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纨绔他总想套路我 > 第一章

京城贵女圈都传祁峥纨绔不堪,我却在赏花宴上窥见他眼底的清明。
他折扇轻挑我下巴:谭小姐这般盯着,莫不是看上本少了
后来我替流民义诊染了风寒,他翻墙送来祖传药方。
顺手罢了,小爷对美人向来心软。
1
暮春的定国公府,花气熏人欲醉。
满园子的玉兰、海棠开得不管不顾,粉白红紫,泼洒在雕梁画栋间,空气里浮动着甜腻又慵懒的香。
京城最矜贵的女眷们,此刻便散在这锦绣堆里。
云鬓香影,环佩叮当,娇声软语裹着浅笑低嗔,织成一张密密匝匝的网。
谭葶坐在临水的一架紫藤下,青瓷茶盏里碧螺春的嫩芽沉浮,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沉静的眉眼。
周遭那些关于衣料、首饰、婚嫁、以及某个特定名字的窃窃私语,如同隔着一层水雾传来,清晰,却遥远。
……昨儿个听说祁家那位,又在万花楼为了个清倌人,一掷千金呢!
可不是前日还闹到城西马场,硬是把王御史家公子的爱驹赢走了,气得王公子直跳脚。
唉,祁老将军那般人物,怎就……
嘘!小声些,人来了!
嗡嗡的议论声浪骤然低了下去,像被无形的刀锋齐齐切断。
园子入口处,仿佛所有明艳的光都被吸了过去。
祁峥慢悠悠踱了进来。
一身朱砂红遍地金的锦袍,亮得扎眼。
墨玉冠束发,腰间悬着七八个叮当作响的玉佩香囊,手里那把洒金川扇摇得漫不经心。
他唇角天生微微上翘,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双桃花眼顾盼流转,所过之处,那些方才还议论纷纷的闺秀们,脸颊纷纷飞起红霞,眼神躲闪又忍不住偷觑。
他像一阵华丽又喧嚣的风,精准地掠过人群,带起一片细碎的涟漪和低低的吸气声。
经过几位聚在一起的小姐时,他脚步微顿,扇尖极其轻佻地勾起其中一位小姐鬓边垂落的流苏,声音拖得又慢又软:张小姐今日这玉簪花,衬得人比花娇三分呐。惹得那小姐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周围一片压抑的艳羡低呼。
谭葶的目光,自他踏入园子的那一刻起,便没有移开过。
她看着他周旋于花丛,看他熟练地调笑,看他每一个动作都张扬着纨绔二字。
然而,就在他低头去嗅一朵芍药,那夸张的笑容被花影短暂遮挡的刹那,谭葶捕捉到了。
一丝极淡、极快,快得如同错觉的疲惫。还有那桃花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而清醒的光。
像暗夜寒潭深处偶然反射的星芒,与周遭这浮华喧闹格格不入。
就在她凝神探究那一闪即逝的异样时,那片刺目的朱红和叮当作响的佩饰,已然带着一股混合着浓郁沉水香和酒气的风,刮到了她面前。
紫藤花架下的光线被他的身影遮去大半。
哟,这不是谭尚书家的掌上明珠么祁峥的嗓音带着惯有的、拖长的调子,洒金川扇唰地收起,冰凉的扇骨带着一丝轻佻的力道,轻轻抬起了谭葶的下颌。
他微微俯身,那张过分俊美又带着浪荡气的脸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发,桃花眼里盛满了刻意为之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戏谑笑意,谭小姐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本少看了半晌……莫不是,
他尾音上扬,像带着钩子,也如旁人一般,看上本少了
周围瞬间安静得能听到花瓣飘落的声音。
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有幸灾乐祸,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奋。
谁不知道谭葶是出了名的清高自持,从不参与这些风月闲话祁峥这一出,简直是往冰山上点火。
谭葶并未如众人预想的那般羞愤起身或厉声斥责,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晃动一下。
下颌处冰凉的扇骨触感清晰,她平静地迎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看似多情实则幽深的桃花眼,清冷的眸子如同深秋的古井,不起波澜。
祁少爷说笑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寂静,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谭葶只是觉得,祁少爷这身朱砂红,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腰间那堆价值不菲却显得累赘的佩饰,与这满园争奇斗艳的花色,相映成趣罢了。
她微微侧首,不动声色地脱离了那柄扇骨的钳制,动作自然得如同拂去一片落花:如此热闹,岂能辜负
言下之意,她看的不过是园中一景,他祁峥,亦不过是景中一物。
祁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那刻意营造的玩世不恭面具似乎裂开了一条细缝。
他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意外,随即又被更深的笑意覆盖,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他收回扇子,唰地一声抖开,掩去刹那的失态,拖长了调子:有趣!谭小姐果然……与众不同。
他转身,那身朱红又像一阵风似的卷向别处,留下一串意味不明的笑声。
紫藤架下恢复了安静,谭葶重新端起那杯微凉的碧螺春,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摩挲。
方才那瞬间对视,那双桃花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与探究,绝非一个沉溺酒色的纨绔所有。
遇到对手了。
这祁峥……有点意思。
2
暮色四合,朱雀大街尽头那条名为泥鳅巷的窄弄,早已被主街的繁华遗忘。
低矮歪斜的土坯房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劣质柴火的烟气和若有似无的、属于贫病的馊腐气息。
一盏孤零零的桐油灯挂在巷口歪脖老槐树的枯枝上,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树下支起的一个简陋布棚。
棚下,谭葶正俯身查看一个老妇干瘦的手腕。
她褪去了白日里贵女的绫罗绸缎,只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细棉布裙,乌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脸上未施脂粉,专注的神情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格外柔和沉静。
素白的手指搭在老人枯槁的手腕上,指尖微凉。
婆婆,这药一日两回,煎服,饭前半个时辰用。她将几包用黄草纸仔细包好的药递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天凉了,您那屋子透风,回头我让人送些厚实的旧棉絮来,垫着挡挡寒气。
老妇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枯枝般的手紧紧抓住药包,嘴唇哆嗦着,却只能发出含混的啊…啊…声。
旁边的街坊七嘴八舌地替她道谢:
谭小姐真是活菩萨!
要不是您,王婆婆这咳喘,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
谭葶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多礼,又转向下一位捂着肚子、面色蜡黄的汉子。
她带来的小丫鬟墨画和两个临时雇来的粗使婆子,在棚外支起的泥炉前忙碌着,熬煮着气味浓烈的防病药汤,分发给排队的人群。
夜色渐深,寒意侵骨。
一阵带着湿气的冷风猛地灌入棚内,卷起地上的尘土。
谭葶正低头写方子,猝不及防被风呛到,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掩口低低咳嗽起来。
起初只是几声,很快便连成了串,单薄的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小姐!墨画吓得丢了手里的药勺,慌忙跑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触手一片滚烫,您的手好烫!定是这几日累着了,又吹了风!墨画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我们快回去吧!
谭葶想开口安抚,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只发出嘶哑的气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
她眼前阵阵发黑,靠着墨画的支撑才勉强站稳,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寒气,头却烧得昏沉。
泥鳅巷的夜,沉寂得可怕,只有谭葶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撕扯着人心
3
谭府西角门内,谭葶所居的听雪阁隐在一片修竹之后。
夜色如墨,浓重地涂抹着庭园。阁内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烛火,光线昏黄。
谭葶裹着厚厚的锦被,倚在临窗的暖榻上,额头敷着冰凉的帕子,脸颊依旧带着病态的嫣红,呼吸略显急促。
墨画捧着一碗刚煎好的、气味苦涩的汤药进来,小脸上满是忧色:小姐,药好了,快趁热喝了吧。府里郎中开的方子,说是风寒入里,得猛药压下去才好。
谭葶勉强撑起身,接过药碗。
浓黑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气息,她蹙着眉,屏息喝了一大口,那苦涩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喉咙深处,激得她又是一阵呛咳,药汁差点泼洒出来。
咳咳……这药……她喘息着,声音沙哑得厉害,药性太燥了。
那也得喝啊小姐!墨画急得跺脚,您都烧了两天了,再这么咳下去,肺都要咳坏了!
就在这时,窗外极细微地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小石子敲在窗棂上。
在这寂静的病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主仆二人皆是一怔。墨画下意识地护在榻前,警惕地望向那紧闭的雕花木窗:谁!
无人应答。
片刻,又是咔哒一声。
墨画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侧耳听了听,外面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半扇窗。
一股清冷的夜风灌入,带着庭院里泥土和竹叶的气息。
窗外空无一人。
墨画正待关窗,目光无意间往下一扫,却猛地顿住。
窗台下方窄窄的条石上,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青瓷小药瓶。瓶身光洁冰凉,没有任何标记。
小姐!墨画惊讶地低呼,拿起那瓶子,触手生温,竟是上好的暖玉质地。她快步回到榻边,将玉瓶递给谭葶,您看!不知是谁……
谭葶接过玉瓶,入手温润细腻,绝非俗物。
她拔开同样温润的玉塞,一股极其清冽、带着淡淡草木芬芳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室内浓重的苦药味。
只闻这气息,便觉胸中那股滞涩的郁气似乎都散开了一丝。
瓶口内,是半瓶色泽如蜜、质地清透的膏脂。
墨画凑近闻了闻,又惊又疑:这味道……好生奇特,从未见过!小姐,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她脸上写满了担忧。
谭葶的目光却落在瓶口内侧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上。
那是两个极小的古篆字,笔画遒劲飞扬——祁氏。
她指尖轻轻拂过那刻痕,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张噙着浪荡笑意的俊脸,还有那双桃花眼底偶尔泄露的、不符身份的清明。
心念电转间,她已然有了决断。
将府里郎中那碗药汁推开,谭葶用小指干净的指甲,小心翼翼地从玉瓶里挑出米粒大小的一点琥珀色药膏,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药膏入口即化,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甜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像一道沁凉的溪流,瞬间抚平了喉间的灼痛和干痒。
紧接着,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暖意从胸腹间升起,缓缓向四肢百骸扩散,驱散了那透骨的寒意。
不过片刻,那撕心裂肺的咳意竟奇迹般地压了下去,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小姐墨画紧张地看着她。
谭葶闭上眼,感受着那奇药带来的舒畅,再睁开时,眸底一片澄澈:无妨。药性平和,是极好的东西。
她将玉瓶握在掌心,那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送药人指尖的温度。
她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竹影摇曳,空寂无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顺手罢了……一个带着点慵懒、又有点别扭的声音,似乎隔着重重夜色和竹影,在她心底响起,带着那人惯有的调调,小爷对美人向来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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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极淡、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悄然浮现在她略显苍白的唇角。
4
药效奇佳。
那玉瓶中的琥珀膏,谭葶只在头两日病势最沉时用了两次,那磨人的高热和撕心裂肺的咳嗽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迅速消退。
剩下的风寒症状,靠着府医稳妥的汤药调理,不过三五日便好了大半。
身子稍有力气,谭葶便坐不住了。
城南慈幼局的管事嬷嬷前日递了消息来,新收的几个孩子染了时疫,症状凶险,局里常用的药材告罄,采买的管事又恰巧告假回乡了。
事情棘手,管事嬷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小姐,您这刚好些,外头风还凉着呢!墨画一边手脚麻利地帮谭葶系好一件厚实的莲青色斗篷带子,一边忍不住絮叨,让王管事去跑一趟不就成了您何苦亲自……
谭葶对着模糊的铜镜正了正发髻间那支素银簪,镜中映出她清减了些许却更显沉静的眉眼:王管事不知其中关窍。那几味药材年份和炮制手法差之毫厘,药效便谬以千里。孩子们等不起。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备车吧,去回春堂。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辘辘声。
马车驶离了朱雀大街的喧嚣,拐进了通往城南的巷道。
这一带商铺渐少,住户也稀疏起来,越往南,道路越显狭窄破败。
暮色四合,天色是一种浑浊的深蓝,最后一抹晚霞被浓重的云层吞噬,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带着深秋特有的、渗入骨髓的湿寒。
墨画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和几乎不见行人的街道,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小姐,这天色……要不我们明日再去
谭葶端坐在车内,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目光沉静如水:无妨,过了前头那条窄巷,便是大路了。
她话音刚落,车身猛地一震!
吁——!车夫老李惊恐的勒马声尖锐地划破寂静。
拉车的马匹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整个车厢剧烈地颠簸倾斜!
啊!墨画尖叫一声,狠狠撞在车厢壁上。
怎么回事!谭葶厉声喝问,一手死死抓住窗棂稳住身形,心猛地沉了下去。
车帘被粗暴地掀开!一张蒙着黑巾、只露出凶戾双眼的脸探了进来,浓重的汗臭和血腥气扑面而来。
识相点!把值钱的都交出来!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亡命之徒的狠厉。
他手中一柄雪亮的短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慑人的寒光。
紧接着,车外传来老李的痛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另外几个粗嘎嗓音的吆喝和狞笑:车里的小娘子,乖乖出来!免得爷们儿动手,伤了你这细皮嫩肉!
墨画吓得浑身筛糠,死死抱住谭葶的胳膊,牙齿咯咯作响:小、小姐……怎么办……
谭葶的脸色在瞬间褪尽血色,但越是危急,她便越是冷静。
她目光飞快地扫过车内——没有任何趁手的物件可以抵抗。
对方至少有三四人,且持有利刃,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唯一的指望,是弄出足够大的动静,惊动可能路过的巡城卫兵……
念头急转间,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就要放声呼救——
救——
尖锐的呼救声刚冲出喉咙,便被车外骤然爆发的、更令人心悸的动静硬生生打断!
砰!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清晰脆响和一个歹徒杀猪般的惨嚎!
什么人!找死!另一个歹徒惊怒交加的咆哮。
啊——!又是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
紧接着是兵刃急速破空的厉啸声、金铁交击的刺耳锐鸣,以及拳脚狠狠砸在肉体上的沉闷钝响!速度快得惊人,如同疾风骤雨,在狭窄的巷子里猛烈地爆发开来!
谭葶的心跳几乎停滞。
她猛地扑到车窗口,不顾一切地掀开车帘一角——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一条朱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几条黑影中穿梭腾挪!正是祁峥!
他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荡然无存,身形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没有半分花哨,每一拳、每一脚都裹挟着千钧之力,狠辣精准地砸向对手的要害!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一个歹徒挥刀从侧面偷袭,刀锋直劈他后颈!
祁峥仿佛背后生了眼睛,头也不回,拧身一个快到极致的侧踹,后发先至,重重踹在偷袭者的胸口!
那歹徒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巷子的土墙上,软软滑落,没了声息。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狭长的软剑,剑光在暮色中如同毒蛇吐信,快得只剩下一片冷冽的光幕。
剑锋过处,带起蓬蓬血雾!
一个蒙面歹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煞神和同伴瞬间的惨状吓破了胆,怪叫一声,竟抛下同伙,转身朝着马车这边亡命扑来!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凶光,手中的短刀直直刺向车厢窗口,目标赫然是探出头的谭葶!
那狰狞的面孔和闪着寒光的刀尖在谭葶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小姐!墨画魂飞魄散。
千钧一发!
一道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斜刺里撞来!是祁峥!他根本来不及挥剑格挡,直接用身体挡在了马车窗前!
噗嗤!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谭葶眼睁睁看着那柄雪亮的短刀,狠狠扎进了祁峥的左肩胛下方!
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他朱红色的锦袍,那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暗沉粘稠。
祁峥的身体剧烈地震了一下,闷哼一声,却没有后退半步!
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了那歹徒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扭!
腕骨碎裂的声音刺耳响起。
啊——!歹徒发出凄厉的惨嚎,短刀脱手。
祁峥眼中戾气暴涨,那是一种谭葶从未见过的、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般的暴戾!
他抬脚,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踹在那歹徒的腹部!力道之大,直接将那人踹得双脚离地,如同破麻袋般飞出去老远,重重摔在地上,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最后两个还能站着的歹徒早已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停留,怪叫着连滚带爬,仓皇消失在巷子深处的黑暗里。
死寂。
浓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呻吟或昏厥的歹徒。
祁峥挺拔的身形晃了一下,他抬手捂住左肩下方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指缝间瞬间被染得猩红刺目。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马车。
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溅了几点血迹,衬得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如同修罗。
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深不见底,翻涌着尚未完全褪去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杀意和暴戾。
他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种刚从尸山血海中踏出的、凛冽而沉重的血腥气。
眼前浴血而立、眼神凶戾如狼的男人,与记忆中那个拈花惹草、摇着洒金扇的纨绔少爷,判若云泥!
谭葶虽心里早有猜测,但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还是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望着他,望着他肩头那片迅速扩大的、暗沉得如同墨迹的血渍。
祁峥的目光落在她惊魂未定、苍白如纸的脸上。
那翻腾的戾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快得像是错觉。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却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僵硬。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激战后的微喘,却刻意拖长了调子,恢复了几分那令人熟悉的浪荡腔调:
啧,谭小姐受惊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紧攥着车帘、指节发白的手,桃花眼微微眯起,一丝熟悉的、带着钩子的戏谑重新浮上眼底,这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以身相许啊
5
祁峥被秘密安置在谭府西跨院一处最偏僻安静的客房里。
对外只宣称府中来了位远房表亲养病。
他肩胛下的刀伤颇深,幸而避开了要害,府里信得过的老郎中仔细清理缝合后,又开了内服外敷的方子,嘱咐务必静养,切忌挪动。
一连几日,谭葶都会亲自去西跨院查看伤情,送药。
祁峥倒是安分,大半时间都倚在床头,脸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发潋滟。只是那眼神,每每落在谭葶身上时,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和……刻意为之的、令人牙痒的轻佻。
哎哟,谭小姐,这药苦得小爷舌根都麻了。祁峥皱着眉,像喝毒药似的抿了一口墨画端来的漆黑药汁,夸张地咂着嘴,桃花眼却斜睨着坐在窗边矮凳上、安静翻看账册的谭葶,要不……你给颗蜜饯甜甜嘴
谭葶头也没抬,指尖翻过一页泛黄的账册,声音平淡无波:良药苦口。祁少爷若是嫌苦,大可不必喝,省得浪费府里的药材。她顿了顿,补充道,反正伤口溃烂流脓,疼的也不是我。
祁峥被噎得一滞,悻悻地端起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放下碗,他长长吐了口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目光又黏在了谭葶身上,拖长了调子:谭小姐好生无情。怎么说小爷也是为了护你才挨了这一刀,如今动弹不得,连口甜的都讨不着,还要听这风凉话……
谭葶终于从账册上抬起眼。
窗外疏朗的光线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她放下账册,站起身,走到他床边。
祁峥眼中立刻浮起一丝得逞的笑意,以为她心软了。
却见她从随身携带的素锦荷包里,慢条斯理地取出一物。
并非蜜饯,而是一个小小的、簇新的靛蓝色荷包。
针脚细密,用的是上好的杭绸,上面绣的图案……却歪歪扭扭,仔细辨认,似乎是两只蹲坐着的、线条憨拙的小狗
祁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疑惑地看着她。
谭葶将荷包轻轻扔到他盖着的锦被上,正好落在他手边。
她唇角弯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清澈的眼眸直视着他那双瞬间掠过愕然的桃花眼,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祁少爷,戏演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吧
祁峥瞳孔猛地一缩!
脸上那副刻意营造的浪荡神情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破碎,露出底下深藏的、猝不及防的惊愕和锐利审视。
谭葶却仿若未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调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泥鳅巷那晚,你并非‘路过’。那瓶‘祁氏’祖传的玉露回春膏,也绝非‘顺手’。她目光扫过他肩头被厚厚白布包裹的位置,那里还隐隐透出血迹,这刀,挡得倒是毫不犹豫。
她微微俯身,靠近了些。
少女身上清冽的、带着淡淡药草的气息拂面而来,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直抵核心。
与其继续戴着这纨绔的面具,在泥潭里打滚,谭葶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穿透力,不如,我们谈谈合作
她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如同落子定音:
祁将军。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无声地在祁峥耳边炸响!他脸上神情瞬间僵住,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彻底碎裂剥落。
他毫不避讳地审视着谭葶,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沉静如水的女子。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细响。
良久,祁峥才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再无半分往日的轻佻,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冷冽:你……究竟知道多少
谭葶迎着他锐利如刀的目光,毫不退避,唇角的弧度甚至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从容:不多不少,刚好足够让这场‘合作’,对祁将军你,有利可图。
她目光扫过那个被他下意识攥紧在掌心的、绣着歪扭小狗的靛蓝荷包,比如,你父亲祁老将军麾下那批被层层克扣、几乎断饷的边城老兵……再比如,兵部武库司里,那笔对不上数目、去向成谜的‘损耗’……
祁峥的呼吸骤然一窒!攥着荷包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眼中的惊涛骇浪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重新评估的锐利光芒。
他紧紧锁住谭葶沉静的眼眸,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都看透。
窗外的竹影在风中摇曳,在室内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这间偏僻的客房,空气仿佛凝固了,又仿佛有看不见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汹涌激荡
最终,祁峥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那枚靛蓝色的荷包静静躺在他掌心。
他抬起头,脸上所有伪装的表情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属于猎食者的、纯粹而危险的专注。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带着锋芒和探究的弧度,声音低沉而清晰:
谭小姐,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愿闻其详。
6
三个月后,初冬。
皇城,宣政殿。
早朝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金砖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映照着殿内文武百官肃穆或惶惑的面容。
高高在上的龙椅,年轻的帝王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扶手上敲击,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兵部尚书周崇,一个素以沉稳干练著称的老臣,此刻却匍匐在御阶之下,汗透重衣,身体筛糠般颤抖。
他面前,散落着几份奏疏和厚厚的账册副本,如同催命的符咒。
……陛下!臣……臣冤枉啊!周崇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哭腔,这账册……定是有人伪造构陷!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无克扣军饷、倒卖军械之事!定是……定是祁峥!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站在武官队列末位、一身绯色官袍显得格外挺拔的身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是他!是他勾结谭家,伪造证据!意图构陷忠良,祸乱朝纲!陛下明察啊!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无数道目光,或惊疑、或探究、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射向那个数月前还是京城头号笑柄的祁家少爷。
祁峥出列,步伐沉稳,走到周崇身侧。他并未看脚下瘫软如泥的兵部尚书一眼,只是对着御座上的皇帝,躬身行礼,姿态从容不迫。
数月军营的历练,洗去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浮华之气,眉宇间沉淀下坚毅和沉稳,此刻身着绯袍,竟隐隐透出其父祁老将军当年的峥嵘气象。
陛下,祁峥的声音清朗平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周尚书所言,纯属无稽之谈,更是欲盖弥彰,反咬一口。
他直起身,目光如电,扫过殿中几位面色骤变的大臣,臣奉旨协理兵部清库,所查军饷亏空、军械倒卖之事,桩桩件件,皆有铁证。账目经户部、大理寺多位能吏反复核验,笔笔清晰,来源可溯,绝非伪造。
他微微侧身,指向地上那些散落的证据:至于周尚书提及的谭家……祁峥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协助臣理清这如山铁证的,乃是谭尚书之女,谭葶小姐。谭小姐心系边关将士疾苦,更兼精通数算,于庞杂旧账中发现端倪,助臣抽丝剥茧。此乃为君分忧,为国除弊,何来‘勾结构陷’之说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些铁证上,又缓缓移向祁峥沉稳的面容,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怒意。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如同寒冰,周崇!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尔等蛀食国帑,罔顾边关将士生死,动摇国本,罪无可赦!他目光如刀,扫过殿内几个面无人色的官员,来人!将周崇及其党羽,即刻拿下!交三司会审,严惩不贷!
陛下!陛下饶命啊——!周崇凄厉的哭嚎被如狼似虎的殿前侍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最终消失在殿门外。
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贪腐大案,随着周崇一党的彻底倒台,尘埃落定。
殿内死寂无声,落针可闻。许多官员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祁峥身上,严厉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祁峥。
臣在。
此番肃清蠹弊,追回国帑,安定边军,你居功至伟。皇帝的声音缓和了些,擢升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望你克己奉公,不负朕望。
臣,谢陛下隆恩!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祁峥躬身领命,声音沉稳有力。
散朝的钟磬声悠扬响起。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冬日清冷的阳光涌入,驱散了些许殿内的阴霾。
祁峥随着人流步出宣政殿高大的门槛,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殿前宽阔的汉白玉广场上,寒风凛冽,吹动着他绯色官袍的下摆。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腰间悬挂的一个硬物。
低下头,掌心静静躺着的,是那枚靛蓝色的荷包。荷包边缘已有些许磨损,显然是时常被摩挲。上面那两只线条憨拙、蹲坐着的歪扭小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悄然浮现在祁峥刚毅的唇角。
这笑意不再有丝毫伪装,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然,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前路豁然的明朗。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广场上散去的官员身影,精准地投向宫门方向。
那里,一辆悬挂着谭府徽记、样式朴素的青帷马车正静静停候。
祁峥握紧了掌心的荷包,大步流星地朝那辆马车走去。
步伐沉稳有力,绯红的官袍在冬日澄澈的阳光下,划出一道意气风发的轨迹。
7
马车并未直接回谭府,而是驶向了城西的积云寺。
此地以冬日雪景闻名,后山更有大片百年梅林。
时值初冬,第一场薄雪方霁,正是踏雪寻梅的好时节。
青帷马车在山门前停下。
车帘掀开,先下来的是墨画,她小心地放好脚踏。
接着,一只纤纤素手搭在墨画腕上,谭葶躬身而出。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天碧的锦缎袄裙,领口和袖缘滚着雪白的风毛,外罩一件月白色绣缠枝莲纹的织锦斗篷,兜帽边缘一圈柔软的白狐毛衬得她脸如白玉,清丽脱俗。
发间只簪了一支通透的羊脂玉簪,素净雅致。
刚下过雪的山寺,空气清冽如甘泉,带着松针和冷梅的淡淡幽香。
石阶上的积雪已被僧人扫净,露出湿润的青黑色。寺中香客不多,很是清静。
谭葶沿着清扫出来的小径,缓步朝后山梅林走去。
墨画识趣地落后几步跟着。
转过一片覆着薄雪的青松,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疏朗的梅林映入眼帘。
枝干遒劲,姿态各异,薄薄的积雪如同轻纱覆盖其上。
枝头已零星点缀着些花苞,点点嫩黄、浅粉、素白,在褐色的枝桠和洁白的积雪间怯生生地探出头来,虽未到盛放之时,却已酝酿着蓬勃生机,幽香暗浮。
谭葶在一株姿态横斜的老梅前驻足,微微仰头,看着枝头几粒饱满的浅粉色花苞。
清冷的空气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带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连日来因朝堂风波而绷紧的心弦,在这片静谧的雪色梅香中渐渐松弛下来。
身后传来踏雪的轻微声响,沉稳而熟悉。
谭葶没有回头,只是唇角无声地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祁峥走到她身侧停下,与她并肩而立。他换下了那身象征新贵的绯色官袍,只着一身玄青色暗云纹锦袍,外罩墨色大氅,身姿挺拔如松。
数月前的刀伤早已痊愈,眉宇间沉淀下的沉稳气度取代了昔日的浮华,唯有那双桃花眼,在看向身侧之人时,依旧潋滟生辉,却再无半分轻佻,只余专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
梅花将开未开之时,倒别有一番意趣。祁峥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如同这林间拂过的微风。嗯,蓄势待发,静候佳期。谭葶的目光依旧流连在花苞上,语气平和。
两人一时无话,只静静立于梅树下,听着风过林梢的细微声响,感受着雪后初晴的澄澈与梅香暗涌的清冽。
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
周崇一党,今日已下诏狱。祁峥打破了沉默,语气平淡,如同在说一件寻常事,家产抄没,其党羽也树倒猢狲散。边关拖欠的军饷,户部已在加紧筹措拨付。父亲……来信说,军中士气大振。
谭葶终于侧过头看他。
冬日清朗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梅枝,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那眼底深处,是尘埃落定后的清明与开阔。
如此甚好。她只轻轻应了三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祁峥也转过头,目光深深地望进她沉静如水的眼眸里。
他忽然抬手,从怀中取出那枚熟悉的靛蓝色荷包,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那两只歪歪扭扭的小狗。
谭小姐这‘信物’,他刻意拖长了调子,眼底却漾开毫不掩饰的、温柔的笑意,瞬间冲淡了眉宇间的沉稳,竟依稀找回了些许当初那纨绔少爷的影子,绣工……嗯,独具一格,令人过目难忘。小爷贴身佩戴,时时把玩,当真是爱不释手。
谭葶看着他那副故作夸张、仿佛在品鉴什么绝世珍宝的模样,忍不住莞尔。
清冷的眸子弯起,如同冰湖初融,潋滟生光。
她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促狭,却也明白那珍视是真心实意。
祁将军喜欢便好。她从容应对,眼中带着一丝狡黠,此物针脚粗陋,胜在独一无二,权当是答谢将军当日‘顺手’赠药之情。
顺手祁峥挑眉,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声音压低,带着点诱哄般的磁性,那谭小姐可知,小爷如今最想‘顺手’做的是什么
谭葶抬眸,迎上他近在咫尺、笑意盈盈却暗藏深意的目光,心跳似乎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哦愿闻其详。
祁峥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直起身,却忽然毫无征兆地抬手,轻轻拂落她斗篷兜帽上沾染的一小片晶莹的雪花。动作自然又亲昵。
自然是……他拖长了声音,目光灼灼,如同锁定猎物的狼,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顺手’将这位慧眼独具、绣工‘超凡’的谭小姐,拐回家去,藏起来。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积着薄雪的梅林里。
枝头的花苞在悄然积蓄力量,等待着绽放的佳期。
风过林梢,带来清远的梅香和远处古寺悠扬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