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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温克的鹰》
第一章:雪夜归魂
我第一次见到那只鹰,是在大兴安岭北麓的雪夜里。
那年我二十岁,刚从哈尔滨的大学辍学,背着个破帆布包,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找到这片叫乌力楞的鄂温克营地。帐篷外的篝火噼啪作响,把雪地映得通红,一个穿鹿皮衣的老太太正蹲在火边,用桦木碗熬着什么,药味混着松脂的香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你是陈家人老太太抬头看我,她的眼睛很亮,像雪地里的狼眼,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没化的雪粒。
我点点头,把帆布包里的相框递过去。照片上是个穿军装的男人,眉眼和我有七分像——那是我爷爷,陈建军,五十年前在这里当知青,和一个鄂温克女人结了婚,后来却在一场狩猎中失踪,只留下我爸,被送回山东老家。
他早该死了。老太太接过相框,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照片边缘,突然嗤笑一声,当年若不是他偷了‘鹰魂’,阿爸也不会被山神收走。
她叫依拉,是营子里最后一个萨满。我爸临终前说,只有找到依拉,才能知道爷爷失踪的真相。
当晚我住在依拉的帐篷里。帐篷中央挂着个鹰形的木雕,翅膀张开,爪子抓着颗红玛瑙,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依拉说这是鹰神,是鄂温克人的守护神,而她是鹰神选中的代言人。
后半夜我被冻醒,帐篷外传来奇怪的声音——不是风声,是翅膀拍打积雪的声音,很沉,像有人拖着块浸了水的兽皮。我悄悄撩开帐篷帘,看见雪地里站着个黑影,两米多高,披着件破烂的蓑衣,脑袋却像是只鹰,喙部弯曲,两只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正盯着依拉的帐篷。
别出声。依拉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手里握着那只鹰形木雕,声音压得很低,是‘走尸’,被鹰神抛弃的萨满。
黑影突然动了,朝着帐篷走来,每走一步,雪地上就留下个带爪的脚印,深可见骨。依拉猛地把木雕举过头顶,嘴里念起古怪的咒语,像是鹿鸣,又像是鹰啸。帐篷外的黑影顿了顿,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冲进了密林,翅膀拍打声越来越远。
他在找鹰魂。依拉放下木雕,额头上全是冷汗,你爷爷当年偷走的,是鹰神的魂器,藏在这附近的山洞里。走尸是被魂器吸引来的。
我这才注意到,依拉的手腕上有个鹰形的纹身,纹路里嵌着些细小的鳞片,在油灯下泛着银光。她说是成为萨满那天,鹰神留下的印记。
第二天一早,依拉带我去了爷爷失踪的那片林子。雪地上还能看见些模糊的脚印,混杂着野兽的蹄印和某种巨大的爪印。依拉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一个爪印:是熊瞎子,但这爪子上有倒刺,是被邪祟附身了。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鹰羽和狼粪,撒在脚印周围,又点燃了一把艾草。烟雾升起时,我突然看见雪地上浮现出些奇怪的图案——像是鹰的翅膀,又像是人的肋骨,在烟雾中慢慢扭曲,最后变成个陈字。
你爷爷没死。依拉盯着那个字,眼神复杂,他把魂器藏在了‘鹰巢’,自己却被山神困在了林子里,成了守墓人。
第二章:鹰巢秘洞
依拉说的鹰巢,是密林深处的一个山洞,传说鹰神就是从那里诞生的。我们走了三天三夜才到洞口,洞壁上画着些古老的岩画:有人举着长矛狩猎,有鹰叼着人的头骨,最深处是个模糊的人影,被无数只鹰包围着。
这是第一代萨满。依拉指着那个人影,他用自己的心脏喂了鹰神,换来了守护族人的力量。
山洞深处很暖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依拉从背包里拿出个铜铃,摇了摇,铃声在洞里回荡,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突然,头顶传来扑棱一声,一只巨大的鹰飞了出来,翅膀展开足有两米宽,爪子抓着块腐烂的兽皮,落在我们面前的岩石上。
是只海东青,羽毛雪白,只有尾尖带着点黑。但它的眼睛是浑浊的,像是蒙着层血痂,死死地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它是鹰神的使者。依拉举起鹰形木雕,它在警告我们,魂器不能碰。
我却注意到,海东青抓着的兽皮上,有个熟悉的标记——是我爷爷当年在部队时的编号。我往前走了一步,海东青突然尖叫一声,扑了过来,爪子直取我的眼睛。依拉把我推开,自己却被鹰爪划到了胳膊,血立刻涌了出来,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落在了烧红的铁板上。
快走!依拉捂着伤口,拉着我往山洞深处跑。海东青在后面追,翅膀拍打岩壁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疼。
跑到山洞尽头,我们发现了一个石棺,半埋在土里,棺盖是块完整的水晶,里面隐约能看见个人影,穿着军装,正是我爷爷!他的胸口插着根鹰羽,羽尖滴着血,落在棺底的红布上,红布包裹着的,是个巴掌大的铜盒,上面刻着鹰的图案。
魂器就在里面。依拉的声音发颤,你爷爷用自己的身体养着魂器,才没让它被邪祟抢走。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了翅膀拍打声,比海东青的声音更沉,更杂乱。依拉脸色一变:走尸来了!
她突然咬破手指,把血滴在鹰形木雕上,木雕立刻发出一阵红光。海东青尖叫一声,飞到石棺上方,用爪子抓住棺盖,像是要把它掀开。依拉却从背包里拿出个小陶罐,倒出些黑色的粉末,撒在石棺周围,粉末遇到空气就燃起了绿色的火焰,形成一个圆圈,把我们和石棺围在中间。
这是‘护魂火’,能挡住走尸。依拉喘着气,但撑不了多久。
洞口的黑影越来越近,这次我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鸟人,而是个穿着蓑衣的人,背上插着两根巨大的鹰羽,手里拖着根铁链,链锁上拴着个骷髅头,每走一步,骷髅头就撞击着岩壁,发出咚咚的响声。
他是马文才,三十年前的萨满,因为贪生怕死,被鹰神剥夺了力量,变成了走尸。依拉的声音里带着恐惧,他想抢走魂器,让自己复活。
马文才走到护魂火前,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腐烂的脸,眼睛已经没了,只剩下两个黑洞,黑洞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绿幽幽的。他突然笑了,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依拉,你以为这点火能挡住我当年要不是你爹护着你,你早就成了我的祭品。
依拉没说话,只是举起鹰形木雕,嘴里念着咒语。护魂火突然旺了起来,绿色的火苗窜起两米多高,马文才被迫后退了几步。但他很快又上前,用铁链抽打火焰,铁链碰到火苗,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黑烟。
快打开石棺!依拉对我喊道,只有魂器能杀死他!
我跑到石棺前,海东青突然飞下来,落在我的肩膀上,用喙啄了啄我的耳朵,像是在指引我。我用力推开水晶棺盖,一股寒气涌了出来,爷爷的尸体保存得很好,像是刚死去不久,胸口的鹰羽还在滴血。我拿起那个铜盒,刚打开,就看见里面放着颗红色的珠子,像颗心脏,还在微微跳动。
这是鹰神的内丹。依拉的声音带着敬畏,也是魂器的核心。
就在这时,马文才的铁链打破了护魂火的圈子,他伸出手,干枯的手指抓向我手里的铜盒。海东青突然飞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他的手,马文才的手指碰到海东青的身体,发出滋啦一声,海东青尖叫着摔在地上,羽毛掉了一地。
快走!依拉推了我一把,自己却冲向马文才,用鹰形木雕刺向他的胸口。马文才一把抓住木雕,用力一捏,木雕碎成了粉末。依拉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我抱着铜盒,看着马文才一步步逼近,突然想起爷爷照片背后的字:鹰魂遇血则醒。我咬破手指,把血滴在红色的珠子上,珠子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我感觉一股力量涌进了身体,耳边传来无数鹰的叫声,眼前的马文才突然变得模糊,像是在融化。
不!马文才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燃烧,绿色的火焰从他的七窍里冒出来,很快就烧成了一堆灰烬。
红光散去,我发现自己手里的珠子不见了,石棺里的爷爷也消失了,只剩下那根鹰羽,落在红布上。海东青走到依拉身边,用喙啄了啄她的伤口,依拉的伤口竟然开始愈合。
他解脱了。依拉坐起来,看着石棺,你爷爷用自己的灵魂滋养了魂器五十年,终于净化了马文才的邪气。现在魂器回到了鹰神那里,他也可以安息了。
第三章:鹿鸣之夜
我们在山洞里待了三天,依拉的伤好了很多,但她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她说马文才虽然死了,但他的邪气已经蔓延到了营子里,必须回去看看。
走回营地的路上,我们发现雪地里多了很多奇怪的脚印,像是鹿的蹄印,但比普通的鹿蹄大得多,而且每个蹄印里都有个小小的血点。依拉蹲下来,用手指沾了点血,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脸色变得很难看:是‘血鹿’,被邪气附身的驯鹿,会把人引向死亡。
我们加快了脚步,回到营地时,发现营子里静悄悄的,所有的帐篷都关着门,看不到一个人。依拉推开一个帐篷的门,里面空荡荡的,火塘里的火早就灭了,地上散落着些骨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他们被血鹿引走了。依拉的声音发颤,血鹿会模仿人的亲人的声音,把人骗到密林深处,然后……
她没说下去,但我能猜到后面的话。我们沿着雪地里的鹿蹄印往前走,走了没多久,就听见前面传来女人的哭声,很凄厉,像是在求救。
别回头。依拉抓住我的手,是血鹿在骗我们。
但那哭声太像我妈了,我忍不住回头,看见雪地里站着个女人,穿着我妈最喜欢的那件红棉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全是泪,正伸着手向我跑来:小伟,救我!
是幻觉!依拉用力掐了我一把,我疼得叫了一声,再看时,女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只巨大的鹿站在那里,眼睛是红色的,嘴里流着血,正盯着我们。
快跑!依拉拉着我往密林里跑,血鹿在后面追,蹄子踏在雪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们跑到一棵大树下,依拉突然停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个鹿骨哨,吹了起来,哨声很悲凉,像是鹿在哀鸣。
血鹿突然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被哨声迷惑了。依拉趁机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撒向血鹿。粉末落在血鹿身上,血鹿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身体开始融化,最后变成一滩血水,渗入了雪地里。
这是‘驯鹿魂’,能驱散邪气。依拉喘着气,但只能暂时困住它们,我们必须找到被引走的族人。
我们继续往前走,又遇到了几只血鹿,都被依拉用鹿骨哨和驯鹿魂驱散了。走到密林深处,我们发现了一个小木屋,是猎人废弃的,屋里亮着灯,还传来说话声。
依拉示意我别出声,我们悄悄走到窗边,往里看。屋里坐着营子里的几个老人,还有个年轻人,是依拉的孙子,叫阿木。他们围坐在火塘边,正在吃着什么,火塘里烤着的,像是块人肉!
他们被控制了。依拉的声音带着恐惧,血鹿的邪气能让人产生幻觉,把自己的亲人当成食物。
依拉从背包里拿出个陶罐,里面装着些黑色的液体,是用鹰粪和艾草熬成的。她说这是驱邪水,能让人清醒过来。我们推开门,屋里的人突然转过头,眼睛都是红色的,嘴里流着口水,扑了过来。
依拉把驱邪水泼向他们,他们发出一声尖叫,倒在地上,抽搐着。过了一会儿,他们慢慢醒过来,看着火塘里的东西,都吐了起来。
马文才的邪气已经蔓延到了营子里。依拉看着他们,我们必须举行‘送魂仪式’,把邪气送走,否则整个营地都会遭殃。
第四章:鹰神降世
送魂仪式需要在月圆之夜举行,地点就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依拉让族人准备了很多东西:黑色的帐篷,白色的鹿皮,还有一只活的海东青,是阿木养的。
仪式开始时,依拉穿上了萨满的法衣,上面缀满了鹰羽和铜铃,头戴鹿角帽,手里拿着根神杖,杖顶是个鹰头雕刻。她围着黑色的帐篷跳起舞来,嘴里念着咒语,铜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黑色的帐篷里放着马文才的骨灰,依拉说要通过仪式,把他的邪气引渡到另一个世界。我站在帐篷外,看着依拉的身影在月光下晃动,突然觉得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诡异,像是有什么东西附在了她的身上。
突然,依拉停了下来,指着我,用一种陌生的声音喊道:他是鹰神选中的人!他的血能净化一切邪气!
族人都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敬畏。依拉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走进黑色的帐篷。帐篷里很暗,只有一盏油灯,马文才的骨灰放在一个木盒里,旁边躺着那只海东青,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割破你的手指,把血滴在骨灰上。依拉说,只有你的血能彻底净化他的邪气。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破了手指,把血滴在木盒里。骨灰遇到血,突然冒出一阵黑烟,变成了一只黑色的鹰,扑向我的脸。依拉举起神杖,刺向黑鹰,黑鹰发出一声尖叫,消失了。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骚动,阿木冲了进来,喊道:奶奶,不好了!血鹿又来了,好多好多!
我们跑出帐篷,看见营地里挤满了血鹿,眼睛都是红色的,嘴里流着血,正围着营地嘶吼。依拉举起神杖,念起咒语,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遮住了月亮,无数只鹰从天上飞下来,盘旋在营地上方,发出凄厉的叫声。
鹰神来了!依拉喊道,它要亲自净化这些邪气!
鹰群突然俯冲下来,抓起血鹿,飞向天空。血鹿发出痛苦的尖叫,被鹰群撕碎,血和内脏掉落在雪地上,染红了一片。没过多久,营地里的血鹿就被消灭干净了,鹰群也慢慢散去,天空重新亮了起来,月亮又露出了脸。
依拉突然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族人把她抬回帐篷,我守在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很担心。阿木告诉我,举行送魂仪式对萨满的消耗很大,依拉已经很老了,可能撑不住。
第二天一早,依拉醒了过来,她的眼睛变得很亮,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燃烧。她看着我,突然笑了:你果然是鹰神选中的人,你的血里有鹰神的力量。
她说,我爷爷当年偷走魂器,其实是为了保护它不被马文才抢走。马文才想利用魂器的力量统治整个大兴安岭,爷爷为了阻止他,才把魂器藏在鹰巢,自己则守在那里,用灵魂滋养魂器,防止邪气扩散。
现在魂器回到了鹰神那里,马文才也被净化了,一切都结束了。依拉说,但鹰神需要新的代言人,你愿意留下来吗
我看着营地里的族人,他们脸上都带着敬畏和期待。我又想起了爷爷,想起了他为了守护魂器付出的代价。我点了点头,说:我愿意。
依拉笑了,她从怀里拿出个小布包,递给我,里面是颗鹰形的玉佩,和我爷爷照片上戴的一模一样。第五章:鹰羽传承
我留了下来,成了鄂温克营地的新萨满。依拉说,鹰神的力量不会凭空降临,需要在风雪里淬炼,在篝火旁领悟。她教我辨认山林里的草药,教我用鹿骨哨召唤驯鹿,教我那些拗口的咒语——那些咒语不是简单的音节,而是与山林对话的密码,念出来时,风能停,雪能落,连海东青都会在头顶盘旋。
第一个冬天来得很早,大兴安岭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像是一块巨大的白玉。依拉让我独自去山林深处的圣泉取水,说那是鹰神赐给族人的甘露,能洗涤邪气。临行前,她把那只鹰形木雕交给我:遇到危险,就对着木雕喊鹰神的名字,它会护着你。
圣泉在一片断崖下,我走了两天才到。泉水冒着热气,在冰天雪地里凝成白雾,泉边的岩石上刻着和鹰巢山洞里一样的岩画。我用桦木碗装满泉水,刚要转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像是冰裂的声音。
回头一看,断崖上的积雪塌了下来,带着几块磨盘大的石头,正朝着我砸来。我吓得闭上眼,下意识地举起木雕,大喊:鹰神救我!
耳边传来一阵凌厉的鹰啸,像是有什么东西掠过头顶。等我睁开眼,积雪和石头都落在了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而我面前站着一只海东青,羽毛比雪还白,尾尖的黑色像是用墨点上去的,正是在鹰巢里救过我们的那只。它的眼睛不再浑浊,清亮得像是圣泉的水,正歪着头看我。
是你救了我我试探着问。
海东青没有回答,只是用喙啄了啄我的手腕。我低头一看,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鹰形的印记,和依拉手腕上的纹身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浅,像是刚刻上去的。
你已经被鹰神认可了。依拉看到我的印记时,眼里闪着泪光,阿爸当年说过,陈家的人会回来,会带着鹰神的力量守护这片山林。
她告诉我,爷爷和奶奶的故事。五十年前,爷爷作为知青来到大兴安岭,和作为萨满继承人的奶奶相爱了。那时马文才已经显露野心,想抢夺魂器称霸山林,爷爷为了保护奶奶和魂器,才假装偷走魂器,藏进鹰巢,自己则以守墓人的身份困住马文才的邪气,这一守就是五十年。奶奶因为思念爷爷,抑郁而终,临终前把守护营地的责任交给了年幼的依拉。
你爷爷不是小偷,是英雄。依拉拍着我的肩膀,现在,这份责任传到你手里了。
春天来临时,山林里的积雪开始融化,驯鹿群踏着泥泞回到营地。依拉的身体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帐篷里,靠着圣泉的水维持精神。她让我把族里的年轻人召集起来,教他们辨认草药,教他们如何与山林相处。
萨满不是统治者,是山林的仆人。她躺在鹿皮褥子上,声音很轻,我们要做的不是命令风雪,而是顺应它们;不是征服野兽,而是与它们共生。
那天晚上,依拉突然精神好了很多,让我点燃篝火,说要给我讲最后一个故事。她讲起第一代萨满,如何用心脏喂鹰神,换来山林的庇护;讲起奶奶,如何在暴风雪里用体温救活冻僵的驯鹿;讲起爷爷,如何在鹰巢里独自对抗马文才的邪气,五十年从未动摇。
山林记得每一个守护者。依拉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雪记得每一个脚印,风记得每一声鹰啸。
她闭上眼睛时,篝火正好爆出一个火星,落在我的手背上,不烫,反而暖暖的。我低头看,手背上的鹰形印记突然亮了起来,像是有团火焰在里面燃烧。而帐篷外传来一阵鹰啸,清脆得像是黎明的第一声鸟鸣。
第二天,海东青落在了帐篷顶上,嘴里叼着一根鹰羽,羽毛根部还带着血迹。我知道,这是鹰神在迎接依拉。我们按照鄂温克的习俗,把依拉的遗体放在驯鹿拉的雪橇上,让她顺着河流漂向远方——那是族人回归山林的方式,他们说,顺着河流走,能走到鹰神的宫殿。
第六章:山林之约
依拉走后,我成了营地里唯一的萨满。阿木成了我的助手,他学东西很快,尤其是吹鹿骨哨,能吹出十几种调子,有的能召唤驯鹿,有的能驱赶狼群,有的甚至能让蜜蜂落在他的手心。
这是我爷爷教我的。阿木挠着头笑,他说,万物都有声音,听懂了,就能和它们做朋友。
夏天的一个傍晚,我正在给驯鹿喂盐,突然看到西边的天空飘起黑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阿木骑着驯鹿跑过来,大喊:不好了,林子里着火了!
我们跟着黑烟跑去,发现是几个外来的猎人在烧烤,不小心引燃了干燥的树枝,火借着风势蔓延开来,已经烧红了半边天。族人们拿着树枝扑火,却根本挡不住火势。
风太大了,这样下去整个山林都会被烧光!阿木急得满头大汗。
我想起依拉的话,闭上眼睛,感受着风的方向。风是从东边来的,带着河流的湿气,如果能让风向转一转,把湿气吹到火场上,或许能压住火势。我举起木雕,念起召唤风的咒语,那是依拉教我的最后一个咒语。
手腕上的印记开始发烫,像是有股力量顺着手臂流遍全身。耳边响起无数声音,有树叶的沙沙声,有河流的哗哗声,还有无数鸟兽的鸣叫,它们像是在回应我的咒语。天空中的云开始旋转,原本向东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潮湿的水汽扑向火场,火舌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蔫了下去。
风转了!风转了!族人们欢呼起来。
就在这时,我看到火场边缘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抱着一只受伤的小驯鹿,在火里挣扎。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是族里老猎户的孙女,早上跟着驯鹿群进了山。
小花!老猎户哭喊着要冲进去,被我拉住了。
海东青突然从天上俯冲下来,掠过火场,用爪子抓起小女孩和小驯鹿,稳稳地落在我面前。小女孩吓得大哭,怀里的小驯鹿却舔了舔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火被扑灭时,天已经黑了。我们坐在篝火旁,看着被烧焦的树枝,心里又后怕又庆幸。那几个猎人被族人们绑了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是要惩罚你们。我解开他们的绳子,是要让你们知道,这片山林不是用来征服的,是用来守护的。你们烧了它的头发,它会疼;你们伤了它的孩子,它会哭。
我让他们跟着族人一起清理火场,一起种下新的树苗。临走时,老猎人塞给他们一包松子:春天来的时候,记得回来看看,看看你们种的树发芽了没有。
秋分时,山林里的树叶变成了金黄色,像是被阳光染过。我带着族人们去鹰巢祭拜,石棺依旧半埋在土里,水晶棺盖上映着洞顶的岩画,像是一幅流动的画。我把那根鹰羽放在棺盖上,那是海东青叼来的,也是依拉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
爷爷,奶奶,依拉,你们可以放心了。我对着石棺轻声说,我会带着族人守好这片山林,守好鹰神的约定。
走出山洞时,海东青正站在洞口的岩石上,身边跟着几只小海东青,绒毛还没长齐,叽叽喳喳地叫着。它看到我,展开翅膀,像是在向我展示它的孩子。
我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一个人孤独地守护,而是像鹰群一样,一代代接力,把责任和爱传递下去。爷爷传给奶奶,奶奶传给依拉,依拉传给我,而我会传给阿木,传给那些在篝火旁听故事的孩子,传给所有热爱这片山林的人。
冬天再次来临时,我站在营地的最高处,看着驯鹿群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看着海东青在天空中划出的弧线,看着族人们的帐篷里升起的炊烟。手腕上的鹰形印记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我,我不是一个人在守护。
远处传来阿木的鹿骨哨声,调子欢快得像是在唱歌。我知道,他在召唤驯鹿回家,也在召唤新的春天。而我会站在这里,像爷爷一样,像依拉一样,像无数个守护过这片山林的萨满一样,听着风雪的声音,等着春天的到来。
因为我是陈家的人,是鹰神选中的萨满,是大兴安岭的仆人。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荣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