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朕的皇后头顶会开花 > 第一章

朕连续失眠三年,御医们束手无策。
直到撞见皇后深夜在御花园收集露水。
那夜她指尖的花露滴入朕的茶盏,朕竟沉沉睡去。
第二夜朕假寐,见她笨拙翻窗潜入寝殿。
这次要加大剂量才行...她小声嘀咕着,头顶忽然啵地开出一朵发光小花。
朕强忍笑意,看她踮脚把花露滴进朕的唇间。
次日朝堂,朕精神抖擞批阅奏折。
皇后端庄地坐在一旁,完全不知昨夜小花苞还藏在她的发髻里。
夜,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沉甸甸的绒布,严严实实地捂住了紫宸宫的雕花窗棂。萧执仰面躺在龙榻上,锦被光滑冰凉,贴合着他僵硬的躯体。意识却像被投入滚油里反复煎炸的鱼,在无边无际的清醒里徒劳地翻腾。
三年了。整整三年,没有一夜得以安枕。白日里堆积如山的奏章、朝堂上永无止息的唇枪舌剑、边境不稳的军报……那些东西在白昼尚能用帝王的威严强行压制成冰冷的决策,可一旦入夜,它们便挣脱束缚,化作无数双无形冰冷的手,撕扯着他紧绷的神经,将他拖入清醒的深渊。连呼吸都带着沉滞的疲惫,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打着空寂的胸腔,仿佛在提醒他,这副躯壳已被无眠熬得油尽灯枯。
他猛地坐起,动作带起一阵细微的风,拂过纱帐。胸腔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燥郁,几乎要冲破喉咙。守在外间值夜的小太监似乎被这轻微的动静惊动,细碎的脚步声刚挪到屏风边缘,一个冰冷彻骨的字眼便砸了过去:
滚。
脚步声瞬间消失,连呼吸声都屏住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沉重得令人窒息。萧执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地上。那股驱使他行动的烦躁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他扯过一件玄色常服披上,无声地推开沉重的殿门。
初秋的夜风带着湿意,扑面而来,竟有几分意外的清醒。他避开巡夜的侍卫,像一抹无声无息的影子,在庞大宫苑的阴影里穿行。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御花园深处。这里白日花团锦簇,蜂飞蝶舞,是后宫嫔妃们最爱的消遣之所。此刻,却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这徒增寂寥之地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在那片精心培育、白日里开得最盛的月季花丛深处,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月光吝啬,只吝啬地勾勒出那人朦胧的剪影,一袭素色的宫装,长发松松挽着。吸引他目光的,是那人指尖凝聚的微光。一点,两点……如同夏夜不甘寂寞的萤火,幽幽地漂浮在黑暗里,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执着的生机。
那光芒的来源,竟是花叶上凝结的夜露!只见那人影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指尖轻柔地拂过带着凉意的花瓣,指尖所触之处,那些凝聚的细小水珠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引,颤巍巍地脱离叶面,悬浮而起,汇向她的指尖,最终凝成一滴饱满、剔透、散发着极淡微光的晶莹露珠。露珠在她指尖滚动,那点微弱的光芒也随之轻轻摇曳,照亮了她小半截莹白的手腕。
萧执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假山嶙峋的阴影中。那背影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那位端庄持重、循规蹈矩、堪称后宫典范的皇后,花浅。
皇后深夜御花园收集发光的露水
无数荒谬的念头瞬间塞满了他因长期失眠而混沌不堪的脑海。他甚至疑心这是过度疲惫产生的幻觉,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清晰的痛感传来。是真的!
花浅似乎对周遭毫无察觉,她专注地收集着那些微光露珠,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一个梦。当指尖凝聚的露珠足够饱满时,她才直起身,谨慎地环顾四周,然后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朝着凤仪宫的方向悄然离去。
萧执站在原地,夜风吹得他单薄的衣袍紧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方才目睹的景象如同一个诡异的烙印,灼烧着他疲惫的神经,非但未能驱散一丝睡意,反而让那根名为清醒的弦绷得更紧,嗡嗡作响。
翌日,紫宸宫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厚重的龙涎香气也压不住帝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郁的低气压。萧执端坐在宽大的御案之后,面前摊开的奏章像一片片沉重的砖石,压得他指尖发冷,眼前字迹模糊晃动,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疼痛。
大太监福海战战兢兢地奉上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青玉盏里,茶汤澄澈碧绿,袅袅的热气带着清雅的香气。萧执下意识地伸手去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却猛地顿住。
昨夜御花园里,皇后指尖那滴悬浮的、散发微光的露珠,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他烦躁地蹙紧眉头,试图将那荒诞的画面驱逐出去,却挥之不去。
皇后娘娘驾到——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声。
萧执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从鼻腔里沉沉地嗯了一声。
花浅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穿着一身极为正式的明黄色蹙金绣鸾凤宫装,发髻高挽,簪着九尾凤钗和点翠步摇,仪态万方,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般精准,裙裾纹丝不动。她目不斜视,莲步轻移,在御案侧下方早已备好的凤椅上端然落座,姿态完美得无懈可击。
陛下万安。她的声音清越平静,如同玉磬轻击,听不出丝毫波澜。
萧执的目光终于从奏章上抬起,冷冷地扫过她那张妆容精致、毫无瑕疵的脸。这张脸孔,温婉、端庄、无可挑剔,与昨夜花丛深处那个指尖凝聚微光、周身透着神秘气息的身影,简直判若两人。是幻觉还是……他心底的疑云愈发浓重,沉甸甸地坠着,连带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
花浅似乎并未察觉他目光中的异样,她微微侧身,从身后侍立的大宫女捧着的剔红托盘上,亲手端起一个白玉盖碗。动作优雅流畅,带着皇后应有的雍容气度。
陛下日夜操劳,臣妾新得了一味安神助眠的方子,取自江南深山古刹旁的珍稀花露,特命人调制了这盏花露羹,请陛下尝尝。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半分心虚,仿佛昨夜那个收集发光露水的妖异身影从未存在过。
白玉盖碗被轻轻放在御案一角,盖子揭开,一股极其清淡、带着凉意的甜香逸散出来。那味道很奇特,初闻似雨后新荷,再闻又隐隐透出冷月下幽兰的清冽,瞬间压过了殿内浓郁的龙涎香,钻入萧执的鼻腔。
萧执的目光落在碗中。羹汤清透如水,并无任何花瓣或杂质,只在碗底沉淀着几缕极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流沙般的物质,在光线映照下,偶尔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流光。
江南深山古刹花露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昨夜亲眼所见,这所谓的珍稀花露,分明是她深夜潜入御花园,从那些沾满尘土的月季花叶上收集来的夜露!那露珠上微弱的光芒,此刻仿佛还在他眼前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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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一股被愚弄的愠怒混杂着强烈的好奇,如同藤蔓般缠上心头。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皇后有心了。萧执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淡得如同在谈论天气。他没有再看那碗羹,也没有动它的意思,只是重新低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奏章上,仿佛那碗价值千金的花露羹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摆设。
花浅端坐在凤椅上,眼观鼻,鼻观心,维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宽大袖袍下交叠的双手,指尖正微微用力地掐进掌心。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御座上投来的、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像无形的针,刺得她后背发紧。那碗羹汤,他碰都没碰一下。难道……昨夜被他看见了
不可能!她反复确认过,四周寂静无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他素来疑心重,许是今日朝务格外烦心罢了。再等等,或许晚些时候……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萧执翻阅奏章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单调而压抑,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时间一点点流逝,殿角的鎏金铜漏发出细微的滴水声。
萧执的眉头越锁越紧,眼前的字迹彻底糊成一团,头疼欲裂,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直跳,仿佛要爆开。那股沉滞的疲惫感再次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烦躁地推开面前堆积的奏章,动作带着明显的戾气。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那碗被他冷落在一旁的玉碗。碗中的羹汤在光线流转下,碗底那几缕淡金色的流沙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淌着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奇异光泽。昨夜花丛中,那滴悬浮在她指尖、散发着同样微光的露珠,再次清晰地浮现。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端起了那碗已经变得温凉的羹汤。冰凉的玉璧触感让指尖微微一颤。他几乎没有停顿,仰头,将那碗清冽微甜的羹汤一饮而尽。入口是意料之外的清润,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滑过喉咙,落入腹中。
几乎是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从腹中悄然升起,温润地、缓慢地漫延向四肢百骸。那根在脑中紧绷了三年、日夜不休、几乎要绷断的弦,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缠绕其上的死结,在一种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下,悄然松解、散开。
沉重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铅,不受控制地缓缓垂下。那股盘踞在灵魂深处的、无休止的喧嚣和疲惫,第一次,被一种沉静的、令人安心的黑暗温柔地包裹、吞噬。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变化从何而来,身体已经彻底背叛了意志,沉沉地倒向宽大的龙椅靠背,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模糊掠过的,是皇后花浅那张端庄得如同面具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的神情。以及,她眼中那抹极快隐去的、带着奇异温润的微光。
萧执是被窗外透进来的、过分明亮的天光惊醒的。他猛地睁开眼,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带着一种长久戒备后习惯性的警觉。然而,预想中那种熟悉的、仿佛被重锤敲打过后的头痛欲裂和四肢酸沉并未袭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爽。
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像是被山涧清泉彻底洗濯过一般,每一个念头都澄澈无比。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坐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骨骼发出一阵轻微而舒畅的噼啪声。窗外鸟雀的鸣叫清脆悦耳,不再是往日里搅扰得他心烦意乱的噪音。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宽大的龙榻另一侧,锦被平整,显然皇后花浅早已起身离去。昨夜……那碗羹汤!
一个清晰的、带着奇异微光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不是梦!那碗花露羹!他立刻扬声:福海!
大太监福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陛下您……您醒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目光难以置信地在萧执神采奕奕的脸上逡巡。天可怜见,陛下多久没有这样一觉到天明了更别提此刻这容光焕发的模样!
昨夜,萧执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皇后送来的花露羹,还有么
羹福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回陛下,娘娘只送来那一碗,说方子极珍稀,配比讲究,只此一份……他觑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是觉得那羹汤有效奴才这就去请娘娘……
不必!萧执抬手打断他,深邃的眼底翻涌着锐利的光芒,如同盯住了猎物的鹰隼。传朕口谕,今晚朕要批阅紧急军报,任何人不得打扰,皇后那边……也不必惊动。他顿了顿,补充道,凤仪宫若有动静,尤其是入夜后,立刻来报,但要做得隐秘。
福海心头一凛,虽不明所以,但皇帝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断让他立刻躬身:奴才遵旨。
夜色再次如墨般浸染了宫阙。
紫宸宫寝殿内,灯火只留了角落一盏小小的宫灯,勉强勾勒出殿内家具模糊的轮廓。萧执合衣躺在龙榻上,锦被盖至腰间,双目紧闭,呼吸刻意调整得悠长平稳,如同陷入沉睡。然而,他全身的感官却如同拉满的弓弦,敏锐地捕捉着殿内殿外最细微的声响。铜漏滴水的声音、殿外侍卫铠甲偶尔的轻微摩擦声、远处宫苑传来的隐约更鼓声……都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就在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时,殿外廊下,传来了福海刻意压低、却足以让殿内听清的轻咳声。
来了!
萧执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被他强行压下。他维持着沉睡的姿态,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分毫。
寝殿那扇沉重的雕花殿门,开启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若非他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几乎难以察觉。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月光下飘忽的雾气,无声无息地滑了进来,又极其小心地将殿门在身后合拢。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和角落那一点昏暗的宫灯光芒,萧执半眯着眼缝,看清了来人。正是皇后花浅!她换下了白日里繁复沉重的宫装,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浅碧色常服,长发松松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玉簪固定。白日里那份母仪天下的端庄华贵荡然无存,此刻的她,动作间带着一种猫儿般的轻灵和……笨拙
只见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似乎嫌殿内光线太暗,犹豫了一下,竟伸手轻轻推开了一扇支摘窗。清冷的月光瞬间如水银般倾泻而入,照亮了她大半张脸。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才转过身,目标明确地朝着龙榻的方向走来。
她的脚步放得极轻,落地无声。但走到距离龙榻几步远的地方,不知是紧张还是地上铺着的厚毯不平,她脚下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唔!一声短促的惊呼被她死死地用手捂了回去。她慌忙稳住身形,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一双眼睛紧张地看向龙榻上的人影。
萧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坐起来。他强行压下冲动,维持着沉睡的假象,甚至故意发出了一声模糊的梦呓般的轻哼,随即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卧。
花浅显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僵在原地,直到确认榻上的人并未醒来,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才又小心翼翼地靠近。
这一次,她走得更加谨慎,终于挪到了龙榻边。萧执能清晰地听到她极力压抑却依旧显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能闻到她身上带来的、一股极其清冽的、如同沾着月光的草木气息。
这次……一定要多放点才行……她压得极低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孩子气的认真和苦恼,像是在自言自语,昨天那碗……好像还是不够劲……看你今天早朝那样子,肯定又没睡踏实……
萧执紧闭着眼,嘴角却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这女人……白天一本正经地说是江南古刹花露,晚上却在这里像个小贼一样嘀咕着加量他拼命忍住笑意,调动起全身的意志力来维持沉睡的假象。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花浅的气息更靠近了些。她似乎微微俯下了身。紧接着,一阵极其奇异、难以形容的细微声响传来,像是初春的嫩芽顶破了薄薄的土皮,又像是花苞在寂静中悄然绽放——
啵。
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弹性的轻响,在寂静的寝殿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直接敲在萧执的心弦上!
他强忍着睁眼的冲动,全身的感官却瞬间集中到了头顶上方。借着窗外流泻而入的皎洁月光,他清晰地看到,在花浅那松松挽起的发髻旁,靠近鬓角的位置,一个鹅黄色、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毛茸茸的、如同未绽放的蒲公英花球般的小东西,正颤巍巍地、一点点地从她的发丝间钻了出来!
那小东西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一种极其柔和、纯净的淡金色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温润得如同实质,瞬间驱散了床榻周围的昏暗,将花浅低垂的侧脸映照得圣洁而朦胧。光芒中心,那鹅黄色的花苞轻轻摇曳着,边缘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带起一圈圈柔和的光晕。
萧执的呼吸猛地一窒!纵然他身为帝王,自认见惯了天下奇珍异宝,此刻目睹这完全超出常理、在皇后发髻旁凭空长出来的发光小花苞,巨大的震惊依旧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将他彻底淹没!昨夜那发光的露珠,此刻这诡异的小花……他的皇后,到底是什么!
花浅似乎对自己头顶冒出的异象浑然不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只见她伸出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朵悬浮在她鬓边、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小花苞。指尖触碰到花苞最顶端那簇细密的绒毛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花苞仿佛受到了温柔的召唤,顶端微微颤动了一下,一滴比昨夜所见更加璀璨、更加凝实、如同液态黄金般的露珠,颤巍巍地从绒毛中心渗出,然后精准地滚落下来,悬停在她莹白的指尖之上。
那露珠不过米粒大小,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生命力与纯净的光华,将花浅的指尖映照得如同透明的暖玉。
花浅屏住呼吸,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她微微倾身,凑近萧执的面庞,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带着试探性地拂开他额前几缕散落的碎发。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奇异的草木清气,拂过他的额角。
萧执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姿态,但全身的神经早已绷紧到极致,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了控制呼吸的平稳和眼皮的紧闭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带着馨香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脸颊。
花浅仔细端详着他沉睡的脸,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真的睡熟了。看了片刻,她才似乎放下心来,微微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如同羽毛拂过:睡沉了就好……省得你又闹腾……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调整着角度,努力踮起脚尖,让悬着金露的指尖能更靠近他微抿的薄唇。那专注的神情,像是正在进行一项无比神圣又无比危险的仪式。
近了。更近了。
那滴散发着奇异微光的金色露珠,在萧执的视野里不断放大,如同浓缩了星月精华的灵泉。花浅手腕极其稳定地悬停在他唇上方寸之地,指尖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抖——
滴答。
那滴冰凉、清冽、带着难以言喻的草木清香的液体,精准地落入了他的唇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初春雪水融化般的甘甜凉意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迅速渗透四肢百骸,比他昨夜饮下的羹汤效力更加强烈、更加纯粹!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溺毙灵魂的倦意,温柔而霸道地席卷了他所有的意识。他甚至来不及品味那露珠的滋味,也来不及思考头顶开花的皇后究竟是何方神圣,意识便像断线的风筝,无可挽回地沉入了温暖、安稳、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模糊地感觉到,一只微凉柔软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温柔,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那触感一触即分,快得像是错觉。随即,他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叹息,然后,是蹑手蹑脚离开的细微脚步声,和殿门被极其小心合拢的声音。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他沉入黑甜梦乡的悠长呼吸。
天光大亮,金灿灿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满了紫宸宫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将御座上的金龙映照得熠熠生辉。
萧执端坐于御座之上,一身明黄龙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他下笔如飞,朱砂御笔在摊开的奏章上勾画批示,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锋锐的果决。堆积如山的奏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了下去。他眉宇间那沉积了三年之久的阴郁疲惫一扫而空,双目湛然有神,仿佛蕴藏着使不完的精力。
殿内侍立的宫人们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但彼此交换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隐秘的欣喜。多久了多久没见到陛下如此神采奕奕、精力充沛地处理政务了简直如同换了个人!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环佩轻碰的叮咚清响。皇后花浅在宫女的簇拥下步入大殿。她依旧穿着明黄色的凤袍,妆容精致,仪态端方,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庄重,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御座侧下方的凤椅。
臣妾参见陛下。她屈膝行礼,声音清越平稳,如同最完美的玉石相击,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皇后免礼。萧执并未抬头,目光依旧专注在手中的奏章上,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花浅依言起身,在凤椅上端然落座,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无可挑剔。她微微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自己裙摆繁复的蹙金绣纹上,仿佛那里蕴藏着世间最吸引她的玄机。只有她自己知道,宽大袖袍下,指尖正微微蜷缩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极其小心地朝着御座的方向飞快地瞥了一下。
当看到萧执那精神焕发、下笔如飞的侧影时,她紧绷的心弦才悄然松了松。看来……昨夜那滴凝露是有效的。她暗自舒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点做贼似的忐忑。
萧执批完一本奏章,随手放到处理完的那一摞上,动作间似乎有些口渴,很自然地伸手去端御案上的青玉茶盏。
就在他抬手、侧身去拿茶盏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端坐于侧下方的皇后花浅。阳光正好从她身后的高窗斜射进来,在她如云的乌发上笼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光晕。
就在那光晕的边缘,在她那高高挽起、一丝不苟的凤髻深处,靠近左耳鬓角的位置——
一点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鹅黄色毛茸茸的影子,正顽皮地从几缕梳理得极为顺滑的乌黑发丝间,悄悄地探出了一点点圆润的小脑袋!像一颗不小心遗落在墨玉盘里的、未成熟的蒲公英种子。那抹小小的、毛茸茸的嫩黄色,在深沉庄重的凤髻和金灿灿的凤钗步摇映衬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机勃勃的可爱。
萧执端起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低头,凑近杯沿,仿佛在品味茶香。然而,一丝极力压抑、却终究控制不住的、极其细微的笑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幽深的眼底无声地漾开,一圈又一圈。
他借着饮茶的动作,宽大的袍袖微微抬起,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自己微微上扬的唇角。
大殿之内,阳光静好,檀香袅袅。皇帝批阅奏章的朱砂笔沙沙作响,皇后端坐如仪,一派帝后和谐、庄严肃穆的景象。
只有萧执知道,在那片庄重的表象之下,藏着一个怎样令人啼笑皆非又心头发暖的秘密。他那位端庄持重、母仪天下的皇后发髻里,此刻正藏着一朵昨夜催他入眠的、毛茸茸的、会发光的小花苞。而她本人,对此似乎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