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在陈九渊指尖跳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烛火。他没停步,只是把银针匣往口袋深处按了按,布料摩擦针鞘发出细微的“沙”声。那张心电图纸还在另一只手里攥着,边角已经起了皱,墨迹“寅针未动,命门已开”被汗渍微微晕染。
他拐进icu通道前,从护士台顺了支笔,顺手在值班表背面画了条线,标上“七日前”。五个名字连成一串,全是签过《健康讲座确认书》的患者。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个括号:答谢宴。
午夜监控有十五分钟切换死角,是保洁换班的空档。他卡着点溜进去,反手关灯,从袖口抽出子针。针尖抵住自已左手无名指,轻轻一划,血珠滚落,顺着针身蜿蜒而上,像一条红蛇爬进银纹。
他将针尾轻轻点在最靠近门边那名患者的内关穴上。
血光一闪。
患者眼皮猛地抽动,喉咙里挤出半声嗬响。陈九渊俯身,声音压得极低:“七天前,你们吃的那顿饭——是谁安排的?”
“药……”患者眼球上翻,唇缝渗出白沫,“药企……宴……蛇……”
“什么蛇?”
“蛊……香……炖……”
话没说完,监护仪警报骤响。陈九渊迅速收针,退到墙角阴影里。等护士冲进来时,他已经靠在输液架旁,手里捏着一支空安瓿瓶,像是刚让完皮试。
“实习生?你怎么在这?”护士狐疑地问。
“找止痛药。”他晃了晃瓶子,“3床喊疼。”
护士没再问,转身去调药。陈九渊趁机把子针塞回匣子,指尖发麻,像是被蜂蜇过三遍。他知道,这不只是耗血的后遗症——有人在针入梦的瞬间,往反向灌了点东西,像毒汁倒流。
第二天一早,他换了身干净唐装,直奔后勤部。拨通酒店电话时,手里正转着一支圆珠笔。
“您好,市医院财务科,核对下上个月新纪元药业的发票。”他语速平稳,“有道菜叫‘蛊香炖蛊蛇’,食材明细没填,得补个说明。”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这道菜……是主厨特调,药材保密。”
“保密到连产地都不写?”他笑了一声,“那麻烦您告诉我,用的是活蛇还是冻品?我们最近在查寄生虫风险。”
对方更慌了:“活……活的,但处理得很干净!”
“几条?”
“七条。每桌一条,七桌。”
陈九渊挂了电话,盯着墙上的排班表出神。七条蛇,二十人中毒——说明不是蛇本身有毒,而是“蛊香”有问题。他想起合通批注里的“七虫七草”,嘴角一抽。这年头,药企搞药引,连蛊都外包了?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去档案室穿双鸳鸯袜子,药房的小护士突然冲进来,手里抱着个快递盒。
“陈医生!有人寄东西到药房,写着你名字。”
盒子没贴单据,四四方方,灰纸黑绳。他接过时,指尖触到一股熟悉的药香——和昨夜患者嘴里那股腐甜味一模一样。
他没当场拆,而是带回值班室,锁门,拉帘。
盒子里是七段仿真手指,整齐码在黑色丝绒上。每根都戴着科室主任的工牌:心内、神外、骨科、呼吸……全是医院实权人物。切口平整,关节处还能活动,像是从真人手上拓模翻制的。
最诡异的是,每根手指的指尖都涂了层薄药液,散发出微弱的青光。
他用镊子夹起一根,凑近闻了闻。是“七虫七草”的味儿,混着点蟾酥的苦。这药液,和林雪娥昨晚含的那颗丹药,通源。
他立刻起身,盒子抱在怀里,直奔药房。
林雪娥正在碾药,听见门响也没抬头。直到他把盒子放在操作台上,她才停下动作。
“谁寄的?”
“不知道。”他退后半步,“但味道,你该熟悉。”
她盯着盒子看了三秒,忽然伸手掀开盖子,抓起所有断指,一把扔进旁边泡着药酒的陶罐里。
酒液“嗤”地冒起白烟,泛起淡青涟漪。
三秒后,涟漪中央浮出一道人影。
藏青唐装,金丝眼镜,正是陈九渊。
影子只维持了不到五秒,便如泡影般碎裂。
林雪娥盯着陶罐,脸色冷得像冰。
“你到底招惹了谁?”她声音不高,却像刀片刮过玻璃。
陈九渊没回答。他在想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七根手指?七位主任?还是……七条蛇?
他忽然伸手,从陶罐里捞出一根断指。酒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台面砸出七个小点。
“你看出什么了?”她问。
“切口太整齐。”他翻转手指,“不是刀,是针。三根并排,瞬间切断神经、肌腱、血管,一气呵成。”
“你也会这手法。”
“我用的是三更针,不会留下药渍。”他抬头,“这人故意用‘七虫七草’污染断指,是冲你来的。续命丹是你家传,药引只有你知道。”
她冷笑:“所以你觉得,这是冲我林家来的警告?”
“不。”他摇头,“是冲你我两人。虚影是我,但穿的是唐装——这人知道我的来历。现代人不会注意这种细节。”
她盯着他,忽然问:“你昨晚用了子针?”
“嗯。”
“伤了多少阳寿?”
“够我少活三天。”他笑,“不过换来了‘蛊香炖蛊蛇’七个字,不亏。”
她没笑,反而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推给他。
是安保记录。包裹送达时间:凌晨4:17。监控显示药房门口空无一人,但门锁有03秒的电流波动,像是被某种信号短暂干扰。
“有人从内部放进去的。”她说。
“或者,根本没走门。”他把纸折好塞进口袋,“医院地库有冷气管道直通药房,废弃十年,但最近有震动。”
她猛地抬头:“你查过?”
“昨夜子针回溯时,患者脑电波出现过类似频率。”他眯眼,“像有人在底下敲摩斯码。”
她沉默片刻,忽然从药罐里捞出那根断指,放在灯下细看。
“指节第二道纹路,刻了个小字。”她递给他。
他接过,借光一瞧。
是个“寅”字,细如发丝,嵌在仿真皮肤的纹路里。
他呼吸一滞。
寅针——他还没用过。
但对手已经知道他有这根针。
更可怕的是,对方用断指示警,七人名单里,他赫然在列。而“寅”字刻在手指上,像是在说:你若动寅针,便是断指之人。
他忽然笑了。
“看来今晚得换个睡姿。”
“为什么?”
“免得让梦时,手抽筋,把寅针给点了。”
她盯着他,忽然把断指往他手里一塞:“拿着。下次梦见什么,别自已憋着。”
他低头看着那根冰冷的仿真手指,指尖的“寅”字在灯光下泛着青光。
隔壁监护仪突然响起,滴滴声急促而规律。
他把手指塞进白大褂口袋,转身要走。
“等等。”她叫住他。
他回头。
“你穿唐装,是因为洗不掉血?”
他没回答,只是拍了拍口袋,让那根断指贴着心脏的位置。
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
药房灯还亮着。
陶罐里的药酒,又泛起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