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坏女儿,一心想要我爸死。
因为他抛妻弃子,放着自己的老婆、女儿不养,非得去养耀祖堂哥。
导致我从小营养不良,小病靠抗,大病等死。
10岁那年我妈病死在家里后,他也不管我。
从此我流离失所,靠着捡垃圾为生。
眼睛一睁,我竟然魂穿我耀祖堂哥身上。
1.
头痛欲裂,我费力地掀开眼皮。
冬冬!你醒了
一个焦急又带着讨好的声音凑过来。
是刘明喜——我那个抛妻弃子的亲生父亲,此刻正皱着眉看我,眼里全是担忧。
可这担忧不是给我的,是给他的宝贝侄儿,刘亚东。
因为现在,我就在刘亚东的身子里。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他伸手想摸我的额头,我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他手僵在半空,随即又堆起笑,还在生叔叔气怪叔叔不给你买那双球鞋
球鞋
我脑子里嗡嗡响,零碎的记忆涌上来——
刘亚东看中了一双八百块的球鞋,刘明喜一开始舍不得,这混小子就一头撞了墙,晕了一上午。
八百块。
我想起上辈子,我咳嗽厉害躺在家里,妈妈攥着皱巴巴的五块钱,最终还是没去卫生院。
她说:青青忍忍,妈妈钱不够,等你爸寄钱回来,妈就带你去看医生。
可刘明喜的钱,永远在刘亚东的新衣服、新玩具里,从来没进过我们家的门。
我看着刘明喜讨好的脸,胃里一阵翻涌。
同样是他的骨肉。
哦不,刘亚东是他侄子,我是他亲女儿。
可他对侄子掏心掏肺,对我却连一口饱饭都吝于施舍。
就因为刘亚东多那二两肉,就真比我高贵些
叔……我哑着嗓子开口,头还疼……
疼那赶紧再躺会儿
刘明喜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想扶我,
要不咱去医院再做个检查拍个片子
不要。我别过脸,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我就要那双鞋。
刘明喜的脸垮了一下,随即又硬挤出笑:
买!买!叔叔这就带你去买!八百块算什么只要冬冬开心,别说一双,十双叔叔都给你买!
真的……
我开口,带着点刻意模仿记忆中刘亚东那种混不吝的撒娇调调,
叔叔没骗我
骗你是小狗!
刘明喜拍着胸脯保证,拉着我的手就往门外走,
走,现在就去镇上的专卖店,你看上哪双咱买哪双!
他的手掌粗糙却温暖,是我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我小时候偷偷拽过他的衣角,想让他抱我一下,
他嫌恶地甩开,说丫头片子,赔钱货。
刘亚东,你不是最喜欢抢我的东西吗
这辈子,我也抢抢你的人生过活。
到了镇上的鞋店,他果然眼睛都不眨地给我买了那双标价800的球鞋。
我穿着新鞋在镜子前转圈,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讽刺。
上辈子自己80块钱的鞋子都没穿过,这辈子只需要一个男儿身,800的鞋子说穿就穿。
2.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句,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最后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
我知道,是邻居打来的,说我妈没了。
他看了看我,宛若无事发生:走,我们回家。
叔叔,谁的电话啊我假装好奇地问。
没事,工地上的事。
他含糊道,发动了车。
上辈子,他就是这样,接到电话后无动于衷,继续陪刘亚东买鞋、吃饭。
任由我妈在冰冷的屋子里躺着。
任由我一个十岁的孩子,最终用一把小铲子埋葬自己的母亲。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不行,这辈子不能这样。
车离村子越来越远时,我喊道:叔叔,等等!
咋了他回了头。
我想去婶婶家看看。我说。
刘明喜愣了一下:去她家干啥你平时不是最不爱去吗
我就是想去嘛,我开始撒娇,自从你们分开住,我就好久没见婶婶了,我想她了。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但我知道,对付刘明喜这种人,撒娇比什么都管用。
果然,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妥协了:行吧,去看看就走。
3.
车子在熟悉的院门前停下。
妈,我回来了。
这次,我不会让你走得那么委屈。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
昏暗的光线下,屋子中央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形。
那是我妈,枯瘦的身体,蜷缩着。
刘明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屋中的人,嘴里嘟囔了一句:真是……添乱。
没有悲伤,没有惋惜,只有不耐烦。
就在这时,一个刺耳、带着无尽恐惧的童音在角落里炸响:
三叔!救命啊!
我猛地扭头。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是我自己的脸!但那双眼睛里的眼神却不是我。
是我堂哥刘亚东!他竟然穿到了我的身体里!
他看到刘明喜,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刘明喜的腿:
三叔!我是亚东啊!我变成刘青青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刘明喜被他吓了一跳,随即脸色一沉,一脚把他踹开:
魔怔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
刘亚东(在我身体里)急得脸都红了,
我真的是刘亚东!我不是才跟你闹着要买球鞋,你忘了我为了让你给我买鞋,还撞墙了!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他脸上。
刘明喜的脸色铁青,眼睛里全是怒火:
你这个死丫头片子!是不是你妈死了,你也想死了我是你爸!什么三叔四叔的!
刘亚东被打懵了,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刘明喜: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还敢说!
刘明喜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又是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我看你是欠揍!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满嘴胡话!
刘亚东疼得蜷缩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
他大概从来没被刘明喜打过,更别说打这么狠。
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多可笑啊。
上辈子,只要我和刘亚东发生一点冲突,挨打的永远是我。
他抢我的东西,我要是敢抢回来,刘明喜看到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打。
现在,他穿着我的身体,也尝到了挨打的滋味。
这就是因果轮回。
刘亚东还在哭喊:我真的是亚东!我知道你爱藏钱的地方,总放在床的夹板里!
刘明喜的脸色变了变,那确实是他藏私房钱的地方。
但他很快又瞪起眼睛:你个死丫头,竟敢偷着翻我的东西!
说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刘亚东被打得嗷嗷叫,哪里还有平时那副骄横的样子。
我看着差不多了,突然哎呀一声,假装被刘亚东绊倒,摔在地上,捂着胳膊哭起来:
堂妹,你怎么回事啊我好心来看你,你怎么打我啊
刘亚东(在我身体里)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指着我吼道:
你是刘青青对不对你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快出来!那是我的身体!
他说着,就想冲过来抓我。
我赶紧往刘明喜身后躲,哭得更厉害了:
三叔,你看她!她是不是真的被婶婶的事吓傻了怎么说这种话啊我好怕……
刘明喜本来就气坏了,见刘青青还要打刘亚东,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揪住刘亚东的头发,把他摁在地上,左右开弓就是几个耳光:
反了你了!还敢打你堂哥!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疯丫头不可!
别打了!我真的是亚东!
刘亚东在地上挣扎着,声音都变了调。
但刘明喜根本不听,打得更狠了。
我躲在刘明喜身后,看着刘亚东被打得鼻青脸肿,心里涌起一股快感。
哭啊,喊啊,像我上辈子那样,不过,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救你。
4.
打了好一会儿,刘明喜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额头上全是汗。
我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
三叔,打累了吧,堂妹不听话,你稍微教训教训就算了,来,喝点水歇歇。
刘明喜接过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喘着气说:
青青有你半点懂事就好了,哎,这个白眼狼,我也不指望她跟你一样贴心。
那当然了,
我仰起脸,笑得天真烂漫,
三叔对我这么好,别说给你端水了,以后就是给你端屎端尿,我也乐意!
地上的刘亚东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见了鬼一样:
这是我的词!这是我平时跟三叔说的话!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声地说道:现在,是我的了,你打我啊。
刘亚东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还要起来。
刘明喜见状,扬手就要再打。
他立刻像被戳破的气球,蔫了下去,趴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哪里禁得住这么打。
刘明喜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拉着我说:东东,看完了,咱走吧。
我不动,目光落在炕上妈妈的尸体上。
这个男人,他的妻子就躺在那里,他竟然能如此无动于衷,打完女儿,就要带着侄子离开
我心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
妈妈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被随便埋在菜地里。
三叔,
我拉了拉他的胳膊,声音带着点怯怯的,
婶婶……就这么放着吗我们是不是该把她安葬了
刘明喜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烦:安葬啥屋后那菜地里,挖个坑埋了就行。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刘亚东,
刘青青,听见没有你妈就交给你了,自己找个地方埋了!
说完,他又要拉我走。
我赶紧抱住他的胳膊,撒起娇来:
三叔,别这样嘛。其实……其实我昨天晚上梦到婶婶了。
梦到她
刘明喜停下脚步,一脸诧异,
她跟你说啥了她不是一向最讨厌你吗
我心里冷笑。
妈妈是讨厌刘亚东,因为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父爱和家用。
她说她快要死了,
我低下头,声音带着点神秘,
还说,希望我能给她好好安葬,她会保佑我将来考个好大学,有出息。
刘明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在琢磨这话的可信度。
真的,三叔,我不骗你,
我赶紧趁热打铁,
要不我今天为啥非得要来婶婶家呢就是记着梦里的事,想来看看她。
他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考大学、有出息这几个词打动了他。
在他眼里,刘亚东是刘家唯一的根,要是能有出息,他脸上也有光。
行吧,他终于松了口,那我就请个丧葬一条龙,敲锣打鼓的,给她办个体面的。
我心里一阵狂喜,点着头:谢谢三叔!三叔你真好!我最爱三叔了!
刘明喜被我哄得脸色缓和了些,拍了拍我的头:
就你嘴甜会哄人。
地上的刘亚东听得一脸茫然,不懂为何一向嘴笨的刘青青,变得会说好听的话了。
我瞥了他一眼,心里冷笑。
刘亚东,你不是喜欢抢我的东西吗
那我就把你钉在这个身份里,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5.
刘明喜出去打电话安排丧事去了。
屋里只剩我和刘亚东。
我故意走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胳膊:堂妹,发什么呆呢
他猛地抬头,眼里喷出火来,咬着牙:刘青青,你到底想干什么把身体还给我!
嘘——
我伸出手指按在嘴上,笑得天真,
堂妹你又说胡话了。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啊,你看,
我指了指额头,
我为了买球鞋刚磕的疤还在呢。
他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大声嚷嚷怕再次挨打,只能恨恨地瞪着我。
我看着他只觉得他可笑:
刘亚东,上辈子你说你要是女孩子定也过得风生水起,这辈子你试试我赌你会死!
不一会儿,刘明喜走进屋来拉我:东东,跟叔叔回家去,这里晦气。
我刚要抬脚,墙角的刘亚东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刘明喜的裤腿:
三叔!你不能走!带上我吧!
他大概是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话一出口就赶紧改口,
爸……爸,你带我走吧!你不能不管我!
刘明喜低头看了他一眼,一脚把他踹开:
带你走带你这个死丫头回去添堵
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你妈生前就说,不用我管你这个赔钱货,你爱去哪儿去那儿!
我不是赔钱货!我是刘亚东!你好好看看我!
他急得直跳脚,又想扑上来,却被刘明喜恶狠狠的眼神吓住了。
还敢胡咧咧!
刘明喜扬手就要打。
我赶紧拉住他的胳膊,柔声劝道:
三叔,别气坏了身子。堂妹可能是太难过了,才说胡话呢。
我转头看向刘亚东,声音陡然冷下来,
堂妹,你妈刚走,就别再惹三叔生气了,再乱说胡话,当心被村里人当成鬼上身处理。
他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帮他说话。
刘明喜被我劝住了,哼了一声:
跟你妈一个德行,看着就让人倒胃口,你要不想死,你就去你外婆家吧。
他拉着我就往停在路边的面包车走,
走,咱回家,让她自己在这儿疯。
爸!你不能丢下我!
刘亚东追了上来,死死抓住门把车,
我是你女儿!我要跟你走!
刘明喜不耐烦地回头骂:撒手!再闹我打断你的腿!
他手一抖,松了劲,眼睁睁看着我们要上车。
我坐在车上,突然想起上辈子妈妈死后,我找过爸爸,求他带我走。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哦,他说你是个丫头,跟着我不方便,去你外婆家吧。
原来换了个灵魂,结局一样。
他刘明喜,重男轻女,喜欢的是这个男儿躯壳,无关里面灵魂是谁。
就在车子即将起步的瞬间,我侧过身,缓缓摇下了车窗。
迎着风对他喊:别哭啊,堂妹,你哭的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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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和恐惧像要溢出来。
是的,上辈子我以为去外婆家至少有个着落,想不到却陷入了另一个地狱。
6.
这丫头,真是魔怔了。
刘明喜还在念叨,
要不是看在她刚没了妈的份上,我非……
三叔别气了,
我打断他,安慰道,
她就是个小姑娘,不懂事。不像我,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三叔的话。
刘明喜被我哄得眉开眼笑,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头:
还是东东懂事。等回去了,叔叔给你买红烧肉吃。
好!
我应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红烧肉。
上辈子我只在梦里吃过。
那时候妈妈总说,等爸爸寄钱回来,就给我买二斤,让我吃个够。
可直到她死,我也没等来那碗红烧肉。
回到家时,大伯母已经做好了饭。
她是刘亚东这副身体的亲妈,因此对我这个儿子自然是疼爱的,
嘘寒问暖地给我盛了满满一碗米饭,上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
快吃,东东,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大伯母笑得一脸慈爱。
我扒拉着米饭,没什么胃口。
旁边的刘明喜还在跟大伯念叨:……那疯丫头,真是没法管了,让她自己去她外婆家,爱咋咋地。
大伯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孩子,刚没了妈……
可怜什么
刘明喜打断他,丫头片子就是麻烦,自小就是白眼狼,心里只有她妈。
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说我是白眼狼,我不爱我妈妈,才是白眼狼呢。
吃完饭,我躺在刘亚东的小床上,突然想起刘亚东。
他现在应该已经被送到外婆家了吧
外婆家在山坳里,离镇上很远,只有一间破瓦房。
外公早死了,外婆跟着舅舅过。
舅舅家有三个儿子,个个都被宠得无法无天。
上辈子我在那儿,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喂猪、砍柴,稍有不慎就是一顿骂。
有一次我打碎了一个碗,被外婆用柴火棍抽得腿上全是血痕。
还有……每个月那几天,连买一包最便宜卫生纸的钱都没有,
永远都只能用破布条垫着,在田埂上劳作时,血水混着汗水浸透裤子。
刘亚东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哪里受过这种罪。
想到他可能会在黑夜里偷偷哭,我就忍不住想笑。
刘亚东,欢迎来到我前半生地狱般的人生。
就看你能不能像我上辈子一样挣脱泥泞。
手机突然响了,是刘明喜的。
他接起来聊了几句,挂了电话后进屋跟我抱怨说:
东东,你堂妹是个惹祸精,还好我没带回来,她才去她外婆家就哭着闹着要回来跟我。
哦,
我漫不经心地应着,她就是离不开三叔你呗。
刘明喜撇撇嘴:谁稀得她离不开一个赔钱货,烦死人了。
他顿了顿,又说,
希望她外婆可以管住她,让她多学点家务活,以后嫁人才不会因为懒被婆家打。
这样也好,
我故意说,让堂妹学学规矩,省得以后不懂事给你惹是生非。
刘明喜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去看电视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视里传来的喧闹声。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突然觉得很困,好久都没这么暖和的睡觉了。
7.
这辈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读书了。
高中的课本于我来说是手到擒来。
上辈子的我,成绩不错。
所以刘亚东成绩不好,我只能藏拙。
在我明着去补课,努力假装跟上进程后,成绩突飞猛进,老师都夸我进步大。
一晃一年过去。
我现在已经是高二了。
下课铃响时,同桌撞了撞我的胳膊:亚东,你三叔又来接你了!
我探头往窗外看,刘明喜在校门口冲我挥手。
这几年他生意做得不算大,但对我越发大方,特别是每次成绩上升,就有奖励。
仿佛要把所有没给亲女儿的疼惜,全堆在侄子身上。
走了。
我背起书包往外跑,经过公告栏时,瞥见上面贴着贫困生补助申请。
突然间想起上辈子想拼命读书的自己,也是全靠这个补助读完了初中和高中。
而生活费,则是靠自己晚上等外婆舅舅睡了,自己来镇上捡垃圾卖钱。
也不知道这辈子住自己身体里的刘亚东能不能读书了。
看啥呢刘明喜把橘子塞给我,快吃,刚买的,甜着呢。
没啥。我剥开橘子,故意把一瓣递到他嘴边,三叔你先吃。
他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张嘴接了:
咱东东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不像那……
他没说下去,但我知道他想说不像刘青青那个赔钱货。
车慢悠悠往家开着,我状似无意地问:
三叔,最近工地上是不是不太好我看你总唉声叹气的。
他叹口气,眉头拧成疙瘩:
可不是嘛,听说外面闹金融危机,好多老板都跑了,欠我的工程款要不回来,还倒贴了不少进去。
我心里一动,机会来了。
这几年我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得聪明,每次他跟大伯商量生意,我都插几句独到见解,让他觉得这侄子是块做生意的料,早就把我当成半个依靠。
那三叔你打算咋办
我咬着橘子,声音含糊,
要不……跟我爸(大伯)说说,让他帮衬点
你爸那老实人,能有啥办法他嗤笑一声,再说了,我这脸也拉不下来。
8.
回到家时,大伯正坐在院子里抽烟,见我们回来,赶紧掐了烟:
东东回来了今天学的怎么样了
好着呢。我应着,把橘子递过去,三叔买的,可甜了。
大伯母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笑着说:
刚还念叨你三叔呢,说他这几天愁得睡不着,饭都吃不下,人都瘦了。
饭桌上,刘明喜扒拉着米饭,没几口就放下筷子: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银行天天催债,说再还不上就起诉我,到时候征信一黑,啥都干不了。
大伯急了:那咋整要不……我把家里这头猪卖了
卖猪能顶啥用刘明喜摆摆手,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我放下筷子,故作沉思:三叔,我倒有个主意,就怕你觉得不合适。
你说你说!刘明喜眼睛一亮,东东脑子活,说不定真有办法。
我故意压低声音:
三叔,你跟我爸不是双胞胎吗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我爸左耳朵后面有颗痣,你们俩站一块儿,谁能分清
大伯愣了愣: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
我看着刘明喜,一字一句道,
你先用我爸的身份证、银行卡。反正他平时就在家种地,也不用这些。你换个身份,债主不就找不到你了等风头过了,再换回来。
刘明喜皱起眉:这……能行吗犯法吧
啥犯法不犯法的,
我给他夹了块肉,
又不是让你去干啥坏事,就是暂时避避风头。再说了,你们是亲兄弟,我爸还能不帮你
大伯刚要开口,我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这一年我靠着成绩好懂事,早就成了大伯的骄傲,他对我几乎言听计从。
果然,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说:东东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还有房子,
我趁热打铁,看向刘明喜,
三叔你那套房子不是在你名下吗万一被法院查封了咋办不如先过户到我名下,我是学生,他们总不能跟我抢。等你以后东山再起了,再过户回去。
刘明喜的眉头拧得更紧,手指在桌子上敲来敲去:这……房子过户可不是小事。
三叔,你信不过我
我故意装委屈,
我可是你看着长大的,难道我还能坑你再说了,这房子本来就是你打算以后给我的,早过户晚过户不都一样
这话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这辈子没儿子,早就把刘亚东当成半个继承人,平时总念叨以后这套房就给东东娶媳妇用。
我不是信不过你,他犹豫着,就是怕……
怕啥
我凑近了些,声音放软,
你想啊,等你东山再起,有钱了随时可以做回自己。按照这个方法,你挣的钱都是自己的,也不用还债,老了手里也有钱,我再孝顺你,多好
他沉默了,眼睛盯着碗里的米饭,不知道在想啥。
大伯母在一旁帮腔:他叔,东东这孩子聪明,说得在理。你就听他的吧,总比被债主追着强。
过了好半天,刘明喜猛地一拍大腿:
行!就按东东说的办!读书人脑子就是灵光,比我们这些老粗强多了!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笑得灿烂:三叔放心,我们一家心往一处使,日子肯定越来越好的。
东东就是聪明,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给我,多吃点,以后还指望你呢。
那三叔以后可得多疼我,
我咬着肉,故意撒娇,
等我以后有本事了,给你买大房子,雇保姆,让你啥都不用干。
好小子,没白疼你!
刘明喜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褶子。
大伯在一旁乐呵呵地说:咱们家东东,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我低头扒拉着饭,掩去眼底的寒意。
刘明喜啊刘明喜,你以为这是侄子贴心的建议
这是我给你挖的坟墓。
9.
吃完饭,刘明喜急着去找大伯拿身份证,我借口写作业回了房间。
关上门,手机响了。
我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刘青青……是你吗
是刘亚东,用着我的嗓子,在电话那头哀求。
有事我语气冷淡。
我……他们老打我,根本不把我当人看,
他哽咽着,
你能不能跟三叔说说,让他接我回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靠在墙上,轻声讥笑着:
你忘了你现在是刘青青,是他眼里的赔钱货。你觉得他会接一个赔钱货回家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剩下压抑的哭声。
想活下去,就自己想办法,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当年的我,努力讨好每个人,活下去,是我目的。
而读书是我费尽心思,自己想办法搞定所有学费、生活费才读完。
高中一读完,我就从外婆那个家偷跑出去了。
当然,他们是费劲阻拦的,甚至想把我嫁给一个40岁的老男人,只因对方可以出2万彩礼。
还好,我妈保佑我,我成功跑了出去。
虽说跑出去打工的日子也穷,但至少没有人打我,也能吃饱饭,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也不知道刘亚东,能不能活着从那个家出来。
10.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明喜用大伯的身份去了外地干活,每个月挣得都存在那卡里。
甚至还额外的给我卡里存钱。
我把他给的钱存起来。
一部分用来改善自己的生活,一部分悄悄寄给了外婆家附近的一个邻居——让她偶尔照拂一下刘青青。
我不是心软,是想让他活着。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我用他的身份,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而他,只能顶着我的脸,在泥里烂掉。
高三那年,我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成绩稳居年级第一,老师们都说我肯定能考状元。
刘明喜特意从外地回来,在饭店请了好几桌客。
我侄子,将来是要上清华北大的!
他喝得满脸通红,跟每个敬酒的人碰杯,
比我有出息!比谁都有出息!
我笑着陪他喝酒,心里却在想,刘亚东现在在干什么
是不是还在山上放牛
是不是还在挨打挨骂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果然成了全市状元。
家里的电话被打爆了,亲戚朋友都来道贺,
刘明喜更是激动得在院子里放了一挂鞭炮。
升学宴办得风风光光,就在县城最好的酒店。
刘明喜穿着新做的西装,胸前别着小红花,逢人就说这是我侄子,状元!
就在宴席最热闹的时候,酒店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我抬头望去,看见一个乞丐被保安拦着。
那乞丐穿着破烂的衣服,可那双眼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刘亚东。
他也看见了我,突然像疯了似的挣脱保安,冲了进来,跌跌撞撞地扑到我面前。
刘青青!你不得好死!你用我的身份上了大学!你抢我的人生,你把身体还给我!
他抓住我的裤腿,不能的喊着。
满座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刘明喜脸色一沉,冲过去一脚把他踹开:
哪来的疯子!敢在这儿撒野!保安!把他拖出去!
我不是疯子!
刘亚东在地上挣扎着,指着刘明喜喊,
三叔!你看看我!我是亚东啊!我是你的亲侄子!你被她骗了!她是刘青青!
刘明喜的脸瞬间变得铁青,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他妈还敢胡咧咧!我看你是真疯了!
我没疯!
他捂着脸,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水流下来,
我知道你最疼了是不是,我小时候,你还跟我说过,等我长大了就把工程队交给我!
刘明喜的脸色变了变,这确实是他跟刘亚东说过的话。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抬脚又是一脚:
死丫头片子,竟敢偷听我说话!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他被打得蜷缩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喊:我真是刘亚东……我真是……
保安终于把他拖了出去,他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酒店门口。
宴席上的气氛有些尴尬,亲戚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刘明喜强装镇定地举起酒杯:没事没事,就是个疯子,大家继续吃,继续喝!
我端起酒杯,对着他笑了笑:三叔,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他看着我,笑得宠溺:对对,不值得。来,东东,咱爷俩喝一个,祝你前程似锦!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
刘亚东,你的生活,现在,它是我的了。
11.
报复了刘亚东我并不快乐。
因为刘明喜的报应还没来。
我买通了刘明喜的手下,安排他带着刘明喜夜夜笙歌,吃喝嫖赌。
刘明喜的身体在我大学毕业后第二年出了问题。
手机响了,护工的号码,我划开接听,那边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
刘先生,刘明喜他又闹起来了,说要见你,说你再不来看他,他就一头撞死在墙上……
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把文件塞进包里,起身往住院部走。
病房门一推开,浓重的药水味混着一股说不清的酸馊气扑面而来。
刘明喜躺在病床上,脸肿得像发面馒头,看见我进来,他枯瘦的手猛地抓过来:冬冬!冬冬你可来了!
我侧身躲开,他的手扑了个空,重重砸在床沿上。
钱呢透析的钱呢
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
医生说再不交钱透析,我这星期都撑不过去!
没钱。
我拉过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又想起医院不准抽烟,便又塞了回去。
我上个月刚换了房,首付就花了一百万,手头紧。
你放屁!
他突然拔高声音,引得隔壁床的人探头来看,
我这些年给你转了多少三五百万总有吧!你买房买车,哪样不是花我的钱现在我要救命了,你说没钱刘亚东你没良心!
给我转钱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我笑了,从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扔到他被子上,
你自己看清楚,这卡是谁的名字。
他脸色大变。
他当然清楚,他把这些年挣得钱都存入了大伯卡里。
这也是当年我怂恿他换身份证,银行卡的目的。
用大伯身份时办的卡,这些年他所有的转账、消费,全在这张卡上,流水记录清清楚楚——但卡主是大伯,法律上跟他刘明喜一毛钱关系没有。
你……你早就算计好了
他的声音发颤,眼里终于有了恐惧。
不然呢
我跷起腿,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是报应,
你以为我真把你当亲叔叔当年你把我和我妈扔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
他猛地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说,
我凑过去,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
你女儿刘青青,她这辈子化成了恶鬼来找你了。
他的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你……你不是亚东……你是……
我是刘青青啊。
我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脸,
你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嫌我是赔钱货。现在好了,我成了你最疼的‘侄子’,花着你的钱,住着你的房,成了你心中的儿子,你说这算不算报应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指甲想挠我的脸:你这个孽障!我杀了你!
我早有准备,侧身按住他的肩膀,反手一拧。
他疼得惨叫,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忘了告诉你,
我俯视着他,语气平淡,
上辈子总被你打,这辈子学了点散打,对付你这种老东西,够了。
他瘫回床上,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开始哭嚎:
我错了……青青……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我给你妈迁坟,我给她磕头等……
晚了。
我松开手,拿出纸巾擦了擦指尖,
我妈要是泉下有知,看见你这副样子,只会觉得脏了她的地。
他还在哭,语无伦次地骂着,又求着。
我站起身要走,他突然用尽力气喊:
你不得好死!你用着亚东的身子,占着他的命,你早晚遭天谴!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
遭天谴你不觉得你经历的这个才是天谴吗
门在我身后关上,把他的咒骂和哭喊都锁在了里面。
护工在走廊里等我,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用过度治疗,
我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现金递给她,
我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
护工接过钱,手都在抖:刘先生,这……
照做就是。
我没再看她,走出医院。
12.
阳光刺眼,我眯了眯眼,掏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下午的会照常开,资料我已经发你邮箱了。
一周后,护工又打来电话,声音比上次更怯:
刘先生,刘明喜他……瘫了。医生说并发症恶化,意识有时候清楚有时候糊涂,嘴里总念叨着‘对不起’……
知道了,我过去看看。
病房里的味道更难闻了,他躺在床上,像条离水的鱼。
看见我,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点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我拉过椅子坐下,没说话。
他挣扎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含混的字:水……水……
我倒了杯水,用棉签沾了沾,抹在他嘴唇上。
他咂了咂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瘫子:
青青……爸爸……错了,你还是不忍心不管我对吗……
错了
我抽回手,
现在知道认错了当年我妈死的时候,你在哪我饿肚子的时候,你在哪
他的眼泪流下来,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进头发里:
我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我那时候是被猪油蒙了心……我就想要个儿子……我错了……
错了就该死。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其实死了也是解脱,省得活着遭罪。
他的手突然指向我:你个没良心的……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我俯下身,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不重,却足够让他清醒,
那你也得死我前面!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精弱才导致不能生二胎,但是你却怪妈妈不能一举得男!
他的眼睛猛地瞪圆。
我告诉你,
我凑近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这辈子我只恨没有早点下手,让你早点死,让你享福这么久,重来一次,我一定早点安排你。
他嘴巴气得说不出话,手哆嗦的指着我
你以前总跟我妈妈说当男人累,把气发我们身上!
我笑了,声音里带着嘲讽,
可我当了男人后,发现当男人真爽啊。
你不是喜欢儿子吗
我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脸,
现在你‘儿子’就在这,可他不想救你。你说可笑不可笑所以这样也是最好的安排,用你最期望的,让你失望!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脸憋得通红,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我转身要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回头时,他的头已经歪向一边,眼睛还睁着,像是不甘心。
护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探了探他的鼻息,脸色发白:刘先生,他……他没气了……
知道了。
我脱下外套,搭在臂弯里:按流程办吧。
13.
走出病房时,走廊里的阳光正好。
我掏出手机,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明天的行程改一下,我要去趟墓园。
墓园在城郊,我买了束白菊,放在母亲的墓碑前。
妈,我蹲下来,擦掉碑上的灰尘,刘明喜死了。
风穿过树林,沙沙作响,像是母亲在回应。
我给你迁了坟,这里比菜地里干净。
我摸了摸冰冷的石碑,
当年没能让你风风光光走,现在补上了,他的骨灰,我撒下水道了。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那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是……是刘亚东吗
我愣了一下,才听出是谁——穿在我身体里的那个堂哥。
几年不见了,从声音都能听出他的苍老。
有事我语气平淡。
我……我在你公司楼下……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没地方去了……快饿死了……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点钱
我冷声拒绝了:不能。
为什么他突然拔高声音,你占了我的身子,我的生活,你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不肯给我点!
凭什么给你点
我笑了,
就凭小时候经常你看着我被打,在旁边拍手叫好;就凭我爸把本该给我的钱都花在你身上,现在的我,不能替上辈子的我原谅你。
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说: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给我口饭吃……
饿肚子的滋味,
我看着妈妈的墓碑,慢慢说道,
你才尝了几年可我尝了一辈子。慢慢熬吧,说不定熬着熬着,就习惯了。
我挂了电话,把号码拉黑。
后来,再也没接到过那个号码的电话。
偶尔听老家的亲戚说,城郊的桥洞下住着个疯女人,见人就说自己是男人,说有人偷了她的身子。
没人信她,大家都说她是被穷疯了。
我没再去过桥洞,也没再打听她的消息。
日子一天天过,我升了部门经理,换了更大的房子,买了更好的车。
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都婉拒了。
不是不想爱,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一个人有车有房有钱,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