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死对头做离婚律师,直播调解时她哭诉丈夫冷暴力。
新上线的婚姻真实性检测突然锁定我的脸:代理人结婚登记为AI合成影像。
全网哗然,被告席前夫冷笑:用假结婚骗律师证解释下重婚罪吧。
闺蜜举证我丈夫实为通缉犯,假结婚涉嫌洗钱。
我当庭播放她与法官的偷情录音:您的离婚判决书也是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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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法槌落下的声音像一颗冰雹,精准地砸碎了我心里精心搭建了八年的纸牌屋,每一根神经末梢都随之炸裂。我坐在原告代理人那个烫金铭牌后面,指尖冰凉,法庭中央空调嘶嘶吐出的冷气仿佛带着针,细细密密地扎进骨头缝里。对面被告席上,那个男人,林伟,我死对头苏晴的新晋前夫(即将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弧度,眼神黏腻地扫过苏晴,又像毒蛇的信子一样舔向我。
苏晴,我曾经的闺蜜,如今的死敌,此刻正扮演着全世界最凄楚可怜的小白花。她穿着一身素净到极点的米白色套装,精心描画的眼妆被泪水恰到好处地晕开两抹深灰,脆弱得像一张被水浸透的薄纸。她微微侧身,好让高清直播镜头完美捕捉到她优美的下颌线和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破碎感,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控诉:
……林伟他,他根本不是人……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坚强,长期冷暴力……像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我的信息,他可以不回几天几夜……我生病高烧到39度,他……他能和朋友在会所玩通宵……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肩膀微微颤抖,引来旁听席上一片压抑的唏嘘和手机直播弹幕疯狂的刷屏。
心疼姐姐!冷暴力也是家暴!判离!必须判离!这渣男就该下地狱!支持苏晴!
弹幕滚得飞快,几乎看不清字,只有一片愤怒的红心和感叹号。这场婚姻真实性检测系统首次投入实战应用的庭审直播,因为苏晴这位本地小有名气的网红和精心设计的悲情戏码,热度早已冲破了平台峰值。无数双眼睛,隔着冰冷的屏幕,审判着林伟,也审视着我——她的代理律师,一个即将亲手把她推进深渊的朋友。
我强迫自己嘴角扯出一个职业化的、近乎冷酷的弧度,目光锐利地射向被告席上的林伟。很好,苏晴的戏做得够足,舆论的浪潮已经掀起来了。这正是我想要的。林伟,当年那个帮苏晴撬走我初恋、把我踩进泥里的人渣,今天,我要用最合法的方式,用他当年最不屑一顾的法律,把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被告林伟先生,我的声音在麦克风的加持下,清晰、稳定,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穿透力,盖过了苏晴刻意压低的啜泣,针对原告苏晴女士指控的冷暴力事实,您是否承认您是否认为,长期对配偶进行精神上的漠视和情感上的虐待,符合婚姻存续的基础伦理
林伟那张保养得宜、带着几分油腻帅气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没看我,反而用一种混合着嘲弄和玩味的眼神,死死盯着正在表演悲伤的苏晴,仿佛在欣赏一出与他无关的闹剧。
就在我准备抛出下一记重锤,用早已准备好的银行流水和通话记录坐实他转移财产的证据时,异变陡生!
法庭正前方悬挂的巨大电子显示屏,原本清晰地分割着原告、被告、法官以及全景的画面,此刻,属于我的那个分屏——那张在直播镜头下显得过分冷静甚至有些刻板的脸——突然被一片刺目的猩红方框牢牢锁定!
嘀——!嘀——!嘀——!
尖锐、急促、毫无感情的电子警报声如同钢针,瞬间刺穿了法庭庄严肃穆的空气!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得一哆嗦。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合成女声,通过法庭的扩音系统,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角落,也同步传递给了屏幕前百万计的观众:
【警告!身份核验异常!检测目标:原告代理人,沈薇律师。关联信息:婚姻登记记录。】
【深度图像分析启动……比对国家公民婚姻数据库……】
【分析结果:目标人物沈薇,登记结婚影像资料存在高度AI合成痕迹。置信度:99.87%。】
【结论:该段婚姻登记影像真实性存疑!严重存疑!】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那尖锐的警报声和冰冷的电子音在疯狂回荡。AI合成99.87%我的结婚登记影像那是我和陈默……那是我和陈默啊!
血液轰的一声全部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得像是刚从冰窟里捞出来。我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准备发言的姿势,指尖死死抠着光滑的桌面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我能感觉到法庭里所有的目光——法官的惊愕,书记员的茫然,法警的警惕,旁听席上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探究,还有对面林伟眼中骤然爆发的、毒蛇发现猎物般的狂喜——全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
更致命的是,我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站在证人席边缘的苏晴。就在那刺耳的警报响起、猩红框锁定我的瞬间,她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摇摇欲坠的悲伤如同劣质的面具般寸寸碎裂。一丝得逞的、混合着极度怨毒与狂喜的光芒,在她眼底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绝不是错觉!是她!这该死的婚姻真实性检测系统,这精准到秒的意外,绝对是她精心策划的陷阱!
巨大的电子屏幕忠实地将我的分屏画面推到了最中央。我的脸,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血色尽失,瞳孔放大,嘴唇微微颤抖着,被那个猩红的方框和不断闪烁跳动的99.87%
AI合成的冰冷字符无情地放大、定格,同步传递给了每一个正在观看直播的人。
死寂只维持了不到三秒。
旁听席瞬间炸开了锅!压抑的惊呼、难以置信的议论、兴奋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起。
卧槽!什么情况律师自己结婚证是假的
AI合成这年头结婚证都能造假了
天哪!这瓜太大了吧!直播事故惊天大反转
这律师……看着挺正经的啊居然假结婚图啥
等等!那她代理的这个离婚案……
直播间的弹幕更是彻底疯了,滚动的速度让文字完全糊成一片彩色的马赛克,只能捕捉到无数个爆炸的、!!!、假结婚、AI牛逼、惊天骗局、这律师证怎么来的……服务器不堪重负,画面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卡顿。
审判长姓吴,一个头发花白、向来以严谨著称的老法官,此刻脸色铁青,用力地敲击法槌:肃静!肃静!他的目光如鹰隼般射向我,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审视,沈薇律师!请你立刻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系统提示是否属实
我……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一个干涩破碎的音节。解释怎么解释说我和陈默的结婚登记是假的说那张贴在律师资格申请材料里、证明我婚姻状况稳定的结婚证复印件,源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下,滴落在冰冷的手背上。
就在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核爆轰得魂飞魄散,法庭内外的质疑声浪几乎要将我彻底淹没的当口,一个带着浓重讥诮、慢条斯理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清晰地刺破了嘈杂,扎进我的耳膜。
解释
是林伟。
他慢悠悠地从被告席上站起来,甚至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他那身昂贵西装的袖口。他脸上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直直地投向孤立无援、脸色惨白的我。
沈大律师,吴法官让您解释‘婚姻真实性检测’系统呢。他刻意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沾着毒液的刀子,不过嘛……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要将我彻底钉死的狠厉,一个靠假结婚影像骗取了律师执业资格的人,现在却坐在这里,冠冕堂皇地帮别人打离婚官司,指控别人婚姻不忠、家庭失职哈!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冷笑,目光扫过审判席,扫过旁听席,最后死死钉在我脸上,一字一顿,如同法庭宣判:
沈薇,你是不是该先向法庭,向全国人民,好好解释一下你的——重、婚、罪!
重婚罪三个字,如同三颗重磅炸弹,在死寂的法庭里轰然炸响!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后,是比之前更加狂暴的声浪!
重婚!!
我的妈呀!假结婚还重婚!
信息量太大!我CPU烧了!
这律师……玩得也太花了吧!
所以她是已婚状态又搞了个假结婚证骗律师证
细思极恐!这种人怎么能当律师!
审判长吴法官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骇然,他猛地一拍桌子:被告林伟!注意你的言辞!法庭之上,指控必须要有确凿证据!你指控沈薇律师重婚,依据何在
林伟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脸上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残忍的笑容,仿佛早已排练过千百遍。他微微侧身,目光精准地投向旁听席前排一个一直沉默不语、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人。那女人接收到信号,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地摘掉了帽子和口罩。
一张清秀却带着风霜和精明算计的脸暴露在法庭灯光和无数镜头之下——是苏晴的表姐,赵芳!一个常年混迹在灰色地带、消息灵通得可怕的女人!
审判长,林伟的声音充满了伪装的恭敬,指向赵芳,这位是赵芳女士,她可以证明沈薇律师涉嫌重婚,并且,她所‘假结婚’的对象,身份更是大有文章!这绝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资格造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赵芳身上。赵芳似乎对这种成为全场焦点的情况习以为常,她清了清嗓子,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遍法庭:
审判长,各位。我要举报沈薇律师,其用于骗取律师执业资格的所谓‘丈夫’陈默,其真实身份,是我国公安部A级通缉令上的在逃要犯——陈三石!她举起文件袋,这里,有通缉令的复印件,有陈三石(化名陈默)潜逃期间使用沈薇律师提供的住所、部分资金往来的初步证据链!更重要的是……
赵芳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秘密的残忍快意:我们有理由怀疑,并且正在搜集更多证据证实,沈薇律师与陈三石进行的这场虚假婚姻登记,其根本目的,是为了协助陈三石洗白其非法所得!是利用婚姻关系作为掩护,进行洗钱活动!
洗钱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将整个庭审直播事件推向了彻底失控的深渊!
A级通缉犯!
洗钱!!
我的天!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这律师是疯了吗跟通缉犯假结婚洗钱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快看!警察!警察来了!
法庭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神情严肃地快步走入,直接走向审判席,向吴法官出示了证件并低声交谈。其中一人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越过人群,牢牢锁定了我。
那眼神冰冷、审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即将采取行动的决心。
完了。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重婚罪通缉犯洗钱这些可怕的罪名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打入冰冷黑暗的海底,连挣扎的力气都被抽空。苏晴!林伟!赵芳!他们编织了一张多么恶毒又多么精密的网!将我死死困在中央,万劫不复!
巨大的羞辱、被彻底背叛的愤怒、以及灭顶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巨网,勒得我几乎窒息。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旁听席上那些目光,从最初的震惊、好奇,迅速转变为鄙夷、唾弃,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我身上。直播弹幕早已变成了愤怒的海洋,满屏的人渣、败类、法律界的耻辱、必须严惩……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律师袍下,我的掌心早已被指甲抠破,渗出的温热粘稠的液体是此刻唯一能证明我还活着的触感。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楚强迫自己站直,不要瘫倒在这万众唾弃的审判台上。
沈薇律师!
吴法官的声音如同惊堂木,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难以置信的震惊,重重砸下,对于证人赵芳的指控,以及……警方同志出示的相关文件,你!作何解释!
他的目光复杂,有痛心,有被愚弄的愤怒,但更多的是面对重大司法丑闻的凝重。
解释我还能解释什么
说陈默,那个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确实是个通缉犯说我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说我当初只是被他精心设计的投资失败、急需身份掩护东山再起的悲情故事打动,以为自己在做一件侠义之事,帮他弄一个假身份假结婚说我天真愚蠢到以为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我得到一张证明婚姻稳定的纸,他得到一个合法的壳子甚至……说我内心深处那点对苏晴病态的报复欲,让我急于拿到律师证,以至于铤而走险,根本没去深究陈默的底细
这些话,连我自己听起来都苍白可笑得像三流肥皂剧的台词。在铁一般的通缉令和警方介入的事实面前,任何辩白都只会显得更加卑劣无耻。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烧红的炭,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绝望地摇头,脸色灰败如死。
法庭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带着鄙夷的唏嘘。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来自原告席上的苏晴。
她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收起了那副楚楚可怜的面具。此刻的她,背脊挺直,下巴微扬,那张曾经让我觉得清纯无害的脸上,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一种大仇得报的、近乎狰狞的快意。她看着我,如同看着一只被她亲手踩入泥沼、再也无法翻身的臭虫。那眼神里的恨意,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火焰,要将我焚烧殆尽。
这眼神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绝望。
八年!整整八年!从大学时她处心积虑抢走我初恋男友开始,到后来在律所实习期一次次剽窃我的创意、在合伙人面前构陷我,再到利用她那个法官舅舅的关系,把我逼得差点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我忍了太久,筹划了太久!我放弃尊严,铤而走险弄来那张假结婚证,就是为了拿到律师资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这里,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将她和她依附的毒瘤一起连根拔起!
我不能就这么倒下!不能让她和苏国栋这对蛇蝎叔侄踩着我的尸骨,继续道貌岸然地端坐在审判席上!
一股混杂着强烈不甘和破釜沉舟的狠厉,猛地从冰冷的绝望深渊里冲了出来,瞬间点燃了我几乎熄灭的血液!
就在审判长吴法官紧锁眉头,似乎准备宣布暂时休庭、等待警方进一步调查的瞬间,就在警察向我迈出一步,准备采取强制措施的刹那——
我猛地抬起了头!
脸上所有的慌乱、恐惧、绝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平静。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审判席上那个一直稳坐泰山、此刻眉头微蹙、似乎也为事态失控而略显不悦的审判长——苏晴的亲舅舅,苏国栋!
审判长!
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清晰地穿透了法庭的嘈杂,甚至盖过了直播设备里嗡嗡的背景音,解释我当然需要解释!不过,在解释我个人的‘问题’之前,或许我们更应该先弄清楚另一件事的‘真实性’!
我无视了吴法官愕然的表情,无视了苏晴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林伟、赵芳脸上掠过的惊疑,更无视了旁听席再次掀起的议论狂潮。我的手,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缓慢和坚定,伸进了律师袍的内袋。
那里,躺着一支冰冷的、金属质地的录音笔。
这支笔,是我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一个老式的、笨重的录音笔,她说里面录了些家长里短的叮嘱,让我想她的时候听听。我从未认真听过,只觉得是个念想。直到三个月前,我鬼使神差地翻出来,准备换电池时,才在某个隐藏极深的加密文件夹里,发现了一段被命名为囡囡,保重的录音——一段足以将苏国栋打入地狱的录音!
我母亲的职业,是苏国栋家用了十几年的、最受信任的钟点工。她听到了不该听的,看到了不该看的。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知道女儿在这个城市打拼得有多艰难,甚至隐隐知道我与苏家的恩怨。她用最笨拙的方式,悄悄录下了这个秘密,作为她留给女儿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武器和保护。
关于……我的目光死死锁住苏国栋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看着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死寂的法庭里:
关于原告苏晴女士与被告林伟先生——上一次离婚诉讼的判决书!
那份由您,
我的手指猛地抬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指审判长苏国栋!由您,苏国栋法官,亲自签发生效的,编号为‘民初字第XXXX号’的离婚判决书!
那份判决,真的是真实的吗!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法庭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难以置信的惊愕中——吴法官张着嘴,忘记了合拢;林伟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彻底僵死;赵芳眼中闪过巨大的惊恐;苏晴更是脸色煞白如纸,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死死抓住面前的桌沿才没有倒下。
最精彩的是苏国栋。
这位素来以威严冷峻著称的资深法官,此刻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原本微微前倾、准备训斥我的身体猛地向后一靠,撞在宽大的椅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双阅尽世情、惯于洞察人心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法掩饰的惊骇和……一丝濒临崩溃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中那支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过时的银色录音笔,仿佛那不是一支笔,而是一颗已经拔掉了保险栓、正对着他心脏的手雷!
你……你胡说什么!
苏国栋的声音嘶哑干涩,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颤抖,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沈薇!你自身涉嫌严重犯罪,竟敢在神圣的法庭上,公然污蔑审判长!扰乱法庭秩序!你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污蔑
我扯出一个冰冷到极点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快意。拇指用力,按下了录音笔侧面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播放键。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械音,在落针可闻的法庭里,却清晰得像惊雷。
紧接着,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略显粗重的喘息声从录音笔的扩音孔里传了出来,经过法庭的音响放大,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然后,一个娇媚入骨、带着撒娇意味的女声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蜜糖:
哎呀~舅舅~你就别绷着脸了嘛……那份判决,林伟那个蠢货真以为是他自己‘操作’得当要不是你‘手下留情’,在财产分割上‘稍微’偏向了我一点点,我哪能拿到那么多呀……
是苏晴的声音!那特有的、带着点甜腻鼻音的腔调,烧成灰我都认得!
短暂的沉默。
接着,一个压抑着欲望、明显属于中年男人的、故作威严却难掩浑浊气息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和纵容:
小晴!注意点场合!……唉,你这丫头,就是胆子大。这种事,以后绝不能再提!那份判决……程序上确实有些‘瑕疵’,但结果是好的就行。记住,你从林伟那里拿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是法律‘公正’判决给你的补偿!明白吗
录音里清晰地传来一声响亮的啵,像是亲吻的声音,伴随着苏晴吃吃的娇笑:知道啦~我的好舅舅!你最疼我了!等这事儿彻底了了,我好好‘谢谢’你……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短短的几十秒。
却足以将整个法庭,不,是将整个司法系统的颜面,连同苏国栋和苏晴这对叔侄,彻底炸得粉碎!
轰——!
旁听席彻底炸了!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惊呼声、怒骂声、倒吸冷气声、手机疯狂拍照录像的咔嚓声……瞬间汇成一股狂暴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法庭的屋顶!
卧槽!!!
我听到了什么!法官和当事人!!
判决书是假的!徇私枉法!
还舅舅!亲舅舅判外甥女的案子!
我的三观啊!!!司法腐败!这是赤裸裸的司法腐败!
惊天大瓜!年度最大丑闻!直播值了!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不是滚动了,而是彻底爆炸!服务器瞬间瘫痪的提示弹窗刚跳出来就被淹没,只能看到满屏血红血红的司法黑幕!!!、严惩苏国栋!!!、苏晴去死!!!、彻查!!!,如同愤怒的火山岩浆喷涌而出!
审判长吴法官整个人都懵了,他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旁边的书记员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他指着面如死灰、瘫软在椅子上的苏国栋,又惊又怒,手指抖得不成样子:苏……苏国栋!你……你!录音!这录音……你……你解释!你给我解释清楚!
他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了。
而苏国栋本人
在录音播放到一半时,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脊椎骨,烂泥般瘫倒在他那象征着法律威严的高背座椅里。汗水如同溪流,从他灰败的额头、松弛的脸颊上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他的法袍领口。他的眼神涣散、空洞,死死地盯着前方,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那身象征公正的法袍,此刻裹在他身上,只剩下无尽的讽刺和丑陋。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法庭的喧嚣。
是苏晴。
她像一头彻底被逼疯的母兽,双目赤红,姣好的面容因为极度的恐惧、愤怒和难以置信而扭曲得不成人形!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下来,状若癫狂。她猛地从原告席上扑出来,张牙舞爪地想要冲向审判席,目标直指我手中那支小小的录音笔!
假的!都是假的!沈薇!你这贱人!你伪造录音!你陷害我!陷害我舅舅!我要杀了你!!!
她的尖叫歇斯底里,充满了绝望的疯狂。然而,她刚冲出两步,就被反应过来的法警死死拦住。两名身材高大的法警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任凭她如何踢打、撕咬、尖叫挣扎,都无法再前进分毫。她昂贵的套装被扯得凌乱不堪,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困在笼中濒死的鸟。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那录音是假的!是她合成的!是AI!是AI!就像她那个假结婚一样!都是假的!!
苏晴的嘶喊带着哭腔,却再也无法激起任何同情,只有鄙夷和厌恶。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出由她亲手导演、最终却将她自己彻底埋葬的闹剧。手中那支冰冷的录音笔,此刻仿佛带着母亲手掌残存的最后一点温度。
就在这时,先前出示证件、一直沉默观察的那位警官,向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盖过了法庭的混乱:
审判长!鉴于本案出现涉及司法人员严重违纪违法的新证据,以及沈薇、林伟等人涉嫌的其他重大犯罪线索,我代表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及专案组宣布:立即中止本次庭审!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瘫软的苏国栋,扫过疯狂挣扎的苏晴,扫过面如土色的林伟和赵芳,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复杂的审视:
所有涉案人员,包括苏国栋、苏晴、林伟、赵芳、沈薇,全部带走!隔离审查!
他的话音落下,早已待命的数名警察立刻行动,迅速而有力地走向各自的目标。冰冷的手铐在法庭刺眼的灯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结束了。
这场以我精心策划的复仇开始,却以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更加惨烈和颠覆的方式落幕的闹剧,终于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休止符。
我被两名女警一左一右带离被告席。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周围是无数道目光,有震惊,有鄙夷,有唾弃,也有极少数的、带着复杂探究的同情。旁听席上,有人举着手机,闪光灯刺目地亮起,记录下我这人生中最狼狈不堪的时刻。
经过苏晴身边时,她正被两名法警粗暴地往另一侧通道拖拽。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美丽、此刻却只剩下滔天恨意和彻底疯狂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剜向我,嘶哑的诅咒从她咬出血的嘴唇里挤出:
沈薇……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诅咒如同阴风,缠绕不去。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她一眼。心底那片燃烧了八年的复仇火焰,在彻底焚毁了仇敌的同时,也已将自己烧成了寸草不生的焦土。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走出法院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法律庄严的青铜大门时,外面炽烈的阳光如同无数根金针,毫无遮拦地刺了下来。我下意识地眯起眼,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深秋的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吹过空旷的台阶,带着一股萧瑟的寒意。
口袋里的手机,就在这时,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一下。
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我麻木的心上。
我几乎是机械地、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掏出了手机。
屏幕自动亮起。
一条来自本地司法考试管理系统的通知,简洁,冰冷,没有称呼,没有缘由,只有一行刺目的宋体字:
【系统提示】:沈薇(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您的律师执业资格证(编号:XXXXXXXXXX)已被依法注销。注销原因:欺诈取得执业资格,情节严重。即日起生效。
那行黑色的方块字,在惨白的手机背景上,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碑,轰然落下,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与沈薇律师这个身份有关的印记,彻底埋葬。
就在这巨大的、冰冷的墓碑文字下方,通讯软件的一个头像在无声地跳动——那是母亲的微信头像,一张她穿着旧式碎花衬衫,站在老家开满油菜花的田埂上,对着镜头有些拘谨、却努力微笑的照片。
头像旁,是一个鲜红的、小小的【1】。一条未读的语音信息。
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三个月前。那正是我翻找出那支录音笔,发现惊天秘密后不久,也是母亲病情急剧恶化、陷入深度昏迷的前一天。
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带着剧烈的颤抖,点开了那条语音。
短暂的空白电流音后,母亲那熟悉得令人心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病弱气息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断断续续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囡……囡……
她叫着我从小到大的乳名,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妈……妈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听得我的心也跟着揪紧、碎裂。
咳嗽声平息,她的声音更加虚弱,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晰和执念,穿透了冰冷的手机听筒,也穿透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妈……这辈子……最放心不下……就是你……
你……要好好的……
别再……别再做傻事了……
找个……真心的……人……好好过……日子……
要……活得……真实……
最后四个字,活得真实,轻得如同叹息,耗尽了母亲残存的所有生命。语音的末尾,只剩下仪器单调而空洞的嘀……嘀……声,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忙音。
嘟——
忙音响起的那一瞬间,我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身边的警察下意识地扶住了我的胳膊。我死死地攥着那冰冷的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屏幕里。
深秋的阳光依旧刺眼,毫无温度地洒在法院门前冰冷的台阶上,洒在我身上这件象征着职业荣光、此刻却只余讽刺的黑色律师袍上。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个被埋葬的谎言在低语。
母亲最后那句要活得真实,像一根烧红的针,反复地、狠狠地扎进我麻木的心底。
真实
我的假结婚证是AI合成的。
我代理的案子背后是法官的徇私枉法。
我视为救命稻草的丈夫是通缉犯。
我耗尽青春、赌上一切换来的律师袍,刚刚被冰冷的系统通知注销。
这荒唐的、充满谎言与算计的半生里,究竟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警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职业性的、不易察觉的复杂:走吧,沈薇女士。
我抬起头,迎着那刺目却毫无暖意的阳光,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满是深秋的萧瑟和城市尾气的味道。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我迈开了脚步。第一步,沉重得像是拖着千斤枷锁。第二步,第三步……身体里的某些东西,似乎随着那滴滚落的泪一起,摔碎在了这冰冷坚硬的台阶上。
前方的警车门开着,像一张沉默等待的嘴。
身后,是那座宏伟却刚刚见证了一场巨大崩塌的法院大楼,以及无数仍未散去、指指点点的目光。
世界一片喧嚣,我的内心却只剩下母亲那句叹息般的遗言,在无边的废墟之上,孤独地回响:
要……活得……真实……
冰冷的金属座椅,坚硬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料硌着骨头,提醒着我这不是噩梦的延续,而是冰冷的现实。拘留所的审讯室,白得刺眼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照得无所遁形,也将灵魂深处最后一点侥幸彻底蒸发。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年灰尘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气味。对面,两名警官的面孔在强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只剩下两道锐利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罪恶的视线,牢牢钉在我身上。
沈薇。
其中年长些的警官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关于你以虚假婚姻登记手段骗取律师执业资格一事,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根据《律师法》及《刑法》相关规定,你涉嫌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情节严重。对此,你还有什么要补充说明的吗
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这冰冷的罪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补充我能补充什么那由AI合成的、盖着鲜红印章的结婚登记影像,此刻正作为最荒谬也最铁证如山的证据,躺在案卷里,嘲笑着我所有的挣扎和辩解。
好。警官在笔录上快速记录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那么,关于A级通缉犯陈三石(化名陈默)……
我的心猛地一缩。这个名字,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欺骗、危险、以及我亲手将自己推入的深渊——再次狠狠撕扯着神经。
经查,陈三石长期使用你名下位于滨河花园的住所作为藏匿地点,并有多笔来源不明的大额资金,通过你名下的银行账户进行流转。警官的目光如鹰隼,捕捉着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你坚称对其通缉犯身份毫不知情,仅以为他是‘投资失败需要身份掩护的商人’,并从中收取了‘报酬’。但现有的资金流水、通讯记录和证人证言,指向你存在协助其隐匿、转移非法所得的嫌疑,涉嫌洗钱罪。
洗钱罪。这个曾以为距离自己无比遥远的词汇,如今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协助通缉犯洗钱这指控足以将我彻底碾碎。
我没有!声音冲口而出,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嘶哑和绝望,我承认我愚蠢!我贪图他许诺的‘好处费’,贪图那张能让我尽快拿到律师证的‘结婚证’!但我真的不知道他是通缉犯!那些钱……他告诉我那是他‘最后的本金’,是干净的!我只是……只是提供了一个账户……
辩解在对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我自己都感到一阵阵的心虚和恶心。是啊,干净的钱需要这样鬼鬼祟祟需要支付远超常理的报酬我当初那点可悲的侥幸和贪婪,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回旋镖。
警官没有打断我,只是等我语无伦次地说完,才平静地反问:沈薇,你是一名受过专业法律教育的律师。‘不知情’三个字,在巨额异常资金流动和通缉犯身份面前,你认为它的法律效力有多大
沉默。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头顶的白光烤得我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太阳穴滑下,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我颓然地低下头,盯着自己交握在冰冷桌面上的双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惨白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几分钟,又像一个世纪。审讯室厚重的铁门被敲响了。一个年轻些的警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快步走到主审警官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同时将文件夹打开递了过去。
主审警官的目光在文件上快速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更深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沈薇,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带上了一点不同的重量,关于苏国栋法官徇私枉法、苏晴涉嫌行贿、林伟涉嫌伪证及转移财产一案,专案组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
我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
苏国栋对其在苏晴与林伟第一次离婚诉讼中,明知亲属关系应回避而未回避,并在财产分割判决上故意偏袒苏晴、收受其以‘感谢费’名义贿赂的事实,供认不讳。相关涉案赃款已部分追缴。警官的语气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冷肃,苏晴对其向苏国栋行贿、并伙同林伟伪造部分债务证据以侵吞夫妻共同财产的行为,也已初步承认。林伟对其转移、隐匿婚内资产,并伙同赵芳捏造你‘重婚’、‘协助洗钱’等虚假指控,意图在本次庭审中混淆视听、打击报复的行为,供认不讳。
尘埃落定。苏家叔侄构筑的堡垒,在录音笔的铁证和我这个意外引爆的核弹冲击下,终于土崩瓦解。那些曾经将我逼入绝境、构陷我的罪名,此刻成了他们自己脖子上越收越紧的绞索。
至于你……警官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身上,那份复杂感更清晰了些,你在法庭上当场举报并提交关键证据的行为,客观上对揭露这起严重的司法腐败案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一点,专案组会如实记录在案。
客观作用我扯了扯嘴角,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我的举报,不过是被逼到悬崖边、拖着仇敌一起坠落的疯狂反击。哪里是什么正义感哪里是什么大义凛然支撑我的,是燃烧了八年的恨意和不甘。而代价,是我自己也被这熊熊烈火彻底焚毁。
基于目前掌握的证据,警官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夹,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像是某种宣判的前奏,你涉嫌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以及因重大过失(甚至可能是间接故意)而卷入陈三石洗钱活动的事实,依然成立。案件将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你有权委托律师……
委托律师我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律师谁还有哪个律师会接我这个行业耻辱、法律蛀虫的案子还有哪个律所的大门,会为我这个已经被注销了执业资格、臭名昭著的人敞开
我的律师证……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已经被注销了。
根据规定,你可以聘请其他律师为你辩护。
警官的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波澜。
其他律师……我茫然地看着审讯室惨白的墙壁,大脑一片空白。那些曾经熟悉的同行面孔,此刻在脑海中浮现,只剩下或鄙夷、或惋惜、或避之唯恐不及的眼神。我的通讯录里,还有谁的名字下面,能标注着律师二字,并且愿意为我拨打电话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头顶白炽灯管发出的、细微的电流嗡鸣声,像无数只夏末垂死的蝉,在耳边聒噪着生命的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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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审,签字,按手印。冰冷的印泥沾染在指尖,留下一个模糊的、无法洗脱的暗红印记,如同命运打下的耻辱烙印。机械地重复着这些程序,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疲惫不堪的躯壳,漂浮在拘留所森冷的走廊上方,漠然地看着下面那个名叫沈薇的女人,一步步走向她亲手挖掘的坟墓。
最终,在案件进入正式司法程序前,我因身体状况和案件复杂尚需补充侦查等原因,被批准了取保候审。当那扇沉重的、隔绝自由与禁锢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时,深秋傍晚凛冽的风毫无遮挡地灌了进来,吹得我单薄的外套猎猎作响,也吹得我一个趔趄。
夕阳的余晖是浑浊的暗金色,无力地涂抹在拘留所高耸的、布满电网的灰色围墙上,投下巨大而压抑的阴影。墙外,世界依旧车水马龙,喧嚣不息。汽车的鸣笛,远处工地的机械轰鸣,小贩隐约的叫卖……这些曾经无比寻常的背景音,此刻听来却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星球。只有那堵冰冷的高墙,和墙内令人窒息的气息,真实得刻骨。
我茫然地站在围墙投下的阴影里,像一只被骤然抛到岸上、失去了方向感的鱼。该去哪里能去哪里那个租住的、曾经被陈默当作藏身之所的公寓早已被警方查封,贴上了刺目的封条。老家那个埋葬着母亲、承载着所有温暖与愧疚回忆的小城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迟钝地掏出来,屏幕亮起,是取保候审的相关通知短信。手指无意识地下滑,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名字冰冷地排列着。指尖悬停在李姐的名字上方——律所里唯一一个在我出事前还偶尔说几句话的行政大姐。
犹豫了许久,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还是按下了拨号键。听筒里漫长的忙音,每一声都敲打在心尖上。

终于接通了,李姐的声音带着一丝惯常的疲惫,但很快,她似乎看清了来电显示,语气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充满了惊疑、尴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沈薇
李姐……
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我……刚出来。取保候审……我……没地方去……能不能……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羞耻感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五脏六腑。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沉默得让人心慌。我能清晰地听到背景音里,律所特有的、忙碌而克制的键盘敲击声和低语声。
……唉。
终于,李姐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东西,小沈啊……不是李姐不帮你……你也知道……你现在这情况……所里……唉!
她又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无奈,老板昨天还在大会上……特意强调了纪律……说绝不能……唉!你自己保重吧!真的……别再打来了!
话音未落,电话便被仓促地挂断。
嘟…嘟…嘟…
忙音再次响起,冰冷而决绝。最后一丝卑微的指望,也被现实无情地斩断。我握着手机,站在深秋傍晚萧瑟的风里,路灯惨白的光线正好打下来,将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人行道上,像一个孤魂野鬼。
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无人可依。这三个词,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了下来。冷风灌进领口,激得我浑身一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袭来,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饥饿和寒冷,这些最原始的生理感受,在巨大的精神崩塌后,才如此鲜明地提醒着我肉体的存在。
街角对面,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明亮。橱窗里,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在格子里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食物香气。那暖黄色的光晕,像一个遥远而虚幻的梦。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手机支付里仅剩的余额,大概只够买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意志。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背着沉重书包的初中生模样的女孩,低着头,脚步匆匆地从便利店门口走过。她似乎刚买了东西,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露出一个朴素的面包包装袋的一角。她走得很急,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松动的地砖。
小心!
我的提醒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
但还是晚了。
女孩一脚踩在那块翘起的地砖边缘,污水瞬间溅起,不仅弄脏了她干净的白色球鞋,更让她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惊呼声中,她整个人向前扑倒,手中的塑料袋脱手飞出!
啪嗒!
袋子摔在地上。那个看起来就是最普通、最便宜的白面包,裹着简单的透明包装纸,从袋口滚了出来,沾满了地上的污水和灰尘。
女孩狼狈地摔倒在地,手掌擦破了皮,渗出血丝。她看着地上那个沾满污垢的面包,又看看自己脏了的鞋子和擦伤的手,眼圈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下唇,肩膀微微耸动着,那无声的委屈和绝望,在暮色中显得如此脆弱。
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
我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那个为了省下可怜的生活费给母亲买药,连续啃了一个星期干硬馒头,结果在去医院的路上不小心把最后两个馒头掉进脏水沟里的女孩。也是这样,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馒头,无声地流泪,巨大的无助和委屈几乎将她淹没。是母亲,拖着病体,用那双枯瘦却温暖的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地说:囡囡不哭……馒头脏了,妈不饿……妈看着你平平安安的,比吃什么都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母亲临终前那句找个真心的……好好过日子……要活得真实……再次无比清晰地响彻在耳边,伴随着眼前女孩无声落泪的画面,交织成最尖锐的拷问。
我做了什么我处心积虑要报复苏晴,却把自己变成了比苏晴更不堪的存在。我机关算尽想要在法律的世界里站稳脚跟,却亲手践踏了法律最基础的尊严。我渴望成功,渴望证明自己,最终却输掉了所有,包括母亲用生命换来的那句沉甸甸的嘱托——活得真实
沾满污泥的面包,无声哭泣的女孩,母亲临终的叹息……这些画面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
你……没事吧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而陌生。
女孩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惊惶和警惕,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挣扎着自己爬起来。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顾不得地上的污水,蹲下身,先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胳膊帮她站稳,然后捡起那个沾满污垢的面包。面包很轻,握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便利店的自动门感应开启,发出叮咚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暖气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在这等我一下。
我对女孩说,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命令的沙哑,但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拍了拍她沾了灰尘的衣袖。然后,我攥着那个脏面包,像攥着一个烫手的、沉重的罪证,大步走进了那片暖黄色的光晕里。
收银台前只有一个年轻的店员,正低头刷着手机。我径直走到摆满面包的货架前,目光扫过。那些包装精美的面包,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价格牌上的数字却像针一样刺眼。最终,我的视线落在货架最底层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临近保质期的打折品。一个用最简单的透明塑料袋装着的、分量实在的豆沙面包,贴着醒目的黄色打折标签。
我拿起它,又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走向收银台。付款时,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支付成功的页面,余额的数字瞬间变成了一个刺眼的、近乎归零的冰冷符号。
我拿着水和那个打折的面包走出来,那个女孩还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低着头,看着自己脏了的鞋尖。
我把新买的面包和矿泉水塞到她手里,声音低沉:拿着。
女孩愣住了,看着手里干净的食物和水,又抬头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也许是感谢,也许是拒绝。
快回家吧。
我打断了她可能出口的话,语气有些生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我把那个沾满污泥的脏面包,紧紧攥在自己手里,指尖几乎要嵌进那柔软的面包体里。冰冷的污水渗透包装纸,濡湿了我的掌心,带来一片黏腻的冰凉。
女孩看着我,又看看手里的面包和水,眼圈再次泛红,但这次,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阿姨。
然后抱着面包和水,转身飞快地跑开了,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暮色里。
阿姨我怔在原地,路灯惨白的光线勾勒着我身上这件早已皱巴巴、沾着污渍的黑色旧外套。是啊,在她眼里,我大概只是一个落魄的、奇怪的中年妇人。
深秋的寒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从脚边掠过。我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个沾满污泥、面目全非的脏面包。它冰冷、丑陋,散发着污水和尘土的气息。它像极了我这荒唐的半生——表面光鲜的律师袍下,包裹着用谎言、算计和贪婪堆砌的、早已腐朽不堪的内核。
胃部的绞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凶猛。饥饿像一头凶兽,在空荡荡的腹腔里疯狂撕咬。我看着那个脏面包,一个荒谬而强烈的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吃掉它。把这污秽连同自己的罪孽一起,囫囵吞下!
手指颤抖着,几乎就要撕开那肮脏的包装。
就在这时,母亲最后那句叹息般的话语,如同穿越了时空的洪钟,带着无尽的悲悯和沉甸甸的力量,再一次无比清晰地、重重地撞进我的脑海:
要……活得……真实……
撕扯包装的动作,瞬间僵住。
活得真实就是承认这面包沾满了污泥,难以下咽吗
活得真实就是承认我的人生,早已在追逐虚幻的复仇和成功的幻影中,变得和这面包一样污秽不堪了吗
活得真实就是承认自己愚蠢、贪婪、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并准备好承担一切随之而来的代价吗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冲刷着脸颊上冰冷的污迹。不是委屈,不是恐惧,是一种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混杂着无尽悔恨和巨大痛楚的清醒!这清醒比拘留所的铁窗更冰冷,比警官的审问更锋利,比苏晴的诅咒更刺骨!
我猛地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沾满污泥的脏面包,狠狠地、决绝地砸向街角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的垃圾桶!
砰!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面包砸在桶壁上,又弹落在地,在污水里滚了几滚,彻底面目全非。
我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冰冷的夜风吹干脸上的泪痕,带来一阵阵刀割般的刺痛。路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空旷的人行道上。
胃里依旧空空如也,饥饿感依旧清晰而尖锐。
但这一次,我没有再去看那垃圾桶,也没有去看便利店暖黄的灯光。
我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城市远处那片被霓虹灯染成暗紫色的、深沉的夜空。那里没有星光,只有一片混沌的、望不到边际的黑暗。
活下去。
真实地活下去。
即使背负着沉重的罪与罚,即使前路是更深沉的黑暗和荆棘。
我迈开了脚步。脚步虚浮,踩在冰冷坚硬的人行道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坚定。方向,是城市法律援助中心那彻夜不灭的、象征着某种微弱救赎的灯光。
身后,是那个沾满污泥、被抛弃在垃圾桶旁的面包,以及它象征的那个被彻底砸碎的、充满谎言与污秽的旧日幻影。
深秋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埃,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一个时代送葬,又像是在为某种艰难的重生,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