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撕婚书
重生归来,我撕了婚书踹了渣男前夫。
庶妹李媚笑我自毁前程,转头却见七皇子张珉煜对我频频示好。
我假意承情,借他权势步步为营,将李媚母女踩进泥里。
季辰跪求复合那日,我正与张珉煜把酒言欢。
殿下觉得,前夫像不像条丧家犬我轻笑。
他宠溺点头,却不知我已发现他书房暗格。
那里面,藏着李媚的小像,鬓边赫然簪着前世毒死我的金累丝凤簪。
画技真好。我咽下喉间血腥,指尖抚过袖中毒丸。
待他登基大典,我当众掀开龙椅后的暗格。
陛下,我举起凤簪,此物与鸩毒同出一炉,您可知
最后一点知觉,是冷。
蚀骨的冷意从五脏六腑深处蔓延出来,冻僵了血脉,凝滞了呼吸。眼前大红的婚房帐幔,扭曲成一片血色的混沌。耳边嗡嗡作响,是季辰那伪君子刻意压低的、带着虚伪悲悯的叹息,还有李媚——我那好庶妹,极力掩饰却仍泄出丝丝得意与快慰的啜泣,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着我弥留的神魂。
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湿滑的锦褥,留下几道暗红的抓痕。
季辰,李媚……若有来世……
意识被刺目的光撕裂。
眼前是未出阁时闺房中熟悉的缠枝莲花软烟罗帐顶,窗外月色惨淡。胸口窒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深处残留的剧痛幻象。冷汗瞬间浸透寝衣。
小姐您醒了守夜的春桃揉着眼凑近,可是梦魇了
我死死抓住身下锦被,指尖冰凉颤抖。目光扫过梳妆台模糊的菱花铜镜——一张年轻却苍白失血的脸,眉眼间惊悸未散。
不是梦!回来了!回到了十六岁,回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前夜——明日,季府便要交换庚帖,定下我与季辰的婚约!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能!绝不再重蹈覆辙!
春桃!声音干涩沙哑,带着狠厉,掌灯!立刻!
春桃吓住,慌忙挑亮烛台。昏黄光晕照出我眼中翻涌的恨意。
去,我指着墙角紫檀木箱笼,把最底下那个描金红漆匣子拿来!快!
沉重的箱盖掀开,衣物翻动。很快,一个巴掌大的红漆描金木匣捧到我面前。我一把夺过,冰冷的匣身激得指尖一颤。锈蚀的铜锁被我狠狠一掰,咔哒断裂。
匣盖掀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卷被红绸系紧的纸——我的婚书。鲜红的绸带,刺目惊心。前世绞死我的绞索!
小姐!您做什么!春桃惊得捂嘴,眼露恐惧。
做什么救自己的命!给狗男女一个惊喜!
嗤啦——!
脆弱的纸张在寂静闺房中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双手攥紧,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撕碎这枷锁!撕碎季辰的伪善!撕碎李媚的蛇蝎心肠!洁白的纸屑如破碎蝶翼,纷纷扬扬飘落。
小姐!使不得啊!老爷大夫人知道了……
闭嘴!我厉声打断,胸膛起伏,眼神如刀,备车!去季府!现在!立刻!
夜色如墨,马车碾过空寂长街,声响单调急促。车帘外昏黄灯火飞掠,映不亮我沉凝如水的面容。季辰虚伪的叹息,李媚得意的啜泣,在脑中反复回响。
季府沉重的黑漆大门深夜被叩响。门房拉开门缝,睡眼惺忪:苏……苏小姐这么晚了您……
让开!我裹挟一身冰冷夜露和更冷的怒气,猛地撞开门!门房踉跄后退,瞌睡吓飞。
季辰呢叫他滚出来见我!声音不高,却像淬冰的刀子,划破虚伪宁静。下人们提灯聚拢,无人敢拦我眼中焚烧一切的烈焰。
脚步声匆匆。季辰披着外衫,头发微乱,惊疑中带着被扰清梦的薄怒:玉卿你这是何意深更半夜……
何意我冷笑,将手中那团早已不成形状的纸屑劈头盖脸砸向他!破碎红绸和雪白纸片如肮脏的雪,落满他错愕的脸、肩。
他接住几片,低头一看,脸色剧变:婚书!你……你疯了!
疯我逼近一步,目光如冰锥刺向他,季辰,收起你令人作呕的嘴脸!我苏玉卿今日来,是告诉你——这亲事,作废!我苏玉卿,死也不嫁你季家!
你!季辰当众被撕破脸羞辱,气得发抖,温文面具裂开缝隙,露出狼狈狰狞,苏玉卿!你莫后悔!凭你这行径,京城谁还敢娶你!
我的前程,不劳你费心。嘴角勾起冰冷弧度,眼中是鄙夷与解脱,记住,今日是我苏玉卿,踹开你季家大门,撕碎这婚约!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纠缠,休怪我让你季家颜面扫地!话音未落,我猛地抬脚,用尽全力,狠狠踹在他身后朱漆大门上!
哐当——!
沉闷巨响如惊雷炸开!门板剧烈摇晃,呻吟不止。宿鸟惊飞,季辰和下人们齐齐后退一步。
我收回脚,不看季辰震惊羞愤扭曲的脸,转身,脊背笔直,踏着满地纸屑和季家破碎的颜面,走向马车。夜风掀起素色衣袂,猎猎作响。
2
皇子暗藏玄机
撕婚书、踹季府,惊世骇俗之举在京城勋贵圈投下巨石。苏家嫡女狂悖无状、失心疯流言四起。父亲震怒欲送我进家庙,被我以母亲嫁妆单子和外祖余威硬顶回去。苏府内,李媚母女眼神从震惊转为幸灾乐祸的忌惮。
我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专心梳理母亲产业人脉。前世被李媚侵吞的铺子、田庄,成了收回的堡垒。利用母亲旧仆忠心和对李媚怨恨,不动声色拔除钉子,收回财权。每一笔账目理清,每一处产业收回,复仇根基便牢固一分。
蛰伏布局时,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闯入——七皇子,张珉煜。
宫宴,琉璃灯盏流泻暖光,丝竹悠扬,衣香鬓影。我坐于角落,忍受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垂眸专注玉盏中琥珀琼浆。
玉卿小姐似乎对这御酒不甚满意清朗温润嗓音自身侧响起,恰到好处的关切。
抬眼。七皇子张珉煜不知何时已至席旁。月白云锦常服,玉冠束发,身姿挺拔如修竹。灯火勾勒俊朗温雅轮廓,含笑眼眸如暖玉中的墨玉,深邃温和,专注看我。
前世,他于我不过是模糊尊贵身影。此刻主动靠近,温和无害笑意让我瞬间警觉。
起身,依礼屈膝,声音平静:殿下说笑。御酒醇厚,玉卿不善饮,恐失仪。
原来如此。张珉煜轻笑,声如玉击。目光扫过我案上未动菜肴,话锋一转,不经意的熟稔,前些日子过东市,见你名下‘锦绣坊’新出苏绣花样别致。母妃素爱此物,不知玉卿小姐可方便引荐
锦绣坊我刚从李媚爪牙手中夺回的重要产业。他竟如此清楚心猛地一沉,面上不露分毫:殿下谬赞。能为娘娘效力,是锦绣坊福分。玉卿改日便命人送最新最好花样图册入宫。
甚好。张珉煜满意点头,眼底笑意更深。闲谈几句风物,风度翩翩离去。仿佛只是偶然兴起。
自那夜宫宴,张珉煜身影以难以回避频率,出现我生活边缘。
踏青护城河畔偶遇,垂柳下含笑邀我共赏春水;借由他母妃对苏绣喜爱,送来宫中珍奇丝线指名鉴赏;甚至铺子事务受阻一筹莫展时,他府中管事恰好路过,轻描淡写扫清障碍。
每一次接触,恪守君子之礼,温文尔雅,言辞恳切。帮助恰到好处,不显刻意施恩,从未逾矩要求。像完美盟友,悄然递上阶梯。
小姐,七殿下又送来几匹江南新贡流光锦,说给锦绣坊师傅参详新花样。春桃捧锦缎进来,惊叹喜色,这料子,宫里娘娘也难得一见!
抚摸着冰凉滑腻、流淌月华星辉的锦缎,指尖触感却带一丝寒意。张珉煜示好,华美至极,密不透风,看不清内里包裹何物。他图什么我声名狼藉,除母亲产业,还有何值得备受瞩目皇子煞费苦心
疑虑如藤蔓心底滋生缠绕。但别无选择。季辰李媚,前世联手推我入深渊,今生岂会因我撕毁婚约罢手季辰偃旗息鼓,李媚母女小动作从未停止。我需要助力,需要锋利刀,高台阶,碾碎仇人。
张珉煜,是最快最锋利那把刀,最高最稳那个台阶。纵前方是更深陷阱,为复仇,必须踏上。
收下。松开手,锦缎光泽指尖消失,声音平静,拟谢帖,务必恭敬得体。另,取库房前朝花鸟大师《寒雀图》,连同谢帖送七皇子府。
借势如悬崖行走。小心谨慎利用张珉煜递来权柄人脉。他引荐官员,谨慎接触,只谈生意;提供便利,只用在打击李媚母女爪牙商战之上。每一次交易,人情往来,确保有分量回礼,不占便宜,不留把柄。让他看到急于摆脱困境、手段凌厉却懂分寸、知恩图报的商贾之女,非野心勃勃攀附皇权阴谋家。
复仇齿轮在张珉煜推动下加速。李媚安插产业中得力掌柜,接连因账目不清或欺行霸市扭送官府,背后隐约七皇子府影子;季家几桩十拿九稳官盐生意,被更有背景商号截胡,季辰焦头烂额。看李媚母女日益焦灼阴沉面容,看季府门庭冷落,冰冷快意心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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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越顺利,张珉煜温和表象下未知,越如无形刺扎心底。每一次他含笑望来眼神,都让心底警铃无声鸣响。
3
暗格惊魂
机会在月色朦胧夜晚不期而至。
七皇子府送帖,邀我过府鉴赏新得西域古画。理由寻常,时机微妙——正值我暗中布局,即将对李媚母女掌控最后一家钱庄发动致命一击前夕。张珉煜此举,是巧合,还是洞察捏着洒金笺帖,指腹下纸张细腻纹理,仿佛触摸暗涌试探。
赴约。七皇子府书房,弥漫清冽松烟墨香与若有似无冷冽熏香,那气息丝丝缕缕,勾起前世濒死时季辰衣襟上某种气息,细微相似感让神经瞬间绷紧。书房雅致,壁上意境深远山水,博古架珍玩古籍错落。
张珉煜坐紫檀木书案后,面颊薄红,眼神不复平日清明温润,带上醺然迷离和……近乎炽热兴奋。面前玉壶春瓶已空大半。
玉卿来了抬眼望来,眸光烛火下幽深,唇角慵懒笑意带着平日绝不显露狎昵,快,过来看本王新得宝贝!
摇摇晃晃起身,脚步虚浮,径直走向书房最里侧粉壁。那里挂着装裱精美《雪溪垂钓图》,意境空濛寂寥。伸出手,在画中山石不起眼凸起处,用力一按!
咔哒……
轻微机械弹动声响起。《雪溪垂钓图》连同下方墙板,悄无声息向内滑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暗格入口!更浓郁混合陈旧纸张和防腐药剂气息扑面而来。
心跳骤停。暗格!他书房中竟有如此隐秘所在!他想让我看什么强烈不祥预感如冰冷潮水漫过四肢百骸。
来,玉卿,张珉煜转头,醺然眼中异样光彩,不容拒绝朝我伸手,本王最珍视宝贝,在里面。今日高兴,特允你一观。
指尖微醺热度几乎触到我手臂。强压心头惊悸,不着痕迹侧身避开,微微屈膝,声音竭力平稳:殿下厚爱,玉卿惶恐。此乃殿下秘藏,玉卿一介外人,恐……
无妨!张珉煜打断,语气不容置疑亲昵醉后执拗,本王说你看得,你就看得!不再等我,矮身钻进幽暗入口。
烛光被他高大身影挡住大半,入口内昏黑如兽口。我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后背冷汗。进去,可能是陷阱;不进去,忤逆皇子,前功尽弃。电光石火间,前世冰冷绝望与今生步步为营仇恨交织,化为破釜沉舟狠厉。赌了!
深吸气,提裙摆,跟在他身后,踏入未知幽暗。
暗格内空间不大,墙壁嵌几颗散发柔和冷光夜明珠。正对入口墙上,挂一幅卷轴,被深色绒布覆盖。
张珉煜背对我站画前,身形幽微光线下模糊。沉默片刻,奇特冷香更浓郁。缓缓抬手,近乎虔诚小心翼翼温柔,捏住覆盖画作绒布一角。
玉卿,你可知……声音狭小空间响起,酒后沙哑近乎沉溺缱绻,本王心中,一直藏着一幅画。画中人,是本王平生仅见……绝色。
绒布,被他轻柔、缓缓向下揭开。
宫灯光线透过入口,与夜明珠清冷辉光交织,落逐渐显露画布。
首先入眼,一角如烟似雾浅碧色裙裾,绣精致缠枝莲纹,栩栩如生。针法,配色……如此熟悉!心跳骤停。
绒布滑落,露出纤细柔软腰肢,系缀明珠丝绦。
接着,微微侧转、线条优美颈项,白皙肌肤仿佛泛莹润光泽。
当画中人面容完全暴露光线时,只觉寒气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四肢百骸,血液似乎停止流动!
画中人,眉目如画,眼波流转三分娇怯七分我见犹怜柔媚。唇上一点鲜艳欲滴朱砂。正是李媚!
这还不是最致命。
目光死死盯在她如云鬓发间,斜簪发簪上!
一支极其精巧繁复金累丝凤簪!凤首高昂,口衔光华流转硕大东珠,凤身细若发丝金线层层累叠,羽翼舒展,华贵逼人,璀璨夺目!
这簪子!至死不忘!
前世新婚之夜。季辰假意温存为我卸凤冠时,李媚端着醒酒汤走进婚房,脸上虚伪关切笑容。烛光下,她发髻间,就簪着这支一模一样、金光璀璨累丝金凤簪!东珠光泽,是我濒死视野最后冰冷华丽印记!
轰隆!
无声惊雷灵魂深处炸开!前世冰冷毒液似乎再次血脉奔流!季辰虚伪叹息,李媚得意啜泣,与眼前宫灯下巧笑倩兮、被张珉煜视若珍宝画像,狠狠重叠撕扯!原来如此!前世谋杀,张珉煜也藏千丝万缕阴谋之后!他百般青眼,援手,究竟为何利用监视另一场戏弄
震惊、恨意、被愚弄愤怒如狂暴岩浆胸腔冲撞,几乎破膛而出!喉头猛涌浓烈腥甜,死死压回!指甲深掐掌心,刺痛维持摇摇欲坠清醒。
玉卿觉得这画如何张珉煜醉意慵懒含笑询问,如毒蛇信子舔舐耳膜。修长手指近乎病态迷恋,轻柔抚过画中李媚朱砂点染唇瓣,目光痴迷沉醉。
幽微光线下,他温润如玉侧脸,此刻我眼中已与地狱修罗无异。冰冷恨意如淬毒藤蔓缠紧心脏,勒得窒息。前世绝望今生隐忍被这幅画点燃,化作焚尽一切业火!
缓缓抬眼,目光落他抚摸画中人唇瓣手指上,移向他醺然含笑、带着询问隐秘期待的脸。胸腔翻江倒海血气强行压下,化作唇角缓慢清晰弧度。
笑容如精心雕琢面具,完美覆盖汹涌杀机彻骨冰寒。每一音节,像从冰窟艰难凿出,带着不易察觉颤抖,清晰狭小暗格响起:
殿下画技,
微微停顿,目光掠过画中李媚发髻刺目金累丝凤簪,似欣赏稀世珍宝,当真是…出神入化。
张珉煜醺然眼眸瞬间亮得惊人,仿佛得了世间最高褒奖。他抚着画中李媚脸颊的手指更加轻柔,带着令人作呕的沉醉:你也觉得好,是不是这神韵,这颜色…世间再难寻第二人。玉卿你不知,本王……
他后面带着酒意、絮絮叨叨的呓语,我已听不真切。耳中只余血液奔涌的轰鸣。那支金簪,那点朱砂,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进我的神魂深处!前世毒发时的冰冷绝望,与此刻暗格中诡异幽香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袖中指尖,死死捏住一粒冰凉坚硬、米粒大小的蜡丸。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贴身藏于嫁妆箱底夹层,前世临死都未能用上。蜡丸内,封着见血封喉的寸相思。只需指甲轻轻一掐……
杀了他!就在此刻!同归于尽!一个声音在脑中疯狂叫嚣。
不行!另一个更冰冷的声音狠狠压下。杀他容易,可季辰呢李媚呢苏家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呢还有……这暗格里,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更致命的证据张珉煜死了,谁去揭开李媚背后更大的网我的复仇,不能止步于此!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翻腾冲撞,又被我生生用更强大的意志力压回深渊。指甲几乎将蜡丸嵌入掌心,留下深深的凹痕。脸上那抹完美的、带着欣赏意味的笑容,却纹丝未动。
殿下珍藏,果然非凡。我甚至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异样,只是此处幽暗,恐伤了殿下贵眼,也委屈了这绝世丹青。不若……改日殿下得空,邀玉卿于明亮处,再细细品鉴
张珉煜迷离的眼神在我脸上逡巡片刻,似乎想从这过于平静的表象下看出些什么。最终,醉意和炫耀之心占了上风。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画像,含糊应道:也好……也好……玉卿果然懂我。他小心翼翼地将绒布重新盖好,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退出暗格,书房内明亮的烛光刺得我眼睛微微发涩。方才暗格中的阴冷与此刻的暖意形成鲜明对比,却只让我感到更深的寒意。张珉煜已显醉态,唤来心腹内侍送我出府。
小姐,您的脸色……马车驶离七皇子府,春桃担忧地看着我苍白的脸和紧握的拳头。
无事。我闭上眼,靠在冰冷的车壁上,声音疲惫却带着一种淬炼后的冰冷坚硬,回府。传话锦绣坊和钱庄的几位大掌柜,明日卯时正,我要见他们。另外,让外院王管事备好快马,今夜出城,去庄子上寻刘老。
春桃见我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连忙应下。
复仇的棋盘,在这一刻彻底颠覆。张珉煜不再是可借的刀,而是必须除去的毒瘤!他对李媚的痴迷,那支致命的金簪,指向一个更可怕的真相——前世的毒杀,他很可能知情,甚至……就是幕后推手之一!他与李媚,究竟是何关系是单纯的迷恋,还是更深的勾结那支金簪,是定情信物,还是……杀人的酬劳
怒火焚烧五脏六腑,却催生出前所未有的冷静。棋局未终,我岂能先乱张珉煜,既然你自诩棋手,将我视为棋子玩弄于股掌,那便让你看看,这枚棋子,如何掀翻你的棋盘!
回到苏府,我彻夜未眠。烛火摇曳下,一封封密信由心腹快马送出。锦绣坊和钱庄的掌柜们,领到的命令不再是温和的商战,而是不计代价的绞杀!目标直指李媚和她母亲暗中掌控的所有产业根基!同时,另一条隐秘的线悄然铺开——重金悬赏,搜集一切关于七皇子张珉煜与李家、尤其是与李媚过往接触的蛛丝马迹,特别是那支金累丝凤簪的来历!母亲留下的老仆刘老,是当年外祖麾下最精干的暗探,沉寂多年,正是启用之时。他手中掌握着京城最隐秘的渠道。
反击的号角,在寂静的黎明吹响。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平静下暗流汹涌。张珉煜似乎并未察觉暗格那夜的惊涛骇浪,依旧维持着君子之交的温润表象,偶尔送些新奇物件或画作邀我品评。我亦如常应对,笑容温婉,言辞得体,仿佛那暗格中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是每次见他,袖中的寸相思蜡丸都被指尖的温度暖得微微发软,提醒着我蛰伏的杀机。
苏府内,李媚母女的日子却如坠冰窟。她们名下最赚钱的绸缎庄,被锦绣坊以更低的价格、更新的花样挤兑得门可罗雀;暗中放印子钱的钱庄,接连被不明身份的苦主告发,官府查账的文书雪片般飞来;几处赖以收租的田庄,更是巧合地爆发佃户抗租,闹得沸沸扬扬。焦头烂额之下,李媚那张惯会装可怜的脸也绷不住了,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而季辰,这个被夺了官盐生意、又被我当众羞辱的前未婚夫,竟在一个细雨绵绵的黄昏,不顾体面地跪倒在我苏府大门前!
玉卿!玉卿!我知道错了!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你开门见见我!他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声音嘶哑凄厉,引来无数路人侧目。我季辰发誓,此生只爱你一人!那些流言蜚语,那些过往……我都不在乎!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雕花木窗后,我冷冷地看着雨中那道跪伏的身影,如同在看一条湿淋淋的、摇尾乞怜的癞皮狗。前世他假惺惺的叹息犹在耳边,与此刻的丑态重叠,只觉无比讽刺。
真是聒噪。身后传来张珉煜温雅含笑的嗓音。他不知何时已至我身侧,与我一同凭窗俯瞰着雨中的闹剧。暖阁内熏香袅袅,他今日一身雨过天青色锦袍,更衬得面如冠玉,气度雍容。他递过一盏温热的雨前龙井,目光落在季辰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嫌恶。
殿下觉得,我接过茶盏,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温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我这前夫,此刻像不像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张珉煜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愉悦,带着一种上位者俯瞰蝼蚁的优越感。他微微颔首,侧脸在暖阁柔和的光线下俊美无俦,眼神宠溺地落在我脸上,仿佛在纵容一个顽皮孩童的恶作剧:玉卿的比喻,总是这般……贴切入骨。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冷酷,一条不识时务的野狗罢了,吠得再凶,也挡不住主人的路。若嫌碍眼,本王替你……打发了便是。
打发我心中冷笑。是像前世打发我那样吗用一杯穿肠毒药
倒也不必脏了殿下的手。我垂眸,轻轻吹开茶盏中浮起的嫩叶,声音平静无波,丧家之犬,自有其归处。且看他,还能吠到几时。
视线掠过他含笑的脸,落在他腰间悬挂的蟠龙玉佩上,那温润的玉色,此刻只让我联想到暗格里那幅冰冷的画像。
张珉煜对我的体贴显然十分受用,笑意更深。他自然不知,此刻我袖中,刘老刚刚呈上的密报正散发着墨香。那上面清晰地写着:金累丝凤簪,乃宫中珍品,去年万寿节,陛下亲赐七皇子张珉煜。而就在凤簪赐下后不久,李媚名下那间日进斗金、如今却风雨飘摇的钱庄,悄然多了一笔来源隐秘、数额惊人的入股银钱。
一切,都串起来了!毒药的来源,杀人的动机,肮脏的交易!
棋盘上的迷雾,在这一刻彻底散尽。猎物,已尽入彀中。
4
金簪揭真相
张珉煜登基大典的日子,终于来临。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金銮殿内外,礼乐庄严,旌旗猎猎。文武百官身着朝服,依品阶肃立。金砖铺就的御道尽头,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九龙金漆宝座在御座屏风前熠熠生辉,威严无比。
张珉煜身着十二章纹玄黑冕服,头戴十二旒玉藻冠,在震耳欲聋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声中,一步一步,踏着猩红的地毯,走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面容肃穆,身姿挺拔,努力维持着新君的威仪,但眼底深处那极力压抑却仍不断溢出的志得意满与狂热,却如野火般跳动。
我站在大殿左侧最前列的命妇班次中,一身诰命服色庄重华贵。周围是低垂的头颅,恭敬的目光。我的视线,却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穿透这满殿的繁华与喧嚣,牢牢锁定在那张宝座之后——那面巨大的、雕刻着江山社稷图的御座屏风。
屏风右下角,一块不起眼的云纹浮雕。昨夜刘老手下最精干的燕子,就是从这里潜入,确认了那个位置,那个开启的机构。
张珉煜终于走到了御座之前。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面向匍匐的群臣,准备接受这天地间最尊贵的朝拜,准备说出那句众卿平身。
就在他袍袖轻拂,即将落座的那一刹那!
且慢!
一个清越、冷静、穿透力极强的女声,骤然响起!如同冰玉坠地,瞬间撕裂了庄严的礼乐和山呼!
满殿皆惊!所有人都骇然抬头,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瞬间聚焦在我的身上!惊愕、不解、震怒、茫然……各种情绪在无数张脸上交织。
张珉煜的动作猛地僵住!他霍然转身,冕旒剧烈晃动,玉珠撞击发出清脆声响。当他看清出声之人竟是我时,那张刚刚还志得意满的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一丝被当众打断仪式的暴怒!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如同要吃人:苏氏!你放肆!此乃登基大典,岂容你……
陛下息怒。我毫无惧色地迎上他那暴戾的目光,甚至向前踏出一步,声音清晰无比地回荡在死寂的金銮殿中,臣妇斗胆打断圣驾,只因发现一桩关乎陛下安危、关乎社稷根本的惊天隐秘!此物,就藏在这龙椅之后!
一派胡言!张珉煜脸色铁青,厉声呵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禁卫军!将此疯妇拿下!
陛下!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此物与鸩毒同出一炉!乃谋害先帝元后、毒杀忠良、构陷皇嗣的证物!陛下若问心无愧,何惧臣妇当众取出,以证清白!
鸩毒二字,如同两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朝堂之上掀起滔天巨浪!一些老臣脸色剧变,尤其是几位经历过先帝朝元后暴毙、以及后来几位皇子离奇夭折旧案的老臣,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什么鸩毒!
先帝元后……难道是……
苏氏!你有何证据!
质疑声、怒斥声、惊骇的低语声瞬间炸开!整个金銮殿如同煮沸的水。
张珉煜的脸,此刻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成一种可怕的死灰!他死死攥着冕服宽大的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想开口,想再次下令拿人,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那暗格……她怎么会知道!她真的……拿到了!
就在这混乱与死寂对峙的瞬间,我已不再看他。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禁卫军迟疑着不敢上前的空隙里,我猛地转身,几步冲到那巨大的御座屏风之前!裙裾翻飞,如同扑火的飞蛾。
我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块云纹浮雕!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指,在浮雕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上,用尽全力,狠狠一按!
咔哒!
那声熟悉的、轻微的机械弹动声,在此刻死寂的金銮殿中,却如同九天惊雷炸响!
在无数双几乎要瞪裂的眼睛注视下,在张珉煜骤然惨白如鬼、绝望嘶吼的不——声中,屏风下方一块雕花木板,应声向内弹开!
一个仅容一臂伸入的暗格,赫然暴露在煌煌天日之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欲出的血腥气。手臂毫不犹豫地探入那幽暗的格口。指尖触到了冰冷坚硬的金属,触到了光滑的珠玉,触到了……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轮廓!
当我的手臂缓缓抽出时,整个金銮殿,陷入了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我的手上!
那是一只光华璀璨、巧夺天工的金累丝凤簪!凤首高昂,口衔光华流转的硕大东珠,羽翼舒展,每一片金羽都纤毫毕现,在殿外透入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正是前世毒死我的那支,正是暗格画像中李媚鬓边的那支!
我将那支象征着死亡与阴谋的金簪高高举起!簪身上,几处细微的、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斑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陛下!我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带着彻骨的恨意与滔天的控诉,响彻云霄,此物,便是那与鸩毒‘寸相思’同炉打造、淬炼剧毒的凶器!先帝元后暴毙案中,残留的毒物痕迹,经太医院密档比对,正与此簪材质、毒性吻合!此簪,更是去岁陛下亲赐给李家庶女李媚之物!而她,正是用此簪上淬炼之毒,在臣妇新婚之夜,亲手将毒酒灌入臣妇口中!若非苍天有眼,让臣妇侥幸逃脱一死,今日,焉有命在此揭露真相!
轰——!
我的话音如同陨石砸落,整个金銮殿彻底炸开了锅!群臣哗然,惊呼声、怒骂声、倒吸冷气声几乎要掀翻殿顶!
毒杀元后!
淬毒金簪!
李媚!那不是……
天啊!七殿下……陛下竟与此物有关!
张珉煜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死死盯着我手中那支在阳光下闪耀着罪恶光芒的金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难以置信,以及……彻底崩塌的绝望。
不……不是……朕不知……是李媚……是她……他语无伦次,试图辩解,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瞬间被淹没在鼎沸的声浪和无数道愤怒、质疑、鄙夷的目光中。
陛下不知我冷笑一声,步步紧逼,声音如同审判的雷霆,那为何此等剧毒凶器,会被陛下珍而重之,藏于御座之后的暗格之中!是缅怀还是……物证!
拿下逆贼张珉煜!一声苍老却充满雷霆之威的怒吼骤然响起!是一直沉默的宗正寺老亲王,他须发戟张,目眦欲裂,还有李媚!速速缉拿归案!彻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早已按捺不住的御林军统领一声令下,甲胄铿锵,如狼似虎的兵士瞬间涌上!张珉煜的冕冠被粗暴地打落在地,玉藻珠串断裂,滚落一地。他像一条被抽筋剥皮的死狗,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下御座,拖离那象征着他野望巅峰、此刻却成为他葬身之地的位置。他最后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无法理解的不甘。
混乱中,我傲然立于丹陛之下,手中那支淬毒的金簪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芒。目光扫过被拖走的张珉煜,扫过殿外被禁军押着、面无人色尖叫挣扎的李媚,最后,落向远处天牢的方向——季辰,想必也听到了这震天的喧嚣。丧家之犬不,他们连犬都不如,只是即将腐烂的尘埃。
殿外,秋日高悬,晴空如洗。我微微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前世那蚀骨的冰冷与黑暗,在这一刻,终于被这煌煌天光彻底驱散。
复仇的业火,焚尽了魑魅魍魉。而属于苏玉卿的尊荣之路,才刚刚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