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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日裂痕
风从破窗缝里灌进来,带着像刀子一样的冷意。我缩着肩,把最后一块硬饼放回布袋里,手指冻得有些僵硬。四层楼的墙皮早就剥落,屋角堆着几桶柴油和木柴,是我和林絮、阿灰过冬的命脉。
我弯腰检查第一只油桶时,眉头一下子皱紧——桶底的雪地上,渗着一滩漆黑的油迹,冷光下像凝固的血。油沿着桶底的裂缝缓慢滴落,发出细微的声音。裂口是圆孔,边缘锋利,绝不是冻裂。有人动过手。
我用手指抹了一下,冰冷而滑腻。旁边的雪地有几枚不完整的鞋钉印,间距不大,像是有人故意贴着墙走。我顺着印子望向楼梯口,空无一人。
林絮从里屋探出头,围巾裹到鼻梁上:油桶怎么了
裂了。我尽量让声音平淡,今天先别用这桶。
她沉默了一下,把手里捧着的军绿水壶递过来。壶盖上刻着浅浅的一行字:别浪费。我接过去时,壶身传来的余温在手心散开,却带不走心里的那股凉。
阿灰坐在窗台上,正用一块磨损的橡胶修补鞋底。他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去继续干活。屋里的空气压得人透不过气,谁也没再提那滩油迹。
我搬着桶进储物间,顺手翻开桌上的日记本。封面裂纹像一张地图,从左上角一直蔓延到右下角。那是我唯一留下的家当,妻子去世前的东西。我翻到新的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和两个字:裂痕。
角落里的收音机突然哑声一顿,接着传出劈啪的杂音。拧了几下旋钮,一个男声断断续续地闯进来:……北港……堤泵站……仍……运转……
我抬头,林絮正盯着我。我们都听过那个地方的传闻,说那里是灾前的工业取水口,能直接抽到地下深层的净水。但已经三年没人确认过它还活着。
外面传来几声摩托车的闷响,像是在楼下停住。我走过去,从门缝往下看,灰白的雪雾里,一个影子弯下腰,把什么东西塞进门缝,转身消失。
我蹲下捡起,那是一截被撕掉的蓝色塑封管,指尖大小,上面印着模糊的编号和半个水滴标志。我认得——那是泵站通行证的一部分。
谁的阿灰走过来问。
我摇摇头,把碎片放进口袋,手却不自觉地握紧。
午后,天色更沉了。我裹紧外套下楼去倒雪水,经过一层楼梯口时,隐约看到有细微的鞋钉印延伸到后门方向。那印子和早上油桶旁的一模一样。
回到屋里,林絮正在炉子上煮水,火苗小得可怜。她抬眼看我:阿灰说他没动过油桶。
我点点头,没有追问。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夜里,风声像碎玻璃刮在墙面。我躺在床上,听见储物间的木板轻轻作响,不知是冷缩热胀,还是另有别的声音。隔着墙,林絮低声咳嗽,阿灰的呼吸急促又短促。
我翻过身,摸到口袋里的通行证碎片,冰凉的触感让我保持清醒。
如果泵站真的还在运转,那就是我们撑过这个冬天的唯一机会。但如果消息是假的,或者那是个陷阱,我们可能连现在的生活都保不住。
半夜,我被一阵轻敲声惊醒。门缝下,隐隐透进微弱的尾气味。我走过去,低头看见那截蓝色塑封管旁边,多出了一张用废纸写的字条——只有一个字:来。
第二章
倒计时
集市口的风比楼上更冷,呼出的白汽刚升起来就被吹散。铁皮棚在风里哐啷作响,摊位间挤满了人,嘈杂声混着冷空气钻进耳朵,让人头皮发紧。
林絮走在我前面,肩上背着空水桶。她停下脚步的时候,我才看见前方围着一群人,石岭队的人正拦在集市门口,检查每个人的背包和口袋。那群人戴着统一的黑色棉帽,腰间别着电击棍,有两个还挂着旧式的短枪。
今天只收滤芯和医用酒精,有的拿出来登记。为首的高个子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
没人敢反抗,有个男人犹豫了一下,被旁边的人按住肩膀搜了个遍。
林絮脸色发白,低声道:他们在囤东西。
我顺着人群的缝隙看过去,黑帽子旁的布袋里塞满了滤芯包装袋。泵站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吗
还没等我想明白,一个矮小的影子从人群中被推了出来——阿灰。他的帽子滚到地上,被一个石岭队的人踩在脚下。
看什么呢,小子那人用枪口轻轻挑起阿灰的下巴。
我走过去,忍着没动手,把腰间挂着的半包盐递过去:换回他的帽子。
那人挑了挑眉,弯腰捡起帽子丢回给我,顺手把盐塞进自己的口袋。阿灰接过帽子,嘴唇抿成一条线,什么也没说。
人群另一侧,一个穿着油渍棉服的老头正蹲在地上拧螺栓。看见我,他冲我点了点头,露出缺了半边的牙。那是胡掌,集市上的修理匠。
我走过去蹲下,他没抬头,低声说:泵站能用,但要三件套通行证。你手里那块是第一件。
另外两件在哪我压低声音问。
胡掌扭紧最后一颗螺栓,把棉手套拍了拍:不在这儿。不过我有一台旧柴油机,能带动小泵。换你的青霉素半板和一小包盐。
我看了他一眼:柴油机能跑吗
能。他笑了一下,我用它发过电。
交易谈成,他又补了一句: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两点,泵站供电两小时,错过就等明天。那帮人肯定也盯着,动作得快。
我点头,把条件记在心里。
从集市回到后巷时,天色已经暗下来,雪花细细飘着,落在脖颈像针扎一样凉。我们钻进一条废墟夹缝,胡掌推开一扇用木板钉起的门,里面堆满了零件和油桶。角落里,柴油机半边机壳已经拆开,露出油亮的齿轮。
林絮蹲下看了看,抬头对我说:这机器太旧了,怕撑不住。
旧的才好修。我把通行证碎片拿出来,胡掌瞥了一眼,神情闪过一丝古怪。
你以前在厂里干过他问。
干过。我没有多说。
他递来一个破布包:工具箱在石岭队手里。拿回来,柴油机和铜阀都是你的。
我打开布包看了眼,里面有几把锈迹斑斑的扳手和一截密封带。
那工具箱里还有什么我问。
胡掌摸了摸下巴:一些你不该关心的东西。
傍晚的风更硬了,吹得耳廓发麻。我们沿着废墟边缘走到石岭队的看守点,巷口只有一个人值夜,正靠在墙边抽烟。我掏出空壶,在铁管上敲了两下,声音在空巷里回荡。那人抬起头,狐疑地走过去查看,我趁机溜进里面。
工具箱放在一张油迹斑斑的桌上,边角有止血带字样的封条。我愣了一瞬,还是抓起它往外走。林絮在拐角接应,阿灰则在巷外放哨。
回到胡掌的棚子,他看见工具箱,长长呼了一口气,把柴油机推到我面前:说好了,三桶水是我的。
我用手抹掉机壳上的灰尘,心里已经在盘算路线:夜潜集市后巷取箱,换柴油机,修好手推泵,天亮前从排水沟潜到堤坝内侧,正午取水。
离开前,胡掌叫住我:泵站里有人。记住,进去后别乱说话,他们只认编号。
回到楼上,我在墙上用粉笔写下数字48,画了个圈。林絮看着粉笔灰落到地上,沉声问:如果这是个陷阱呢
那我们就没机会了。我抬手擦掉粉笔渍,不试,等着渴死吗
屋外的风夹着细雪打在窗玻璃上,像有人不停敲门。我握了握口袋里的通行证碎片,感到那股冰凉沿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口。
夜深了,楼道里忽然传来几下轻微的脚步声,踩在老木板上发出低沉的吱呀声。声音停在我们这层,接着是金属轻轻摩擦的脆响。
第三章
冰下试探
脚步声在楼道里停了很久,像是在听我们的动静。灯泡忽明忽暗,风声透过破窗灌进来,混在那股诡异的寂静里。
我示意林絮关掉炉火,屋里一下暗下来,只剩窗外雪地反的冷光。我们屏着呼吸等了几秒,脚步声才慢慢远去,沿着楼梯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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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听见楼道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我才走到门边,从猫眼看出去——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人影。门缝里多了一条细长的纸条,折得很整齐。我捡起来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字:明日中午。
他们知道我们在动泵站的事。林絮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炉膛:那我们得比他们更快。
第二天一早,我们带着胡掌修好的柴油机和工具,顺着废墟边缘往堤坝方向去。雪还没停,天色灰得像压下来的石板。阿灰走在最前面,不时用手拨开路上的铁丝网,靴底发出嘎吱的冰裂声。
废弃的排水沟被厚厚的冰雪覆盖,我们扒开一段结冰的井盖,下面的气息带着腐烂味。井壁湿滑,铁梯上覆着一层薄霜,我下去时手心立刻粘住冰冷的金属。
井道很窄,回声把每一次呼吸都放大。下到最底,冰水没过脚踝,透着刺骨的寒。我们沿着沟渠摸过去,耳边只有水声和柴油机在背包里的轻微碰撞。
拐过一段塌方的砖壁,前方亮起了微弱的黄光。那是堤坝内侧检修口的灯,灯罩上蒙着尘,光线被切成一条一条的。
检修口的铁门半掩着,门内传出低沉的机械运转声,还有水流冲击金属管道的轰鸣。
我冲林絮点了点头,推门进去。里面是一间比预想中更小的阀室,墙上嵌着两排仪表盘,大多数刻度停在零,但有一只水压表指针微微晃动。
一个瘦高的男人坐在角落,穿着褪色的蓝工服,手里捏着个小本子。他抬头看我们,目光像刀一样锐利。
编号。他开口,声音嘶哑。
我把通行证碎片递过去,他低头看了一眼,伸手去摸旁边的收音机,按下开关。短促的电流声后,他吐出两个字:外人。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下意识握紧工具箱。那人抬起手,示意我们别动。过了几秒,脚步声停在门口,一个壮实的女人走进来,腰间别着一把扳手,脸上满是寒霜。
带他们去二号泵机,能修就留,不能修就滚。她丢下一串钥匙,转身走了。
我们跟着瘦高男人穿过一条狭窄的管道通道,热气夹着潮湿味扑面而来。二号泵机外壳锈得斑驳,漏水处结着厚厚的冰瘤。
我蹲下检查,发现进水口的过滤网已经破烂,柴油机接口处也有裂纹。胡掌给的旧机正好能替上去,但需要先放空积水。
两个小时。瘦高男人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到点必须停机。
我立刻和林絮、阿灰分工,一个拆裂管,一个换接口,一个清过滤网。柴油机被我固定到机座上时,手指已经冻得没了知觉。油门一推,机器轰鸣起来,带着节奏的震动顺着地面传开。
水压表的指针缓缓上升,二号泵机的水声由断续变成了均匀的冲击。瘦高男人盯着表盘看了几秒,才低声说:你们可以留到供水结束。
我们没说话,只是继续检查其他接缝。热气在阀室里聚成了雾,墙上挂着的旧毛巾被蒸汽打湿,滴着水。
供水时间结束时,瘦高男人关掉泵机,阀室一下安静下来,只剩管道里残余的水流声。他走到门边,扭开一个挂锁,把一只装着三桶水的小推车推到我们面前。
路上小心。他说完,便低头收拾工具。
我们推着水桶沿原路回去,刚走到排水沟口,就听见上方传来沉闷的摩托声。阿灰探头看了一眼,脸色变了:是石岭队。
雪雾里,几个黑帽子的身影停在沟口,正朝下面张望。
第四章
堤坝之下
雪雾压得更低,像随时会落下来。摩托的轰鸣声在堤坝下的沟道里来回震荡,混着冰水的腥味钻进鼻腔。阿灰贴着井壁,压低声音:他们人数多,不可能硬闯。
我示意他先别动,侧耳听着上方的动静。石岭队的人在沟口来回踩踏,冰屑一片片掉落,打在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林絮的手悄悄探进外套,握住了袖口里那根细长的钢钉。她的眼神冷而专注,但我知道那是最后的防线,一旦用上就再也没有退路。
摩托声忽然停了,有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就是沉重的拖拽声。几秒后,一张破旧的渔网被从井口放了下来,末端绑着一只沉甸甸的铁钩。
他们在试探。
我冲阿灰打了个手势,他蹲下,双手浸进刺骨的冰水里,从沟底摸起一块石板,猛地朝另一侧的支渠丢去。石头溅起的水声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像有人在另一端急速撤退。
沟口的影子顿了一下,随即转向水声的方向。渔网被猛地收回去,摩托声重新响起,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
我深吸一口气,才感觉背脊全是冷汗。我们趁着空隙,把三桶水一个个推到堤坝阴影处,再沿着另一条废弃的排水渠返回。
途中经过一处塌陷的涵洞,半边拱顶被冻裂的石块撑开,形成一个低矮的缝隙。阳光从上面挤进来,照亮了埋在泥水里的一个铁皮箱子。
阿灰眼尖,把它拖了出来。箱子很旧,锁早已锈透,用扳手轻轻一撬就开了。里面有几包压缩饼干、一叠发霉的地图,还有一张用油布裹着的证件卡。
我擦掉卡面上的污渍,露出完整的水滴标志和编号——这是泵站通行证的第二件。
林絮盯着那张卡片,声音有些发紧:还差最后一件。
我合上箱子,把卡放进怀里。地图虽然潮湿模糊,但仍能看出标注的几个红圈,其中一个在我们避难楼的东侧,离这儿不到两公里。
回到楼上,炉火已经烧尽,屋里透着白天残留的寒意。我把卡和地图摊在桌上,阿灰凑过来研究:这个红圈位置……以前是军区仓库。
如果没被搬空,最后一件可能在那里。我用手指点着地图,心里开始盘算时间。
天黑前必须出发,不然夜里路上的温度会低到让人失去知觉。可那片区域是半开放地带,常有流寇和巡逻队经过。
林絮低头系紧鞋带,没有问能不能成功,只问:走哪条路
从南面绕,经过老车站,再穿过去。我回答。那是条更隐蔽的路线,代价是要多走半个小时的废墟区。
傍晚时分,我们背上干粮和工具,沿着废弃的铁轨向东南走去。雪在脚下发出细细的脆响,铁轨间长出的枯草被风压得瑟瑟作响。
经过老车站时,残破的候车室里躺着几个裹着毯子的人影,闻到我们的气息,有人抬起头,眼神空洞。我没停,只是加快脚步。
军区仓库的大门早已塌了一半,锈迹斑斑的铁条歪斜着插在地面。我们钻进去,空气里有股陈年的油脂味,混着灰尘呛得人直咳。
阿灰走在最前面,借着手电光在货架间穿行。货架上大多是空的,偶尔有些破裂的木箱,里面的物资早被洗劫一空。
直到我们走到最深处,才看到一间上了双重锁的小屋。门缝透出微弱的蓝光,像是里面还有什么在运转。
我用扳手撬开外锁,里面的电子锁却卡在红灯位置,根本打不开。林絮蹲下,取出细线和钢钉,手指飞快地在锁孔里拨动。几秒钟后,电子锁发出轻微的滴声,灯变成了绿。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冰冷的蓝光扑面而来。屋里中央的架子上,静静放着一个金属箱,表面刻着泵站的水滴标志和完整的通行编号。
我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金属,就听见仓库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的撞击声。
第五章
冷锁
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被放大,像是一群人踩着铁板一步步逼近。阿灰迅速关掉手电,室内只剩蓝光在金属箱表面跳动。
林絮反手将门带上,但我们都知道这扇薄铁皮根本挡不住多久。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还夹着低声的交谈和短促的摩托轰鸣。
我示意阿灰先去检查后墙。小屋的后侧紧贴仓库外墙,如果能找到通风口或者松动的砖缝,或许能避开正门。阿灰在角落摸索,很快敲到一处回音不同的铁板。
这儿薄。他低声说。
我扯开外套,把金属箱抱在怀里,沉得手臂一阵发酸。箱子四周封得严严实实,没有钥匙孔,像是需要配套的机械才能开启。表面那串通行编号在蓝光下反射出冷白的光。
外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接着是清脆的锁孔声——他们在试钥匙。
林絮从背包里抽出一块折叠的铁片递给阿灰,两人合力撬起那块薄铁板。冷风夹着雪花涌进来,我率先钻了出去,落地时膝盖被冰硬的地面磕得生疼。
仓库外是一片废弃的集装箱区,铁皮被风刮得啪啪作响。雪雾里看不清远处的轮廓,只能辨到左侧有条狭窄的通道通向废轨道。
我们刚跑出十几米,仓库那边的动静忽然炸开,混乱的喊声和脚步声同时响起。有人发现了破洞。
阿灰回头望了一眼,脸色紧绷:他们追上来了。
我调整抱箱的姿势,尽量让它贴在胸口不晃动。通道两侧的集装箱之间,积雪被踩出一道道湿滑的痕迹。林絮在前面领路,呼吸在冷空气中化成一团团白雾。
跑到废轨道时,天色已经暗到几乎分不清地面。铁轨间结着厚冰,稍不留神就会滑倒。远处传来石岭队摩托的声音,发动机的回音在轨道间传得极远。
不能走正路。我压低声音,转西北,从堤坝下回去。
那是一条更隐蔽的路线,但要穿过一片坍塌的防洪涵洞。我们迅速拐进侧道,雪被搅起,打在脸上像细小的玻璃碴。
涵洞口被冻成一圈厚冰,我们合力撬开一条仅够侧身通过的缝隙,钻进去时,里面的空气像湿冷的布一样贴在皮肤上。水滴从顶上滴下,顺着脖颈滑进后背。
涵洞的尽头是一段倾斜的坡道,通向堤坝下的排水沟。坡道结着薄冰,我们只能扶着两侧的墙壁慢慢往下。阿灰走在最后,不时回头听动静。
等我们到沟底时,身后的追声已变得模糊,只剩偶尔传来的金属碰撞。
排水沟边缘的冰被我们踏裂,露出下面的暗流。那水又黑又急,带着不明的漂浮物。林絮取出一根粗绳,先将背包系好垂下去,再一个个把人和金属箱放下去。冰水刚没过膝盖,寒意就顺着骨头直冲脑门。
我咬牙拖着箱子往前走,手臂早已麻木。沟道弯弯曲曲,越往里越窄,头顶的空间低到必须半弯着腰前行。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前方终于出现那扇熟悉的检修铁门。敲门声在铁门上传开,过了几秒,里面传来低沉的问话声:编号。
我取出怀里的第二件通行证卡,和箱子上的编号一同递进去。门锁缓缓转动,瘦高男人的脸出现在门缝里,他的目光在我们三人和箱子之间来回扫过,神情一瞬间变得凝重。
进来。他侧身让路。
阀室的灯光依旧昏黄,墙上的水压表安静地指在零。瘦高男人把箱子放到工作台上,用一把和卡片配套的机械钥匙打开,里面整齐地嵌着第三件通行证。
他没有立刻把东西递给我,而是盯着我的眼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点头:意味着泵站可以全功率运转。
男人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把卡片推过来。金属边缘的冰凉再次贴上我的指尖,像是一道无法回头的印记。
这时,远处的管道里传来轻微的水声,节奏均匀而有力。瘦高男人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有人在调闸门。
第六章
水闸
管道的水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不远处打开了闸门,水流猛地撞击金属壁,带着低沉的回响。阀室里的几个人都停下动作,互相对视。
瘦高男人走到控制台前,迅速拨动几个开关,水压表的指针随之抖动了一下,却很快又缓缓下滑。
不是我们这条线。他沉声说,有人在从上游分流。
这意味着,堤坝内的蓄水正在被其他出口抽走,很可能是石岭队或与他们结盟的势力。一旦上游水量被抽空,我们修好的泵机也只是空转。
林絮把外套裹得更紧,目光扫向那三张通行证:他们不可能有全套通行证,除非……有人给他们开了闸。
阿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内鬼
瘦高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走向侧门:不管是谁,先去拦闸。
我们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条狭窄的维护走廊。墙面潮湿,脚下的金属踏板被水打得锃亮,走一步就滑一下。尽头是一道半掩的铁门,门外是堤坝内侧的主水道。
主水道的空间高大,弧形的混凝土穹顶下,水声轰鸣得像暴雨。几道粗大的水管悬在半空,朝着下游的暗口喷吐着水流。
顺着钢梯爬到上层平台,我看见远处有人影正蹲在闸轮旁,戴着防水斗篷,背影模糊。
瘦高男人猛地拔出腰间的扳手,大步冲过去。那人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推了一把闸轮,水流立刻加大,激起高高的浪花。
我加快脚步,却被溅起的水浪逼得连退两步,冰冷的水顺着领口灌进后背。阿灰抄起一根铁棍,绕到另一侧想要截住去路。
那人见势不妙,索性放开闸轮,朝上方的检修梯爬去。瘦高男人追上去时,对方的斗篷被勾住一角,扯下来落在水里。透过溅起的水雾,我看清了他的脸——竟然是泵站里的另一名维修工。
他眼神闪烁,没有解释,反而用力推开瘦高男人,借势跃上平台尽头的通道。
去关闸!瘦高男人一声吼,把我们从震惊中唤回。
我冲到闸轮前,双手握紧冰凉的金属,咬紧牙关用力逆时针旋转。闸轮生锈严重,每转半圈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水花不断扑在脸上,混着铁锈味呛得人直咳。
林絮也上前帮忙,手套被水浸透,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闸轮终于被我们关到一半,水压开始回落,轰鸣声也渐渐低了下来。
瘦高男人抓起对讲机,对另一端的人下达了封锁上游出口的命令。阿灰则冲向平台尽头,想要追那个叛逃的维修工,但回来时只摇了摇头:跑了,通道尽头的门开着。
短暂的沉默之后,瘦高男人看向我:泵站的安全不只是设备问题,还有人心的问题。现在你们有了全套通行证,就等于握着钥匙的人,得决定怎么用。
我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把通行证收进贴身口袋。手心还残留着冰水的湿意,冷得像是提醒,又像是在催促。
我们沿着原路回到阀室,三号泵机已经停转,水压表的指针稳定在安全区。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风声从通风口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絮凑到我耳边:那个人回去一定会带来麻烦。
我看着桌上的地图,心里盘算着下一个可能的动作。留在这里,泵站是暂时安全的;可一旦石岭队联手其他势力发动进攻,我们现在的人手和防御根本守不住。
瘦高男人似乎也想到这一点,走到储物间取出一只密封罐,里面装着一捆用油纸包好的老式信号弹。他把其中三根推到我面前:如果情况失控,就放这个。我们会尽量赶来。
外面的风声更紧了,像是有什么正在靠近。我下意识握紧口袋里的通行证,耳边又响起了那阵越来越急促的摩托轰鸣。
第七章
雪线之后
雪几乎没到膝盖,踩进去时发出闷沉的咯吱声,像是在警告每一步都必须小心。泵站外的风比白天更硬,刀子般刮在脸上。我们三人顺着堤坝阴影往北走,尽量避开空旷地带。
摩托的轰鸣声不远不近地跟着,时隐时现,像是猎人有意放慢追逐节奏,逼猎物犯错。阿灰回头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他们没急着追,就是想耗我们。
我没有回答,只加快了步伐。通行证在内袋里压着胸口,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让人清醒又焦躁。泵站的水暂时安全,但叛徒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带人杀回来。
林絮提议绕到老城废墟,那片密集的建筑能遮住视线,也可能混淆对方的路线。我们沿着一条断裂的引水渠钻进去,两边是倾倒的水泥墙和裸露的钢筋,雪被吹进断壁里,像被撕开的旧布。
废墟里更安静,只有风在碎石间穿行的呼啸声。我们拐过第三个路口时,前方的雪地上出现了一排新鲜的脚印,细密且方向一致,像是一小队人刚刚经过。阿灰蹲下摸了摸:还热,没结冰。
这意味着他们就在附近,而且是往泵站方向去的。心里那根弦一下绷紧,我立刻意识到,如果他们先到泵站,就算有信号弹也可能来不及。
我们决定分开行动——林絮和阿灰走小路回泵站,我带着通行证走另一条更隐蔽的路线,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开。瘦高男人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这套通行证现在不仅是水源的钥匙,也是我们和石岭队之间唯一的筹码。
北侧的巷道很窄,墙面斑驳得像风化的骨头。我贴着墙走,尽量让脚步声融进风声里。转过一个角时,前方突然传来低沉的交谈声,我迅速躲进一扇半塌的门洞,透过裂缝看见三个人影从废车后走过,其中一人正是泵站的那个叛徒。
他神色冷漠,肩上背着一只长形包,明显是装工具的。他们的脚步很快,直奔泵站方向而去。我等他们走远,才重新钻出门洞,绕到另一条小巷。
夜色下的雪反射着微弱的亮光,让废墟像一片死寂的海。我一路贴墙前行,直到看见泵站外的影子——两辆摩托停在堤坝边,旁边的人正低头摆弄什么。
还没等我看清,泵站上方突然亮起了红色的光柱,直冲夜空。那是信号弹。
心口骤然一紧,我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雪地的阻力让每一步都像踩在泥里,呼吸被冻得发疼。泵站的南门已经被撞开,门框歪斜着,里面传来金属撞击和短促的喊声。
我钻进侧门,甩掉满靴子的雪水,顺着走廊冲向阀室。走廊尽头的灯在闪烁,空气里弥漫着柴油味和烧焦的橡胶味。阀室的门大开,地面上有划痕延伸到控制台,像是有人在拖重物。
林絮靠在墙边,脸色苍白,手里紧握着钢钉,袖口全是血。她看到我时只是摇摇头:他们……拿走了控制芯片。
阿灰从角落爬起来,呼吸急促,脸上带着灰尘和划痕:是那个人,他带着芯片往东跑,还带了几个人。
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通行证,金属的冷意比雪更刺骨。没有控制芯片,泵站就算开着闸,也只是空壳。
外面的摩托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任何遮掩,直接从堤坝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