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急诊室,警报声此起彼伏,像一群饿极的乌鸦在头顶盘旋。
二十张病床整齐排列,二十具身l平躺不动,监护仪上的心跳线几乎通步下坠,血压归零,瞳孔对光反射迟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味,像是铁锈混着腐烂的蜜。
陈九渊站在人群边缘,藏青唐装洗得发白,袖口磨出细毛边。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瞳孔泛着一丝青灰——那是尸香入髓的印记,活人看不见,死人认得清。
他没穿白大褂,只在胸前别了张实习医生的工牌,字迹模糊得像被水泡过。周围医生投来的目光,一半是怀疑,一半是等着看笑话。
“又是那个穿唐装的怪人。”有人低声说。
“听说他执业证都是借的,真出了事谁担?”
没人注意到,陈九渊的指尖正轻轻摩挲着袖中银针匣。三根古制银针,沉静如眠,却在他掌心微微震颤——那是子针在呼应将死之人的命脉。
时间只剩三分钟。
他忽然上前,掀开最靠近的患者口腔,手机打光,舌底一抹淡青色纹路赫然浮现:八足,环腹,形如蜘蛛。
指尖轻压,那纹路竟微微蠕动。
活的。
他心头一沉,动作却极稳,抽出一根银针,指尖紫纹一闪,针落如电,连封内关、神门、通里三穴。手腕轻转,第二针封住膻中,第三针点向百会。
三针落,患者手指抽搐,心跳线微微上扬。
“谁让你动手的?”一声冷喝炸响。
林雪娥大步踏入抢救室,黑旗袍下摆扫过地面,像夜风掠过枯草。她是急诊科主任,三十出头便执掌市医院最凶险的战场,雷厉风行,不讲情面。此刻她眼神如刀,直刺陈九渊。
“你用的是什么手法?针灸?还是巫术?”
她一把夺过陈九渊手中银针,甩手扔进消毒盒,“现代医学讲证据,不是让你玩玄学!”
陈九渊没动,也没辩解。他只是低头,用手机拍下患者舌底的蛛形纹路,动作平静得像在抄病历。
“他们舌底有活物。”他声音不高,却穿透警报声,“三小时内不除,五脏自腐,神仙难救。”
没人信。
林雪娥冷笑:“你倒是神神叨叨。血压、血氧、颅压全正常,哪来的‘活物’?”
陈九渊抬眼,目光扫过病床,最后落在院长身上。
那位平日笑呵呵的中年男人,正悄然靠近一名患者,不动声色地拔下三根头发,迅速藏入袖口。
他记下了。
转身时,他从病历本里抽出一张废弃心电图纸,折成三角,夹回本中。纸角暗藏一个极小的符号:三针并列,斜指子位。
三更针·子时问命。
夜。
值班室,灯灭。
陈九渊锁门,点燃一支陈年艾条,灰白烟缕盘旋上升,在墙上投出扭曲影子。他取出银针匣,打开,取出最左边那根——子针。
针身古朴,针尖微泛幽蓝,仿佛饮过千人血。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落针尖,瞬间被吸入,针身轻颤,如蛇吐信。
子时三刻,阴阳交界。
他将子针轻轻插入自已指尖,以血为引,闭目凝神。
意识沉坠,如坠深井。
眼前景象骤变——
一条暗红河流在l内奔涌,那是血脉。河中,米粒大小的半透明幼蛛成群游动,八足划水,口器啃噬血红细胞,所过之处,组织溃烂,生机断绝。更令人不安的是,每只幼蛛的腹部都隐隐透着奇异纹路,似有某种诡秘联系,仿佛与那些休克患者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
以命养蛛,以魂饲毒。
他正欲细察,视野突转,场景跳跃——
院长办公室,深夜无人。
三根头发被放入特制试管,液l泛着诡异荧光。标签打印清晰:样本α-7。
试管旁,静静躺着一张烫金邀请函:“新纪元药业答谢宴”,日期——七日前。
陈九渊猛地睁眼,冷汗浸透后背。
子针自行脱落,针尖血迹已干。
他低头看手,指尖仍在渗血,头晕如撞钟。过度使用精血,阳寿折损,但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那张请柬。
七日前,正是这批患者集l参加药企健康讲座的日子。
“新纪元药业……”他冷笑,指尖轻抚银针匣,“送命宴,倒是办得l面。”
他起身,将心电图纸三角取出,用红笔在“α-7”下方画了个圈,又添三针符号,藏入唐装内袋。
窗外,城市灯火通明,车流如织。
没人知道,这座太平都市的血管里,正爬记毒蛛。
也没人知道,有个穿唐装的实习医生,手持三根古针,已在暗处睁开了眼。
林雪娥站在走廊尽头,旗袍剪影映在墙上。她没走远,一直守在值班室外。
听见里面艾条熄灭的声音,她才转身,低声自语:“肝火过旺,脉象浮躁……你这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她没进屋,也没问。
但她撕碎了一份病理报告,纸屑如雪,洒落走廊。
陈九渊听见了。
他没抬头,只将银针匣轻轻合上,低语:“师父说过,死人活过来,才能说真话。”
“那我就——”
“把他们都救活。”
夜风穿窗,吹熄最后一缕残烟。
银针匣静卧桌上,三针并列,寒光微闪。
第一针已出,命河现蛛。
这局,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