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上竹马又玩失踪,我直接拨通联姻电话。
陆总吗听说您需要商业联姻,我明天就能领证。
全桌哗然时,周衍冲进来拽我手腕:念念你疯了
我甩开他冷笑:周少不是最擅长把婚姻当儿戏
后来陆沉把股权转让书推到我面前:周家抢你的项目,现在是你的了。
他摩挲着我无名指的钻戒轻笑:和演戏对象不同,我签合同从不违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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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银质刀叉整齐地排列在光洁如镜的骨瓷餐盘旁,反射着水晶吊灯过分璀璨的光,刺得人眼睛发酸。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氛和顶级食材混杂的、一种近乎窒息的甜腻气味。我端坐在长桌的这一端,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被强行绷紧的钢丝,每一寸肌肉都蓄着随时可能崩断的力。对面,周衍的父母——周董事长和夫人,脸上那层精心涂抹的笑容,如同劣质的墙灰,正在尴尬的沉默里簌簌剥落。我父母坐在我旁边,母亲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餐巾一角,指节泛白;父亲则盯着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眼神沉得能滴出水来。
时间,这个最冷酷的裁判,早已无声地宣判了周衍的缺席。他承诺的一定准时,像他过往无数次关于婚姻的轻佻玩笑一样,被碾碎在现实的尘埃里,连个回响都吝啬给予。
念念啊,你看这……周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纹,试图修补这难堪的裂痕,阿衍这孩子,肯定是临时被什么要紧事绊住了脚,他一向最看重和你的事……
她的话像一根生锈的针,不偏不倚扎进我记忆最深处那块早已麻木的腐肉里。我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那些回荡在过去的、属于周衍的、带着戏谑尾音的声音——
念念,咱俩要是三十岁还单着,就凑合凑合呗哈哈哈!(阳光刺眼,他拍着篮球,汗珠滚落,笑容灿烂得没心没肺。)
哟,这么认真不就是结个婚嘛,跟小时候过家家似的,哄哄他们开心呗。(家族晚宴的角落,他懒散地倚着雕花廊柱,修长的手指随意摇晃着红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慵懒的痕迹。)
放心,订婚那天我一定穿最帅的西装,把你家门槛踏平!(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震耳的音乐几乎盖过他的声音,他大笑着承诺,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周末去哪里野餐。)
五年。整整五年。我的时间、我的情感、我小心翼翼捧出又被他毫不在意摔在地上的真心,被他当作一场永不落幕的滑稽戏码。每一次期待,最终都沦为一场盛大的羞辱。心口那片被反复践踏的荒芜之地,此刻终于燃起一片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够了。真的够了。
要紧事我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地平稳,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冰,激不起半点涟漪,却让周夫人未说完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全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脸上,带着惊疑、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甚至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个人。我的目光落在餐桌上那只装饰用的、插着一支孤零零白玫瑰的细颈水晶花瓶上,玫瑰花瓣的边缘已微微卷曲泛黄,透着一股颓败的精致。然后,我从随身的爱马仕手包里拿出了手机。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解锁,点开通话记录,找到那个标注为林秘书的号码——那是父亲得力助手的电话,也是我们温家为应对最坏商业局面,早已悄然铺就的其中一条隐秘通道。
按下绿色的通话键。轻微的电流声在骤然死寂的包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嘟…嘟…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我能感觉到母亲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了我的衣角,布料在她指下发出轻微的呻吟。父亲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打在我脸上,带着无声的质问。周董事长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嘴唇紧抿。
电话接通了。
林秘书,我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足以让长桌两端的人都听得一字不漏,之前父亲让你筛选的、有明确商业联姻意向的优质对象名单里,排名第一的是哪位
电话那头似乎有瞬间的停滞,随即林秘书训练有素的声音传来,平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温小姐,是陆氏集团的陆沉,陆总。
陆沉。我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在确认一个冰冷的符号,很好。帮我接通陆总的私人电话。现在。
念念!母亲终于失声低呼出来,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
我置若罔闻,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点细微的刺痛奇异地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冷静。
短暂的等待音如同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几秒后,电话被转接了。一个低沉、醇厚,带着明显疏离感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包间里:哪位
陆总您好,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线维持在最平稳的频率,我是温念。温氏集团温正廷的女儿。冒昧打扰,是想确认,您之前提出的商业联姻方案,是否还有效
电话那头沉默了极短暂的一瞬,那沉默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下来。随即,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确认一份合同的条款:温小姐我记得。方案有效。前提是双方资源匹配,条件符合预期。
条件您可以随时评估。我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只有一个要求:效率。如果您方便,我希望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带上您的人,和您的公章。
明天陆沉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似乎也被这荒谬的时间表惊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温小姐,效率很高。可以。我需要温氏最新一季核心项目的完整评估报告,以及……
报告半小时内发到您指定邮箱。我打断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陆总,我只问,明天九点,您是否能准时出现,签字盖章
这一次,电话那头的沉默稍微长了几秒。我能想象那位素未谋面的陆总在权衡,在评估这场突如其来的交易的风险与收益。最终,那个沉静的声音给出了判决:可以。温小姐,九点,民政局门口。带上你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好。我吐出这个字,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又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突兀地在寂静中回荡。
整个包间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凝滞了。周夫人保养得宜的脸庞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扭曲了她精致的妆容。周董事长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红木桌面上,震得杯盘叮当作响,他额角青筋暴起,怒喝道:温念!你胡闹什么!
胡闹我慢慢放下手机,抬起眼,迎上他暴怒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彻骨的嘲讽,周叔叔,比起周衍把订婚当儿戏,五年放我五次鸽子,把婚姻承诺当饭后消遣的笑料,我至少……是认真的。
认真的和一个陌生人明天去领证!周夫人尖利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你这是在报复!是在毁你自己!
毁我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总好过被你们周家,被周衍,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耗干尊严和期待,最后变成他众多笑话里最可悲的那一个。
话音未落,包间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砰地一声粗暴撞开!力道之大,震得门板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周衍站在门口。
他像是刚从某个混乱的战场冲出来。平日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散落在汗湿的额前,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身上那套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不见了踪影,只穿着皱巴巴的白色衬衫,领口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他脸上惯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慌乱和被冒犯的愤怒,那双总是带着戏谑光芒的桃花眼此刻瞪得滚圆,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念念!他低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几步就冲到了我面前,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热气和淡淡的、陌生的香水味。他不由分说,猛地伸手,滚烫的、带着薄汗的手掌像铁钳一样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蛮横地要将我从座位上拽起来,你他妈疯了!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什么!跟谁结婚!明天!开什么国际玩笑!
手腕处传来尖锐的痛楚,瞬间点燃了我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火星。那点火星腾地一下,烧成了燎原的怒焰,烧光了最后一丝犹豫和软弱。我猛地抬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刺向他。
放手,周衍。声音冷得掉渣。
我不放!他反而攥得更紧,眼底翻涌着一种被背叛的狂怒和难以置信的恐慌,你告诉我,你是气我的对不对因为我迟到好,我道歉!我他妈道歉行了吧!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语无伦次,试图用更大的声音和力量来掩盖他内心深处的某种崩塌。
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仿佛天塌地陷的模样,一股荒诞绝伦的悲凉感猛地攫住了我。五年了。整整五年,无论他如何失约、如何玩笑、如何践踏我的期待,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一丝一毫的在意。此刻,仅仅是因为我选择了另一个买家,仅仅是因为他失去了对这场游戏的绝对控制权,他就露出了如此失态、如此恐慌的表情。
多么讽刺。
积压了五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和深重的疲惫,在这一刻轰然决堤,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玩笑我几乎是嘶吼出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甩!高跟鞋的细跟在地毯上猛地一拧,借助腰身的力量,我竟真的挣脱了他铁钳般的桎梏!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摇晃,我扶住冰冷的椅背才勉强站稳。我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瞬间凝固的错愕,看着他眼底翻腾的狼狈,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淬毒的冰冷和燃烧的恨意:
周衍!收起你这副好像被辜负了全世界的嘴脸!你以为你是谁世界围着你转的太阳吗迟到你仅仅是迟到吗五年!整整五年!你把我温念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还是你周大少爷无聊时消遣的玩物你那些‘结婚就跟过家家一样’、‘哄哄他们开心’的屁话,我听够了!也恶心透了!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他:
你周大少爷最擅长的不就是把婚姻当儿戏吗你不是觉得结婚就跟小时候玩家家酒一样轻松随意吗好啊!现在如你所愿!我不陪你玩这场幼稚又残忍的游戏了!我找别人玩!找一个至少……会把合同当合同来签的人玩!
温念!周衍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眼神里最后那点慌乱被暴戾的怒火彻底取代,他再次伸手想要抓我,你他妈给我说清楚!那个陆沉是谁!你……
够了!一声威严的断喝猛地响起。
是周董事长。他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来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周衍,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冰冷的怒意,让周衍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温念,年轻人一时冲动,可以理解。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今晚的行为,不仅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对我们周温两家多年交情的侮辱!你父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这顶不负责任、侮辱交情的大帽子扣下来,意图再明显不过——用长辈的威权和世交的情分逼我就范,让我低头,让我收回那个疯狂的决定。
如果是以前那个还对周衍、对这段关系抱有幻想的温念,或许真的会被震慑住,会退缩。但此刻,站在这里的温念,心已经彻底冷了,硬了。
我挺直了脊背,迎上他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我没有看父亲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也没有看母亲眼中涌出的泪水。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周叔叔,您说得对,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所以,我选择了对我、对温氏最有利的方案。至于交情……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周衍那张写满愤怒和不敢置信的脸,扫过周夫人惊魂未定的神情,最后回到周董事长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在周衍一次又一次把订婚当玩笑,把承诺当空气的时候,这份交情,就已经被他亲手撕碎了。我温念,只是在收拾残局,止损而已。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人一眼。弯腰,拎起放在椅背上的手袋。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镇定。然后,转身,踩着那双细跟的黑色高跟鞋,一步一步,朝着那扇被周衍撞开的大门走去。鞋跟敲击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回响。
身后,是一片死寂后爆发的混乱风暴。
温念!你给我站住!周衍的怒吼带着破音。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周董事长的咆哮震耳欲聋。
老温!你看看你的好女儿!周夫人尖利的哭诉。
还有父亲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声音:念念!回来!
以及母亲带着哭腔的呼唤:念念!别做傻事啊!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愤怒、指责、挽留、哭喊,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它们猛烈地冲击着我的耳膜,却再也无法撼动我分毫。我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割裂开身后那片混乱不堪的泥沼。脚下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高跟鞋踩过柔软的地毯,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无形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包间,关上厚重隔音门板的瞬间,身后所有的喧嚣都被彻底隔绝。走廊里水晶壁灯的光线柔和而安静,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一下,又一下,带着劫后余生的钝痛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理石沁骨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皮肤,让滚烫的血液稍稍冷却。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刚才在里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残留的香氛气味依旧甜腻,却不再令人窒息。
手机在掌中震动了一下。
我睁开眼,屏幕亮起,是一条新的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简洁得如同公文:
温小姐,资料收到。明日九点,民政局门口。陆沉。
没有多余的一个字。没有询问,没有质疑,只有冰冷的确认。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所有翻腾的情绪。指尖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很好,这就是我要的。一场纯粹的、冰冷的交易。至少,规则从一开始就清晰明了。
我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敲下一个字:好。
发送。
然后,我将手机用力攥紧,仿佛要将那份冰冷的决心也一同攥进骨血里。挺直背脊,沿着铺着华丽地毯的长廊,走向电梯口。身后那扇门内的一切喧嚣、愤怒、难堪,都被我彻底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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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明亮,穿透薄薄的纱帘,落在深色的实木地板上。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有淡淡的青影,是昨夜辗转难眠的印记,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我仔细地为自己画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妆容,遮住了所有的疲惫,只剩下利落的线条和沉稳的气场。选了一套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线条硬朗,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如同我此刻的心境。
拿起桌上那份薄薄的文件夹,里面装着我的身份证、户口本,以及一份昨晚由父亲亲自过目、林秘书加急打印出来的婚前协议草案——核心条款清晰明确:财产独立,互不干涉事业,必要场合配合扮演,期限……未定。冰冷的铅字,构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火墙。
八点五十分,我的车停在民政局斜对面的临时停车位上。透过车窗,我看到民政局门口已经排起了不算长的队伍。九月的晨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动路旁梧桐树开始泛黄的叶子。
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很快,锁定了目标。
他站在民政局大门侧前方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我的方向,身姿挺拔如松。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在晨光下流淌着内敛而昂贵的光泽。不同于周衍那种外放的、带着玩世不恭的英俊,这个背影透出的是一种沉静的、极具压迫感的力量。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周围的喧嚣。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一张轮廓极其分明的脸,如同最冷硬的岩石被技艺精湛的工匠精心雕琢过。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如同险峰,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不带丝毫笑意。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沉静,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穿透清晨的空气和车窗玻璃,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审慎的评估,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签署合同的标的物。
陆沉。
他迈步,朝我的车子走来。步伐稳健,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他走到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前,停下。没有敲窗,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高跟鞋踩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站直身体,几乎与他平视。他很高,身形挺拔,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冽的雪松混合着皮革的气息,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感。
温小姐。他开口,声音和电话里一样低沉醇厚,也一样的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很准时。
陆总。我微微点头,同样简洁。目光落在他手上,他拎着一个简洁的黑色公文包,棱角分明。资料带齐了
当然。他回答,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我的律师已经在里面等候。温小姐的协议草案,昨晚我已看过。有几处细节需要补充确认,不影响主体条款。我们可以在签字前完成。
干脆,直接,直奔主题。没有一句寒暄,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很好。这正是我需要的。
可以。我没有任何异议,侧身示意,那,陆总请
请。他同样侧身,做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邀请手势,动作标准得像礼仪教科书。
我们并肩走向民政局的大门。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陌生人应有的距离。阳光将我们一高一矮的身影拉长,投在灰色的地面上,泾渭分明,没有丝毫交叠。没有交谈,只有鞋跟和皮鞋落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节奏各异,却又奇异地形成一种冰冷的同步。
流程快得超乎想象。拍照,登记员公式化的询问,签字,按指印。红底的双人照上,我们并肩而坐,我的脸上是训练有素的、带着一丝距离感的微笑;而他,陆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直视镜头,仿佛拍的是一张用于证件照的单人照。钢印落下,发出沉闷而具有象征意义的一声咚。
两本崭新的、带着油墨气息的红色小册子被推到我们面前。
恭喜二位,正式结为合法夫妻。登记员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
我和陆沉几乎是同时伸出手,各自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本。指尖不可避免地轻微触碰了一下,他的皮肤微凉,带着玉石般的质感。我迅速收回手,将那个小小的红本塞进手袋最里层,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整个过程,他身边的律师一直在低声、快速地和我的律师(林秘书临时充当)确认着婚前协议补充条款的细节。最终,两份厚厚的、附加了补充条款的正式协议,被推到我们面前。
陆沉拿起他那份,目光锐利地扫过补充页,确认无误后,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支沉甸甸的黑色钢笔,旋开笔帽。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落笔时极其沉稳。墨蓝色的墨水在纸页上流畅地铺开,签下陆沉两个字。字体如其人,刚劲冷峻,力透纸背。
我拿起另一支笔,同样干脆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像某种尘埃落定的宣告。
合作愉快,陆太太。他合上笔帽,将钢笔收回口袋,目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专注地落在我脸上。那声陆太太从他口中吐出,没有半分旖旎或温情,只有纯粹的、公事公办的确认。
合作愉快,陆先生。我迎上他的目光,同样平静无波地回应。
走出民政局大门,阳光有些刺眼。我刚想开口说就此别过,陆沉却先一步开口,语气依旧是不容置喙的平淡:接下来两周,我需要你以陆太太的身份,出席三场必要的商务活动。时间地点和着装要求,稍后助理会发给你。
果然。义务即刻生效。
明白。我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微微颔首,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没有。然后,他利落地转身,朝着停在路边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走去。他的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坐进车内,车门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宾利无声地滑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清冽的雪松皮革冷香。我低头,看着无名指上那枚为了拍照临时戴上的、没有任何钻石点缀的素圈铂金戒指。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肤,提醒着我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
就在这时,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周衍。
我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指尖悬在红色的拒接键上方,最终,却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我倒要听听,事到如今,他还能说出什么。
温念!你在哪!电话刚接通,周衍那气急败坏、带着宿醉般沙哑和狂怒的吼声就几乎要冲破听筒,民政局你他妈真去了!跟那个姓陆的!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你……
我平静地将手机拿远了些,等他这毫无意义的咆哮告一段落,才重新将听筒贴近耳边。我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松:
周衍,我刚拿到结婚证。新鲜出炉,还热乎着。
我顿了顿,清晰地补充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昨天我让林秘书找联姻对象,不是临时起意。那份名单,温氏准备了快一年。陆沉,是综合评估后的最优选。效率高,条款清晰,没有……感情拖累。很适合我。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几秒后,一声极度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传来:温念!你……你够狠!
紧接着,是手机被狠狠砸在什么东西上的刺耳碎裂声,通话戛然而止。
我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指尖拂过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素圈戒指。阳光落在戒圈上,折射出一点微弱的、不带温度的光。
狠吗或许吧。
但比起被当作一个永不落幕的笑话,我宁愿选择做这场冰冷交易里,清醒的甲方。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高效而冰冷地运转。陆沉的助理效率极高,很快发来了三场商务活动的详细行程,精确到分钟。时间、地点、着装要求(品牌、色系、款式)、需要陪同出席的场合、甚至需要与哪些关键人物进行必要的互动都列得一清二楚。
第一场,是陆氏旗下一个高端科技产业园的奠基仪式。我换上了助理指定的Dior早秋系列米白色羊毛套裙,配以简洁的珍珠耳钉和同色系手包,妆容精致得体。陆沉的车准时在楼下等候。他依旧是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装,看到我时,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微微颔首:很合适。
仪式现场人头攒动,政商名流云集。闪光灯此起彼伏。陆沉自然地向我伸出手臂。我挽上去,动作流畅,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温婉又不失干练的微笑。他与人寒暄,介绍:这位是我太太,温念。
语气平淡,如同介绍一件价值连城的收藏品。我配合地点头致意,应对得体。我们并肩而立,接受着各色目光的洗礼——探究的,羡慕的,惊讶的,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仿佛在说,看,这就是商业联姻的标准模板。我们的身体靠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臂弯传来的温热和西装布料的挺括质感,但心灵的距离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冰河。他与人交谈时偶尔侧头,温热的气息会拂过我的额角,却带不起一丝涟漪。
第二场,是一场规格极高的慈善拍卖晚宴。我换上了一条Valentino的黑色露肩长裙,丝绒材质在灯光下流淌着暗哑的光泽,衬得肌肤胜雪。陆沉则是一套更显隆重的黑色塔士多礼服。晚宴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陆沉周旋于众人之间,谈笑风生,应对自如,展现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极具魅力的社交手腕。我安静地扮演着花瓶太太的角色,偶尔在他需要时,递上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或者几句不痛不痒的应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低声提醒我:三点钟方向,穿藏蓝西装的是城投的李总,他夫人喜欢收藏珐琅彩,你手上的戒指可以成为话题切入点。
指令清晰明确,如同下达作战任务。我依言而行,效果显著。
第三场,是陆氏集团一个重要的海外战略合作签约仪式后的庆祝酒会,地点设在陆氏集团总部顶层。这次我穿的是一条剪裁利落的Ralph
Lauren白色连身裤装,更显专业。酒会气氛相对轻松。陆沉作为主人,需要四处招呼。我端着香槟杯,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河。玻璃幕墙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也映出身后的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油腻的声音带着故作熟稔的腔调在身侧响起:哟,这不是温小姐吗哦不,现在该叫陆太太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恭喜恭喜!
我转过身。是刘总,一个和周家来往密切的建材商,以前在周家的饭局上见过几次,眼神总带着令人不适的粘腻感。他端着酒杯,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目光却毫不掩饰地在我身上逡巡。
刘总,您好。我淡淡回应,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啧啧,陆总真是好福气!刘总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不过温小姐,哦不,陆太太,你这步棋……走得险啊!那陆沉是什么人出了名的冷血阎王!你放着好好的周家少奶奶不当,跟了他周少最近可是很不好过哦,听说为了你,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连手上的项目都……
他刻意顿住,观察着我的反应,眼神里充满了恶意的试探和幸灾乐祸。
我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杯壁刺激着掌心。周衍的处境……我并不想知道,更不想在这种场合,从这种人口中听到。
刘总,我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带着冷意,我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至于周家的事,与我无关。失陪。说完,我转身欲走。
诶!别走啊陆太太!刘总却不知好歹地伸手,试图拦住我,那只肥厚的手掌眼看就要碰到我的胳膊。
一股浓重的厌恶感瞬间攫住了我。就在我准备侧身避开时——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铂金腕表的手,稳稳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隔开了刘总那只不规矩的手。
陆沉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侧。他高大的身形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目光冷冽如刀锋,直直射向刘总。
刘总,陆沉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像淬了冰,让周围的空气都瞬间降温了几度,和我太太说话,需要保持礼貌的距离。你逾矩了。
刘总脸上的谄笑瞬间僵住,脸色由红转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触电般缩回手,结结巴巴地说:陆、陆总……误会!都是误会!我就是跟陆太太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您千万别介意!我自罚一杯!自罚一杯!他慌乱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都顾不上擦。
陆沉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空气里一粒碍眼的尘埃。他微微侧身,面向我,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虚虚环在我的腰后,将我护在他身侧。这个动作亲密而强势,充满了占有和宣告的意味。
没事吧他低头,声音放低了几分,询问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冰冷评估,似乎多了一丝……审视的关切虽然依旧很淡。
我摇摇头:没事。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刘总那张惊惶失措的脸,如同扫过垃圾,刘总,失陪。我和我太太还有贵客要招呼。
说完,他极其自然地揽着我,转身离开,将那个面如土色的刘总彻底晾在原地。
他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我的后腰,温热而有力。我被他带着穿过人群,走向宴会厅的另一端。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探究中夹杂着敬畏。我能感觉到陆沉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大而冰冷的气场,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窥探和恶意都隔绝在外。
这短暂的保护,虽然只是协议框架内的义务,却在这个浮华虚伪的名利场中,意外地给了我一丝喘息的空间。
酒会结束回到位于市中心顶层公寓——那份婚前协议里约定的、我们名义上的家——时,已是深夜。空旷奢华的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永不熄灭的城市灯火。陆沉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松了松领带,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今天的事,他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没有回头看我,处理得不够利落。
我正弯腰脱下高跟鞋,闻言动作一顿,直起身看向他宽阔的背脊:刘总那种人,避不开。
避不开,就让他不敢靠近。他转过身,倚着吧台,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轻轻晃动。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惯有的审视,却似乎比平日深了些,陆太太的身份,是你的护身符,也是你的武器。用好了,省时省力。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在指点一份商业案例。
武器我品味着这个词。冰冷的,充满力量感的词。
我会记住。我平静地回应。
他微微颔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下周有个重要会议,需要你以集团董事的身份出席。资料明早发你邮箱。
好。我点头。又是新的义务。
他放下酒杯,没再多言,径直走向书房的方向。空旷的客厅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窗外那片璀璨却冰冷的灯火海洋。无名指上的铂金素圈戒指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依旧冰凉。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灯长河。陆太太的身份……是护身符,也是武器。
日子在密集的商务行程和必要的夫妻义务扮演中飞快流逝。我以陆太太的身份,陪同陆沉出席了数场规格极高的会议和晚宴,甚至作为温氏的代表(如今又多了一层陆太太的光环),顺利接手并推进了几个之前因周家暗中作梗而停滞的项目。温氏内部那些因我疯狂闪婚而起的质疑声浪,在这些实打实的成绩面前,渐渐平息下去。
我几乎快要把周衍这个人,连同那段充斥着谎言和失望的过去,彻底扫进记忆的垃圾堆。
直到一个周五的傍晚。
我提前结束了一个项目会议,司机送我回公寓。车子驶过一个繁华商圈时,我无意间瞥向窗外。
目光瞬间凝住。
就在路边那家以奢华昂贵著称的顶级婚纱店——La
Reve
Bridal的巨大落地橱窗前,一道熟悉得刺眼的身影斜倚着。
周衍。
他穿着一件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衬衫,领口依旧敞开着,姿态慵懒地靠在一辆亮黄色的跑车引擎盖上。他手里拿着手机,似乎正在打电话,嘴角勾着那抹我无比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笑。
而橱窗里,明亮得近乎梦幻的灯光下,一个穿着繁复蕾丝曳地主纱的年轻女孩,正背对着街道,对着里面的全身镜左右顾盼。女孩身段玲珑,侧脸线条精致,洋溢着待嫁新娘特有的甜蜜光彩。
那家店……橱窗里展示的那件主纱……我认得。半年前,周衍曾半真半假地拉着我在杂志上指过,用一种轻佻的语气说:念念,这件够浮夸吧穿在你身上肯定特有意思,改天带你去试试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耳鸣的嗡响。
原来如此。
原来他所谓的忙,所谓的要紧事,就是在这里,陪着另一个女孩,试穿婚纱在我们订婚被当众砸得粉碎,在我已经成为他人合法妻子的两个月后
愤怒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那五年里积攒的所有委屈、所有被轻贱的痛楚,在此刻轰然爆发!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后果。
停车!我的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
司机吓了一跳,猛地踩下刹车。车子还没完全停稳,我已一把推开车门,高跟鞋重重地踏在坚硬的人行道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我像一枚出膛的炮弹,裹挟着全身的怒火和寒意,径直冲向那个倚在跑车上的身影。
高跟鞋急促敲击地面的声音惊动了周衍。他抬起头,看到是我,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被惊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取代。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挂断了电话。
念念你怎么……
周衍!我打断他,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冰渣,你可真行啊!‘忙’忙着陪别人试婚纱!在我被你放了鸽子、被你们全家当众羞辱之后,在我已经成了别人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之后!
我的声音很高,瞬间吸引了周围路人的目光。橱窗里那个试婚纱的女孩也闻声转过身来,隔着玻璃,一张年轻漂亮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惊疑。
周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阵红一阵白。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橱窗里的女孩,又看向我,眼神里混杂着难堪、恼怒和一丝急于辩解的心虚:念念!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是……
只是什么!我厉声质问,上前一步,几乎逼到他面前,怒火灼烧着我的眼睛,只是又一个你周大少爷无聊时消遣的对象还是你觉得,我温念在你这里受的羞辱还不够多,特意带着新欢来这家店,再给我补上一刀!
我没有!周衍也提高了音量,试图用气势压过我,他伸手想抓我的胳膊,你冷静点!这里是公共场合!我……
别碰我!我猛地挥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他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我指着那华丽的橱窗,指着里面那件刺眼的、繁复的婚纱,指尖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公共场合你还知道这是公共场合!当初在订婚宴上,在双方父母面前放我鸽子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那是公共场合!周衍,我告诉你!收起你这套虚伪的把戏!我温念以前是瞎了眼,但现在,我清醒得很!你和你那些‘要紧事’,都让我恶心透顶!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悄悄举起了手机。橱窗里的女孩脸色煞白,咬着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们。
周衍的脸彻底涨成了猪肝色,额角青筋暴起,被我当众如此不留情面地揭穿和斥责,巨大的羞辱感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他猛地逼近一步,眼神凶狠地瞪着我,几乎要喷出火来:温念!你够狠!你攀上陆沉那个冷血阎王,就以为能踩到我头上了你以为他真把你当回事你不过就是他买回去的一个花瓶!一个用来打我们周家脸的……
周少。
一个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冰冷质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身后响起,清晰地切断了周衍失控的咆哮。
这个声音……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愤怒的火焰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只剩下冰冷的余烬和刺骨的寒意。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陆沉。
他就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如同刚从某个重要的谈判桌前离开。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神情淡漠,深邃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我和周衍,最后落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询问,没有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周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所有的怒吼戛然而止,脸上因暴怒而涨红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见了鬼似的震惊和忌惮。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陆沉。
陆沉迈开长腿,步履沉稳地走到我身边。他没有看我,目光平静地落在周衍那张写满惊惶的脸上,薄唇微启,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看来周少试婚纱的兴致很高,需要试三天
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随意地扫了一眼橱窗里那个僵立着的女孩,又转回周衍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极其浅淡的、近乎悲悯的嘲讽:眼光倒是……进步了
陆…陆总……周衍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沙哑,脸色由白转青,难看到了极点。
陆沉没再理会他,仿佛他只是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子。他转向我,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环上我的腰际,将我往他身边带了带。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隔着衣料传来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不是约了设计师看图纸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丝只有我能察觉的询问意味,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再晚,怕是要耽误时间。
我猛地回过神,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质问,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沉静的、等待我配合的默契。腰际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那稳定的话语,像一根无形的锚,瞬间稳住了我因愤怒和难堪而剧烈摇晃的心神。
嗯。我极其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强迫自己迅速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努力维持住一丝平静的假象,走吧,别让设计师等。
陆沉微微颔首,手臂稳稳地环着我的腰,以一种保护兼宣告的姿态,带着我转身,走向他停在路边的座驾——那辆低调而极具压迫感的黑色宾利慕尚。他的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周衍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团不值得投入注意力的空气。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几乎要将我烧穿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愤怒、不甘和狼狈。但我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陆沉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料熨贴着我的皮肤,奇异地驱散了方才那股透骨的寒意。我挺直脊背,跟着他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那扇敞开的车门。
坐进车内,车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和喧嚣。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陆沉,以及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皮革冷香。
刚才强撑的平静瞬间瓦解。我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头,指尖冰凉,仍在微微颤抖。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感觉席卷而来。
车厢内一片沉寂。陆沉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他拿起放在中间扶手上的平板电脑,指尖在上面无声地滑动着,屏幕的光映亮他线条冷硬的侧脸。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窗外的霓虹灯光飞速掠过,在车窗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陆沉低沉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有起伏,听不出情绪:
情绪化的当众冲突,是最低效的解决方案。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石砸中。果然,他还是看到了,也听到了。这句评价,冰冷而精准,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我刚才失控的狼狈。
一股难堪的热意瞬间涌上脸颊。我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干涩:抱歉,陆总。是我失态了。
我顿了一下,补充道,不会有下次。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视线依旧落在平板上,指尖滑动着屏幕,下次,直接打给律师。或者,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打给我。
打给他
我微微一怔,有些诧异地侧过头看向他。他依旧专注地看着屏幕,侧脸轮廓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心底激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这算是……某种形式的承诺还是仅仅基于那份婚前协议中必要场合维护体面的条款
我分辨不清,也不想去深究。
好。我低声应道,重新靠回椅背,疲惫地闭上眼,谢谢。
他没有再回应。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细微的送风声。那股清冽的冷香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
车子最终停在了市中心另一家顶级的高定工作室门口。这里以服务顶级富豪和明星而闻名,主打晚礼服和奢华成衣。
下车。陆沉收起平板,简洁地命令。
我有些茫然地跟着他下车。不是回公寓看图纸难道刚才他说的约了设计师……是真的
走进工作室,立刻有穿着考究的经理迎了上来,态度恭敬无比:陆先生,陆太太,晚上好。Anne老师已经在贵宾室等候了。
贵宾室里灯光柔和。一位气质优雅、穿着利落套装的中年女士(想必就是Anne)微笑着起身迎接。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快速扫过,带着专业的评估。
陆先生,陆太太。她微笑着打招呼,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初步筛选了几套符合您描述的风格,请这边看。
她示意我们走向展示区。那里立着几个人台,身上穿着尚未完工的礼服雏形,但仅凭那流畅的线条、奢华的用料和独特的设计感,就足以窥见其价值不菲。
我有些错愕地看向陆沉。
陆沉神情自若,走到其中一个人台前,目光落在那件以珍珠白缎面打底、肩部缀满细密水晶、裙摆层叠如云雾的礼服上。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拂过那层叠的裙摆,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轻柔。
这件,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几分惯常的冰冷,‘云境’。主纱部分用意大利的Renzo
Rosso缎,贴花是手工刺绣的苏绣云纹,水晶是施华洛世奇定制切割。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我,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室内的灯光,像沉静的寒潭投入了星子,温念,你看如何
他叫了我的名字。不是温小姐,也不是陆太太,而是温念。
我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我。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苏绣怎么会知道我偏好这种简洁大气又不失精致的风格这件云境,几乎完美契合了我少女时代对婚纱所有隐秘的幻想——当然,那幻想早已被周衍践踏得粉碎。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看着那件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光泽的礼服,看着陆沉那平静无波却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猛地冲上鼻腔。
我狼狈地别开脸,用力眨了眨眼,将那不合时宜涌上的湿意逼退。
很好。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很……漂亮。
陆沉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似乎更深邃了些。他没有追问,只是对Anne微微颔首:就这件。工期
陆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优先安排最好的师傅,确保在您要求的时间内完美交付。Anne立刻保证。
陆沉没再多言,示意经理处理后续事宜,然后转身,再次极其自然地揽过我的腰:走吧,回家。
回到顶层公寓。巨大的空间里依旧只有我们两个人,空旷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陆沉径直走向书房,关门前,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
明天上午十点,来我书房。有东西给你。
说完,门轻轻合上。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那枚依旧冰凉的素圈戒指。刚才在工作室那短暂的、近乎温柔的错觉,如同指尖的流沙,早已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那份协议带来的、冰冷的现实感。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我站在陆沉书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外。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进。里面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我推门而入。书房很大,采光极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开阔的城市景观。空气里弥漫着上好咖啡豆的醇香和淡淡的雪茄气息。陆沉坐在宽大的黑檀木书桌后,正在签署一份文件。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今天穿着深灰色的羊绒衫,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沉稳感。
坐。他头也没抬,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我依言坐下,脊背挺直。
他很快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合上钢笔笔帽。然后,他拉开书桌最底下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东西。
不是文件袋,也不是合同。
那是一个扁平的、长方形的丝绒首饰盒。深蓝色的天鹅绒面料,触手温润,没有任何logo,却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感。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陆沉将那个丝绒盒子轻轻推过光滑的桌面,停在我面前。他的动作很稳,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
打开看看。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迟疑了一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搭上那冰凉的盒扣。轻轻一按。
盒盖无声地弹开。
里面没有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也没有价值连城的翡翠手镯。
静静地躺在深蓝色天鹅绒衬垫上的,是一份折叠整齐的、纸张边缘锐利的文件。
文件首页,一行加粗的黑体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南湾科技园项目股权转让协议》**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南湾科技园……那个项目!
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窜过我的脊椎!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书桌后的陆沉。
南湾科技园!这个凝聚了我父亲无数心血、被温氏寄予厚望、却在前期的关键阶段被周家利用他们深耕多年的政商关系,以极其不光彩的手段生生截胡、导致温氏前期投入血本无归、父亲也因此备受打击的核心项目!
它怎么会……出现在陆沉这里!还以这种……转让的形式
陆沉的身体微微后倾,靠在宽大舒适的真皮椅背上。他双手随意地交叠放在膝上,姿态放松,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慵懒。窗外明亮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分明的光影。他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迎着我震惊的视线,薄唇微启,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安静的、弥漫着咖啡香气的书房里缓缓流淌,清晰得如同玉石相击:
周家,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市场动态,抢走的东西,现在是你的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掐进掌心。我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又猛地抬头看向他,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玩笑或者戏谑的痕迹。然而没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只有一片沉静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你怎么会……为什么
商业行为。陆沉言简意赅,仿佛在解释一笔再寻常不过的交易,周家资金链吃紧,急需套现。这个项目,烫手。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却锋利如刀的弧度,而我,恰好有闲钱,也恰好……不喜欢别人动我看上的东西。
他看上的东西是指南湾项目,还是……别的什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签了它,陆沉身体微微前倾,手肘随意地撑在光滑的桌面上,目光锐利地锁住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它就是温氏重新崛起的基石。也是你,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我无名指上那枚依旧素净的铂金戒指,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站在这里,和我签那份合同的价值证明。
价值证明……
这四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不是为了所谓的感情或弥补,而是为了证明我作为陆太太、作为他商业伙伴的……价值。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混杂着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狂喜、尘埃落定的解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文件上。这不是馈赠。这是一场交换,一次实力的证明。我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翻开那份厚重的协议。
条款清晰,逻辑严密,权利义务划分得无可挑剔。转让价格……我瞳孔再次一缩,那是一个低到近乎掠夺的价格!远低于项目本身的价值,甚至低于周家当初截胡时付出的成本!这绝对是趁火打劫!
这个价格……我抬起头,看向陆沉,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
陆沉轻轻笑了。那笑声低沉悦耳,却没有任何温度。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绕过宽大的书桌,一步步向我走来。他停在我面前,距离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咖啡香。
他微微俯身,目光与我平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寒潭映月,清晰地映出我有些苍白的脸和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右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力量感,轻轻地、近乎温柔地,落在了我放在文件上的左手。
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清晰。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缓慢而坚定地、摩挲过我无名指上那枚素净的铂金戒指。冰凉的金属环在他的触碰下,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弱的暖意。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和……占有欲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被他触碰的那一点上。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书房里震耳欲聋。
陆沉的目光紧紧锁住我的眼睛,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醇厚如同陈酿,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我的耳中,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和冰冷的宣示:
和某些把演戏当真、签了合同也当废纸的人不同……
他的拇指指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重重地碾过戒指冰冷的表面,仿佛要将某个无形的印记烙刻其上。
我陆沉,他唇角勾起一抹锋利而笃定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鹰隼,直直刺入我的眼底深处,签下的合同,从不违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