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雪停了，但天还是阴的。屋檐上的冰溜子化得差不多了，滴滴答答地落水，砸在青石板上，声音清脆。
胖子一早就去镇上赶集，说是要买点新鲜猪肉回来包饺子。临走前，他冲我挤眉弄眼，故意把门摔得震天响：“天真，你和小哥好好看家啊——”
我懒得理他，裹着棉袄窝在堂屋的藤椅里翻县志。闷油瓶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块软布，慢条斯理地擦他那把黑金古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衬得他手指修长干净。
屋里炭火烧得旺，暖烘烘的，我翻了两页书就开始犯困，眼皮直打架。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往我身上盖了条毯子，动作轻得几乎察觉不到。我眯着眼偷看，闷油瓶已经坐回原位，继续擦他的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我裹紧毯子，嗅到上面淡淡的皂角香——是他的味道。
中午，胖子还没回来，我饿得肚子直叫，起身去厨房翻吃的。灶台上盖着个竹编的罩子，掀开一看，是两碗蒸好的腊味饭，还冒着热气。闷油瓶不知什么时侯跟了进来，递给我一双筷子。
“你让的？”我扒拉了一口，米饭里拌了腊肠和香菇，香得让人想叹气。
他“嗯”了一声，低头吃饭，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他右手腕上的银镯子不见了。心里莫名一空，想问，又觉得太刻意，只好闷头扒饭。
吃到一半，筷子不小心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抬头时却瞥见他的裤脚卷起一截，银镯子正好好地戴在他脚踝上，在阴影里泛着微光。
我愣住，筷子差点又掉了。
闷油瓶察觉到我的视线，动作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裤脚放下来，继续吃饭。
我心跳得有点快，低头猛扒饭，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下午，胖子终于回来了，拎着大包小包，一进门就嚷嚷：“天真！小哥！快来看我买了啥！”
我凑过去一看，除了猪肉，还有一袋子红纸、几挂鞭炮，甚至还有两瓶米酒。胖子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塞给我：“喏，特意给你带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对红绳编的平安结。
“老板说，戴这个能保平安。”胖子挤眉弄眼，“你一个，小哥一个。”
我捏着红绳，耳根发烫，下意识看向闷油瓶。他站在廊下，正望着远处的山，侧脸被暮光镀上一层淡金色，像是没听见胖子的话。
晚饭后，胖子喝了两杯米酒，开始胡言乱语，非说要守岁到正月十五。我懒得理他，收拾完碗筷，发现闷油瓶不在屋里。
推门出去，他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手里拿着那根红绳，低头编着什么。我走近了才看清，他在把平安结系到银镯子上。
夜风很凉，我搓了搓手，在他旁边坐下。他没抬头，但手指的动作顿了顿。
“胖子买的红绳挺好看的。”我没话找话。
“嗯。”他应了一声，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然后把银镯子重新戴回手腕。
我盯着他的动作，突然发现，他系红绳的方式，是民间传说里“通心结”的编法。
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解释，我也没问。
远处的山影在月光下模糊成一片深色，屋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投下暖红色的光。
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像糖霜一样洒在院子里。
我呼出一口白气，偷偷往他那边挪了挪。
他没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