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模糊的视野再次清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拔高了许多。
我茫然地站在一片人声嘈杂的老街街头,放学的孩童嬉笑着跑过,家长们呼唤着各自的小名——这是我记忆深处那个幼儿园门前。
1.上一世那暗无天日的加班,瑞世佳职场的尔虞我诈,尤其是吴总那张刻薄的脸,榨干了我的健康和活力,
只留下无尽的疲惫与愤懑。夜深人静,被沉重枷锁压得喘不过气的我,辗转反侧中只余一个念头:
要是能回到童年多好……要是能改变妈妈坎坷的命运,甚至挽回我自己被毁掉的半生……
怀揣着这微弱的希冀,我沉沉睡去。而现在这陌生又熟悉的景象……难道……这是梦境当中吗可是为何会如此真实
就在这时,脑袋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彻底拉回了我的神思——这不是在做梦!
与此同时,一个温暖如春风、刻入灵魂深处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年轻的、久违的朝气:
阿雨,今天妈妈来接你回家,开心吗
这个声音!我猛地抬头——是她!真的是她!比记忆中更年轻,眉眼间还未被后来的风霜侵染,那份纯粹的、只属于我的温柔瞬间击溃了我内心的堤防。
新生的狂喜,混合着前世的委屈、此刻的脆弱以及对这份母爱重临的无限眷恋,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滚烫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见我泪如泉涌,妈妈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化作了满眼的慌乱与心疼。
阿雨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有人欺负你
我无法言语,只是拼命摇头,伸出小小的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脖子,将满是泪痕的脸深深埋进她温暖馨香的颈窝,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喊出那句压在心底数十年的话:
没事的……妈妈……我只是……今天太想你啦——!!
夕阳的余晖将归途染成暖金色,妈妈牵着我的手,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拖得长长的。她一路上沉默着,只是那只包裹着我小手的手掌,时而微微收紧,时而又泄了力气般松开。
一声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从她唇边溢出,像被风吹散的羽毛,沉甸甸地落在暮色里。我能感觉到,她心里正压着一个沉甸甸的念头,在该不该说的边缘反复徘徊,每一次犹豫都让她的脚步更迟疑一分。
就在她又一次无意识地收紧手指,目光茫然地投向远处街角时,我停住了脚步,用力拽了拽她的手,仰起脸,用孩童最直白也最敏锐的目光捕捉着她眼底的每一丝波动:
妈妈,你今天怎么啦像是有朵乌云飘在你头上,沉甸甸的,你不开心呀
我的声音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妈妈猛地回神,眼中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仿佛心底的秘密被戳了个小洞。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起嘴角,想挤出一个惯常的、安抚的笑容,可那笑意像浮在冰面上的阳光,浅薄得撑不起眼底的阴郁。她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声音刻意放得轻软:
阿雨看花眼啦,妈妈没有不高兴哦。
我用力摇头,小小的身体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往前倾:才不是!乌云都掉眼泪了!妈妈的眼睛里藏着小雨点,我看得见!
见她仍紧抿着唇,那扇心门纹丝不动,我心底那点属于成年人的矜持彻底缴械投降——管他呢!我现在可是个货真价实、拥有特权的小孩子!
我猛地松开她的手,像只被惹恼的小兽,哇地一声就势往地上一滚,两条小腿胡乱蹬着,细小的灰尘被扑腾得飞扬起来:
呜呜呜——妈妈骗人!妈妈不告诉我为什么有乌云,我就不起来!呜呜呜——坏妈妈!坏乌云!哇——!
这突如其来的打滚表演瞬间成了街头的焦点。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探究、好奇、甚至略带责备的低语像细密的针,轻轻扎在妈妈身上:
哎哟,这孩子怎么闹成这样……
当妈的也不管管,哭得真可怜……
是不是受委屈了呀
妈妈的脸颊几乎是瞬间飞起窘迫的红晕,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那无形的压力比我的哭声更让她难以招架。
她无奈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认命般地俯下身,带着几分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一把将我这个沾了灰尘的落灰雨捞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
好了好了,阿雨乖,不哭了,不哭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妥协,凑近我耳边,几乎是耳语般轻叹道,妈妈认输……妈妈告诉你,说给你听,好不好
如同按下了神奇的开关,我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和扭动戛然而止。
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已经抑制不住地想要往上翘。
我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无比清晰地应道:嗯!阿雨不哭了!妈妈快说!
看着怀里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小人儿,妈妈彻底愣住了。她张了张嘴,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最终只能哭笑不得地捏了捏我的鼻尖,对我说道
小坏蛋,还会算计你妈了是吧
夕阳的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得很长,在熟悉的归家路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妈妈的手紧紧包裹着我的小手,那掌心却微微发凉,渗着一层薄汗。每一步都踏在沉默里,只有鞋底摩擦路面的沙沙声,单调地重复着。
我仰头看她,她紧抿的唇线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得微微下弯,眉心蹙起浅浅的川字纹,目光茫然地落在前方某个看不见的点上——那里似乎盘踞着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难题。
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惊涛骇浪:那堵名为犹豫的堤坝在反复冲刷下已摇摇欲坠。她低头看我,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就在那一瞬,我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一丝近乎认命的微光——她太清楚怀里这个小东西的本事了,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地滚龙要是再上演一次,她恐怕真的招架不住。
一股力量仿佛从脚底猛地窜起,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攥着我的手也收得更紧了些,指节甚至微微泛白,像在无声地给自己注入最后的勇气。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流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穿过胸腔。她没有立刻停下脚步,而是依旧牵着我向前走,只是微微侧过脸,让声音沉下来,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一字一句都带着沉甸甸的回响:
阿雨……
你爸爸……他不同意妈妈创业的想法。
妈妈想了很久……
决定和他分开过了。
以后……你跟妈妈一起,好不好
心底翻涌的雀跃像冒泡的甜汽水,可我的小脸却紧紧绷着,眉头拧成解不开的结,嘴角垮得像被千斤坠拉着——活脱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妈妈低头看我时,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月牙似的红痕。她眼底漫起的雾气,让黄昏的光都变得模糊起来。
是啊,哪个孩子会愿意拆散自己的家呢这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漫长的沉默里,只有风卷着落叶在脚边打转。妈妈忽然蹲下身,冰凉的指尖拂过我僵硬的眉头,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
阿雨要是……不想和爸爸分开……
她喉头滚动了几下,像咽下一块烧红的炭,才终于挤出后半句:
那妈妈……也不和他分开了。
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砂纸打磨般的粗粝感,沉甸甸砸在地上。她嘴角努力想弯成安抚的弧度,可那笑比哭更苍白,仿佛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可我是她的小棉袄啊!那笑容里藏着的万般苦涩,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我猛地踮起脚尖,小手笨拙却坚定地探向她的发顶——这个总是俯身拥抱我的人,此刻的发丝竟在我指尖微微颤抖。我用力揉了揉,仿佛要把所有阴霾都揉散:
妈妈不开心,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像摔碎一块冰,阿雨也不要喜欢爸爸了!
这句话像钥匙,骤然拧开了泪水的闸门。妈妈浑身一颤,突然像被抽了骨似的瘫跪在地,双臂死死箍住我的腰,滚烫的泪水瞬间洇透了我的衣襟。
她整张脸埋在我小小的胸膛上,呜咽声闷得像困兽的哀鸣:
对不起…对不起宝宝…每一次抽泣都牵扯出更深的忏悔,是妈妈…是妈妈太没用了…
滚烫的泪珠砸在我锁骨上,烫得心口发疼。我伸出小胳膊,像她曾经无数次对我做的那样,轻轻拍打她颤抖的脊背——那里弯折的弧度,盛满了成年世界的千疮百孔。
我怎么会怪她呢只有我知道,上辈子那道名为反对的铁栅,是如何将她的梦想锁进幽暗的深渊,让晚年的炉火旁,总萦绕着一声声遗憾的叹息。
而此刻她滚烫的泪,正浇灌着我心底疯长的决心:这次,换我来做劈开枷锁的刀。
妈妈滚烫的泪水像短暂的骤雨,浸透了我胸前的衣衫后,她很快吸了吸鼻子。
她用袖口极快地、几乎是隐秘地蹭过眼角,然后一使劲把我抱稳,稳稳站起了身。
没有多余的言语,她再次牵起我的手,指尖的力道带着一种重新凝聚的坚定。
我们就这样,如同两个互相依偎的小小孤岛,继续向着归巢的方向走。
街旁好奇或探寻的目光如同掠过的浮尘,被我们不约而同地隔绝在感知之外。
此刻,唯有掌心传来的温度,和笼罩着我们的、那片被暮光酿造得浓稠如蜜的暖金色夕阳,被郑重地镌刻在记忆的底片上——那是风暴暂歇后的片刻宁静,也是命运转折点上第一笔温暖的注脚。
直到熟悉的住宅楼轮廓映入眼帘,一种强烈的时差感猛地攫住了我。
斑驳的灰白色外墙、爬着裂纹的预制板结构、家家户户窗外凸出的朴素铁栏……这方凝固着八九十年代模样的空间,像一张突然显影的老照片,带着岁月的颗粒感,撞进我早已被玻璃幕墙和智能小区模糊的视野。
多久了上次站在这里,竟需要倒拨数十年光阴的刻度盘。而此刻,恍如隔世的重逢,竟是以这般缩水成团子、被母亲牵着的姿态归来,命运的荒诞与温柔交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楼道内是黄昏特有的寂静,空旷得能听见尘埃缓慢沉降的声音。
笃、笃、笃——妈妈和我一前一后踏上老旧的混凝土楼梯。
足音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被陡然放大、拉长,每一次鞋底与硬质阶梯的碰触,都像投下的石子在幽深古井中激起清脆而孤独的回响。
这声音,一声声,叩击着尘封的记忆之门,也叩击着此刻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却又沉重难言的心房。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这固执回荡的足音在丈量着归家的距离。
无需言语,沉重的期待、破灭的过往、以及未知的前路,都沉甸甸地融在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如同吸饱了水的海绵,只需轻轻一握,便能挤出压抑的叹息。
终于站在那扇既熟悉又陌生的门前,妈妈微微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把带着岁月磨痕的铜钥匙。
咔哒——一声老旧门锁内部机括咬合的脆响,既像时光齿轮启动枢机的宣告,也像打开记忆尘封铁盒的解锁音——那扇曾代表安稳,如今却标志着家庭关系转折点的家之扉,在我们眼前缓缓敞开。
门轴发出细微却足以震颤心灵的呻吟。
2.
推开家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隔夜食物微酸与灰尘沉闷的气味猛地钻进鼻腔,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客厅的景象凝固在昏黄的灯光里:男主人——我的爸爸,正陷在那张褪了色的旧木沙发里,身体几乎与沙发凹陷的弧度融为一体。
崭新的电视机屏幕闪烁着刺眼的光,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而就在他脚边的地板上,散落着花生壳、揉皱的包装纸和一两个空啤酒罐,像一片被遗忘的垃圾场,无声地蔓延到沙发边缘。
又是这样。每一次踏进家门,这幅景象都如同复刻。他似乎自带一种选择性失明——对满目狼藉视若无睹,却能精准捕捉电视里每一个无关紧要的画面变换。
我的记忆像一卷磨损的胶片,反复播放着相似的画面:
妈妈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幼儿园接回我,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便一头扎进厨房的烟火气里,锅铲碰撞声、水流冲洗声、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这些声音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心跳。
而那个沙发上的身影,永远是一个沉默的背景板,仿佛这满室的混乱与他毫不相干。
咔哒的关门声终于让他动了动。他极其缓慢地扭过头,目光像生锈的齿轮,在我们身上短暂地咔嗒一下,那眼神里既没有归家的喜悦,也没有丝毫对满地狼藉的歉意,只有被打扰后的、一闪而过的茫然与不耐。
随即,他的头又机械地转了回去,重新被电视屏幕的光影吞没。屏幕里喧闹的笑声尖锐地切割着室内的死寂,仿佛我们只是两个误入他私人领地的影子。
我僵立在玄关,像一尊被钉在地上的小石像。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一丝孩童应有的委屈或愤怒都找不到——那些情绪早已被日复一日的漠视磨成了冰冷的粉末。
诚然,客观地说,爸爸待我极好。从小到大,他从未对我扬起过巴掌,甚至连一句重话都吝于出口。
可这种好,像一件挂在真空玻璃罩里的华服,看得见,却永远触碰不到温度。
他给予的是一种没有重量的存在,一种不参与、不介入、不感知的无害。我的世界里,能触摸到的爱意、能依靠的温暖、能汲取的力量,都只来源于那个在厨房和客厅不停奔走的、永不歇息的身影——我的妈妈。
爸爸的好,是一片空白的安全区,却也是情感地图上永远无法标注的荒原。
此刻站在这片荒原与温暖交界的窒息空气里,我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茫然。
3.
暮色终于沉沉地压满了窗格,妈妈将几样简单的饭菜——冒着零星热气的青菜、颤巍巍的蒸蛋、还有一盘边缘有些发焦的土豆丝——端上了那张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折叠饭桌。她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阿雨,去洗手吃饭了。他爸,饭好了。
我搁下手中刚刚演算了一半的算术题,纸张边缘还带着铅笔摩擦留下的细小凹痕。
默默起身走进狭小的洗手间,拧开旧水龙头,水流带着初春的刺骨冰凉冲刷指缝。
我一丝不苟地揉搓着指关节、指甲缝,直到掌心泛出淡淡的粉色,皮肤被冰水激得微微发麻。擦干时,毛巾粗糙的纤维刮过皮肤,带着一种接近自虐的洁净感。
待我回到那方局促得几乎转不开身的客厅兼饭厅时,爸爸刚刚施施然从沙发窝里抽身。
他懒洋洋地踱过来,眼神还胶着在电视屏幕未熄的闪烁光影里。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微蜷的指关节上还粘着一点下午嗑瓜子留下的油渍,
但显然,这微不足道的污垢,连同饭前洗手的基本规则,都在他与电视构建的独立王国之外。没有人开口点破——这已是心照不宣的常态。
他拖开那张老旧的折叠木椅准备落座。
吱嘎——金属合页处骤然爆发出刺耳的锐响!那声音如同钝锈的铁片狠狠刮擦在听觉神经上,带着粗糙的颗粒感,
瞬间从我脆弱的耳膜一路激荡直冲头顶,又顺着脊椎冰线般窜至脚心,全身汗毛随之乍立,细密的鸡皮疙瘩如同滚烫沙漠上猛然掠过的冰风,无可抑制地窜起一身寒栗。
我几乎是立刻把头埋得更低,筷子戳着碗里软嫩的蒸蛋,食欲尽失。就在那令人战栗的寒意尚未退去时,一只带着温热和油烟气息的手,无声地、无比熟悉地落在我紧绷的脊背上。
妈妈甚至没有看我,目光平静地垂落在自己碗中,但那只手却带着奇异的暖流与稳定力量,温柔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抚慰意味,一下一下,极其规律地轻拍着。
很奇妙,那层如惊鸟乍羽般的鸡皮疙瘩,竟在她掌心的温度与那沉稳的节奏里,一点点舒展开、融化了,如同被阳光抚平的雪尘,只剩下一种令人鼻尖微酸、眼眶悄然湿润的暖意在脉脉流淌。
餐桌上最后一点残羹冷炙已然失去了热气,凝结的油花在盘底泛着黯淡的光。碗筷凌乱地散在桌上,妈妈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收拾。
她沉默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双肘撑在桌沿,十指无意识地绞缠在一起,骨节用力到微微发白。空气中的凝滞感逐渐堆积,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落下。
终于,她抬起脸,目光如沉静幽深的潭水,带着一种认真,直直地望向沙发方向:
孩子他爸,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清晰地穿透电视广告里喧嚣的罐头笑声,我们……谈谈吧。
爸爸的视线依旧粘在电视荧幕上,画面里正卖力推销着一款刀具,主持人的语气浮夸到失真。
那点微不足道的声波干扰甚至不足以让他偏转一丁点视线,更未察觉到妈妈投来的目光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他只是从喉咙深处模糊地嗯了一声,极其敷衍地点了下头,下颌的线条松弛而漠然,仿佛只是对窗外一场无关紧要的阵雨表示了确认。
我几乎在妈妈开口的同时就接收到了那束投向我的目光——不是看向我,更像是穿透我落向身后的房门,其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和一种本能的保护意味。
心猛地一沉,我瞬间了然:那堵名为父亲的高墙,今天要被撼动了。而这即将爆裂的雷声和掀起的尘土,妈妈不愿让我沾上一星半点。
不敢有丝毫犹豫,我双手撑着桌沿,身体像滑溜的小鱼一样从椅子上无声地溜下来。
小凳腿在地上拖出短促而轻微的刮擦声,被刻意放得又轻又快。我几乎是踮着脚尖,以最快的速度旋身冲向那扇通往我小房间的门,像一阵急风卷入窄巷。
薄薄的木板门在我身后被紧紧关上,咔嗒一声轻响落锁——那声音轻得如同一声屏住呼吸的叹息,
却足以将我隔绝在两个世界的边缘,一边是硝烟弥漫的未知战场,一边是我暂时藏身的孤岛。
我静静地靠在门上,听着外面的说话声,我知道,妈妈要离婚不全是因为爸爸不让他创业,更有他对这个家庭的淡漠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