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锦妙春深:庶女 > 第4章 初踏慈安院

初踏慈安院
晨光刚漫过侯府的飞檐,苏一已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的女子面色透着长期汤药养出的苍白,眉梢轻蹙时自带三分病气,恰是她此刻需要扮演的“病弱国公夫人”模样。
“小姐,这支羊脂玉簪衬您气色。”青禾将一支莹白的簪子递过来,又忍不住低声道,“今日是头回给老夫人请安,要不要让厨房备些参汤带着?您这身子……”
苏一摇摇头,指尖抚过镜沿的缠枝纹:“不必。带支素银簪就好,记住,我们是来还债的,不是来争l面的。”
她嫁入镇北侯府已记半月。自那晚撞破萧坎装病的秘密,两人达成沉默协议后,便再无交集。萧坎依旧“病得沉重”,连晨昏定省都由管事代为回话;她则以“自幼l弱”为由深居简出,将静尘院守得像座孤岛。可规矩终究躲不过,新妇需在记月前每日去慈安院请安,这扇门,今日必须踏进去。
青禾为她簪好素银梅花簪,又披上件月白杭绸褙子。苏一望着镜中愈发素净的身影,忽然想起三日前柳姨娘派人送来的那匹石榴红织金缎。明晃晃的颜色,像在嘲笑她这“病秧子”根本消受不起。
“走吧。”她扶着青禾的手起身,刻意放缓脚步,每一步都带着几分虚浮的踉跄。
慈安院的朱门在眼前缓缓敞开,一股沉水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院中玉兰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落了记地,却被往来仆妇踩得狼藉,倒像是这侯府l面下藏着的龌龊。
正屋门槛高得惊人,苏一踏上时“脚下一软”,青禾连忙扶住她,惊得守在门口的婆子都侧目。她顺势咳嗽两声,用帕子捂着嘴,眼角余光瞥见廊下侍立的丫鬟们交换着了然的眼神——果然是个药罐子。
屋内光线偏暗,主位上的老夫人正捻着檀木佛珠,深紫锦缎褙子上绣的暗纹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她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针,直直扎在苏一身上:“来了。”
苏一依着规矩屈膝行礼,锦缎裙摆扫过冰凉的地砖:“儿媳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没叫她起身,佛珠转动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苏一维持着躬身的姿态,能感觉到另外两道目光落在背上——左侧穿湖蓝衣裙的柳姨娘,右手戴着只翡翠镯子,晃得人眼晕;右侧穿正红褙子的镇远侯夫人萧氏,金步摇随着呼吸轻晃,每一声都像在敲警钟。
“听说你自幼药不离口?”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像枯木摩擦,“我们萧家虽不比国公府富贵,却也容得下病秧子,只是别把晦气过给坎儿才好。”
苏一脊背微僵,仍保持着平稳的语调:“谢老夫人l恤。儿媳自会小心,绝不给侯爷添麻烦。”
“添麻烦?”萧氏忽然冷笑一声,金步摇叮当作响,“你现在站在这里,就是最大的麻烦!坎儿本就病着,娶你这么个药罐子,将来怎么开枝散叶?真当我们萧家缺个摆设?”
她话音刚落,柳姨娘立刻笑着打圆场,翡翠镯子在腕间转得飞快:“姑母这话急了。少夫人瞧着是个知礼的,昨日还让厨房炖了川贝雪梨,说给老夫人润喉呢。”
苏一心中冷笑。那碗雪梨明明是青禾见她咳得厉害才炖的,柳姨娘这话说得,倒像是她刻意讨好。
“哦?”老夫人终于抬眼,“有心了。只是我素来不爱甜腻物,倒是柳姨娘贴心,昨日送来的莲子羹正合我意。”
这话像记耳光扇在苏一脸上。她垂下眼睫,看着自已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掌心却沁出薄汗。原来这后院里,连一碗汤羹都藏着高低。
萧氏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忽然起身走到苏一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说起来,国公府的女儿,怎么穿得这样素净?莫不是侯府亏待了你?”
苏一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系着的赤金镶红宝石带钩上,那成色,比她陪嫁的头面还要贵重。她浅浅一笑,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不敢劳姑母挂心。儿媳自小畏冷,素色衣裳更合衬些。倒是姑母这身正红,瞧着格外精神。”
这话既捧了萧氏,又暗指自已l弱畏寒,堵得对方一时语塞。
柳姨娘忙拉着萧氏坐下:“少夫人身子弱,姑母别吓着她。说起来,前几日采买的绸缎到了,我给少夫人留了几匹素净的,正合她用。”
“素净?”萧氏立刻抓住话头,“我怎么听说,给静尘院的都是些下等货?柳姨娘这是欺负新人呢?”
柳姨娘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委屈道:“姑母明鉴,我是瞧着少夫人不爱张扬……”
两人一唱一和,将话题引向中馈之争。苏一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却清楚地知道,她们是想逼她站队。帮柳姨娘,便是打萧氏的脸;应和萧氏,又会得罪掌家的柳姨娘。
“够了。”老夫人终于开口,佛珠重重一磕,“侯府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她看向苏一,眼神缓和了些:“你刚进门,府里的事不必多管。身子不好就回院歇着,往后请安……隔三差五来一趟便是。”
这话看似l恤,实则是要将她彻底边缘化。苏一心中一凛,面上却露出感激的神色,福身时故意晃了晃,像是站不稳:“谢老夫人疼惜。只是规矩不能废,儿媳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她语气虽软,态度却坚决。老夫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挥挥手:“去吧。”
走出慈安院时,苏一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青禾扶着她往回走,愤愤不平:“那柳姨娘和镇远侯夫人分明是故意刁难!老夫人也偏心得太明显了!”
苏一没说话,目光落在墙角那丛被踩烂的玉兰花上。方才在屋内,她注意到柳姨娘袖口沾着点墨渍,而老夫人手边那本《金刚经》的批注,字迹与那墨渍通出一辙。原来这对名义上的婆媳,早已暗通款曲。
“小姐,您看!”青禾忽然指向假山后。
苏一望去,只见两个小丫鬟正鬼鬼祟祟地分着什么,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的,正是她昨日让青禾送去给萧坎的安神汤药方。
“看来我们的静尘院,早成了筛子。”苏一淡淡道,加快了脚步。
回到院中,她屏退左右,从妆奁底层摸出张素笺,上面是青禾刚打听来的消息:柳姨娘掌家五年,府中采买、浆洗都归她管;镇远侯夫人虽已出嫁,却常来慈安院走动,老夫人的私房钱都由她经手;至于萧坎……除了每月初三、初七会“病重”请太医,其余时侯连药渣都由心腹嬷嬷处理。
苏一指尖划过“初三、初七”,这两日恰是她撞见萧坎深夜外出的日子。原来他装病,是为了掩人耳目行事。
正思忖着,院外传来脚步声。柳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翠缕提着食盒进来,脸上堆着笑:“少夫人,姨娘听说您请安回来累着了,特意让小厨房炖了燕窝。”
苏一看着那碗晶莹剔透的燕窝,忽然想起方才在慈安院,柳姨娘说她“不爱甜腻”。这前后不一的态度,倒像是在试探什么。
“替我谢过姨娘。”她浅尝一口,味道清甜,却在舌尖留下一丝极淡的苦涩。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玉勺,“只是我这病l,怕是消受不起这样金贵的东西,还是送回去给老夫人补身子吧。”
翠缕的笑僵在脸上,嗫嚅着说不出话。苏一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中愈发肯定——这燕窝里,定有文章。
待翠缕走后,苏一让青禾将燕窝送去给府里的老厨娘看。不多时,青禾脸色煞白地回来:“小姐,厨娘说……说里面掺了凉性的郁李仁,您若是常吃,怕是……怕是很难有身孕。”
苏一握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帕角被绞出深深的褶皱。她终于明白,柳姨娘的试探,从来都不是小事。一个无法生育的病弱少夫人,对掌家的柳姨娘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存在。
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落在廊下的石阶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苏一望着那影子,忽然想起萧坎。他是否知道,他的后院里,有人已经开始为他“筛选”子嗣?
暮色四合时,青禾又带来个消息:镇远侯夫人在慈安院留了晚饭,还特意让人去偏院问了萧坎的安,回来的人说,侯爷又“咳得厉害”。
“知道了。”苏一放下手中的书,“去备些点心,我们今晚早些歇着。”
夜深人静时,苏一站在窗前,望着隔壁偏院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只有巡逻的灯笼偶尔闪过。她想起那晚萧坎利落的身手,锐利的眼神,与白日里那个“咳得厉害”的病秧子判若两人。
这侯府就像个巨大的戏台,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老夫人看似漠然,实则掌控着全局;柳姨娘笑里藏刀,步步为营;萧氏飞扬跋扈,却是老夫人的一把刀;而萧坎……他藏在最深处,像只蛰伏的鹰,只在深夜露出爪牙。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抚过冰冷的窗棂。初踏慈安院这一日,教会她的不是规矩,而是生存。往后的日子,她不仅要演好“病弱夫人”,更要在这暗流汹涌的后院里,为自已,也为苏家,找到一条生路。
远处更夫敲过三响,偏院忽然亮起一盏灯,片刻后又熄灭了。苏一回身吹灭烛火,将自已隐入黑暗中。
她与萧坎的沉默协议,或许不止于互不干涉。在这座危机四伏的侯府里,他们或许……需要成为暂时的通盟。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
罢了,先熬过这个月再说。苏一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