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我那守寡多年的五十七岁婆婆,竟娇羞地宣布自己怀了孕。
丈夫赵卫东欣喜若狂,准备把我的婚房腾给新生的弟弟。
他们不知道,我也怀孕了。
更刺激的是,我一眼就看穿,婆婆肚子里的,根本不是我那早已过世的公公的种。
当她假惺惺地劝我,秀兰,你年轻,这头胎就打了吧,妈这可是高龄产妇,金贵着呢,我笑了。
金贵那就让她金贵到底,我倒要看看,她这出老蚌生珠的大戏,最后怎么收场!
01
秀兰,妈有了。
饭桌上,婆婆刘桂芬脸颊泛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将一张化验单推到我和丈夫赵卫东面前。
我刚夹起的一块腊肉,啪嗒掉回碗里,溅起一圈油星。结婚第二天,我那个已经五十七岁、守寡快十年的婆婆,告诉我她怀孕了我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公公赵大军那张不苟言笑的黑白遗像,心里一阵发毛。
妈,您……您说啥赵卫东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看看化验单,又看看自己的妈,最后眼神落在我身上,充满了求证的意味。
怀上了!医生说都快三个月了,是龙凤胎!刘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满是骄傲和炫耀,她挺了挺本就滚圆的腰身,仿佛那里已经揣着两个金元宝。
我没说话,只是垂下眼帘,盯着那张写着妊娠阳性的单子。八十年代的小县城,消息比风传得还快。我几乎能想到明天整个纺织厂家属院会如何议论我们老赵家这桩奇闻。
赵卫东的震惊很快变成了狂喜,他一拍大腿,太好了!妈,您真是老当益壮!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压下恶心感。
那可不,刘桂芬斜睨我一眼,那眼神里藏着针尖,卫东啊,你这婚房当初就是单位分给你爸的。如今妈怀了你爸的遗腹子,这房子,理应留给他们兄妹。你和秀兰年轻,先去我那小屋挤挤,等以后单位再分房。
来了,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我肚子里也揣着一个,刚满两个月,还没来得及说。她这一手老蚌生珠,直接要把我们夫妻俩扫地出门。
赵卫东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看我,又看看他妈,面露难色,妈,这……秀兰刚过门……
刚过门怎么了刘桂芬眼睛一瞪,她是嫁进我们赵家,就该为赵家着想!我这把年纪怀孩子多不容易受不得半点委屈!秀兰,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不会连这点事都想不通吧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道德绑架的压迫感,仿佛我但凡说个不字,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没理会她,反而将目光转向桌上那盘她亲手做的红烧鱼。我记得娘家村里的赤脚医生说过,有一种草药,吃了能活血,但孕妇是万万碰不得的。而那盘鱼里,正飘着几片那种草药的叶子。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根本没怀孕,她在演戏。
我缓缓抬起头,迎上她得意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让她看不懂的弧度。
妈,您说得对。我柔声开口,您是长辈,又是高龄产妇,是该金贵着。卫东,我们听妈的,搬。
赵卫东和刘桂芬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我心里却在冷笑。刘桂芬,你最好祈祷你这辈子都别碰上需要人搭把手的时候。
02
搬家的那天,刘桂芬像个监工,双手叉腰,指挥着赵卫东把我们的结婚家具一件件往她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搬。那小屋只有十几平,是厂里给寡妇的临时住所,连个独立的厕所都没有。
哎哟,卫东,你慢点!别把这大衣柜磕了,这可是留给你弟弟的好东西!
秀兰,你那几件新衣服就别拿了,占地方。你妹妹以后正是爱俏的年纪,正好穿。
我的结婚礼物,转眼就成了她肚里那两个遗腹子的私产。
赵卫东满头大汗,脸上写满了对我的歉疚,秀兰,委屈你了。等妈生了,我……我再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你还能给你弟妹变套房子出来我没有看他,只是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更卖力地搬东西。
我心里清楚,跟刘桂芬这种人硬碰硬是下下策。她能在街坊邻里哭上三天三夜,把黑的说成白的,让所有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不孝。对付她,得用脑子。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我就跟车间请了假,说是回娘家看看。赵卫东以为我还在生气,给了我二十块钱,让我买点好吃的。
我捏着钱,没回娘家,而是拐进了县里最大的中药铺。
同志,我给您打听个事儿。我将一个用手帕包好的煮鸡蛋递给柜台里打瞌睡的老药师,我有个亲戚,五十多了,说是怀了双胞胎,天天在家喝安胎药。我就想问问,这么大年纪,真能怀上
老药师推了推老花镜,接过鸡蛋,来了精神,五十多那可是稀罕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但风险大得很。安胎药更是不能乱喝,得让大夫看过才行。
那……有没有什么药,吃了能让人看着像怀孕我压低声音,装作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你这小同志问的叫什么话。老药师瞥了我一眼,倒是有种偏方,用几种草药配在一起,吃了会让人月事暂缓,身体浮肿,看着跟有喜了似的。但那玩意儿伤身子,吃久了会败坏根本,以后想怀都怀不上!
我心头一震,追问道:什么草药
老药师捻着胡须,报出几个药名。其中一个,正是我在刘桂芬做的红烧鱼里看到的那种。
一切都对上了。
我谢过药师,走出药铺,心中已有了计较。刘桂芬,你为了套房子,连自己的身体都敢豁出去,也算是个狠人。可惜,你惹错了人。
回到家属院,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了院里最爱传闲话的王大妈家门口。
正巧,她和几个老太太在门口纳鞋底,聊得唾沫横飞,话题中心正是我的婆婆。
听说了吗老赵家那寡妇,快六十了,怀了龙凤胎!
真的假的她男人都死多少年了,难不成是赵大军显灵了
谁知道呢,指不定是跟哪个野男人……
我清了清嗓子,端着一脸天真的笑容凑了过去,王大妈,各位阿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王大妈一见我,立马拉住我的手,哎哟,是秀兰啊。你婆婆那事……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羞涩地低下头,怎么会呢。我婆婆说了,她这是给我公公留后,是天大的喜事。她还说,为了孩子,她要把我们赶出婚房呢。
我故意把赶字说得又轻又委屈。
果然,几个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03
什么把你们赶出去王大妈的嗓门瞬间拔高了八度,手里的鞋底都忘了纳,她刘桂芬怎么好意思的那房子是单位分的,卫东也是赵家的种,凭什么全给她那还没出世的娃娃
就是啊,哪有这样的道理!旁边的李阿姨也愤愤不平,秀兰,你可不能这么傻,由着她欺负!
我眼圈一红,适时地挤出两滴眼泪,我……我能怎么办呢她是长辈,卫东又是个大孝子。我只能听她的。她说她年纪大了,肚里的孩子金贵,我们年轻人受点委屈没什么。
我这番以退为进的话,像一滴水溅进了滚油锅,瞬间点燃了家属院妇女们的八卦之魂和同情心。
不到半天,整个纺织厂都知道了,老赵家的刘桂芬不仅老树开花,还为了给遗腹子腾地方,把刚过门的儿媳妇赶到了潮湿的小黑屋里。
舆论的风向,悄然发生了变化。之前是惊奇,现在,则变成了对刘桂芬的指指点点。
晚上,赵卫东黑着脸回来了。
秀兰,你今天是不是去王大妈那里说什么了他一进门就质问我。
说了啊。我正在昏暗的灯下缝补衣服,头也不抬,我只是实话实说,难道婆婆没让我们搬家吗
你!赵卫东气结,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厂的人都在背后怎么说我妈说她自私,恶毒!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她在做这件事之前,就没想过自己要怎么做人,也没想过我们要怎么做人。我放下针线,平静地看着他,赵卫东,你只想着你妈的脸面,你想过我的委屈吗那间婚房,墙是我刷的,地是我擦的,窗帘是我一针一线缝的。我以为那是我们的家,结果呢我连一块门板都留不住。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戳心。
赵卫东的火气瞬间被浇灭了,他颓然地坐到床边,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秀兰,我知道你委屈。可那是我妈,我能怎么办
你不是没办法,你只是习惯了听她的话。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赵卫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你去跟她说,房子我们不搬。如果她同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果她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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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们就离婚。
离婚赵卫东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我,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
对,离婚。我没有丝毫退让,我不想我的孩子,以后有一个拎不清的爹,和一个随时能把他赶出家门的奶奶。
说完,我拿起外套,转身就走。
你去哪他在身后喊道。
回娘家。我没有回头,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走到门口,我仿佛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类似东西被砸碎的闷响。我知道,我这颗炸弹,终于在他那被愚孝捆绑的心里,炸开了一道裂缝。
04
我没有真的回娘家。
娘家在农村,路远不说,我也不想让父母跟着操心。我揣着赵卫东给我的二十块钱,在县城的招待所开了个最便宜的房间。
躺在咯吱作响的单人床上,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立无援。
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底牌,也是我最大的软肋。我不能输,为了他,我也必须赢。
第二天,我没有等来赵卫东。
第三天,他还是没有出现。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招待所一天要一块钱,我带来的钱很快就要花光了。我开始盘算着,如果赵卫东真的选择了他妈,我该怎么办。回娘家,肯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南方。听说那里遍地是机会,我一个高中生,总不至于饿死。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招待所的门被敲响了。
我以为是赵卫东,激动地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我的公公,赵大军的亲弟弟,赵大河。也就是赵卫东的亲叔叔。
赵大河是个木匠,为人老实本分,因为腿脚有点残疾,一直没娶上媳妇,常年住在厂里的单身宿舍。公公去世后,两家走动就更少了。
大河叔我有些意外。
赵大河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局促,他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和一包红糖。这是八十年代探望病人最贵重的礼物了。
秀兰啊,他把东西塞到我手里,声音有些沙哑,我……我听说了你和你嫂子的事。卫东那个糊涂蛋,让你受委屈了。
叔,您快进来坐。我把他让进屋,给他倒了杯水。
赵大河摆摆手,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羞愧。
秀兰,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他纠结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你婆婆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哥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公公都走了快十年了。
我哥走之前,身体就不行了!赵大河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根本……根本就不可能再让你嫂子怀上!她这是在败坏我哥的名声啊!
原来如此。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怀疑。
那您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我追问道。
赵大河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摇了摇头,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但我前两天,看到你嫂子,和一个男人在后山拉拉扯扯。那个男人,是咱们厂采购科的李富贵!
李富贵!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个名字我听说过,五十多岁,老婆前两年病逝了,在厂里是出了名的油滑。最关键的是,他有个标志性的动作——走路的时候,总喜欢一颠一颠的,像只骄傲的公鸡。
这不就是我之前在家门口,看到的那个和婆婆说话的男人吗当时离得远,没看清脸,但那个走路的姿态,我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叔,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握住赵大河的手,您放心,我不会让公公死后还不得安宁的。
赵大河走后,我立刻离开了招待所。
我没有去找赵卫东,也没有去找刘桂芬。我直接去了纺织厂的广播室。
05
纺织厂的广播室,是全厂信息传播的心脏。每天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高挂在厂区各个角落的大喇叭,都会准时播报新闻、通知和表扬信。
广播员是个叫小芹的姑娘,跟我关系不错。
我找到她,塞给她两颗大白兔奶糖,压低声音说:小芹,帮我个忙。我想点一首歌,再念一段话。
点歌小芹有些为难,秀兰姐,现在可不兴点歌了,都是播报通知。
不是给我自己点的。我凑到她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小芹听得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捂着嘴,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秀兰姐,你……你确定要这么干这要是闹大了,可不好收场啊!
富贵险中求。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
中午十二点,刺耳的电流声过后,厂区的大喇叭里,没有响起熟悉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而是传来了一首在当时略显靡靡之音的邓丽君的歌曲——《甜蜜蜜》。
紧接着,小芹用她那甜得发腻的嗓音,开始念我写的稿子:
下面播送一则特殊的寻人启事。采购科的李富贵同志,听到广播后请注意。你心心念念的‘芬儿’正在家里等你。她说,肚子里的‘龙凤胎’很想你。她还说,上次在后山,你说要娶她,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这话还算数吗如果你听到了,就请立刻去家属院A栋301,你的‘芬儿’和孩子们,不能没有你这个爹啊!
广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整个纺织厂,瞬间炸了锅。
工人们从食堂里、车间里涌出来,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兴奋和不可思议。
家属院A栋301,是我家。
李富贵、芬儿、龙凤胎、后山、娶她……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信息量大到让所有人的大脑都宕机了。
我躲在广播室的窗户后面,冷冷地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我看到,采购科的办公室里,一个男人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正是李富贵。他脸色煞白,想往外跑,却被看热闹的同事们团团围住。
我也看到,家属院A栋的楼下,我的婆婆刘桂芬,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刚买的菜。她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青,最后变成了死灰色。
而我的丈夫赵卫东,正从厂办公楼里跑出来。他看到了李富贵,又看到了他妈,脸上写满了屈辱和愤怒,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好戏,开场了。
我转身对早已吓傻的小芹笑了笑,谢了,姐妹。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说完,我施施然地走出了广播室,迎着无数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一步步走向风暴的中心。
06
我走到家属院楼下的时候,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刘桂芬瘫坐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捂着脸,身体筛糠似的抖着。她那件为了冒充孕妇而特意穿的宽大罩衫,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李富贵被几个好事的大老爷们儿架着,推到了刘桂芬面前。他腿都软了,一个劲地摆手,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我跟她不熟!
不熟王大妈第一个不干了,她叉着腰,唾沫星子喷了李富贵一脸,不熟她怀你的种不熟你俩在后山拉拉扯扯李富贵,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没有!你们别胡说!李富贵急得快哭了。
就在这时,赵卫东冲了过来。
他双眼赤红,一把揪住李富贵的衣领,拳头高高扬起,姓李的!你敢欺负我妈!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拳会结结实实地砸下去。
然而,拳头在离李富贵鼻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赵卫东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瘫在地上的刘桂芬:妈,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捅破了刘桂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泪水和鼻涕糊在一起的脸,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不是他!不是!卫东,你别信他们!他们都是在污蔑我!我怀的是你爸的遗腹子啊!
我爸都走十年了!赵卫东终于崩溃了,他松开李富贵,指着自己的母亲,声音里带着哭腔,十年!他怎么给你留遗腹子妈,你把我当傻子,还是把全厂的人都当傻子!
这声泣血的质问,让周围的议论声都小了下去。
我站在人群外围,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是时候,给这把火,再添上最后一根柴了。
我分开人群,慢慢走到刘桂芬面前。
我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到她面前。那是我从中药铺里,花钱请老药师写的假孕偏方。
妈,我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您演了这么久,不累吗这房子,就那么重要重要到您不惜败坏自己和公公的名声,甚至不惜吃这些伤身体的药来假装怀孕
刘桂芬看到那张方子,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鬼。
她一把抢过去,三两下撕得粉碎,然后像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
她的手指甲又尖又长,直直地朝我的脸抓来。
我没有躲。
因为我知道,赵卫东会拦住她。
果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横在了我的面前,紧紧地抓住了刘桂芬的手腕。
是赵卫东。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妈,够了。别再丢人了。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它宣告着,在这场我和刘桂芬的战争中,他最终,选择站在了我这一边。
刘桂芬彻底垮了,她瘫在赵卫东的怀里,嚎啕大哭。
可我知道,她的哭声里,没有半分悔意,只有计划败露后的不甘和怨毒。
07
闹剧的收场,比我想象中更迅速,也更彻底。
当天下午,厂领导就介入了调查。李富贵和刘桂芬因为作风问题,一个被记大过处分,调去看仓库;一个被全厂通报批评,收回了那间她视若珍宝的小屋,彻底成了家属院的笑柄。
而我,作为受害者,不仅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反而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
赵卫东,则成了这场风波里最痛苦的人。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没有出门。我把饭菜送到门口,他也不吃。
我知道,信仰的崩塌,比任何打击都更沉重。他一直视为天、视为真理的母亲,原来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骗子。
第三天晚上,我推门进去。
他坐在黑暗里,身影萧索得像一棵被霜打过的树。
秀兰,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
我怀孕了。我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体瞬间的僵硬,两个多月了。是我们的孩子。
他猛地转过身,抓住我的肩膀,黑暗中,我能感到他灼热的目光,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要当爸爸了,赵卫东同志。我笑了起来,眼泪却不听话地往下掉。
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压抑的哭声在我耳边响起,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对不起……秀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
他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眼泪浸湿了我的肩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男人才真正属于我,属于我们这个即将到来的小家庭。
那晚之后,赵卫东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妈宝男,而是一个有担当、有肩膀的丈夫和准爸爸。
他主动去厂里申请,将那间属于我们的婚房要了回来。刘桂芬灰溜溜地搬走了,据说投奔了她乡下的娘家妹妹。
房子重新回到我们手里,赵卫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门锁换了。
他拿着崭新的钥匙,郑重地交到我手里,眼睛里有光,秀兰,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把我们赶出去。
我接过钥匙,心里百感交集。
这场战争,我赢了。但我也知道,生活,才刚刚开始。
08
日子,在平静和期待中一天天过去。
赵卫东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白天在车间上班,晚上回来就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给我洗衣做饭,打水泡脚,笨拙地学着给未出生的孩子做小衣服。
家属院里的风言风语,也渐渐平息。大家看到我们,眼神里不再是同情,而是羡慕。尤其是那些同样被婆媳关系困扰的媳妇们,更是把我当成了偶像。
王大妈不止一次拉着我的手说:秀兰啊,你可真是好样的!给我们女人争了口气!
我只是笑笑。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想保护自己家庭的普通女人。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孕吐反应也越来越严重。赵卫东急得团团转,四处打听偏方。听说酸杏子能缓解孕吐,他跑遍了整个县城,终于在供销社的角落里,给我买回了一小袋。
看着他献宝似的把那几颗青涩的杏子递到我面前,满头大汗的样子,我鼻子一酸。
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简单,踏实。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天,赵大河叔叔急匆匆地找到了我们。
卫东,秀兰,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吧。你妈她……她快不行了。
我跟赵卫东赶到刘桂芬乡下妹妹家的时候,她正躺在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面如金纸,气息奄奄。
当初为了假孕,她乱吃草药,本就伤了身子。后来事情败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她妹妹家也穷,没钱给她治,就这么拖着。
看到我们,刘桂芬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丝光亮。她挣扎着伸出干枯的手,抓向赵卫东。
水……水……
赵卫东连忙倒了水,一勺一勺地喂她。
喝了水,她缓过来一些,目光却转向了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你……你这个扫把星……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都是你……是你害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卫东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妈!你怎么还执迷不悟!是你自己做错了事,跟秀兰有什么关系!
就是她!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刘桂芬激动地咳嗽起来,一口气没上来,头一歪,就没了动静。
她到死,都没有半分悔悟。
赵卫东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没有哭,只是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我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卫东,我们回家吧。
他回过头,看着我高高隆起的腹部,空洞的眼神里,终于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他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家。
09
刘桂芬的葬礼,办得十分冷清。
除了我们和赵大河叔叔,再没有别的人来。曾经那些看热闹的街坊,如今都避之不及。
处理完后事,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但我和赵卫东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他对我更好了,好到小心翼翼,好到让我觉得陌生。
他不再跟我分享厂里的趣事,也很少笑。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做事,或者看着我的肚子发呆。
我知道,母亲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他虽然怨恨母亲的所作所为,但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说斩断就能斩断的。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矛盾之中。
我没有去劝他,因为我知道,这种心结,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我开始为我们的未来做打算。八十年代末,改革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大地。光靠工厂的死工资,是远远不够的。
我利用自己前世的记忆,知道未来几年,服装生意会非常火爆。
于是,我跟赵卫东商量,我想用我们所有的积蓄,去南方进一批时髦的衣服,在县城摆个地摊。
摆地摊赵卫东皱起了眉头,秀兰,那太辛苦了。你还怀着孕。再说,我们都是国营厂的工人,去当‘倒爷’,会被人笑话的。
面子能当饭吃吗我看着他,卫东,我们马上就要有孩子了,奶粉、尿布、以后上学,哪一样不要钱你希望我们的孩子,以后也像我们一样,为了一间房子争得头破血流吗
我的话,戳中了赵卫东的痛处。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能去,我摇了摇头,厂里要是知道我们两个都去‘不务正业’,肯定会开除我们。你留在厂里,给我们留条后路。我一个人去。
赵卫东坚决不同意,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我。
我揣着我们全部的家当——五百块钱,一个人登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心里不是不害怕。但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和那个在车站眼巴巴望着我、眼圈通红的男人,我就充满了力量。
广州的服装批发市场,让我大开眼界。喇叭裤、蝙蝠衫、健美裤……那些在未来会成为经典的款式,此刻正廉价地堆在仓库里。
我用我独特的眼光,精心挑选了一批货。
半个月后,当我带着两大包衣服回到县城时,赵卫东看到我,像个孩子一样冲过来,一把将我抱住,眼泪都下来了。
你可算回来了!我天天都睡不着觉!
我笑着拍拍他的背,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等着瞧吧,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10
我的服装摊,就在县城最热闹的十字路口支了起来。
一开始,人们只是好奇地围观。在那个穿着普遍蓝黑灰的年代,我摊子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显得格外出格。
同志,这裤子腿怎么这么大跟唱戏的似的。
这衣服怎么没领子啊露着脖子,多不正经。
面对质疑,我不急不躁,亲自当起了模特。我穿上喇叭裤和紧身T恤,在摊子前走来走去。我本就身段高挑,虽然怀着孕,但风采依旧。
我的大胆很快吸引了县城里那些追求时髦的年轻姑娘。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后,生意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的衣服,成了新潮的代名词。
仅仅一个月,我就把成本赚了回来,还翻了一番。
赵卫东下班后就来帮我收摊、算账,看着一天比一天多的收入,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真实。他眼里的那种沉重和阴郁,在数钱的哗啦声中,渐渐消散了。
年底,我顺利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赵阳,希望他像太阳一样,温暖明亮。
孩子出生后,我们的服装摊也升级成了服装店。我不再亲自去广州进货,而是雇了人,自己则专心在家带孩子、设计新款式。
我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成了厂里第一批万元户,第一批买上彩色电视机的人。
赵卫东后来也辞去了厂里的铁饭碗,专心和我一起打理生意。他变得开朗、自信,成了那个能为我跟孩子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偶尔,我们也会谈起刘桂芬。
赵卫东握着我的手,感慨地说:秀兰,谢谢你。谢谢你当初没有放弃我,也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一个家,最重要的不是血缘,而是爱和责任。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抱着已经会走路的赵阳,在店门口晒太阳。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从街角蹒跚走来。她走得很慢,眼神浑浊地看着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
是赵大河叔叔。他比以前更老了,背也更驼了。
他走到我们店门口,停了下来,看着我们,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卫东,秀兰,你们……过得好啊。
赵卫东连忙把他请进店里,给他倒水,拿点心。
我们聊了很久,聊厂里的变化,聊过去的岁月。
临走时,赵大河叔叔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塞到小赵阳的手里。
这是……你奶奶临走前,让我给孩子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只小小的、已经有些发黑的银锁。
我知道,这可能是刘桂芬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我看着那把银锁,心中五味杂陈。怨恨吗早就淡了。原谅吗也谈不上。
只是觉得,人生如戏,世事无常。
我把银锁收好,对赵阳说:阳阳,跟叔公说再见。
叔公,再见!赵阳奶声奶气地挥着小手。
赵大河叔叔笑了,眼角的皱纹里,仿佛有泪光。
他转身,拄着拐杖,慢慢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我看着身边笑得一脸灿烂的丈夫,和怀里呀呀学语的儿子,心中一片安宁。
属于我们的好日子,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