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昙花一现,乱一世芳华 > 第1章 没考上

七月流火,暑气沉甸甸地压在官路屯儿的土路上,蒸腾起一股子呛人的尘土和牲口粪便混合的味儿。
蝉在村头几棵歪脖子老柳树上嘶声力竭地叫着,叫得人心头发慌。
我,张芳,十八岁,人生第一个大跟头就栽在了这滚烫的黄土上——大学,没考上。
红榜贴出来那天,爹蹲在门槛上,卷着旱烟,眼皮都没抬一下。
劣质的烟叶子味儿辣得很,他“吧嗒”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混浊得像灶膛里没烧透的柴火烟。
“一个丫头片子,也算是高中毕业了,够使了。”
烟锅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灰白的烟灰簌簌掉下来,砸在干裂的泥地上。
“老闺女,你说呢?”
爹没看我,直接起身进屋,拿出水缸里的水瓢舀了半瓢。咕咚咕咚喝着。
喝完水瓢一扔,袖子抹了下嘴。
“她娘啊,赶明儿让她二娘给打听着,有好人家,想着给张罗个对象吧。”
话像石头,硬邦邦地砸出来。
我没吭声,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不服气,被这燥热的空气和爹的话一蒸,反倒缩成了一团硬疙瘩,梗在嗓子眼儿,咽不下,吐不出。
家里五个哥姐,大姐嫁给了通村,二哥也成家出去单过了。
三姐嫁到坝上,四姐在县里门市部上班,一年下来也见不着几面。
现在天天见面的就是五哥,他大我两岁。我是跟在他屁股后边长大的。
五哥不爱言语,心里有数。娘常说,老五就是个犟种,不像老二,处事儿圆滑。
可五哥带我,是真好。只要我开口,他兜里仅有的几毛钱钢镚儿保准会叮叮当当地滚到我手心。
饭桌上油星儿少得可怜的菜,碗底那几块稍微厚实点的肉片,总会悄悄拨到我碗里。
这宠,像一层厚厚的棉花,把我裹着,裹久了,也让我心里那点不安分的东西,悄悄地、不知天高地厚地膨胀起来。
这天傍晚,天边烧着残血似的晚霞,闷热没散,反而更黏糊了。
村口那间低矮的泥坯房顶上歪歪扭扭竖着块木牌子——“利民台球厅”,门口破喇叭里淌出的港台流行歌,嘶哑又跑调,搅和着劣质香烟的烟雾,一股脑儿从敞开的门洞里涌出来。
这里,是官路屯儿年轻人扎堆的地方,也是各种“浑水”的源头。
心里本就憋着爹要早早把我嫁出去的火,看见块石头都想踢它一脚。
“小六儿,来一杆儿呀!”
屯儿里人都叫我小六儿。我一抬眼,是二娘家的张强。
我瞪一眼,你都没对象呢,你娘那么能张罗,咋没给自已张罗个儿媳妇。
我叼着根糖水冰棍儿,两步走进屋,抢过他手里的球杆。
顺过巧粉,一遍遍擦着球杆的皮头。
我这技术,别人不敢说,整天一起瞎混的几个朋友,没有能打的过我的。要不我咋能考不上呢。
台球厅里乌烟瘴气。两张掉了漆的绿色绒面球桌旁围记了人,吆喝声、哄笑声、台球撞击的“砰砰”声混杂在一起。劣质烟草的气味、汗味儿,还有角落里不知谁泼洒的廉价白酒味儿,混成一团浑浊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肺上。
我正打的起劲。人群被扒开,钻进来几个混混。
领头的是村西头有名的刺头李三炮。
他敞着件洗得发白的红背心,露出精瘦黝黑的胸膛,脚上趿拉着一双破拖鞋,嘴里斜叼着烟卷,眯缝着眼,目光像带着钩子,在我周边扫来扫去,最终落在我身上。
“嘿!”
李三炮突然怪叫一声,声音不大,却像根针,刺破了嘈杂的背景音。
“这不是老张头的六丫头吗,大姑娘啦,这水灵劲儿的。来,三哥陪你打一杆儿!”
他旁边的两个跟班立刻心领神会,嘻嘻哈哈起哄,其中一个还故意把手里半瓶汽水晃荡得哗啦响。
我手里紧紧攥着球杆,一反手,大头抵住李三炮的胸口,挡住他前倾的身l。
“呦呵,还是有个性的。哥喜欢”
李三炮的调笑还没落地,他轻飘飘一推,我手里的球杆就被一股蛮力荡开,差点脱手。
那股冰凉的甜腻刚滑下喉咙,激起的寒噤还没散尽,一股更强烈的恶心就顶了上来。
就在李三炮那张油腻的笑脸又往前凑了凑,带着烟臭和汗酸味儿的气息几乎喷到我脸上时——
“李三炮!你干啥玩意儿!”
一声怒吼猛地从门口劈进来!瞬间盖过了台球厅里所有的嘈杂。
是五哥!张栋!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眼睛瞪得血红,平日里那份沉默寡言、甚至有点木讷的神情被撕得粉碎,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凶狠。
他手里还攥着给自行车打气的胶皮管子,显然是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这一幕。
李三炮被这声怒吼惊得一怔,下意识地扭头。
就这一刹那的工夫,五哥像颗出膛的炮弹,根本不管对方人多势众,闷着头,带着全身的力气和那股要炸开的愤怒,直直地就朝着李三炮撞了过去!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李三炮猝不及防,被这不要命的冲撞撞得蹬蹬蹬连退好几步。
后背狠狠撞在一张球桌的边沿,桌上码好的球“哗啦”一声滚落记地。他嘴里叼着的烟卷也飞了出去,火星子在空中划了个弧线。
“操!张栋!你他妈活腻歪了?!”
李三炮捂着被撞疼的胸口,又惊又怒,脸瞬间扭曲。
他旁边的两个跟班——瘦猴和另一个矮胖子,这才反应过来。
“妈的!敢动三哥!”
瘦猴嗷一嗓子,抄起手边一个空啤酒瓶,“啪”地在桌角磕碎了瓶底,露出狰狞的玻璃碴子,就朝五哥扑来!
“五哥小心!”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失声尖叫。
五哥没躲!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躲!
他眼里只有那个欺负他妹妹的李三炮。
面对瘦猴捅过来的碎酒瓶子,他竟然只来得及侧了侧身,用那条攥着胶皮管子的胳膊猛地往外一挡!
“嗤啦——!”
尖锐的玻璃撕裂布帛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五哥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袖子瞬间被划开一道大口子,殷红的血珠几乎是立刻就渗了出来,在白汗衫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