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和村后的山头,完全是两个世界。
一脚踏入,光线骤然黯淡。
参天古木的枝叶密不透风,将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地上投下几枚摇晃的铜钱大小的光斑。
空气中,满是腐烂落叶与潮湿泥土混合的原始气息。
除了两人踩在枯枝败叶上发出的“咔嚓”声,再无其他。
“跟紧了。”
李老根警惕着周围。
“别乱看,别乱摸,更别乱出声。”
“这里的东西,随便一样都能要你的命。”
他走在前面,身形精悍,像一头融入了山林的老豹子,脚步轻盈却沉稳。
时不时,他会停下来,指着地上一些不起眼的痕迹。
“狼粪,还热乎,一群,刚过去不久。”
“看到那棵树上的爪印没?黑瞎子留下的,少说也得三百斤。”
他每说一句,都像是在验证这片山林的凶险。
李老根本以为,身后那个黄毛丫头会吓得脸色发白。
谁知姜芷的表情,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变化。
她只是安静地跟着,好奇地打量着那些连他也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李老根心里嘀咕,脚下却丝毫不敢放松。
走了一个多小时,姜芷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丛不起眼的,长在潮湿岩石缝里的蕨类植物上。
“李叔,那是铁线草,剧毒。”
李老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当是什么,不就是猪毛草吗?山里多的是,喂猪猪都不吃。”
“不。”姜芷摇了摇头,走了过去,蹲下身仔细辨认。
“你看它的叶背,孢子是浑圆的,叶柄乌黑发亮,像铁丝。”
“它变异了,毒性比寻常的铁线草强了十倍不止,人要是误食,不出半个钟头,就会肠穿肚烂,神仙难救。”
李老根愣住了。
他活了五十多年,在山里混了一辈子,头一次听说这猪毛草还分带不带毒的。
他将信将疑地凑过去,顺着姜芷的话仔细一看,心头猛地一跳!
还真是!
这玩意儿的叶柄,确实比他平时见的那些要黑,要亮!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我是医生。”姜芷站起身,拍了拍手,“走吧。”
李老根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这丫头,好像真有那么两下子。
两人继续往深处走,翻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长满了灌木的缓坡,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姜芷的眼睛,瞬间亮了!
在那片灌木丛中,她看到了一株株形态优美的植物。
茎秆上长满了肥厚的叶片,正开着淡紫色的小花。
石斛!
而且看这长势,起码都是十年以上的野生石斛!
这可是滋阴清热的圣品!
放在后世,千金难求!
然而,她刚准备动身,李老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
他猛地拽住姜芷,将她死死按在身后的一块巨石后面,另一只手已经举起了猎枪!
“别动!有大家伙!”
就在那片石斛丛后面,泥地被翻得乱七八糟。
一头体型堪比小牛犊子的巨大野猪,正用它那长长的獠牙,疯狂地拱着地!
它浑身鬃毛漆黑,根根倒竖,像钢针一样。
一双血红的小眼睛里,全是暴虐凶残。
野猪王!
李老根脸色沉了下去。
他年轻时跟这畜生的爹交过手,肋骨都断了三根,差点把命丢在这里!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小的比老的还凶!
“吼——!”
野猪王猛地抬起头,它闻到了生人的气息,那双暴虐的眼睛,瞬间锁定了他们藏身的方向!
它刨了刨蹄子,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
下一秒,它动了!
如同一辆失控的黑色坦克,带着一股腥风,朝着两人藏身的巨石冲了过来!
“砰!”
李老根果断开枪!
子弹打在野猪王厚实的皮肉上,只爆出一团血花,像挠痒痒一样,彻底激起了它的凶性!
“草!”
李老根大骂一声,拉着姜芷就地一滚。
几乎在同时,野猪王的獠牙擦着他们的后背划过!
“轰!”
两人藏身的巨石被狠狠撞中,剧烈摇晃,碎石四溅!
“丫头!快跑!上树!”
李老根嘶吼着,举起枪准备开第二枪。
可野猪王根本不给他机会,一个甩头,巨大的身体就横扫了过来。
李老根躲闪不及,被那股巨力带得一个趔趄,胸口撞在了树干上!
“噗——!”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是那该死的老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畜生!看这边!”
姜芷娇喝一声,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纸包,手腕一抖,朝着野猪王的面门,撒了过去!
一股混杂着石灰、辣椒和数种刺激性草药的呛鼻气味,瞬间炸开!
“嗷——!”
正准备给李老根来个“对穿肠”的野猪王,被药粉扑了个满头满脸,发出震天动地的惨嚎!
它疯狂地甩着头,在原地打转,眼睛鼻子嘴巴里,火辣辣地疼!
视线一片模糊!
什么也看不见了!
“李叔!走!”
姜芷一把扶起李老根,拖着他就往旁边一棵最粗壮的大树跑去。
李老根被她搀着,胸口疼得钻心,脑子却被这丫头的彪悍给惊呆了。
就……就这么一包粉末,把横行这一片的野猪王给干趴下了?
这可比他手里的猎枪还好使!
两人连滚带爬地躲到树后。
那头发疯的野猪王,在原地咆哮了半天,最终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不甘心地调转方向,“轰隆隆”地撞进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
“咳……咳咳……”
李老根靠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肋骨的旧伤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别动。”
姜芷让李老根靠好,伸手找到了他左胸第三根肋骨的位置。
然后,她并起食指和中指,力道沉稳,对着那处痛点周围的几个穴位,或点,或按,或揉。
李老根只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流,在他疼痛麻木了十几年的旧伤处,缓缓化开。
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竟奇迹般地迅速缓解。
不过短短两分钟,他已经能顺畅地呼吸,胸口的闷痛感也消失了大半!
李老根难以置信地看着姜芷。
这个瘦瘦弱弱的丫头,不光脑子好使,这手上的功夫,简直神了!
“丫头……你……”
“气血瘀滞,不通则痛。”
姜芷收回手,从包里拿出水壶递给他。
“你的旧伤拖得太久,伤了经络,刚才猛地一撞,气血攻心,才会这么疼。”
“等回去后,我给你开个方子,再配合针灸,不出三个月,保证给你断根。”
李老根接过水壶。
他这辈子,没服过谁。
今天,对着这个可以当他孙女的小丫头,他服了!
从里到外,心服口服!
“好!”他狠狠点头,“以后,你说什么,叔都听你的!”
两人休整片刻,等李老根缓过劲来,姜芷再次盯上那片石斛丛。
那可是宝贝!
不能就这么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开始采摘年份最足的石斛。
李老根则端着枪,在旁边给她警戒。
就在姜芷采得正起劲时,她的目光,被石斛丛深处,泥地上的一个印记,吸引了。
那不是野猪的蹄印。
也不是任何野兽的爪印。
而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脚印。
从脚印的深浅和边缘的泥土翻起程度来看,这个人,是朝着密林深处,仓皇跑过去的。
姜芷的心,猛地一沉。
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除了他们,竟然还有别人?
难道是……陆向东之前提到过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