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爹娘都歇下了。
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五哥要出去上班了。以后没有人让我追着跑了。
家就是一个长大了就要一个一个离开的地方。
窗外月色很好，清辉洒记了小院。五哥那屋的门，似乎轻轻响了一下。
我心里一动，悄悄爬起来，扒着窗户缝往外看。
月光下，五哥的身影正穿过院子，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
他没有走大门，而是绕到了后院，从低矮的土墙翻了出去！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明天一早就要赶路去县城了！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难道是……李三炮？白天那包瓜子，五哥是不是看到了？
他该不会……该不会去找李三炮的麻烦吧？上次派出所的教训还不够吗？！
这个念头让我心惊肉跳。顾不上多想，胡乱套上件外衣，蹑手蹑脚地溜出屋子，也翻过那道矮墙，远远地跟了上去。
五哥走得很快，也很明确，没有往村里去，而是径直走向村西头那片靠着河堤的场院。
这是秋收时，大家收水稻、小豆等，暂时存放的地方。
正是夏季，麦场上堆着的去年暂时存放的玉米秸秆，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沉默的阴影。
远远地，我就看见场院中央的空地上，站着几个人影。
正是李三炮、瘦猴和矮胖子！他们显然是在等谁。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躲在离得最近的一个巨大秸秆垛后面，大气不敢出，只露出半个脑袋紧张地张望。
五哥脚步沉稳地走到他们面前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月光清晰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过干枯的秸秆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李三炮显然有点意外五哥是一个人来的，他往前走了半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张栋？你……你找我？”
五哥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抬起头，目光像月光一样清冷，直直地射向李三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李三炮，我明天要去县里了。”
李三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哦”了一声，似乎没明白五哥说这个干嘛。
五哥的声音继续响起，像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也像在发布一道战书。
“整个官路屯儿，就你敢招惹小六。”
这话一出，李三炮身后的瘦猴和矮胖子都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李三炮本人也皱起了眉头，眼神里的那点局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警惕和一丝被冒犯的凶狠。
“张栋，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
五哥的语气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冷酷。
“咱俩打一架。”
“啥？！”
瘦猴忍不住叫出声。李三炮也彻底懵了，完全搞不懂五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五哥像是没听见瘦猴的惊呼，自顾自地说下去，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地上。
“你打赢了，我明天就不走了。我自已妹妹，我身边护着，不怕你是绊子。”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死死钉住李三炮，“你要是打输了——”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以后！离她远点！别找她麻烦！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准碰！”
这突如其来的“约架”宣言，让整个麦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瘦猴和矮胖子面面相觑，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李三炮彻底傻眼了，他设想过无数种五哥找他的可能，唯独没想到是这种！
“张栋，你他妈疯了吧？”
李三炮气笑了，带着点匪夷所思。
“老子啥时侯说要找你妹麻烦了？我……”
“少废话！”
五哥粗暴地打断他，猛地拉开了架势，月光下，他紧握的双拳骨节泛白。
“李三炮，是个爷们儿就动手！不敢打，现在就认怂滚蛋！以后见着小六，绕道走！”
这最后一句“绕道走”，彻底点燃了李三炮的火气！
他李三炮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时侯被人指着鼻子骂“不敢打”、“认怂”？
“操！张栋！你他妈真以为老子怕你？老子是看小六儿的面子，那天才没怎么动你的！”
李三炮的痞气彻底被激了出来，那股混不吝的狠劲儿也上来了。
“好！打就打！老子今天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一把推开想上前劝阻的瘦猴，也拉开了架势。
月光清冷，照着场院上两个即将碰撞的年轻身影。
一个是为了妹妹在自已不在时侯不受气，不惜以最原始的方式划清界限、扫清障碍的哥哥。
一个是被激怒、被误解、却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憋屈的混子。
没有裁判，没有规则。只有两个男人之间，用拳头来解决的、最直接的“约定”。
五哥率先动了！他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猛地一个前冲，右拳带着风声，直捣李三炮的面门！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压抑了许久的爆发力！
李三炮反应也不慢，仓促间侧头躲闪，通时挥拳反击！两人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沉闷的拳脚到肉声、粗重的喘息声、偶尔的闷哼声在寂静的麦场上响起。
月光下，两个身影翻滚、碰撞、分开、再扑上！秸秆被踢得四处飞散。
瘦猴和矮胖子在一旁急得直跳脚，想上去帮忙又不敢，只能喊着。
“三哥！小心！”
“张栋！别打了！”
我躲在秸秆垛后面，死死捂住自已的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看不清具l的招式，只看到五哥每一次挥拳都带着不顾一切的凶狠，李三炮的反击也带着被激怒的狂暴。
他们不是为了仇恨在打，更像是在完成一场必须分出胜负的、关乎尊严和承诺的仪式。
五哥上次胳膊的伤显然影响了他的动作，一个躲闪不及，被李三炮一拳砸在肩胛骨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动作一滞。李三炮趁机扑上，想把他摔倒。
就在这时，五哥眼中凶光一闪，完全不顾自已的伤，猛地低头，用额头狠狠撞向李三炮的鼻梁！
“嘭！”
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