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越野车的交付仪式办得简单却隆重。八辆墨绿色的越野车在厂区列队,车身上的军徽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部队的接车代表围着车辆转了三圈,突然对着凯晨敬了个军礼:“这些车要去边境哨所,那里的路比救灾现场难走十倍。”
凯晨回了个并不标准的军礼,掌心的老茧硌得慌。“您放心,”
他拍着车门,“每颗螺丝都拧到了标准扭矩。”
林溪在旁边补充:“我们加了低温启动装置,零下四十度也能一次打火。”
接车的士兵们突然鼓起掌来,掌声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像在给这些即将远行的钢铁战士送行。
送走军车的第二天,乡村巴士的生产线正式启动。第一辆巴士下线时,赵师傅非要给车头系上红绸带。“这叫开门红。”
老人颤巍巍地打着结,眼里的光比新车漆还亮。教育局的人带着几个山区孩子来参观,最小的那个扎着羊角辫,踮着脚够车窗上的安全锤,被凌风一把抱起来:“这是紧急情况下砸玻璃用的,平时可不能碰。”
孩子咯咯地笑,口水蹭在凌风的工装上。陈曦递过来湿巾,看着他笨拙地给孩子擦脸,嘴角忍不住上扬。“你还挺会哄孩子。”
她轻声说。凌风的耳朵突然红了,手忙脚乱间差点把孩子摔了,引来一片笑声。
凯晨站在车间的监控室里,看着两条生产线通时运转,心里却有些沉甸甸的。林溪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指着屏幕上的数据说:“军用版的油耗有点高,乡村巴士的减震还得调。”
她把咖啡放在桌上,杯沿的热气模糊了镜片,“还有,我们得考虑新能源了,市里的公交公司来问过电动巴士。”
凯晨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参数,突然说:“明天去趟新能源研究所。”
他想起父亲的笔记本里夹着张剪报,是关于电动汽车电池技术的,边角都磨卷了。“我爸当年就想造电动车,说石油总有烧完的一天。”
新能源研究所的张教授是个白发老头,听完凯晨的想法,突然从抽屉里翻出份发黄的报告。“十年前,你父亲来找过我。”
报告的封面上,年轻的凯父笑得一脸灿烂。“他说要造适合中国路况的电动车,电池得经得起颠簸,充电不能太麻烦。”
张教授指着报告里的手绘电池结构图,“这些想法现在看,依然不过时。”
从研究所出来,凯晨的心情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林溪看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说:“其实我大学辅修过电池管理系统。”
她从包里掏出本笔记,上面记记了公式和电路图,“只是以前觉得离实际应用太远。”
凯晨抢过笔记翻着,指尖划过那些娟秀的字迹,突然停下来:“这个周末,去爬山吧。”
林溪的脚步顿了顿,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凯晨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就在他们为新能源技术兴奋时,通达物流的副总又冒了出来。这次他没提降价,而是拿着份检测报告:“你们的巴士不符合最新的安全标准,我已经向市场监管局举报了。”
报告上的检测数据明显有问题,制动距离比实际测试结果长了近三米。
凌风一把抢过报告撕得粉碎:“你到底想干什么?”
副总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说:“我老板想入股你们公司,占股五十一。”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份合通,“答应了,之前的不愉快一笔勾销;不答应,你们的资质审核永远过不了。”
凯晨把合通推了回去,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们的车经得起检测,但经不起算计。”
副总冷笑一声:“那就等着查封吧。”
他转身时撞在门框上,公文包掉在地上,滚出个录音笔,红色的录音灯还亮着。
凌风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按了播放键。里面传出副总跟检测员的对话,清晰地记录着如何篡改数据。“你这是自投罗网。”
凌风晃了晃录音笔,副总脸色瞬间惨白,抢过录音笔就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陈曦把这一切都录了下来。她举着手机说:“备份已经发云盘了。”
凯晨看着她稳稳的手,突然明白凌风为什么总往仓库跑。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骨子里藏着股韧劲,像他们造的车一样,平时不显眼,关键时刻却能顶得住。
那天晚上,他们在车间加班调试电动巴士的电池组。林溪蹲在地上连接线路,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凯晨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其实,”
他声音有些发紧,“我爸出事那天,本来是要去拍婚纱照的。”
林溪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眼里闪着水光:“我妈也是,等我爸从山区拉货回来,就去领结婚证。”
车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电池组发出轻微的嗡鸣。凯晨想说些什么,却被凌风的大嗓门打断。
“搞定了!”
凌风举着块电路板跑过来,陈曦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瓶冰镇可乐,“电动面包车的续航能到三百公里了!”
他把可乐塞给陈曦,浑然不觉自已的手指碰到了她的手背,两人像触电般缩回手,又忍不住偷偷相视而笑。
凯晨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那些资质审核、恶意举报都不算什么。车间里的灯光映着每个人的笑脸,像撒了一地的星星。他想起张教授的话:“造车就像种庄稼,得经得起风雨,才会有收成。”
窗外的月光透过天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林溪对着图纸轻声说:“电动巴士的充电接口,我设计成了防水的,下雨也能充。”
凯晨凑过去看,她的睫毛在灯光下忽闪忽闪的,像停着只蝴蝶。
“明天爬山,”
他轻声说,“我叫你。”
林溪的笔在图纸上划出道长长的线,像条通往黎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