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山一声令下。
几个早就憋着一口气的民兵,嗷地一嗓子就冲了出去,那架势,像是要去抓特务。
整个红星大队,彻底沸腾。
人群里,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有指着姜巧巧鼻子痛骂败家的。
但更多的人,是打心底里感到一阵酣畅淋漓的解气。
让你跟芷丫头作对!
让你不走正道,偏要去信那些歪门邪道的鬼把戏!
这下可好,脸面丢尽,成了全公社最大的笑话!
姜巧巧瘫在地上,两眼发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骗子……他骗我……”
她压上全部身家的“神技”
竟然只是村里大婶洗衣服剩下的肥皂水?
这已经不是侮辱了。
这简直是将她的尊严,扔在地上用脚碾碎!
姜芷对还愣着的赵秀娥说:“娘,回家了。”
“新房的地基打得真快,等盖好了,咱们就搬进来,再也不理会这些腌臜事。”
赵秀娥点点头,看着女儿云淡风轻的侧脸,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母女俩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天际,从姜家老宅方向传来。
“我的钱啊——!!”
一个身影疯了似的冲出来,头发散乱,不是王桂香又是谁?
她直直扑到姜巧巧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往后一扯!
“我的钱呢!我攒了大半辈子的钱呢!”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个丧门星偷了!”
王桂香是真的要疯了。
刚刚她在屋里听见外面吵吵嚷嚷,还以为姜巧巧真把姜芷给比下去了,心里正得意地盘算着以后怎么拿捏姜芷。
可听着听着,风向就不对了。
什么肥皂水,什么二十块钱……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扑到炕头,摸向那个瓦罐。
空的!
里面垫底的布还在,但手帕包着的钱,没了!
那一刻,王桂香感觉天都塌了!
那可是她这些年从牙缝里省出来,从姜芷母女嘴里抠出来,还有姜为民偶尔寄回来的所有家当啊!
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
现在,全没了!
“说!钱是不是被你拿去喂了那个天杀的骗子!”
王桂香红着眼睛,手上猛地加劲,把姜巧巧的头皮都快扯下来了。
姜巧巧疼得尖叫,在地上打滚。
“不是我!我没有!”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在嘴硬。
“还敢犟嘴!”
王桂香彻底被点燃了,理智全无,抡起巴掌就往姜巧巧脸上左右开弓地扇。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整个场地。
“我打死你这个败家精!我打死你这个小偷!”
“让你偷家里的钱!让你去学那什么狗屁神技!现在好了!钱没了!脸也丢光了!”
姜家老宅的其他人,也被这动静惊动了。
姜老太拄着拐杖走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拐杖一下下地戳着地。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啊!”
“我们姜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村民们围在外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啧啧,真是家门不幸,偷自己娘的钱去拜师,结果拜了个骗子,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这下可好,姜巧巧以后在十里八乡还怎么做人?”
就在现场上演全武行,鸡飞狗跳的时候,那几个出去抓人的民兵,也回来了。
他们押着一个灰头土脸,两撇山羊胡都耷拉下来的中年男人。
正是那个“黄神医”。
原来这姓黄的骗子,压根没走远。
他拿着那二十块热乎的巨款,正美滋滋地在小饭馆,叫了一碗肥得流油的大肉面,还奢侈地加了两个蛋。
民兵们冲进来的时候,他嘴里还叼着半根面条,一脸的懵圈。
“同志,同志!误会,都是误会啊!”
黄医生被押到赵大山面前,腿肚子抖个不停,一个劲地作揖求饶。
“我就是混口饭吃,没想闹这么大啊!”
赵大山看着他那副猥琐样,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他腿弯上。
“混饭吃?你混到我们红星大队的头上来了?还骗走了二十块钱!”
“那钱是她自愿给我的!”黄医生连忙辩解,“她哭着喊着求我收她为徒的!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放屁!”赵大山呵斥,“你那套把戏,就是招摇撞骗!今天你要是不把钱吐出来,再写一万字的检讨,我就把你扭送公社,让你去吃牢饭!”
一听到“送公社”、“吃牢饭”,黄医生脸都吓白了。
这年头,因为投机倒把,搞封建迷信被抓进去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别啊!大队长!我给!我把钱还回去!”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手帕,里面包着的二十块钱,还带着他吃肉面的油腥味。
“还有,你,过去!”赵大山指着人群中央,“当着全村人的面,把你那套骗人的把戏,一五一十地给老子说清楚!”
黄医生哪敢不从。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人前,把那“清水捉病”的原理讲了个底朝天。
无非就是利用碱性的肥皂水,遇上酸性的明矾,发生化学反应,产生白色沉淀物氢氧化铝。
听起来高深,说白了,初中化学课本里都有。
只不过在这个普遍文化程度不高的年代,足以唬住绝大多数人。
真相大白。
姜巧巧彻底傻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白痴,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上赶着给人数钱。
周围的嘲笑声,将她淹没。
王桂香看着追回来的二十块钱,疯了一样扑过去一把抢过来,揣进怀里,又对着姜巧巧一顿拳打脚踢。
“我让你偷!我让你学!二十块钱啊!那是我给你攒的嫁妆钱!你个败家玩意儿,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你又蠢又瞎,谁还敢要你!”
这话说得,连旁边看热闹的村民都听不下去了。
“王桂香你还要不要脸?你啥时候对巧巧这么好过?那钱不是你从姜芷娘俩嘴里抠出来的血汗钱?”
王桂香的咒骂声一顿,梗着脖子想骂回去,可一对上全村人鄙夷的眼神,又蔫了。
最后,在赵大山的呵斥下,这场闹剧才勉强结束。
黄半仙被罚去给村里义务劳动一个月,专门负责清理全村的茅厕,什么时候把二十块钱的劳力干回来了,什么时候滚蛋。
而姜巧巧,则被王桂香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回了老宅,迎接她的是无尽的打骂和羞辱。
此时,姜芷的小院里,一片岁月静好。
赵秀娥把院门关上,给女儿端来一碗凉茶。
“小芷,别管他们,一群拎不清的疯子。”
姜芷接过碗,轻轻喝了一口。
她抬起眼,看向院子里那一片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长势喜人的草药,心里一片安宁。
她的世界,早已和那些人不一样了。
村东头,三间青砖大瓦房的底子已经快要砌好,旁边还特意按照她的要求,留出了一大片方方正正的空地。
等房子盖好了,她就把那片空地全部开出来,当做她的药圃。
种上些常用的板蓝根、金银花、鱼腥草。
再精心地隔出一小块地,用最好的土,专门培育那些从深山里带出来的金贵药材。
那才是她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