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北漂合租生存指南 > 第一章

暴雨夜拖着行李打开合租房门,我的新卧室堆满陌生男人的摄影器材。
抱歉,临时存放。他只敷衍一句,湿漉漉的纸箱泡着我的地板。
方案被毙那晚,隔壁键盘声几乎掀翻屋顶。
我踹开他房门:安静点会死吗
他冷眼摔门:嫌吵滚回你老家。
直到那晚电路起火,浓烟灌满走道。
我抱着存有唯一全家福的铁盒瘫坐在地,看他竟折返冲进我房间。
比命还重要他呛咳着把熏黑的铁盒塞我怀里。
后来分吃同一份煎饼时,他指尖轻触我的伤疤。
北漂太苦,他低语,要不要……一起撑下去
1
这破屋连放行李箱的地儿都没有
雨点子砸在楼道的铁皮遮阳棚上,砰砰砰,响得像有谁在上面没命地蹦迪。楼道里那股子经年不散的霉味混着隔壁飘来的油烟,腻乎乎地糊在嗓子眼。我,林小雨,一手死命拽着那个快散架的24寸破行李箱——轮子早八百年前就瘸了,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拖出刺耳又费劲的滋啦声——另一只手哆嗦着,对了好几次,才把房东发的那串模糊不清的电子锁密码戳对。
咔哒。
门开了条缝,一股子更复杂、更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汗味、外卖盒没扔干净的酸腐气,还有……一股子形容不上来的、金属和灰尘混合的味儿。心刚提起来一点,想着总算能卸下肩膀这快断掉的劲儿,把这身湿透了的、沉甸甸的壳甩掉。
可门彻底推开,客厅里那点微弱的光线挤进来,照亮我那扇贴着次卧小纸条的门后面时,我整个人僵在门口,像被这湿冷的雨夜里一道无形的雷劈了个正着。
这……这他妈是我的房间!
门背后,根本不是什么能落脚的地儿。从门口开始,一直堆到那张单人床的床边,像垃圾场里刚清出来的山。全是黑黢黢的、方方正正的玩意儿。大的箱子快赶上我半个人高,小的盒子垒得摇摇欲坠。上面印着些花里胡哨的字母和图案,什么镜头标志、三脚架图标……一股子冰冷的、属于机器的味道,混着新纸箱的油墨气和一种……水浸过的、令人作呕的潮湿纸板味,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整个空间。我那个小得可怜的窗户底下,一滩可疑的水渍正慢悠悠地扩大地盘,颜色深得发黑。
行李箱的拉杆哐当一声砸在我脚背上,钝痛感都没能把我从这冰窟窿似的震惊里拽出来。胸口那团被雨水浇得冰冷的火苗,腾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喂!我嗓子眼发紧,声音劈了叉,带着自己都陌生的尖锐,朝着唯一关着门的另一个房间吼,这谁的东西堆我屋里干嘛!
死寂。只有窗外那催命似的雨声,还有我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的喘息。
几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对面那扇紧闭的、贴着一张褪色摇滚乐队海报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高瘦的影子堵在门框里,挡住了屋里大部分的光。他头发有点乱,支棱着几撮,下巴上泛着点青茬,身上套了件洗得看不出原色的灰T恤,皱巴巴地挂在肩膀上。他眯着眼,像是刚从哪个洞里被强光惊醒的夜行动物,眼神扫过我,没什么温度,最后落在我身后那片狼藉的领地上。
哦,他开口,嗓子有点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的。器材太多,客厅堆不下,临时放一下。
临时放一下!我气笑了,手指着那片几乎淹没了唯一通道的垃圾山,指尖都在抖,这叫放一下这他妈叫占领!还有这水!都泡地板上了!我这刚租的房子,地板泡坏了算谁的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那滩水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随即,那点微澜就消失了,眼神又恢复成那种事不关己的漠然。箱子底可能有点潮,放的时候没注意。他顿了顿,目光终于又落回我脸上,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地方小,互相体谅点。忍忍吧。
说完,他那只搭在门框上的手往里一收,那扇贴着摇滚海报的门,在我面前,带着一股子冷风,砰地一声,干脆利落地关上了。
那声闷响,像块沉重的石头,狠狠砸在我心口上。把积攒了一路的疲惫、委屈,还有对这座庞大城市最后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全他妈砸了个稀巴烂。冰冷的、黏腻的绝望感,像门缝里渗出的寒气,顺着脚底板,丝丝缕缕地往上爬。窗外,暴雨依旧哗啦啦地冲刷着这座城市,声音大得仿佛要淹没一切。
2
方案死了,隔壁键盘在蹦迪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外卖的油腻味儿,混着角落里那堆摄影器材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金属和灰尘的气息。我蜷在转椅上,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椅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脸上,惨白一片。邮箱里,项目经理那封措辞专业又冰冷的邮件,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眼球上。
方案思路陈旧,用户洞察浮于表面……未能达到预期……暂缓推进……
暂缓推进哈。三个多月。从地铁挤成沙丁鱼罐头开始构思,到深夜盯着屏幕熬得眼睛通红,每一个字,每一张图,都像是从骨头缝里抠出来的。就换来这么轻飘飘的四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把最后一点火星也彻底浇灭了。
胃里一阵翻搅,空的,却恶心得想吐。我猛地抬手,啪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盖子,那点微弱的光源彻底消失。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只剩下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光晕,透过那扇小得可怜的、还堆着几个器材箱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模糊扭曲的影子。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这沉重的、几乎要把人压垮的寂静里,隔壁,那扇薄得像纸的门板后面,猛地爆发出一种声音。不是敲键盘,是砸!是捶!是恨不得把键盘杵进主板里的那种狂暴的噼里啪啦!密集、急促、毫无节奏,像一场骤然降临的冰雹,又像一群失控的疯子在用指甲疯狂地刮擦金属板。
每一下,都精准地砸在我已经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太阳穴突突地跳,脑子里那根弦,被这声音反复地、粗暴地拉扯着,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宣泄,蛮横地穿透薄薄的墙壁,灌满我的耳朵,塞满整个脑子。白天那滩水渍的湿冷感、那堆器材山带来的压迫感、邮件里冰冷的否定……所有积压的委屈、愤怒、无处发泄的憋屈,被这持续不断的噪音彻底点燃了!
轰——!
一股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我浑身滚烫,眼前发花。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我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两步就冲到门边,连鞋都没顾上穿,赤着脚,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抬腿就朝那扇贴着摇滚海报的门狠狠踹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在狭小的客厅里炸开,震得顶上的破灯泡都跟着晃了晃。
门板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里面那狂暴的键盘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门被从里面猛地拉开!周锐那张脸出现在门缝里,颧骨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额角几缕汗湿的头发黏在皮肤上。他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刚才那通狂敲也耗费了不少力气。
你他妈有病!他吼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带着浓浓的戾气,踹什么门!
我梗着脖子,眼睛死死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声音比他更大,尖利得划破空气:安静点会死吗!你当全世界就你一个人要干活!你敲的是键盘还是你仇人的骨头!
嫌吵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冰冷的弧度,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把我从头刮到脚,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受不了行啊,他抬手,食指往大门方向狠狠一指,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股风,大门在那儿!滚回你老家去!没人求你在这破地方耗着!
砰——!
那扇门再一次,带着更大的力量,在我面前狠狠摔上。门板撞击门框的巨大声响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心脏也跟着狠狠一抽。
3
火舌舔上来,他冲进我的绝望
日子像泡在冰水里又捞出来晾着的抹布,又冷又硬,拧巴着往前挪。我和周锐彻底成了屋檐下的陌生人,空气里都飘着看不见的冰渣子。除非必要,眼神绝不交汇,说话更是奢望。那扇隔开我们房间的薄门,成了一道沉默又坚固的柏林墙。
这天半夜,睡得正沉,一种异样的焦糊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孔。起初以为是幻觉,翻个身想继续睡。但那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呛,带着一种金属和塑料燃烧的刺鼻气息,强硬地撬开我的意识。
咳…咳咳……喉咙被呛得发痒,我猛地睁开眼。
不对!这绝不是幻觉!
客厅方向传来一阵细微却令人心惊肉跳的噼啪声,像是电线在火里痛苦地爆裂。紧接着,浓烟,灰黑色的、翻滚着的浓烟,像有生命的怪物,贴着门缝和墙壁的缝隙,无声无息地涌了进来!瞬间就弥漫了整个房间,视野一片模糊,呛得人肺管子生疼。
着火了!一个惊恐的念头炸开!
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几乎是滚下床,手脚并用地在浓烟里摸索。眼睛被熏得刺痛流泪,什么都看不清。不能就这么出去!有样东西……有样东西必须带走!
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我凭着记忆,几乎是爬着扑向床边那个小小的、落满灰的铁皮饼干盒。手指碰到冰冷的铁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就是它!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一张边角已经泛黄、颜色暗淡的旧照片——我、爸爸、妈妈,在我家老屋门前的小院里,阳光很好,三个人都在笑。这是我关于家的全部记忆,是洪水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死死地把那个冰冷的铁盒抱在怀里,像抱住整个世界。浓烟呛得我撕心裂肺地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客厅方向传来更大的爆裂声和火焰的呼呼声,热浪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完了……走不了了……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我的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
浓烟翻滚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堵在门口,剧烈地咳嗽着,是周锐!他脸上抹着黑灰,头发凌乱,眼神在浓烟里急切地扫视,最后定在我身上,定在我怀里那个紧紧抱着的铁盒上。
咳……咳咳……你他妈……咳……还抱着个破盒子等死!他嘶吼着,声音被浓烟呛得破碎不堪,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焦急
快走啊!火过来了!他朝我伸出手,吼声在浓烟和火焰的咆哮中显得那么微弱。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发软,只是更紧地抱住那个冰冷的铁盒,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不能丢下它……绝对不能……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他死死盯着我,又猛地扭头看了一眼客厅方向——火光已经映红了门框!他猛地咒骂了一句什么,声音被浓烟吞噬。就在我以为他要放弃转身逃命时,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我血液都凝固的动作!
他竟没有冲向大门,而是猛地弯下腰,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用尽全身力气朝我扑了过来!不是拉我,而是直接冲向我紧紧护在怀里的那个铁盒!他滚烫的手掌粗暴地抓住盒子冰凉的一角,另一只手试图用力掰开我死死环抱的手臂!
松手!你他妈疯了!松手!他一边呛咳一边咆哮,力气大得惊人。
不!……我的……照片……我发出破碎的呜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抵抗,指甲甚至在他手臂上划出了血痕。争夺间,铁盒冰冷的边缘硌得我生疼。混乱中,他猛地发力,硬生生把那个铁盒从我怀里扯了出去!
他看也没看那个盒子,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又像是确认了它还在。下一秒,他根本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丢掉盒子不!他竟把那铁盒粗暴地、狠狠地塞回我怀里!然后猛地抓住我的胳膊,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把我从地上硬生生地拽了起来!
咳……抱着!抱着你的宝贝!走!他几乎是把我整个人拖离地面,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一个字都喷着火星和浓烟,不想死就他妈跟我跑!
他力气大得惊人,拖着我踉踉跄跄地冲向门口。客厅已经是一片火海!橙红色的火焰狰狞地舔舐着墙壁和天花板,浓烟翻滚,热浪灼人。他把我死死护在身后,用身体挡住大部分扑来的热浪和飞溅的火星,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在令人窒息的浓烟和灼热中,硬生生撞开一条通往大门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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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伤疤下的薄荷糖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我靠在急诊观察室冰凉的塑料椅子上,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被熏得黢黑、边缘甚至有点烫手变形的铁皮盒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盒子上凹凸不平的焦痕,指甲缝里全是黑灰。手臂和小腿上有几处被火星燎到的刺痛,护士刚给涂了层凉丝丝的药膏,但那点凉意压不住心口那片滚烫的后怕。
周锐就坐在斜对面的椅子上,隔着一臂的距离。他胳膊上缠了几圈绷带,脸上黑灰被胡乱擦过,留下几道狼狈的印子,头发更是乱得像鸟窝。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没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默,沉重,又带着点微妙的、不知如何打破的尴尬。
刚才在火场里的画面还在脑子里反复冲撞:他扑过来抢盒子时的凶狠,硬拖着我冲出火海时胳膊上传来的、几乎要把我骨头捏碎的力道,还有他后背替我挡住热浪时,透过单薄T恤传来的滚烫温度……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哑的,打破了沉默。他抬起头,目光没看我,却落在我怀里那个脏兮兮的铁盒上,眼神复杂,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探究。那里面……他顿了顿,似乎斟酌着词句,到底什么东西值得你……连命都不要了语气里没了之前的刻薄,只剩下浓重的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余悸。
我抱着铁盒的手指收紧了,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喉咙发干,像塞了团沙子。过了好几秒,我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轻飘飘的:照片……我爸妈……唯一一张全家福。
声音出口,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脆弱。
他明显愣了一下,目光终于从铁盒移到我脸上,那双之前总是充满不耐烦或冰冷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像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他没再追问,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臂。
从医院折腾回那个被熏得乌漆嘛黑、暂时无法住人的出租屋拿点必需品,天都快亮了。两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沉默地走在凌晨空旷清冷的街上。街角那家永远亮着灯、冒着热气的小煎饼摊,成了唯一的温暖光源。
两个煎饼,加蛋加肠,一个多放辣酱。周锐哑着嗓子对摊主说,掏手机扫码。
我抱着包站在旁边,没吭声。多放辣酱那是我的口味。他居然记得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一下。
热乎乎的煎饼很快递到手里,烫得指尖发红。我们俩就站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下,靠着冰冷的电线杆子,埋头啃。空气里只剩下咀嚼声和远处环卫车低沉的嗡鸣。煎饼的香气混着清晨微凉的空气,奇异地抚平了一点惊魂未定的战栗。
吃到一半,我抬起没受伤的左手去擦嘴角的酱汁。动作间,右边小臂上,一块新鲜的、被燎红的伤疤露了出来,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眼。
几乎是同时,一只拿着半块煎饼的手伸了过来。周锐的手指,骨节分明,上面也蹭着没洗净的黑灰和一点药膏的痕迹。他的指尖,带着煎饼的温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非常非常轻地,碰了一下我小臂上那片灼痛的皮肤边缘。
那触碰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电流般的麻意,瞬间窜遍全身。我猛地一颤,几乎是弹开了手臂,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抬头看他。
他像是被我的反应烫到,飞快地收回了手指,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目光却避无可避地撞在一起。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那层惯常的冰冷和疏离似乎被什么东西融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一点深藏的、笨拙的……关切或者别的什么复杂得让人心慌。
他迅速别开脸,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地淹没在清晨稀薄的光线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疲惫的柔软:北漂……太苦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勇气,又像是在确认什么。目光再次转回来,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认真。
林小雨,他叫了我的名字,不再是喂,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耳膜上,要不要……一起撑下去
煎饼的温热还停留在指尖,他指尖触碰过的那一小块皮肤,却像被点燃了一样,持续地散发着异样的热度。我抱着那个熏黑的铁盒,站在凌晨空旷的街角,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凌乱、脸上带伤、眼神却异常明亮的男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心脏,在肋骨后面,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擂动。
5
煎饼分一半,北漂路一起走
那场大火,像一把粗暴的铲子,把我和周锐之间那堵由冷漠、误解和噪音砌成的冰墙,硬生生铲开了一道大口子。虽然谁都没再提起那晚他冲进火里抢铁盒的疯狂,也没再提那句在煎饼摊前石破天惊的一起撑下去,但有些东西,就是不一样了。
我们搬进了新找的合租房,离原来的地方隔了好几条街。房子依旧不大,依旧是老破小,但好歹没有火灾的阴影。搬家那天,周锐那堆宝贝疙瘩似的摄影器材,终于没再堆进我的房间,而是规规矩矩、满满当当地塞进了客厅靠墙的一角,用防尘布仔细盖好。他甚至破天荒地,主动把他那个印着摇滚乐队头像、洗得发白的马克杯,放在了客厅那张吱呀作响的小饭桌靠我这边的位置。
日子,好像被按下了某种奇怪的慢放键。
晚上,客厅里不再只有他那边狂暴的键盘声,或者我这边压抑的啜泣。更多的时候,是他剪辑视频时规律的鼠标点击声,和我敲击键盘写新方案的哒哒声,交织在一起,像一种新的、略显生涩的背景音。偶尔,键盘声或鼠标声会突兀地停下,空气安静几秒,然后,可能是他那边一声烦躁的操!这破电脑又卡了!,或者是我这边一声疲惫的这甲方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抱怨完了,键盘声或鼠标声又会再次响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空气里紧绷的弦,却莫名松了几分。
有时加班到深夜,饿得前胸贴后背,厨房里会默契地亮起灯。可能是他煮了锅挂面,寡淡的汤里飘着几片蔫了的青菜叶,他会顺手给我捞一碗,碗沿磕在桌面上哐当一声响,算是通知。也可能是我点了份炸鸡外卖,油腻腻的盒子打开,香味弥漫,我会撕下一条鸡腿,直接递过去,塞到他盯着屏幕的眼睛底下。没有谢谢,没有不客气,只有含糊的咀嚼声和偶尔满足的叹息。
那个被熏得发黑的铁皮饼干盒,被我仔细擦干净,放在新房间窗台最显眼的位置。阳光好的时候,会照在它凹凸不平的伤痕上。周锐的目光有时会掠过它,但再也没问过里面是什么。
又是一个忙到飞起的周五晚上。临近午夜,客厅里只剩下他那边鼠标规律的咔哒声和我这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的键盘声。几乎是同时,两人都长长地、默契地呼出一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搞定他头也没抬,眼睛还盯着屏幕。
嗯。我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饿死了。
出去整点他这才转过转椅,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亮。
凌晨一点的街道,清冷依旧,但少了白日的喧嚣。街角那个熟悉的煎饼摊依旧亮着灯,像个温暖的灯塔。摊主大叔看到我俩,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
老规矩周锐问。
嗯,老规矩。我点头。
两个热腾腾的煎饼很快递到手里。我们没再靠着冰冷的电线杆,而是走到了旁边一个供人歇脚的小花坛边沿坐下。屁股下面是冰凉的石砖,但手里煎饼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远处的霓虹在夜色里无声闪烁,像这座巨大城市永不疲倦的眼睛。我们各自啃着煎饼,谁都没说话。空气里只有食物被咀嚼的细微声响,还有远处偶尔驶过的车声,嗡嗡地,像城市的呼吸。
手里的煎饼吃到一半,我习惯性地想把它掰开,分出一半来——这是这段日子心照不宣的默契。手指刚捏住煎饼边缘,还没用力,一只温热的手突然伸过来,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动作很轻,带着试探,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一僵,抬起头。
周锐正看着我。路灯的光晕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没有预想中的局促或者笑意,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深海般的平静。他的手指,带着煎饼的温度和一点点薄茧的粗糙感,就那么轻轻地、稳稳地压在我的手指上,阻止了我掰开煎饼的动作。
别分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像拂过夜色的微风,清晰地落在我们之间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就这么吃吧。
他的目光没有移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底深处映着路灯细碎的光,像藏了整条星河。那里面不再有冰,不再有刺,只有一种经过烈火焚烧、风雨冲刷后,沉淀下来的、温热的坦诚。
我忘了呼吸,忘了咀嚼,甚至忘了手里还捏着半个煎饼。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覆在我手背上的温度,和他眼睛里那片沉静的星光。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然后,很慢地,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他温热的掌心下,一点点放松了力道。那半个煎饼,被我们共同托着,像托着一个微小却滚烫的承诺。
夜风依旧在吹,城市的霓虹在远处无声流淌。花坛边沿冰凉依旧,但紧挨着的肩膀传递过来的温度,却足以驱散这城市午夜所有的寒意。两个煎饼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氤氲在清冷的空气里,成了这个漂泊之夜最踏实、最温暖的注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