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斌脸色凝重,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是省里下来,主管基建和文教卫生的曹主任!”
“因为这个病,整个县城的领导都急疯了!”
“王医生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他说,西医的路已经走到头了,只有……您这位神医,才能创造奇迹!”
他说完,哀求着姜芷。
这不仅仅是救一个人。
这要是救不回来,整个县的领导班子,都要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赵秀娥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领导!
还是省里来的大领导!
这要是治好了还好,要是治不好,那不是要把天都给捅破了!
“芷儿!听娘的!咱不去!咱惹不起!”她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姜芷却像是没听到母亲的话。
眼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带着兴奋。
这种闻所未闻的疑难杂症,对她而言,充满吸引力。
“走吧。”
她转身,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真的?”刘斌惊喜,“太感谢您了!车就在门口!随时可以走!”
“芷儿!”赵秀娥一把拽住她,“你真要去?”
“娘,我是医生。”
姜芷回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医生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
“不管他是大人物,还是普通人。”
“在我眼里,他都只是一个病人。”
说完,她转身回屋,开始利索地收拾自己的那个帆布药包。
银针包,药瓶,药粉……
她甚至从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里,用银勺刮了一点点血红色的粉末,用油纸包好,贴身放了起来。
赵秀娥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不住。
只能给她往水壶里灌满热水,又把几个煮鸡蛋,塞进她的口袋里。
很快,姜芷要被县医院用小汽车接走,又要去给省里来的大人物治怪病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红星大队。
刚刚动工挖地基的社员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村口瞧。
在猪圈里打扫的姜巧巧,听到这个消息,嫉妒得把手里的粪瓢都给捏断了。
姜家老宅里,刚刚因为“青砖大瓦房”而气得半死的姜老太,此刻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羡慕嫉妒恨啊!
赵大山也闻讯赶了过来,既骄傲又担忧。
“芷丫头,有把握吗?”
“叔,你什么时候见我打过没把握的仗?”姜芷反问。
赵大山一想,也是。
这丫头,就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去!家里有我!新房子的事,我亲自给你盯着!保证给你盖得全县最敞亮!”
姜芷在那位司机拉开后车门后,平静地坐了进去。
刘斌也连忙坐上副驾驶。
就在汽车刚发动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
“姜神医,王医生还交代了一句话,我给忘了!”
“说。”姜芷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刘斌连忙回头,神色紧张:“王医生说,曹主任之前身体极好,什么毛病都没有!”
“他这个怪病,是半个月前,去了一趟咱们县南边的黑风岭老林子,回来之后,才突然得的!”
黑风岭?
姜芷的眉梢轻轻一挑。
“王医生还说,最最奇怪的是……”
“自从他病了之后,他那屋子里,就一直飘着一股……一股特别好闻的味儿!”
“那股味儿,香得有点邪乎!”
姜芷靠着车窗,神色平静,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见光则烂,见风则倒。
畏光,抽搐,皮肤溃烂,精神错乱。
这些症状,单个拎出来,不算稀奇。
可凑在一起,就透着一股子邪性。
再加上两个最关键的线索:禁地黑风岭,以及那股邪门的香味。
黑色的上海牌轿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前行。
车厢里,气氛压抑。
司机绷着脸,刘斌坐立不安,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座。
“黑风岭……是个什么地方?”
姜芷突然开口。
刘斌一个激灵,赶紧回头。
“姜神医!那地方邪乎得很!是咱们县南边一片没开发过的原始森林,老人都说里面有山魈鬼怪,活人进去就出不来!”
“那这位曹主任去那做什么?”
“说是……考察植物资源。”刘斌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后怕,“结果,植物没考察出来,自己先折进去了。”
植物……
姜芷的眸光微动。
“那股香气,”她追问,“像花香?果香?还是庙里的檀香?”
刘斌的脸皱成了苦瓜。
“都不是!那味儿……特别霸道!闻着是香,可多闻一会儿,就头晕眼花,骨子里发毛!”
“王医生他们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可那味儿,就像是从墙壁缝里长出来的一样,怎么都散不掉!”
姜芷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
无根之香,遇之不祥。
她前世在一本医道孤本上见过记载。
某些夺命的奇毒,从不通过口鼻,而是将其香气化作无形的利刃,直接侵入五脏六腑,腐蚀气血经络。
杀人于无形,比鹤顶红、断肠草之流,要阴毒百倍。
有意思。
……
一个多小时后,轿车终于冲进了县医院,绕开门诊大楼,径直驶向后方一栋被森严守卫的独立招待所。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几个中山装干部在楼下焦躁地踱步,看到车来,立即围了上来。
刘斌连滚带爬地跳下车:“王医生!我把姜神医请来了!”
人群中,王建国猛地冲了出来。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留洋派西医,此刻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头发乱如鸡窝,白大褂皱得像一团咸菜。
他看到姜芷,两眼放光。
“姜……姜同志!你可算来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想去握姜芷的手,可手伸到一半,又触电般缩回,在自己那脏兮兮的白大褂上使劲擦了擦。
那恭敬又忐忑的样子,让周围的干部们都看傻了。
这就是王建国口中能“创造奇迹”的神医?
一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乡下丫头?
“王医生,这位莫非就是……”一个地中海发型的干部皱起眉。
“咳咳!”旁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派头十足的省城老专家,重重地咳了两声。
“小王,简直是胡闹!”
他推了推眼镜,上下扫视姜芷。
“曹主任的情况有多危急,省专家组都束手无策!你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连行医资格证都没有的赤脚医生身上?!”
“出了问题,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孙教授!”王建国急得脖子都红了,“中医的玄妙,您根本不懂!姜同志的医术,我亲眼所见,她……”
“行了。”
姜芷淡淡地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那栋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小楼。
“你的无知,正在浪费病人的时间。”
她淡淡地扫了那位孙教授一眼。
“带我去看病人。”
孙教授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姜同志,这边请!”
自从上次一事,王建国对姜芷的崇拜,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连忙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一群人,簇拥着姜芷,快步走上二楼。
刚到楼梯口,一股浓郁的奇异甜香,就扑面而来。
闻到这股味道,姜芷的脚步,微微一顿。
就是它。
越往里走,香味越浓。
走到最里面一间房的门口,那香味钻进鼻腔,让人阵阵发晕。
房门紧闭,所有缝隙都被棉布和报纸塞得死死的。
“开门。”
“是!”
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
一股更加浓烈甜腻的香气,从门缝里冲了出来!
所有人,包括王建国,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死死屏住呼吸。
只有姜芷,不退反进。
她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
“所有人都退后。”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她回头,丢下这句话,不等众人反应,就独自一人,走进了那片黑暗。
“砰。”
房门,被她从里面关上了。
门外,孙教授和王建国等人,面面相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屋内,一片死寂。
只有角落的床上,传来一阵阵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姜芷站在原地,让眼睛适应了黑暗。
她没有走向病床。
而是循着那股香气的源头,一步步走向被窗帘封死的窗台。
她伸出手,在窗台上来回摸索。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潮湿缝隙里,她指尖触碰到了一片毛茸茸,湿滑黏腻的东西。
很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她将那东西捻在指尖,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就是这个味。
她从口袋里,掏出油纸包好的血灵芝粉末。
倒了一点在手心,与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混合。
奇迹发生了。
那甜腻的香气,在接触到血灵芝粉末的瞬间,飞快地消融了!
而那个毛茸茸的东西,也迅速枯萎,化作一小撮灰黑色的粉末。
果然是它。
姜芷的眼神,骤然变冷。
“鬼闻香。”
一种只存在于古籍中的,传说级别的毒植。
遇风而长,见光而枯。
其散发的香气,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五脏衰竭,气血败坏。
最可怕的是,它的孢子,就是刚才那个毛茸茸的东西,会寄生在宿主的衣物上,被带到任何地方,只要环境适宜,就会再次生长,继续散播剧毒!
这根本不是什么怪病。
分明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姜芷走到床边,掏出火柴,“唰”的一下点燃。
昏暗的火光,照亮了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皮肤上布满大片溃烂的红斑和水泡,就像是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听到火柴声,他艰难地睁开眼,微弱呻吟。
“鬼……鬼……别过来……”
姜芷看着他,缓缓开口。
“你中的,不是邪,是毒。”
“一种能杀人无形的植物奇毒。”
“给你下毒的人,要么是和你一同进入黑风岭的人。”
“要么,就是之后和你密切接触,或者送过你东西的人。”
“你好好想一想,最近,有谁给你送过东西,尤其是……植物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