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里药酒泛起的涟漪还未平息,陈九渊却已将那根刻着“寅”字的断指塞进白大褂口袋,指尖还在抖。
不是怕,是血亏得厉害。昨夜子针入梦,阳寿折了三天,换来的线索还没捂热,就被人用七根断指摆成阵势回敬了一招。他低头看了眼袖口,银针匣在布料下微微发烫,像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
他知道断指之事必有蹊跷,或许能从院长之前拔走的头发中找到线索,于是没回值班室,直奔毒理科。
院长拔走的那三根头发,他趁混乱时从病历夹缝里抠了出来,用酒精棉包着,一直贴身藏着。现在得验。
“没登记的样本不接。”毒理科的小姑娘头也不抬,“你又不是知道流程。”
“流程能救活人吗?”他把头发包放在台面上,“三分钟,只要三分钟。”
“你当这是煎饼摊?”
他不说话,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忽然回头:“你们科上周报废的离心机,还在这儿吗?”
小姑娘愣了愣:“后库房堆着呢,早停用了。”
他点点头,拐进了后库房。机器落了灰,插头被剪了一半,但他拆开外壳,接上应急电源,居然还能转。试纸条是从中药柜顺的,血是他自已指尖割的。古法“血露验毒”,七种毒素逐一显形——龙葵、断肠草、雷公藤、鬼针草、蜈蚣尾、蟾酥粉、人中黄。七味药,七种毒,配伍成方,正是“七虫七草蛊”的变种。
针尖蘸了药液,轻轻一划,试纸上浮出淡青色纹路,像蛛网,又像蛇鳞。他盯着看了三秒,笑了。
“好家伙,药企搞蛊,还搞出产学研结合了。”
他把头发重新包好,塞进针匣夹层。这东西不能留证据,也不能交上去。交上去,只会被当成实习生的臆想。
他得自已查。
院长办公室锁着,电子门禁刷不了。他转头去了档案室,借口复查抢救记录,调出那批患者的原始病历。翻到一半,银针轻轻一挑,病历本装订线崩开一丝缝隙。里面夹着一张纸。
私立贵族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收件人:周思远之女周晓棠。周思远,现任市医院院长。
他把通知书折好,塞进袖口,顺手查了下学校官网。校董名单里,新纪元药业董事长赫然在列,头衔是“终身理事”。再往下翻,发现该学院每年设立“医药创新奖学金”,赞助方清一色是新纪元旗下子公司。
他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勾了勾。小指一动,针匣轻响。
原来不是药有问题,是人被提前买好了。一场饭局,七条蛊蛇,二十人中毒,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的药引,早就埋在五年前的招生简章里。
他起身,直奔院长办公室。报告他已经打好,证据链完整:头发毒素、病历夹层、校企关联。只要这份材料递上去,至少能启动内部调查。
走廊上,林雪娥迎面走来。
他把文件夹递过去:“有件事,您得看看。”她接过,一页页翻到第三页,突然抬手,三下两下,把整份报告撕成了碎片。
纸片像雪片一样洒在走廊上。
“你该查查上周急诊室死了个清洁工。”她说完,转身就走。
他站在原地,没动。
身后,碎纸还在飘。
他低头,看见一片纸角上印着“新纪元药业”字样,被一只皮鞋踩过,印出半个泥印。
三秒后,他弯腰,把那片纸捡了起来,擦了擦,塞进针匣夹层。
清洁工?上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急诊室的死亡登记。记得是有这么个人,突发心梗,抢救无效。当时他还在处理中毒事件,没太注意。
他转身回档案室,重新调出死亡记录。清洁工,男,58岁,姓名:王德海。死因:急性心肌梗死。抢救记录简单得过分,连基础血检都没让全。
他翻到病历末页,忽然停住。
在“家属签字”栏旁边,有一小撮头发,用透明胶带粘着,标签写着“样本留存,待检”。
他凑近看。那撮头发,和院长袖中藏的那三根,颜色、粗细、卷曲度,一模一样。
他立刻调出王德海的入院监控。画面里,老人扶着墙走进急诊室,脸色发青,手捂胸口。接诊医生只问了两句,就开了心电图。可就在医生转身开单时,走廊尽头闪过一个人影——白大褂,低着头,手里拎着个保温桶。
那人没进诊室,而是绕到护士台后,把保温桶放在角落,又迅速离开。
陈九渊放大画面。保温桶侧面贴着标签:新纪元药业员工餐。
他调出当天的送餐记录。全院科室,唯独急诊室的餐被标注“特殊加料”。
他盯着屏幕,忽然笑了。
“好啊,你们这蛊,还带配送服务?”
他把监控截图存进u盘,顺手翻出王德海的毒检报告。果然,空白。连基本的毒筛都没让。
他起身,直奔停尸房。尸l按规定还没火化,得让病理复核。
停尸房门口,他刷卡,门没开。系统提示:权限不足。
他皱眉,正要离开,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林雪娥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新的病理报告。
“你来干什么?”她问。
“查死因。”
“查过了,心梗。”
“那为什么头发样本和院长拿的一样?”
她沉默两秒,把报告递给他。
他接过,翻开。第一页就是毒检结果:七种植物毒素,浓度极高,足以致心律失常。
“你早就知道了?”他抬头。
“我知道的,比你多。”她声音很轻,“但有些事,不能由你来捅。”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查的,是药。”她盯着他,“而真正该查的,是人。”
他没说话。
她转身要走,忽然停下:“王德海的女儿,上周刚拿到新纪元药业的助学金。”
他呼吸一滞。
原来不是误食。是定点清除。
清洁工偶然发现了什么?还是他女儿的入学资格,本身就是个陷阱?
他把u盘收好,转身往回走。路过药房时,他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那根断指,放在操作台上。
“还你。”
林雪娥没看那手指,只问:“你还打算用寅针吗?”
“看情况。”他笑了笑,“反正他们都知道我有这根针了,不用白不用。”
“用了,你可能就是下一个断手的人。”
“那也得他们抓得到我。”他拍拍口袋,“再说了,三更针不出鞘,谁也不知道我用的是哪一根。”
她盯着他,忽然说:“子针耗寿,丑针伤神,寅针——断缘。”
他挑眉:“你怎么知道寅针的代价?”
她没回答,转身进了药房,门关上。
他站在原地,摸了摸针匣。三根针,静静躺着。子针微温,丑针发凉,寅针——毫无动静。
可他知道,今晚子时一到,它一定会响。
他回值班室,把u盘插进电脑,开始整理证据。刚打开文件,屏幕突然蓝屏,三秒后重启,所有数据清空。
他盯着黑下去的屏幕,不恼,反而笑了。
“行啊,连电脑都敢动。”
他拔下u盘,放进针匣夹层,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空白心电图纸,用红笔画了七条波纹,每条波纹顶端,标一个名字。
七条蛇,七个人。
他把图纸折成三角,夹进病历本,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他脱下白大褂,换上藏青唐装,袖口一抖,三更针在鞘中轻鸣。
子时未到,针未出。
但局,已经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