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总带着股沁骨的凉。
后半夜,雨势突然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混着远处偶尔滚过的雷声,把沈砚从浅眠中惊醒。他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向对面床榻。
清玄睡得很不安稳。
少年蜷缩着身子,眉头紧紧蹙着,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皮肤上。他像是被什么魇住了,嘴唇翕动着,发出细碎的呓语,声音里裹着浓浓的恐惧,听得人心头发紧。
“别……别抓我……”
“师父……哥哥……”
“放开……”
沈砚心头一沉,连忙披衣下床,走到清玄床边。少年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得像拉不动的风箱。沈砚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滚烫得吓人。
是白天淋了雨,又受了惊吓,发起高热来了。
他转身想去厨房找退烧药,手腕却被猛地攥住。清玄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神涣散,瞳孔里映着窗外扭曲的树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死死抓着沈砚不放,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哥……别丢下我……”他声音发颤,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滑进枕巾,“他们要抓我回山上……我不回去……”
沈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蹲下身,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安抚道:“清玄,别怕,我在这儿,没人能把你带走。”
他轻轻拍着清玄的后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可少年像是陷在梦魇里无法挣脱,依旧喃喃着胡话,身l也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沈砚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忽然想起白天在巷子里听到的那些话,还有清玄当时苍白的脸色。
难道山上发生过什么事,让他如此害怕回去?
沈砚来不及细想,清玄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浑身发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沈砚连忙扶他坐起身,给他顺气,又倒了杯温水喂他喝下。
喝了水,清玄的咳嗽渐渐止住了,但眼神依旧迷离。他怔怔地看着沈砚,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哑着嗓子问:“哥,你真的不会丢下我吗?”
“不会。”沈砚斩钉截铁地回答,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我说过,以后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清玄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慢慢聚起一点光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往沈砚身边靠了靠,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轻抱住了沈砚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袖子上。
“哥……”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未散的恐惧,“我梦到好多黑衣人……他们拿着剑……要抓我……师父挡在我前面……然后……然后师父就……”
后面的话,他哽咽着说不出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沈砚的心猛地一缩。黑衣人?抓清玄?还有师父……难道清玄下山,并非只是为了找他,而是另有隐情?
他想起清玄刚下山时,那身惹眼的紫袍,还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疏离感。那时只当是山里长大的孩子不谙世事,现在想来,或许他背负着更沉重的东西。
“清玄,”沈砚放柔了声音,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都过去了。那只是个梦,别怕。”
他没有追问,有些事,清玄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他。现在他发着高热,情绪又极不稳定,追问只会让他更难受。
沈砚扶着清玄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又去找了退烧药和温水,哄着他吃了下去。折腾了大半夜,清玄的烧渐渐退了些,也终于累得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旧没有完全舒展开。
沈砚坐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心里五味杂陈。他一直以为,清玄的到来,只是让他多了个需要照顾的弟弟,却没想到,这个弟弟身上,竟然藏着这么多他不知道的故事。
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也没停。沈砚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夜色,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不管清玄经历过什么,不管那些黑衣人是谁,从今往后,他都会护着他。
他是他找了十六年的弟弟,是他失而复得的家人,谁也不能再伤害他。
沈砚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床边,借着微弱的天光,静静地守着。少年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了些,只是偶尔还会在睡梦中蹙一下眉。
沈砚伸出手,轻轻抚平他蹙着的眉头,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他都会陪着清玄一起走下去。
因为他们是兄弟,是彼此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