大的水流对抗,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漩涡。就在他指尖触到龙珠的刹那,水神的告诫突然在脑海中响起:珠随善念,恶用则反噬。当年李大户也曾想抢夺龙珠,结果被龙珠的力量反噬,才招来了那场灭顶之灾。
他的心脏猛地收缩,握着龙珠的手微微颤抖,意识到此刻的抉择不仅关乎自己,更关乎青溪镇的命运。
他闭上眼,任由山洪拍打脊背,像是被无数只手撕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能换青溪安宁,我周然万死不辞。阿福的妹妹,张婶的糖画,货郎的拨浪鼓,都该回到原来的模样。
龙珠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像轮小太阳沉入水中,照亮了水底的每一颗鹅卵石。诡异的是,奔涌的洪水在光芒外停下了脚步,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那些纠缠女子百年的怨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水面,像一群飞舞的萤火虫。
周然浑身湿透地抱着昏迷女子游上岸时,镇民们举着的烛火在夜风中剧烈摇晃。女子染血的红衣被渠水浸透,褪成苍白的素色,湿漉漉的长发铺在青石堤上,像朵在寒潭里浸泡多时、洗尽铅华的白莲。她睫毛颤动着睁开眼,朦胧的月光下,对岸跪着的阿福正哭得撕心裂肺,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枚变形的银镯子
——
那是三年前他妹妹落水失踪时戴的。
女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她踉跄着扑向阿福,带起的水花溅湿了两人的衣摆:我错了……
沙哑的声音里混着渠水的腥气,我不该迁怒无辜……
这些年,我每晚都梦见那些被我拖下水的人!
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纹路渗出,他们的眼睛像星星一样在水里盯着我,在水草间闪着幽光,在漩涡里打转……
凄厉的哭声穿透夜空,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夜枭,也揭开了青溪底最深的秘密。
三日后的祭祀大典上,周然捧着龙珠站在青溪畔。晨露在他的发梢凝结,像颗颗细小的珍珠。当晨光刺破云层,第一缕阳光洒在水面上,他将龙珠放入特制的玉匣,玉匣上雕刻着青溪的全景图,沉入潭底。刹那间,溪水里跃出无数银鱼,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两岸的桃花簌簌落下,在水面铺成粉色的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看!
阿福指着水底,声音里带着激动的颤抖,那些被水鬼拖走的镇民,竟顺着水流漂了回来,只是都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带着安详的表情。水神的声音从云端传来,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边:他们只是被怨魂困在水底,如今诅咒已解,三日便会醒来。醒来后,他们会忘记水下的恐惧,只记得青溪的温柔。
三年后的清明,周然和已恢复神智的李姑娘在溪岸种下第一排垂柳。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少女的长发。阿福的妹妹正追着蝴蝶跑,蝴蝶停在她新做的花棉袄上,扇动着彩色的翅膀。张婶的糖画捏得活灵活现,买糖画的孩子排起了长队,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货郎的吆喝声又响遍了三圩集市,拨浪鼓摇得欢快,货担里还多了些新做的小玩意儿。
暮色降临时,周然坐在当年发现疯女子的石碓上,石碓上还留着女子蜷缩时的痕迹。看李姑娘把写满名字的河灯放入水中,河灯上的名字有失踪的镇民,也有李家的人。那些曾被诅咒折磨的灵魂,如今都化作了溪水里的星光,在水面上闪烁。
你说,
李姑娘的发梢沾着柳絮,像别了朵小小的白花,百年后,会不会有人记得我们记得这场持续了百年的恩怨与救赎
周然斜倚在斑驳的青石栏杆上,掌心贴着冰凉的栏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枚刻着
青溪巡检司
字样的铜牌。铜牌边角早已被岁月磨得圆润,唯有凸起的字迹仍带着凌厉的棱角,硌得掌心微微发麻。渠水裹着碎金般的月光从他脚边淌过,粼粼波光中,偶尔掠过几尾银鳞闪烁的游鱼,荡开细碎的涟漪。
远处商铺檐角的灯笼次第亮起,橘色光晕在水面上晕染成摇曳的绸缎,与河对岸酒肆传来的丝竹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勾勒出青溪镇最繁华的夜色。周然望着被灯火照亮的河面,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同样浑浊的水流里,自己浑身湿透,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被贩卖的幼童。幼童剧烈的咳嗽声混着雨声,还有岸上同伙的叫骂声,都成了他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青溪会记得的。
他喉头滚动着咽下酸涩,指腹抚过石栏上那道当年被铁链勒出的凹痕,它会把这些故事告诉每一条游过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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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藏在船篷夹层里的哭汉,都被鱼群衔去了东海;告诉每一朵飘过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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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芦苇荡里的血渍,早化作滋养新蕊的泥土;告诉每一个来溪边取水的人......
话音未落,对岸传来孩童清亮的童谣,周然望着在光影中追逐的小小身影,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笑意。
渠水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银绸般的水流温柔地漫过嶙峋的礁石。往日汹涌时撞击出的轰鸣声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潺潺低语,像是年迈的祖母哼着古老的摇篮曲,诉说着岁月沉淀的故事。潭底那颗沉睡的龙珠,表面斑驳的裂痕里生长着翠绿的水草,在水流的轻抚下舒展摇曳。曾经,它承载着青溪镇的灾祸与恐惧,如今却将所有的苦难都化作了生命的养分。清澈的潭水滋养着岸边的草木,它们在微风中轻轻点头,倒映在水中的影子与龙珠交相辉映。这股蕴含着希望的清泉,在时光长河中缓缓流淌,永不停歇,默默地守护着青溪镇,见证着这座小镇从苦难中重生,绽放出新的生机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