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休夫誓
休夫后我成了他们的诅咒
我跪在暴雨里,看着未婚妻和城主千金共撑一把伞。
一个低贱的护卫,也配肖想本小姐她笑着,将我的婚书扔进泥泞。
城主下令将我像狗一样拖出府门时,我咳着血发誓:此辱,必百倍奉还!
三年后,我身披玄甲踏破城门。
却见当年华贵的千金被锁在铁笼,城主匍匐在地形如乞丐。
您终于来了!城主疯狂磕头,求您收回这诅咒!
我抚过她脸上的奴隶烙印:什么诅咒
从您离开那日起,我们伤您一分,便自伤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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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天河倒悬,狠狠砸在青阳城冰冷的青石板路上。豆大的雨点溅起浑浊的水花,迅速汇成湍急的泥流。寒意刺骨,穿透林七脚上那双破得露出脚趾的草鞋,直往骨头缝里钻,冻得他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单膝跪在苏府门前庭院冰冷的泥水里,湿透的粗布短打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尚未完全长开的瘦削轮廓。雨水顺着他的额发、鼻尖、下巴不停地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冲淡了嘴角那一丝尚未干涸的血迹。
冰冷,刺骨的冰冷,从外到里,几乎冻结了他所有的知觉。
眼前是数级光洁的汉白玉台阶,台阶之上,朱漆大门洞开,门廊下挤满了人。苏家的管事、护卫、丫鬟,还有许多衣着光鲜的宾客,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赤裸裸的鄙夷、看戏般的嘲弄,以及深藏的快意。
然而,林七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钉在台阶最高处的那两个人影上。
苏家大小姐苏清雪,他从小守护、用命去爱慕的人。此刻,她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云锦长裙,外罩一件火狐裘的斗篷,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可她脸上,却挂着一种林七从未见过的、冰冷而嫌恶的表情。她微微侧着身,依偎在一个同样华服锦袍的青年身侧。
那青年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丝矜持而傲慢的笑意。他一手撑着把巨大的、绘着精致山水的油纸伞,伞面稳稳地遮在苏清雪头顶,将漫天风雨隔绝在外。他是青阳城城主之子,萧云霆。身份尊贵,天赋卓绝,是城中所有少女倾慕的对象。
萧云霆的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轻轻揽在苏清雪的腰间。苏清雪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将身体更靠近了些,脸上甚至泛起一抹娇羞的红晕。
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七的眼球上,烙进他心底最深处。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天,城外落鹰涧。苏清雪的马车遭遇了凶名赫赫的血狼盗劫杀。护卫死伤殆尽,是当时还只是个小小护卫、只有一身蛮力的林七,像疯了一样冲上去。他用自己的身体当盾牌,用牙齿,用拳头,用尽一切办法死死拖住了最强的那个盗匪头领,身上被砍了七刀,深可见骨,血几乎流干。他硬是凭着不要命的狠劲,为闻讯赶来的苏府高手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苏清雪才得以安然无恙。
他醒来后,已是半月之后,躺在柴房冰冷的草堆上,侥幸捡回一条命,却落下了每逢阴雨天便锥心刺骨的伤痛和再也无法提重物的右手。而苏清雪,只是隔着门帘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护主有功,赏。
可她的父亲,苏家家主苏烈,看着浑身缠满染血布条、眼神却依旧执拗地望着苏清雪方向的林七,沉吟片刻,竟当着许多下人的面,半是怜悯半是施舍地许下了一句:待雪儿及笄,你若无大过,便允你入赘苏家,也算全了你这片忠心。
就是这句话,成了林七黯淡生命里唯一的光。他拼了命地训练残废的右手,学着用左手使刀,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忍受着其他护卫和下人的嘲笑白眼,只为了能离那道身影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小心翼翼地珍藏着那份渺茫的希望,像呵护着狂风暴雨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三年煎熬,他终于等到了苏清雪的及笄礼。他倾尽所有积蓄,又向告老还乡的老账房苦苦哀求,才换来一张勉强像样的红纸。他用唯一能使上力的左手,熬了整整三个通宵,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地写下了那份承载着他全部卑微期望的婚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他的血汗和虔诚。
可此刻,那份曾被他视若珍宝、贴身收藏的婚书,却像一块肮脏的破布,被苏清雪用两根纤细白皙、不染尘埃的手指,极其嫌恶地捏着,悬在冰冷的雨幕中。
林七的心,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窒息般的剧痛。他死死盯着那张红纸,喉咙里堵着一团腥甜的血块,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清雪的目光终于从萧云霆含笑的脸上移开,落到了台阶下泥水里那个狼狈的身影上。那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锥。
林七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清晰地穿透雨幕,敲打在每一个看客的耳膜上,也狠狠砸在林七的心上,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凭你,也配在本小姐大喜的日子,脏了我苏府的门楣
大喜…林七喃喃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碎玻璃,割得他满口鲜血淋漓。他猛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那双曾经清澈执着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死死地盯着苏清雪,小姐…婚书…三年前,家主他…
住口!苏清雪厉声打断他,柳眉倒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什么婚书什么三年前我爹不过是看你可怜,像打发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随口说了一句戏言罢了!你这种低贱的泥腿子,也敢当真也配肖想本小姐
她的话如同淬毒的鞭子,一下下抽在林七早已伤痕累累的尊严上。周围的嗤笑声更大了,像无数只苍蝇在嗡嗡作响。
看看你自己,苏清雪的目光如同刮骨的刀,扫过林七破烂的草鞋、湿透的粗布衣、还在微微渗血的嘴角,最后落在他那只因旧伤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的右手上,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讥诮,一个连刀都拿不稳的废人,一个只能看门护院的低贱护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穷酸和下贱的臭味!你凭什么就凭你像条疯狗一样扑上去挨了几刀苏家给你的赏钱,早就买断了你那条贱命!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的羞辱还不够彻底,身体更加依偎进萧云霆的怀里,扬起那张美艳却冰冷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看清楚了,林七!这才是我苏清雪的良配!是翱翔九天的龙!是城主府的麒麟儿!而你,只配烂在泥里,做一条永远翻不了身的蛆虫!
话音未落,她捏着婚书的手指倏地松开。
那张承载了林七三年所有卑微期盼、血汗和虔诚的红纸,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枯叶,打着旋儿,无力地飘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掉在林七面前一小滩浑浊的泥水里。
浑浊的泥浆迅速晕染开来,贪婪地吞噬着那抹刺眼的红,也吞噬着林七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啊——!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猛地从林七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不是痛呼,那是灵魂被彻底碾碎时发出的绝望哀鸣!他猛地往前一扑,不是去捡那张婚书,而是像一头彻底被激怒、失去理智的困兽,双眼赤红,仅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朝着台阶上那对璧人冲去!
放肆!
保护小姐和少城主!
台阶两侧的苏府护卫早已蓄势待发,此刻如狼似虎般扑下。沉重的棍棒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林七的背上、腿上!
噗!林七眼前一黑,一大口温热的鲜血狂喷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溅落在泥泞的地面。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泥水里,溅起大片的污浊。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每一击都带着骨头碎裂的闷响,他蜷缩着,像一只被踩烂的虾米,只有那只还能动的左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地里,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混着污泥流淌。
他透过棍棒的缝隙,死死盯着台阶之上。
苏清雪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因为林七的冒犯而显得更加恼怒和鄙夷。她甚至嫌恶地后退了半步,仿佛怕被林七身上的血污和穷酸气沾染。萧云霆则始终带着那抹高高在上的、看戏般的微笑,轻轻拍了拍苏清雪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件受惊的贵重物品。
够了。一个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棍棒应声而止。
苏府家主苏烈,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大门中央。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袍,眼神如同寒潭,扫过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林七,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沉的厌恶。
拖出去。苏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扔到城西乱葬岗。生死勿论。从今日起,此人再非我苏府之人,敢有提及者,同罪论处!
是!护卫们齐声应喝,声音在雨幕中回荡,冰冷刺骨。
两条粗壮的胳膊像铁钳一样架起林七几乎瘫软的身体,拖死狗般将他从泥水里粗暴地拽起。他的双脚在泥泞的地面拖出两道长长的、绝望的痕迹。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浇在他的头上、脸上,冲刷着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视线模糊,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沉浮。在即将被拖出苏府大门的刹那,林七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头!
他布满血污的脸上,雨水和血水混杂流淌,唯独那双眼睛,如同在深渊中点燃的鬼火,燃烧着最刻骨的仇恨与疯狂,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台阶上那三道高高在上的人影身上——苏清雪、萧云霆、苏烈!
他张开嘴,牙齿被鲜血染得猩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从地狱深处挤出来,嘶哑、微弱,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在震耳的雨声中,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苏清雪…萧云霆…苏烈…
今日之辱…
我林七…若不死…
必百倍…奉还!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2
玄甲破城仇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像一块真正的破布,被护卫粗暴地拖出了苏府那扇象征着富贵与权势的朱漆大门,消失在倾盆的暴雨和茫茫的黑暗之中。只留下庭院里一片死寂,和台阶上几人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苏清雪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萧云霆的眉头第一次微微蹙起,苏烈冰冷的眼底,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那嘶哑的诅咒,如同附骨之蛆,悄然钻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
三年后。
北境的风雪裹挟着铁锈与血腥的气味,呼啸着掠过残破的旌旗。黑云压城,朔风如刀。昔日繁华的青阳城,此刻城门紧闭,城墙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和暗褐色的血痂,如同一个苟延残喘的巨人。护城河早已被尸体和杂物填塞,河水污浊发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城下,是沉默的黑色洪流。
玄甲森森,枪戟如林。数万黑云骑如同钢铁浇铸的雕塑,无声地矗立在风雪中,唯有战马偶尔喷出的鼻息化作团团白雾。一股肃杀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气息,弥漫在天地之间,压得城墙上每一个守军都喘不过气,脸色惨白如纸。
队伍最前方,一匹通体漆黑、神骏异常的战马之上,端坐着一个人影。
他身披玄色重甲,甲叶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和暗沉的血迹,无声诉说着无数场惨烈的搏杀。狰狞的兽首肩吞在风雪中泛着幽冷的寒光。他脸上覆盖着一张只露出双眼的、同样玄色的金属面具,面具冰冷,毫无纹饰,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幽暗,如同无星无月的寒夜,目光扫过青阳城斑驳的城墙,不起一丝波澜。
他是林七。是令北境诸国闻风丧胆的玄面阎罗,是黑云骑至高无上的统帅。他身后沉默的黑色铁骑,是他用无数敌人的尸骸和白骨,一步步垒砌起来的王座。
攻城。冰冷得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两个字,从面具下吐出,清晰地在风雪中传开。
没有咆哮,没有呐喊。回应他的,是身后钢铁洪流骤然爆发的、山崩海啸般的沉默推进!沉重的攻城槌在巨力推动下,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轰然撞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青阳城最后尊严的城门!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风雪!城门剧烈地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
城墙上箭如飞蝗,滚木礌石如雨落下。然而,在玄甲重盾和黑云骑士兵悍不畏死的冲击下,这些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轰隆——!!!
第二次撞击!城门中央轰然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碎裂的木屑和铁钉如同炮弹般四射飞溅!
杀——!震天的喊杀声终于爆发!
黑色的铁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涌入城门洞开的青阳城!兵刃交击声、临死的惨嚎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声瞬间交织成一片,点燃了这座北境重镇最后的黄昏。
林七策动战马,踏着碎裂的城门木屑和粘稠的血泥,缓缓进入了他阔别三年、却无时无刻不在梦中出现的城池。冰冷的金属面具下,无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街道两旁燃烧的火焰、倒塌的房屋、奔逃哭嚎的百姓,以及被黑云骑士兵像驱赶猪羊般拖出来的、曾经高高在上的权贵们惊恐的脸。
他循着记忆,策马缓缓走向城中心那座曾经在他眼中如同云端仙阙的府邸——苏府。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林七面具下的眉头,第一次微微蹙起。
苏府那曾经朱漆耀眼、气派非凡的大门,如今只剩下半扇歪斜地挂着,上面布满了刀痕和焦黑的火燎印记。门前的汉白玉台阶碎裂不堪,染满了黑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污。庭院里一片狼藉,假山倾颓,名贵的花木或被践踏成泥,或被连根拔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腐臭和绝望的气息。
这不像一座刚刚被攻破的府邸,更像是…被遗弃了许久的、被诅咒的废墟。
林七策马踏入庭院。靴子踩在破碎的瓦砾和污秽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庭院深处,原本是苏家正厅的地方,此刻却立着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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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笼里,蜷缩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破烂肮脏的、勉强能看出曾经是华贵绸缎的布片,头发如同枯草般纠缠打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淤青和冻疮。最刺目的,是她左边脸颊上,一个被烙铁深深烫出的、丑陋扭曲的奴字烙印。此刻,她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眼神空洞而麻木,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当林七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那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她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透过凌乱肮脏的头发缝隙,看向那个高踞于黑色骏马之上、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当她的视线触及那张冰冷玄黑的金属面具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麻木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恐惧、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弱到近乎绝望的希冀的光芒!
是…是你…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无法分辨的声音,从她干裂出血的嘴唇里艰难地挤出,林…七…
林七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她脸上的烙印和满身的狼狈,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他没有回答,视线移开,落向铁笼旁边,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团东西上。
那是一个穿着同样破烂不堪、依稀能看出是上好锦缎袍子的男人。他头发花白,乱如鸡窝,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早已发霉发硬的馒头,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他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只是不停地、神经质地啃咬着那个根本咬不动的馒头,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当林七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后,那男人啃咬的动作猛地一停!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抬起了头。
那张脸,曾经威严冷峻,如今却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污垢,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转动着,最终,聚焦在了林七那张玄黑的面具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那男人口中爆发出来!他如同被滚油泼到,猛地从地上弹起!他丢开那个发霉的馒头,手脚并用地朝着林七的马前疯狂地爬了过来!动作笨拙而癫狂,像一条垂死的蛆虫!
噗通!他重重地摔倒在林七马前的泥泞和污秽里,却浑然不顾,只是拼命地昂起头,用那双浑浊的、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七,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谄媚的、疯狂的哀求!
大人!将军!阎罗大人!他嘶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恐惧而扭曲变调,是您!您终于来了!您终于来了啊!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嘶喊,一边用额头疯狂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冰冷坚硬的地面!
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庭院里回荡,每一次都伴随着飞溅的泥浆和他额头上迅速涌出的鲜血!
求求您!求求您大发慈悲!求求您收回诅咒!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他涕泪横流,混合着泥污和额头的鲜血,在脸上糊成一片,狼狈凄惨到了极点,我们知错了!我们真的知错了!苏烈知错了!求求您高抬贵手!收回这诅咒!求求您了!!
他竟然是苏烈!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一句话就能决定林七生死的苏家家主!
林七端坐在马背上,如同俯视蝼蚁的神祇,冰冷的目光透过面具,看着脚下这个磕头如捣蒜、形如乞丐疯子的男人。黑云骑的士兵们沉默地肃立着,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风雪呼啸声。
诅咒
林七心中第一次升起一丝冰冷的疑惑。他并未动用什么巫蛊之术。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铁笼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手势。
两名黑甲士兵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打开锈蚀的铁锁,将里面那个瑟瑟发抖、脸上烙印着奴字的女人——苏清雪,像拖一条死狗般拖了出来,拖到林七的马前,和苏烈并排按跪在冰冷的泥水里。
苏清雪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不敢抬头,只是将额头死死抵在肮脏的地面上,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林七的目光落在苏清雪脸上那个狰狞的奴字烙印上。他微微俯身,伸出带着冰冷玄铁护指的手。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个丑陋的烙印边缘。
3
诅咒报应火
皮肤冰冷,烙印下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什么诅咒林七开口了。声音透过冰冷的面具传出,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静得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然而,这平静的声音落入苏烈和苏清雪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苏烈猛地抬起头,额上的鲜血混着泥污流进他的眼睛,他却不敢擦拭,只是用那双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绝望的眼睛,死死盯着林七面具下的双眼,声音嘶哑破碎,如同鬼哭:
是…是您…是您离开那天…您…您发下的誓啊!他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从…从那天起…这诅咒就缠上了我们苏家!缠上了所有…所有亏待过您的人!
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指向自己,指向旁边抖如筛糠的苏清雪,又指向远处那些躲在废墟角落里、同样衣衫褴褛、眼神惊恐的苏家残余族人。
伤您一分…便…便自伤百分啊!苏烈的眼泪混合着血水泥污滚滚而下,声音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我…我当初下令打断您的腿…拖您出去…结果…结果第二天…我的双腿…就…就像被无形的重锤砸了千百遍!骨头寸寸碎裂!再也…再也站不起来了!是…是生生痛碎的!没有伤痕…可…可就是碎了!!他哭嚎着,双手疯狂地捶打着自己毫无知觉、如同枯柴般的双腿。
雪儿…雪儿她骂您…羞辱您…苏烈转向苏清雪,声音带着哭腔,结果…结果她只要一开口骂人…哪怕只是心里想想…她的舌头…就像被无数根针同时狠扎!痛得她满地打滚!说不出话!后来…后来她只是…只是看了您留下的东西一眼…那…那滚烫的烙铁…就…就凭空出现…生生…生生烙在了她脸上!!他指着苏清雪脸上的烙印,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还有云霆…萧云霆!苏烈的眼中爆发出更深的恐惧,他…他当初对您笑得最得意…结果…结果他回到城主府…他的脸…他的脸开始溃烂!像被泼了最烈的毒!无药可医!他受不了…疯了…不到半年…就…就用您当初那把…被您遗落在柴房的破刀…抹了脖子!死的时候…脸上…还在笑…笑得…和他当初看您时…一模一样!
苏烈的话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刮过庭院。苏清雪听到萧云霆的名字和死状,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
还有…还有那些打过您的护卫…嘲笑过您的下人…苏烈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绝望,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他们…他们伤您多重…自己就…就莫名其妙地…百倍…百倍地还了回来…断手的…烂舌的…瞎眼的…发疯的…一个…一个都没跑掉…
他猛地又往前爬了一步,沾满血污的双手死死抓住林七战马冰冷的马镫边缘,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仰着脸,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地哀求:
大人!阎罗大人!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这三年…生不如死啊!求求您!求求您开恩!收回这诅咒吧!我们愿意做牛做马!愿意献出苏家所有的一切!只求…只求您收回这诅咒!饶我们一条…一条贱命吧!他再次疯狂地磕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绝望的声响。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猛烈,卷起地上的灰烬和残雪,打着旋儿。
林七端坐于马上,玄黑的面具在跳跃的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俯视着脚下这对父女,一个如疯如魔地磕头哀求,一个如死狗般瘫软在泥泞中,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庭院里死寂一片。唯有苏烈额头撞击地面的咚、咚声,如同丧钟,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
冰冷的金属面具下,无人能看到林七的表情。只有那双露出的眼睛,如同寒潭深渊,倒映着这人间地狱般的一幕,深不见底,不起波澜。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戴着玄铁护指的手,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烈的磕头猛地顿住,布满血污和恐惧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以为那是赦免的手势!
然而,那只手只是越过了他狂喜的脸,越过他伸出的、沾满泥污的手,最终,落在了苏清雪凌乱肮脏的头发上。
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
他粗糙冰冷的护指,缓缓拂过苏清雪枯草般的乱发,然后,指尖轻轻抬起她低垂的下巴,迫使她那张布满污垢、泪痕和那个狰狞奴字烙印的脸,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火光之下。
苏清雪被迫仰起头,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玩坏的木偶,只有身体还在本能地颤抖。她不敢看林七的眼睛。
林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一寸寸刮过她脸上那个代表永世为奴的烙印,刮过她曾经盛满高傲如今却只剩下死寂的眉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那冰冷的面具下,传出一声极轻、极淡,却又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的嗤笑。
呵。
紧接着,是平静得如同叙述事实、却足以冻结灵魂的话语:
收回
百倍奉还…
这不是诅咒。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过那烙印边缘粗糙不平的疤痕,动作带着一种残忍的审视意味。
这是你们的报应。
利息…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他收回手,不再看脚下泥泞中那对瞬间面如死灰、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的父女。
他勒转马头,玄色的披风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此府,焚尽。
冰冷的命令,毫无感情地吐出。
身后沉默如山的黑云骑士兵瞬间动了。火把被高高举起,投向那些曾经富丽堂皇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的楼阁。
烈焰,在风雪中冲天而起,贪婪地吞噬着苏府残留的一切。火光映照着林七策马离去的玄甲背影,也映照着庭院中,在逐渐蔓延的火光里,彻底陷入死寂绝望、如同两尊泥塑的苏烈和苏清雪。
火舌舔舐着残木,发出噼啪的爆响,盖过了所有微弱的哭泣与哀求。报应之火,焚尽过往,只余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