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第三通未接来电 > 第一章

林深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很久,指腹的薄汗晕染开一片模糊的水迹,像极了苏晚走那天,天空落下的细碎雨丝。第三次挂断那个号码时,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根生锈的针,一下下扎在耳膜上——那是苏晚的号码,从上周开始,就再也没接通过。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玻璃上摇晃,枝桠间漏下的阳光被切割成碎金,落在副驾的牛皮纸箱上。林深盯着箱子上的快递单,寄件人一栏写着苏晚,地址却是他从未去过的郊区医院。陈默递来的热咖啡在杯盏里晃出涟漪,林深接过时,指尖触到杯壁上深浅不一的指纹,突然想起苏晚总爱用指腹摩挲他的手背,说他的体温比常人低半度,像块捂不热的玉。
她不会回来了。陈默的声音打破沉默,他正低头摆弄着方向盘上的挂件——那是个褪色的玉兰花挂坠,是林深去年在古玩市场淘的,后来转送给了苏晚。林深记得她当时笑他审美老气,却还是天天挂在白大褂口袋里,查房时叮当作响。
纸箱被林深的膝盖撞了下,里面滚出个巴掌大的音乐盒。金属外壳上的漆已经斑驳,露出底下的黄铜色,像块被岁月啃过的骨头。这是他送苏晚的十八岁礼物,在学校门口的精品店买的,当时攒了半个月的伙食费。他记得她收到时眼睛亮得像星子,抱着音乐盒在宿舍楼下转了三圈,裙摆扫过台阶上的青苔,沾了满裙角的绿。
林深的拇指按上音乐盒的发条,齿轮转动时发出咔哒咔哒的钝响,像老旧的挂钟在倒数。上到一半突然卡住,他用力拧了拧,金属齿轮摩擦的锐响里,一张便签从底座滑出来,轻飘飘落在脚垫上。
婚礼请柬我收到了,祝你...
字迹是苏晚特有的小楷,笔锋带着点倔强的勾,却在你字后突然洇开,晕成一片模糊的蓝。林深捏着便签的边角,指腹触到那片潮湿的痕迹,突然想起她总爱用钢笔写字,说墨水的味道像小时候外婆家的墨香。有次在图书馆,她不小心打翻墨水瓶,蓝黑色的墨水在他白衬衫上晕开,她急得快哭了,他却笑着说这样像朵玉兰花——那天她发梢别着朵刚摘的玉兰,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音乐盒被林深攥在掌心,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像苏晚走那天,他攥着她留下的钥匙,指节泛白的模样。陈默发动汽车时,引擎的低鸣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林深眼角的余光瞥见副驾储物格里露出的半张照片。
照片里的苏晚穿着白大褂,站在医院门诊楼前的梧桐树下,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发梢,别着的玉兰花正开得热闹。她的嘴角弯成月牙,左手比着剪刀手,无名指上隐约能看到道浅疤——那是大学时帮他拆实验装置被玻璃划伤的,当时他背着她跑了三条街找校医院,她趴在他背上,气若游丝地说林深你跑快点,我怕留疤不好看。
上周在她科室看到的。陈默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总说玉兰花像你大学时穿的白衬衫,干净得晃眼。
林深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他想起自己大学时总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苏晚说那是月光织的布。有次下雨,衬衫被淋得透湿,贴在背上凉飕飕的,她却非要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他,说男生淋雨会生病,结果自己第二天就发了高烧,他守在她床边喂了三天粥,她退烧后第一句话是你的衬衫晾干了吗。
车刚拐过街角,林深的手机突然疯响起来,震得杯架里的咖啡都在颤。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呼吸猛地一滞——是张医生,苏晚的主治医生。
林先生,苏晚的手术很成功。医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混着远处器械碰撞的叮当声,像串被风吹响的风铃,她让我转告你,那盒抗排异药别再吃了,对心脏不好。
林深猛地回头,颈椎发出咔的一声轻响。陈默正在路口停车,红灯的光晕落在他耳后,那里有块浅褐色的疤痕,像片枯萎的树叶。林深记得那道疤的来历——去年秋天,苏晚下班时被辆失控的电动车撞过来,陈默扑过去把她推开,自己被蹭掉了块皮。当时苏晚抱着陈默的胳膊哭得直抽噎,林深站在旁边,看着她发梢沾着的梧桐叶,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怕你不肯好好治病,才演了这场戏。陈默解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指腹在金属扣上磨了磨,包括我这个‘新男友’。
林深的手指突然松开,音乐盒啪地掉在脚垫上,却自己转了起来,流出跑调的《卡农》。那是苏晚最爱的曲子,大学时他在琴房练了三个月,第一次弹给她听时,她趴在钢琴上哭了,说真难听,但是我喜欢。他这才发现音乐盒底座刻着行小字,被氧化的铜锈遮了大半,凑近了才能看清:等你停药那天,我们去看玉兰花。
手机在这时亮起新消息,屏幕的光映得林深眼底发潮。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苏晚坐在病床上,头发剪短了些,脸色还有点苍白,手里举着张纸条,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心,旁边写着陈默说你笨,果然没看穿。照片背景里,床头柜上摆着个眼熟的保温杯,是林深送她的,上面印着平安喜乐四个篆字。
楼下的玉兰花突然被风掀起瓣,白色的花瓣像雪片似的往下落,粘在车窗上,像谁贴上去的小纸条。林深推开车门时,裤脚扫过地上的便签,那张写着祝你...的纸被风卷起来,贴在他的鞋跟后。他听见陈默在身后笑,声音里带着点释然:记得替我谢谢她,上周假装吃醋的戏,我演得还行吧
林深没回头,脚步踩在落满玉兰花瓣的石板路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苏晚走那天,他追出去时踩碎的雨珠。他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调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这一次,他没有挂断。
电话接通的瞬间,传来苏晚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像被砂纸轻轻磨过:林深,你是不是笨死了
林深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似的,撞得胸腔发疼。远处的玉兰花还在落,白色的花瓣粘在他的白衬衫上,像那年她打翻的墨水瓶晕开的印子,又像她发梢别着的那朵,带着晨露的香。
我...我现在过来。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笨蛋,苏晚的声音里混着笑意,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哭腔,路上慢点,我让护士把窗台上的玉兰花给你留着。
林深挂了电话,抬头时看见陈默的车正缓缓开走,车窗降下,陈默冲他挥了挥手,耳后的疤痕在阳光下闪着光。风卷着玉兰花瓣掠过他的脸颊,带着清冽的香,林深突然想起苏晚说过,玉兰花的花期很短,但每年都会开,像有些等待,看起来遥遥无期,却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带着满身的光,朝你走来。
他攥紧手里的音乐盒,跑起来时,白衬衫的衣角被风掀起,像只振翅的蝶。石板路上的花瓣被踩得沙沙响,像那跑调的《卡农》,又像苏晚走那天,他没说出口的那句别走。
医院的住院部楼下,护士正抱着束玉兰花站在门口,看见他来,笑着递过来:苏医生说,这是给你的。
林深接过花束时,指尖触到花瓣上的露珠,凉丝丝的,像苏晚的眼泪。他抱着花,一步步走上台阶,每一步都踩在阳光里,像踩在那些被辜负的时光上,又像踩在那些失而复得的希望里。
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苏晚和护士的笑声,像风铃被风吹响。林深站在门口,看着窗台上那盆玉兰花,花瓣上的晨露正顺着叶片滑下来,滴在窗台上,像滴没干透的泪,又像颗刚落定的心。
他轻轻推开门,苏晚正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星子,发梢别着朵小小的玉兰花。
林深,她笑着说,眼角有浅浅的泪痕,你终于来了。
音乐盒还在口袋里转着,跑调的《卡农》混着玉兰花的香,在病房里漫开来,像个迟到了很久的拥抱,温柔地,将他们裹了进去。
林深推开门时,阳光正斜斜地切过病床,在苏晚发梢别着的玉兰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浅淡的静脉穿刺痕——是这几周输液留下的。看见他手里攥着的音乐盒,苏晚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还以为你早把它扔了。
你送的东西,我哪敢扔。林深把玉兰花束插进床头柜的玻璃瓶里,花瓣碰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他注意到窗台摆着个眼熟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市一院实习医生的字样,是苏晚刚入职时领的,边缘磕掉了块瓷,她却总说这是功勋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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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那家伙,演得还挺像。苏晚伸手去够音乐盒,指尖刚碰到金属外壳,就被林深按住。他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比往常要烫些,苏晚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是常年握手术刀磨出来的,从前他总用这双手替她剥虾壳,说医生的手得稳。
上周在科室门口,他故意撞掉你手里的病例夹,林深的声音有点闷,还说‘苏晚现在是我女朋友’,我差点把他按在墙上。
苏晚笑得咳嗽起来,手背上的输液管跟着颤。林深连忙替她顺气,指尖扫过她颈侧的动脉,能清晰地摸到脉搏在皮肤下跳动,像台重新上了发条的钟。他是我表哥,她喘匀了气说,去年你住院时,他来陪护过三天,记不记得
林深愣住了。他想起去年冬天自己急性心衰住院,确实有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来送过饭,总穿件黑色冲锋衣,话不多,却会把保温桶里的汤撇得干干净净。当时他昏昏沉沉的,只当是苏晚雇的护工,现在想来,那人耳后确实有块疤,只是被头发遮了大半。
他在消防大队工作,最会演英雄救美。苏晚扯了扯他的白衬衫袖口,那天让他假装我新男友,他还跟我讨价还价,说要我请他吃三顿火锅。
林深的喉结动了动,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药瓶,标签上的抗排异胶囊几个字被摩挲得发毛。你早知道我偷偷停药他问。其实从上个月开始,他就把药换成了维生素片——那药副作用太大,吃完总会恶心反胃,他不想让苏晚担心。
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苏晚抢过药瓶,倒出几粒白色药片,在掌心碾成粉末,上周我去你家收拾东西,看见垃圾桶里全是这个。林深,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用,连你生病都照顾不好
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指尖捏着药瓶的边缘,指节泛白。林深这才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青,像被墨笔轻轻扫过,想来这几周手术准备加上演这场戏,她没睡过几个安稳觉。不是的,他握住她的手,我是怕...怕你太累。
去年他做完心脏移植手术,苏晚刚轮完夜班,就趴在他病床边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眼泪。他醒来看了她很久,看阳光在她发梢游走,看她手指无意识地蜷着,像只受惊的小猫。那时他就想,要是能好起来,一定要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让她每天都能睡个好觉。
笨蛋。苏晚把脸埋进他掌心,声音闷闷的,你好好吃药,比什么都强。她的呼吸扫过他的手腕,带着点薄荷牙膏的清冽,林深突然想起大学时,她总爱在图书馆趴在他胳膊上睡觉,口水沾湿了衬衫袖口,醒了还嘴硬说是你胳膊太硬,硌得我流口水。
护士敲门进来换药时,看见两人交握的手,笑着吹了声口哨:苏医生,你这招‘苦肉计’可真行,把林医生骗得团团转。苏晚脸一红,想抽回手,却被林深攥得更紧。护士麻利地换完药,临走时朝林深挤了挤眼:林医生,苏医生手术前还在念叨,说你最爱吃住院部楼下那家的糖糕。
林深果然在住院部楼下的早餐摊买了糖糕,刚出锅的,烫得他指尖发红。回来时,看见苏晚正对着手机笑,屏幕上是陈默发来的消息:戏演完了,火锅记得兑现。对了,你俩要是复合了,得请我当伴郎。
他还说,苏晚抬头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那天在停车场把音乐盒摔在地上,捡起来时手都在抖,像个被抢了糖的小孩。
林深的耳尖发烫,把糖糕递过去:趁热吃。苏晚咬了一口,糖霜沾在嘴角,像颗碎掉的星星。他伸手替她擦掉,指尖触到她的唇,软软的,带着点甜。时间突然变得很慢,慢得能听见窗外玉兰花瓣落地的声音,慢得能数清彼此的心跳。
其实我收到你的婚礼请柬时,苏晚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躲在值班室哭了整整一夜。她指的是林深上周发的电子请柬——那是陈默出的主意,说只有逼到绝境,才能让林深彻底停药。请柬上的新娘名字是虚构的,照片却是林深大学时的照片,穿着那件白衬衫,站在玉兰花树下。
我以为你真的要结婚了。苏晚的眼泪掉在糖糕上,砸出个小小的湿痕,我想,要是你能幸福,就算骗我也没关系。可张医生说你的心脏指标越来越差,我...我实在装不下去了。
林深把她揽进怀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瓷器。她的肩膀很瘦,隔着病号服能摸到突出的肩胛骨,像只需要被保护的鸟。请柬是假的,他在她耳边说,从你走那天起,我就没打算和别人结婚。
苏晚走的那天,其实他就在窗帘后面看着。看她拖着行李箱走过小区的石板路,看梧桐叶落在她发顶,看她在路口回头望了三次,却终究没敢停下。他手里攥着她的体检报告——那天早上刚拿到的,上面写着肾功能异常,建议尽快手术。他没敢追出去,怕自己这颗随时会出问题的心脏,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稳。
音乐盒底座的字,苏晚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是我去年刻的。那时候你刚做完手术,总说等好了要带我去看玉兰花。林深这才想起,去年春天他确实说过这话,说要去城郊的玉兰园,那里有上千棵玉兰树,开起花来像片白色的海。
等你出院,我们就去。他说。
拉钩。苏晚伸出小指,指尖缠着点输液留下的胶带。林深笑着勾住她的手指,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有点凉,像块温润的玉。
傍晚时,陈默提着保温桶来探望,看到病房里的情形,识趣地把桶放下就走: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你们慢慢聊。走到门口又回头,冲苏晚挤了挤眼,火锅别忘了啊。
保温桶里是排骨汤,炖得酥烂,排骨上的肉轻轻一碰就掉下来。苏晚舀了一勺递到林深嘴边,汤里飘着根当归,是他爱吃的。陈默其实是个好人,她说,就是嘴笨,不会说话。
林深想起陈默耳后的疤,想起他替苏晚挡电动车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不声不响地帮你守护着重要的人,像暗处的灯,不耀眼,却足够温暖。
天黑时,林深没走。他在病房的折叠床上躺下,听着苏晚均匀的呼吸声,像听一首温柔的歌。窗外的玉兰花还在落,偶尔有花瓣飘进窗,落在他的手背上,带着夜露的凉。他摸出手机,给陈默发了条消息:火锅我请,伴郎也归你。
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一个耶的表情,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脸。
林深放下手机,转头看向病床上的苏晚。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像蝶翼的纹路。他想起那个跑调的音乐盒,想起那张洇了泪的便签,想起她发梢的玉兰花,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义。
有些爱,就像玉兰花,会经历风雨,会短暂凋零,却总会在某个春天,带着满身的光,重新绽放。而他和她,就像那跑调的《卡农》,就算磕磕绊绊,就算走了弯路,终究还是会在某个音符上,重新相遇,然后一直一直,唱下去。
夜渐渐深了,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管里的药水偶尔滴落,发出嘀嗒的轻响,像在为这场失而复得的爱,轻轻打着节拍。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在苏晚的病号服上织出细碎的金线。林深被输液管的嘀嗒声唤醒时,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她攥着,指腹抵在她腕间的动脉上,能清晰地数着那些失而复得的心跳——每分钟72次,平稳得像初春的湖面。
醒了苏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动了动手指,掌心沁出的薄汗濡湿了林深的手背,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去了玉兰园,你白衬衫上落满了花瓣,像披了件花衣。
林深笑出声,替她掖了掖被角。晨光里,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她剪短的头发,发茬短短的,像刚破土的草芽,露出光洁的额头,额角有颗小小的痣——从前被长发遮着,他竟从未发现。等你拆线了,我带你去真的玉兰园,他说,听说那里新种了几棵紫玉兰,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苏晚的眼睛亮了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让林深去床头柜找她的手机。相册里存着张照片:去年秋天,她在医院的梧桐树下,举着片金黄的叶子,背后是穿着白大褂的林深,正低头看着病例,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这是陈默偷拍的,她划着屏幕,他说这张照片里,你眼里的光比梧桐叶还亮。
林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钝钝的疼。他想起去年那段日子,自己刚做完心脏移植,情绪总不稳定,常对着苏晚发脾气。有次她熬了整夜给他炖的汤,被他失手打翻,瓷碗碎在地上,溅起的汤汁烫红了她的脚踝,她却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着瓷片说没事,我再给你炖一锅。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说,声音低得像耳语。
苏晚却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穿过发丝,带着熟悉的温度:笨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要是我早点告诉你我的检查结果,你是不是就不会偷偷停药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他藏在书房抽屉里的抗排异药,知道他每次吃完药偷偷吐掉的小动作,知道他夜里因心悸坐起时,总盯着她的睡颜发呆。林深忽然明白,有些隐瞒不是不信任,而是太怕失去,像捧着易碎的瓷,怕自己的温度太高,把它烫出裂痕。
护士来查房时,带来个好消息:苏晚的各项指标都在好转,下周就能转到普通病房。苏医生,你男朋友可真细心,护士笑着打趣,凌晨三点还看见他在给你掖被角呢。苏晚的脸红透了,林深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仿佛要把那些错过的时光,都攥进掌心。
中午,陈默提着保温桶来,身后跟着个穿消防服的年轻人,是他的同事小李。给你带了点我们队里的特产,小李把一篮苹果放在桌上,陈队天天在队里念叨,说苏医生为了让林医生好好治病,连‘假分手’这种招都用上了,我们都觉得你俩特有意思。
苏晚被说得不好意思,林深却认真地给他们倒了水。陈默偷偷拉他到走廊,塞给他个小盒子:这是我托人从外地带的护心丸,你备着点。他耳后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我知道你担心苏晚,但你得先照顾好自己,不然谁给她剥虾壳
林深看着手里的盒子,突然想起陈默替苏晚挡电动车的那天。当时他赶到医院,看见陈默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苏晚正趴在床边掉眼泪,陈默却笑着说小伤,过几天就好了。原来有些人的好,从不需要挂在嘴边,像春雨,润物无声。
下午,林深去给苏晚买她念叨了几天的糖糕,路过住院部大厅时,看见电子屏上在播医院的宣传片。画面里,苏晚穿着白大褂,正在给小朋友听诊,阳光落在她发梢,别着的玉兰花闪着光。旁白说她是市一院最年轻的心内科医生,连续三年被评为优秀员工。
卖糖糕的阿姨认得他,笑着说:你女朋友是不是苏医生啊上次她来买糖糕,说要给生病的男朋友带点甜的,眼里的光哦,比糖糕还甜。林深付了钱,手里的糖糕还冒着热气,烫得他指尖发红,心里却暖得像揣了团火。
回到病房时,苏晚正对着窗外发呆。玉兰树的枝桠伸到窗沿,有朵刚开的花离她很近,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想什么林深把糖糕递过去。
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咬了口糖糕,糖霜沾在嘴角,你穿着白衬衫,站在解剖室门口,我还以为你是新来的教授呢。
林深也笑了。那是七年前,他刚读研一,苏晚还是个大一的新生,怯生生地问他解剖室怎么走。他记得她当时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发梢别着朵玉兰花,说话时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谁能想到,七年后,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会成为他生命里最勇敢的人,为了让他好好活着,连离开这种谎都敢说。
其实那天我骗了你,林深突然说,我不是故意等在解剖室门口的,是看见你在楼下看花,看了好久,就想跟你说句话。
苏晚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林深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霜,指尖触到她的唇,软软的,带着点甜:还有,你发梢的玉兰花很好看,比解剖室门口的任何一朵都好看。
夕阳西下时,林深扶着苏晚在病房走廊散步。她的脚步还有点虚,林深就走得很慢,像在丈量那些错过的时光。走廊的窗台上摆着其他病人养的花,有月季,有吊兰,还有一盆小小的玉兰花,正开得热闹。
等我们都好了,苏晚靠在他肩上,声音轻轻的,去拍张合照吧,就像大学时那样,你穿白衬衫,我发梢别着玉兰花。
好。林深握紧她的手,还要去吃陈默念叨的火锅,让他看着我们秀恩爱。
苏晚笑得弯下腰,输液管跟着轻轻晃动。林深看着她眼角的笑纹,突然觉得,幸福其实很简单,就像此刻,阳光正好,玉兰花开,你在身边,而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走下去。
走廊尽头的窗户框住了整片天空,晚霞正将云朵染成金红色,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林深望着那片绚烂,突然想起音乐盒里那张洇了泪的便签。原来有些话不必说完,有些等待不必言说,就像玉兰花总会开,就像你总会回到我身边,带着满身的光,和跑调的《卡农》一起,住进我往后余生的每一个春天。
转到普通病房的那天,阳光好得不像话。林深推着苏晚的轮椅穿过住院部的花园,玉兰花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白色的绒毯。轮椅碾过花瓣时发出细碎的声响,苏晚突然弯腰捡起一片,别在林深的衬衫口袋上:这样才对称。
她的手指还带着输液留下的苍白,却灵活得很,指尖拂过他的胸口,像羽毛轻轻扫过。林深低头看那朵玉兰,花瓣边缘有点蔫了,却透着股倔强的香,像极了苏晚。
普通病房是双人间,隔壁床住着位老奶奶,儿子每天中午都来送汤,保温桶上印着老地方面馆的字样。小姑娘福气好,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苏晚,你男朋友看你的眼神,比我家老头子当年看我还黏糊。
苏晚的脸红到了耳根,林深却趁机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挠了挠——这是他们大学时的小动作,每次她害羞,他就这么做。果然,苏晚偷偷掐了他一下,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下午,林深去办理手续,回来时看见苏晚正和老奶奶聊天,手里拿着个织了一半的围巾,藏蓝色的,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奶奶教我织的,苏晚举起来给他看,说冬天戴正好。
林深的心像被温水泡过,软得一塌糊涂。他记得苏晚以前连针都拿不稳,有次给他缝扣子,针扎在指头上,疼得眼泪直流,却还是梗着脖子说我能行。如今她拿着棒针的样子,手指虽还生疏,却透着股认真,像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使命。
林医生,有人找你。护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林深回头,看见张医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份体检报告。苏晚的肾功能恢复得很好,张医生笑着说,你的心脏指标也稳定了,看来‘爱情疗法’比药物管用。
苏晚抢过报告,逐字逐句地看,手指在未见异常几个字上反复摩挲,像在确认什么。林深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能闻到洗发水混着玉兰花的香:你看,我说过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张医生走后,苏晚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用手帕包着,层层打开,是枚银戒指,样式很简单,戒面上刻着片小小的叶纹。这是我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她的声音有点抖,本来想在你生日那天给你的,结果...结果就赶上你住院。
林深想起自己生日那天,确实收到过一个匿名快递,里面只有个空盒子,当时他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计划。
帮我戴上。他伸出左手的无名指。苏晚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把戒指套进去,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烫得他心口发疼。等你出院,我们就去领证。林深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晚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戒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娶我了她哽咽着问。
从在解剖室门口看见你的那天起。林深替她擦眼泪,指尖触到她的睫毛,湿湿的,像沾了晨露的玉兰花瓣。
晚上,陈默带着小李来,还拎了个大大的蛋糕,上面用奶油画着玉兰花和两个牵手的小人。提前庆祝你们康复,顺便预祝你们...陈默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百年好合。
小李在一旁起哄,非要林深讲讲怎么追到苏晚的。林深看着苏晚,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其实是她追的我。
才不是!苏晚急得脸通红,明明是你总在图书馆假装偶遇,还故意把《解剖学》借走,害我找了好几天!
大家都笑起来,病房里的气氛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被,暖融融的。林深切蛋糕时,特意给苏晚挑了块带玉兰花的,奶油沾在她鼻尖上,像颗小小的珍珠。
老奶奶看着他们,突然叹了口气:真好啊,年轻就是好,什么坎儿都能跨过去。她的儿子在一旁说:我妈总说,她和我爸当年也不容易,穷得连块像样的蛋糕都买不起,可日子不也过来了。
林深看着老奶奶和她儿子,突然明白,幸福从来不是一帆风顺,而是在风雨里互相搀扶,在坎坷中彼此守望,像玉兰花,就算经历寒冬,也总会在春天开出满树的花。
夜深了,陈默和小李已经走了,老奶奶也睡熟了,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玉兰花还在落,发出沙沙的轻响。林深坐在苏晚的床边,握着她的手,戒指在月光下闪着光。
你说,我们以后的家,要不要种棵玉兰树苏晚的声音很轻,像梦呓。
要种,种在院子里,让它长得高高的,夏天能遮凉,春天能开花。林深说,还要在树下放个长椅,我们可以坐在那里晒太阳,听音乐盒。
还要养只猫,像大学时那只流浪猫一样,总爱在玉兰树下睡觉。
还要...林深的声音低下去,...生个像你的女儿,发梢别着玉兰花,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苏晚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月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柔的光晕,戒面上的叶纹和发梢的玉兰花,在光影里交织成一幅画,像个未完待续的梦,却充满了希望。
第二天清晨,林深被苏晚推醒,她手里拿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衬衫,是他大学时穿的那件,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得很。今天天气好,她说,我们去楼下走走,就穿这个。
林深穿上衬衫,苏晚替他系好扣子,指尖在他胸口的玉兰花瓣上轻轻按了按。走吧,她牵起他的手,去看看那些等了我们很久的玉兰花。
住院部的花园里,玉兰花还在开,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闪着光。林深牵着苏晚的手,慢慢走着,白衬衫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的银戒指,和发梢的玉兰花相映成趣。
远处的天空很蓝,像块干净的画布,等着他们用余生,画出最温暖的模样。而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流过的眼泪,那些藏在心底的等待,都化作了脚下的玉兰花瓣,柔软地,托着他们走向未来的每一步。
或许爱情就是这样,总要经历些波折,才能更懂得珍惜;总要错过些日子,才能更明白相守的意义。就像玉兰花,总要熬过寒冬,才能在春天,开出最绚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