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犯点错怎么了你非要报警把他往死里逼!
我听着这些话,点了点头,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朝着张婶咚的一声跪下了。
张婶刚露出得意的笑,我就凄厉地哭喊起来,声音比她刚才还大:张婶!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报警的!我就该让你儿子偷光我的钱,最好再给我一刀,让我死在家里,这样他就不用跳楼了啊!
我一边哭喊,一边拿头咚咚咚地磕着地,额头瞬间见了红。
大家快来看啊!张婶逼我给他儿子偿命啊!我不活了!
上辈子我太要脸,百口莫辩。
这辈子我才明白,对付流氓,就要比他们更流氓。
1.
偿命
年轻人犯点错怎么了我儿子不就偷了你几百块钱吗!你非要报警!现在他从楼上跳下去了,你满意了是你逼死他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张婶的哭嚎声尖利刺耳。
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使我如芒在背。
我站在自家门口,看着楼下那摊被白布盖住的血色,胃里翻江倒海。
这是我重生的第一天。
就在三小时前,我刚从二十八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被这场逼死人的闹剧纠缠了整整一年的绝望人生。
上辈子,我就是在这里,面对着张婶的撒泼和邻居的道德审判,一遍遍苍白地解释:他偷的是我准备给我妈做手术的救命钱,不是几百,是五万。
报警是正当的法律程序,我只是依法维护自己的权益,我没想过他会跳楼。
我不是杀人凶手……
可没人信。
他们只相信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只相信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年轻人。
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外地来租房的,冷静、理智,甚至是冷漠。而冷漠,就是原罪。
我被单位辞退,被房东赶走,走在路上被人扔鸡蛋,网络上我的个人信息被扒得干干净净,附上冷血女逼死邻居的标题。
我的人生,在那一天,随着张婶儿子李浩的纵身一跃,彻底毁了。
而现在,我又回来了。
回到了这一切的起点。
你说话啊!你这个黑了心肝的女人!我儿子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你得给他偿命!张婶见我不说话,冲上来就要撕扯我的头发。
我听着这些熟悉又刺骨的话,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这一次,我不会后退,也没有辩解。
我点了点头。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朝着张婶,咚的一声,直挺挺地跪下了。
水泥地冰冷坚硬,膝盖骨撞上去的瞬间,剧痛钻心。
所有人都愣住了。
撕扯的哭嚎,窃窃的私语,鄙夷的目光,在这一刻尽数凝固。
张婶刚要抓向我头发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她大概以为我终于怕了,被这阵仗吓垮了,要服软求饶了。
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嘴角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扬。
我猛地抬起头,积攒了两辈子的恨意与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比她凄厉百倍的哭喊。
张婶!我对不起你啊!
我的嗓子嘶哑尖利,划破了整个小区的宁静。
我不该报警的!我真的不该报警啊!
我就该让你儿子偷光我的钱!那五万块钱我不该要的!我就该让他偷!他偷光了我的钱,最好再给我一刀,把我捅死在家里!这样,他就不用跳楼了啊!
我一边哭喊,一边像疯了一样,把头重重地往地上磕。
咚!
咚!
咚!
额头撞击水泥地的闷响,一声比一声沉,一声比一声响。
不过三四下,温热的液体就顺着我的眉骨流了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
眼前一片血红。
大家快来看啊!张婶逼我给她儿子偿命啊!她儿子偷了我五万块救命钱,现在他自己跳楼了,张婶说是我逼死的,让我给他偿命啊!
我不想活了!我这就下去陪你儿子!张婶!你满意了吧!
我声嘶力竭地嚎着,手脚并用地就要往楼梯口的栏杆上爬,摆出一副要跟着跳下去的架势。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
哎哎哎!这姑娘疯了!
快拦住她!可别再出人命了!
几个反应快的邻居冲上来,死死地抱住我的腰和腿。
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张婶,彻底傻眼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的得意变成了惊恐。
她绝没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把她架在火上烤。
上辈子我太要脸,以为清者自清。
这辈子我才明白,对付流氓,就要比他们更流氓。
他们要道德绑架,我就把这道德的枷锁,亲手给他们锁死!
2.
遗物
警笛声由远及近,很快,两名警察挤开人群走了上来。
领头的是个年轻警察,叫陈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眼周正,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青涩。
上辈子就是他出的警。
他很尽责,也曾流露过对我的同情,但在滔天的舆论和社区压力面前,他那点同情比纸还薄。
都让一让!怎么回事陈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邻居们七嘴八舌地开始描述刚才的惨状。
这姑娘要跳楼!
被张姐逼的,哎,也可怜。
可不是嘛,张姐的儿子刚没……
张婶一看到警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又扑了上来,只不过这次的目标不是我,而是陈宇。
警察同志!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逼死我儿子的!她报警抓我儿子,我儿子一时想不开就……呜呜呜……我的儿啊!
她哭得惊天动地,仿佛刚才那个被我的疯狂吓住的人不是她。
陈宇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向我,目光里带着探寻和一丝戒备。
我依旧跪在地上,额头上的血已经半干涸,混着眼泪,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我没有爬起来,只是用一种极度恐惧眼神看着陈宇,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姑娘,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另一个年长的警察试图来扶我。
我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一缩,带着哭腔哀求道:不……我不敢起来……我怕……张婶让我给她儿子偿命……
我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又是一静。
张婶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恶狠狠地瞪着我: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偿命了!
你刚才说了!我立刻接话,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说你儿子死了,也别想让我好过!这不是让我偿命是什么警察同志,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一边说,一边往后缩。
上辈子我试图讲道理,这辈子我只负责输出情绪。
果然,邻居们的眼神开始变了。
他们看向张婶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怀疑和不赞同。
是啊,人家姑娘已经被你儿子偷了救命钱,现在你儿子自己畏罪自杀了,你还在这里不依不饶,把人逼得要跟着跳楼,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陈宇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又转向张婶,语气严肃了起来:这位大姐,请你冷静一点。事情我们警方会调查清楚,现在请你配合我们,先去做个笔录。
随后,他转向我,语气放缓了些:你……也一样,跟我们回所里一趟。你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在老警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路过张婶身边时,我能感受到她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
我懂她。
她精心导演的一出受害者母亲声讨冷血邻居的大戏,被我用更撒泼、更不要脸的方式,搅得乱七八糟。
她现在恨不得生吞了我。
到了派出所,我和张婶被分在两个房间录口供。
给我录口供的是陈宇。
他递给我一杯热水,又拿来医药箱,用棉签沾着碘伏,小心地帮我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很疼吧怎么这么想不开,用头去撞地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无奈。
我捧着水杯,低着头,小声说:我没办法……她说是我逼死了李浩,邻居们都那么看我,我百口莫辩……我当时脑子一热,就觉得,是不是我死了,这件事才能了结。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脆弱。
其实每一个字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陈宇的动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傻姑娘,死怎么能解决问题。
那……李浩他……真的是因为我报警才跳楼的吗我抬起头,眼睛里蓄满泪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在遭遇巨大变故后的迷茫与自责。
我们正在调查。但是根据他留下的遗书,只是说‘对不起妈妈,我活得太累了’,并没有提到你。陈宇公事公办地回答,但还是多说了一句,你别想太多,这不是你的错。
我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陈警官,谢谢你。
接下来是例行询问。
你被盗的金额是
五万块现金。
这笔钱是做什么用的
给我妈妈做心脏搭桥手术的。我老家在农村,爸妈没什么收入,这笔钱是我工作四年,省吃俭用一分一分攒下来的。我低声说,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陈宇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我们搜查了李浩的房间,没有发现这笔钱。但是在楼下他的尸体口袋里,找到了一个音乐盒,是你被盗的物品之一吗
听到音乐盒三个字,我的心狠狠一抽。
那是我妈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上辈子,这只音乐盒被当做不值钱的赃物,连同李浩的其他遗物一起,被张婶烧掉了。
我找了很久,哭了很多次,都没能找回来。
这一次……
我猛地抬起头,情绪瞬间激动起来:音乐盒是的!是我的!那是我妈留给我的!不值钱,但是对我最重要!警察同志,那个音乐盒……我能拿回来吗
我的反应剧烈,完全不像是在意五万块钱,而是在意这个不值钱的音乐盒。
这恰恰符合一个普通女孩最真实的情感逻辑——救命钱固然重要,但母亲的遗物,是无价之宝。
陈宇显然也被我的反应打动了,他点了点头:可以。等案件流程走完,我们会通知你来领。你放心。
我千恩万谢,好像拿回了比五万块钱更珍贵的东西。
离开派出所时,天已经黑了。
张婶早我一步出来,她没走,就等在门口。
看到我,她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怨毒。
小贱人,你挺会演啊!在警察面前装可怜!我告诉你,这事没完!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我没理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但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哭着解释的林若涵了。
回到家,我反锁上门,开始复盘整个事件。
第一步,破局,已经完成了。
我用自残式的撒泼,暂时堵住了悠悠众口,也让张婶的道德绑架失去了着力点。
张婶绝不会善罢甘休。
上辈子,她用网络暴力、邻里孤立、上门骚扰,把我逼上了绝路。
现在,我需要证据。
证明李浩的死,不怪我。证明他偷钱,另有隐情。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上辈子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
李浩,二十三岁,无业游民,整天待在家里打游戏。
张婶对他极其溺爱,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样一个被宠坏的妈宝男,为什么会突然去偷一大笔钱又为什么会因为被发现就轻易地跳楼自杀
上辈子我被自己的困境困住,从没细想过。
现在想来,这背后一定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记得,上辈子警察也调查过,结论是李浩可能沾染了网络赌博。
但因为人死了,又没有直接的证据,最后不了了之。
网络赌博……
我猛地睁开眼。
对了,手机!
上辈子李浩死后,他的手机作为遗物被警察交还给了张婶。
张婶没多久就把它烧了,说是留着晦气。
但我模糊地记得一个细节。
有一次我半夜加班回家,在楼道里碰到李浩,他行色匆匆,手里拿着两个手机。一个是他平时用的最新款水果机,另一个,则是一个老旧的安卓机。
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那个旧手机,很可能就是他用来进行网络赌告或者联系某些见不得光的人的工具!
那个手机,一定还在他的房间里!
我必须想办法,拿到那个手机。
3.
孤立
第二天,我预料中的暴风雨,如期而至。
我一开门,就看到门口的地上被泼了一滩红色的油漆,上面用白色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杀人凶手,血债血偿。
一股刺鼻的油漆味混杂着恶意,扑面而来。
我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对着这杰作拍了张照,然后平静地跨了过去。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三楼的王阿姨。
她一看到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像是见了鬼一样,手忙脚乱地按着关门键,嘴里还嘟囔着:晦气,真是晦气。
电梯门在我面前缓缓关上,映出我额头上贴着纱布的脸。
这就是上辈子我经历过无数次的场景。被孤立,被排斥,被当成瘟疫一样避之不及。
到了公司,情况更加糟糕。
我刚走进办公室,就感觉气氛不对。同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到我进来,立刻噤声散开,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异样。
我的直属上司,一个叫周姐的中年女人,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林若涵啊,她叹了口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为难,你家里的事,我们都听说了。
周姐,那不是……
你听我说完。她打断我,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也要考虑影响。现在网上都传遍了,说我们公司有个员工,逼死了邻居……这对公司的声誉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我心里一沉。
这么快上辈子,张婶也是这么做的。
她找了本地的营销号,把我塑造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恶女,把李浩塑造成一个一时行差踏错却被逼上绝路的可怜青年。
我打开手机,果然,本地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公众号,已经发布了一篇标题耸动的文章——《五万块钱一条人命!冷血邻居报警,二十三岁青年不堪压力跳楼身亡!》。
文章里,张婶哭得撕心裂肺,邻居们言之凿凿地证实我平时就如何高傲冷漠,而我跪地磕头的照片,则被解读为心虚和惺惺作态。
评论区里,更是一片喊打喊杀。
这种人就该人肉出来!让她社会性死亡!
五万块钱啊,至于吗年轻人犯错,给个机会不行吗
现在的人心怎么这么冷漠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这就是舆论。它不在乎真相,只在乎情绪。
林若涵,你看……周姐把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公司呢,也体谅你的难处。这是主动离职申请,你签了,公司会把这个月的工资和N+1的补偿都给你。这样,对大家都好。
上辈子,我就是这样被逼着签下了离职申请。
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断了唯一的经济来源,一步步走向深渊。
这一次,我不能再这么轻易地就范。
我看着周姐,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声音哽咽:周姐,我知道公司有难处。可是……我不能签。
为什么周姐皱起了眉。
我一签,不就等于承认了网上那些话都是真的吗我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了吗我哭着说,周姐,我才是受害者!我被偷了给我妈救命的钱,现在还要被所有人指责,连工作都要没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哭得情真意切,肩膀一抽一抽的。
周姐的表情有些松动。她也是个有女儿的人,看着我这样,难免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公司的压力也很大……
周姐,你给我一个星期,不,三天!我伸出三根手指,语气恳切,三天时间,我一定能证明我的清白!如果三天后,我还是洗不掉这个污名,我不用公司辞退,我自己走人,一分钱补偿都不要!
周姐犹豫了。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桌上的离职申请。
最终,她叹了口气: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林若涵,你好自为之吧。
走出办公室,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三天里,我必须找到决定性的证据——李浩的第二部手机。
我回到工位,假装整理东西,脑子里飞速运转。
怎么才能进入李浩的房间
现在张婶肯定把我当贼一样防着,硬闯是不可能的。
必须让她主动请我进去。
可她恨不得我死,怎么会让我进她家门
除非……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而只有我能给的。
钱。
上辈子,张婶闹到最后,无非就是为了钱。
她先是要我偿命,后来发现法律上站不住脚,就开始要求精神赔偿。
这辈子,我可以主动把这个诱饵抛出去。
但我不能直接给,那样太刻意了。
我需要一个中间人。
一个看起来同情我,又能把话传到张婶耳朵里的人。
我想到了一个人——住在我们楼上的李大妈。
李大妈是个热心肠,但嘴巴不严,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
上辈子,她是最早一批同情我,但又被张婶的眼泪攻势说服,反过来劝我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人。
打定主意,我立刻开始行动。
我给老家的表哥打了个电话,让他配合我演一场戏。
下班后,我径直朝着社区居委会走去。
4.
诱饵
社区居委会的调解室里,气氛十分压抑。
张婶坐在我对面,眼睛肿得像核桃,死死地盯着我,好像要用目光把我凌迟。
居委会的王主任,一个五十多岁的和事佬,正苦口婆心地劝着。
张姐,您节哀。若涵这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你看,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总得往前看,对吧
往前看我儿子都没了,我怎么往前看!张婶一拍桌子,又开始嚎啕大哭,是她!是她逼死我儿子的!她必须负责!
我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扮演着一个被吓坏了的女孩。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我表哥粗声粗气的咆哮:若涵!你到底怎么回事!让你看好给姑妈做手术的钱,你怎么就被人偷了!现在小偷死了,钱也要不回来了那姑妈的病怎么办!你想让她等死吗!
表哥的演技堪称影帝,那股子焦急和愤怒,透过听筒都快溢出来了。
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对着电话喊:哥!我对不起妈!我对不起你们!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报警也有错吗现在所有人都说是我的错……
张婶的哭声都停了,她愣愣地看着我。
王主任也一脸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了行了!你别哭了!电话那头的表哥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火气,家里人商量了一下,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也不容易。这事儿,不能全怪你。但是,你姑妈的手术不能再拖了。家里砸锅卖铁,又凑了五万。我明天就给你送过去。你听着,这次要是再出什么岔子,你就别回来了!
说完,他就啪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哭得更凶了,像是已经被全世界抛弃。
王主任……我妈……我妈要是知道……她会杀了我的……我泣不成声。
王主任连声安慰我,而我对面的张婶,眼神却在闪烁。
她听到了家里又凑了五万、明天送过去。
我知道,鱼饵已经抛下,就看她咬不咬钩了。
调解自然是不欢而散。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把自己锁在屋里。
我没有开灯,就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不是张婶那种势大力沉的砸门,而是很轻,很克制的两声。
我透过猫眼往外看,是李大妈。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依旧很憔悴,才打开了门。
若涵啊……李大妈看着我红肿的眼睛,一脸同情,孩子,别太难过了。阿姨知道你委屈。
我吸了吸鼻子,把她让了进来。
李大妈,您坐。
哎。李大妈坐下,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我偏不主动开口,只是低着头默默流泪。
那个……林若涵啊,李大妈终于忍不住了,阿姨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张婶呢,她也是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现在就是钻了牛角尖,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阿姨刚才去她家劝了劝,她其实……也不是真要你偿命。李大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她就是觉得,儿子没了,心里堵得慌。她说……她说你要是真有诚意,就拿出点态度来。
我抬起头,一脸迷茫地看着她:态度什么态度我都给她下跪了……还要我怎么样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李大妈压低了声音,她的意思是……你看,你被偷的钱,警察说没找到。她儿子呢,也没工作,没存款。现在人没了,连办后事的钱都没有……她一个寡妇,拉扯儿子长大不容易,现在……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就是要钱。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了然又悲愤的表情:她想要钱
李大妈连忙摆手:不是要,是……是赔偿。精神损失费,懂吗她说,你要是愿意出点钱,表示一下歉意,她……她也就不再追究了。
她要多少我问。
李大妈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万我失声叫道。
是……是啊。李大妈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她说,她儿子就是因为这五万块钱死的,你拿出五万,就当是……了结了这段恩怨。
我没有钱!我激动地站了起来,我所有的钱都被她儿子偷光了!我妈还等着钱做手术!我哪还有五万块钱!
你不是……你哥明天不是要给你送钱来吗李大妈脱口而出。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看着她,眼神瞬间充满了戒备:李大妈,您怎么知道
李大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刚才在门外……不小心听到的。
是张婶让你来问的吧我一字一句地问。
李大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惨然一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儿子偷了我的救命钱,现在她又惦记上了我给我妈凑的第二笔救命钱!她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我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绝望和控诉,李大妈被我看得坐立不安。
不不不,林若涵你别误会,张婶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就是那个意思!我打断她,李大妈,您回去告诉她。钱,我可以给。但我有个条件。
李大妈眼睛一亮:什么条件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的计划。
李大妈,您回去告诉她。钱,我可以给。但我有个条件。李浩拿走我的东西里,除了钱,还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那是我妈留给我的遗物,一个旧八音盒。钱我可以不要,但这东西,我必须拿回来。我……我想亲自去李浩的房间,把他拿走我的东西都找出来,特别是那个八音盒。这也是为了……了结我们之间的这段孽缘,让他走得安心。找到了,我就把那五万块钱,当着你的面,亲手交给张婶。
这话一出,李大妈彻底愣住了。她大概从没见过如此以德报怨的人。
而我,知道张婶一定会同意。
因为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被逼到绝境,想要花钱消灾的软柿子。
她绝不会想到,我真正的目的,是她儿子的第二部手机。
就在这时,我家的门,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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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变数
砰!
一声巨响,我家的木门被粗暴地撞开,门锁的零件应声飞溅。
两个满身酒气,面目凶恶的男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一条粗大的金链子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他身后跟着一个瘦高个,眼神阴鸷,像一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李大妈吓得啊一声尖叫,缩到了沙发角落里。
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脏停跳了一拍。
这些人是谁
上辈子,可没有这一出!
光头男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你就是林若涵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攥紧了拳头,冷声问:你们是谁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犯法光头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小妹妹,跟我们讲法李浩那小子欠我们钱的时候,怎么不跟我们讲法
李浩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
上辈子警察只是怀疑李浩网赌,但没有证据。
看来,他不仅赌,还借了高利贷!
李浩欠你们钱,你们应该去找他还,或者找他妈。找我干什么我冷冷地说。
找他他都成一滩肉泥了,老子找阎王要去吗光头男啐了一口,至于他那个妈,一个穷寡妇,能榨出几滴油我们查过了,李浩那小子死前,就跟你接触过。他从你这儿‘借’了五万块,对吧
他们的消息竟然这么灵通!
那钱是我的救命钱,被他偷了,警察正在调查!我搬出警察,希望能震慑住他们。
警察瘦高个阴恻恻地笑了,警察能把钱变出来还给我们吗我们不管钱是你偷的还是他抢的,反正这笔钱跟你有关系,你就得替他还!
这是什么道理简直是强盗逻辑!我怒道。
我们就是强盗,怎么了光头男一步步向我逼近,一股浓烈的酒臭和烟味扑面而来,小妹妹,我劝你识相点。我们兄弟俩来,不是跟你讲道理的。要么,你把那五万块钱拿出来。要么……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充满了肮脏的意味,……你用别的方式来还,我们也不介意。
李大妈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心里急得要死,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衣服。
我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我重生回来,不是为了再死一次的!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他们,看向敞开的房门,大声喊道:张婶!张婶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我的声音尖利,穿透了楼道。
现在这个时候,唯一能搅乱局面的,只有张婶。
果然,对门的张婶家立刻传来了动静。
她家的门豁地一下打开了。
张婶看到我屋里这阵仗,也愣了一下。
但当她看到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认识他们!
这个发现让我心中一动。
张……张桂芬,光头男看到张婶,也有些意外,随即冷笑起来,正好,你也在。省得我们再跑一趟了。你儿子李浩,欠我们‘宏发金融’连本带利,一共十五万。今天,你们俩,谁来还
张婶的嘴唇哆嗦着,指着我,声音都变了调:是她!钱是她害死我儿子的!你们找她要去!
她想把祸水引到我身上。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哭着喊:不!我没有钱!我的钱都被李浩偷光了!张婶,你不能这样!你儿子欠的债,凭什么让我还!
我一边哭,一边悄悄地把手伸进口袋,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少他妈废话!光头男显然失去了耐心,我不管你们谁还,今天见不到钱,你们俩谁也别想好过!
他说着,从后腰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李大妈的尖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
啊——!杀人啦!
这声尖叫像一个信号,整个楼道都骚动起来。
有邻居打开了门,看到这种景象,又砰地一声关上。
光头男脸色一变,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大。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转向张婶,张桂芬,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凑不齐十五万,老子就烧了你的房子,把你和你死鬼儿子的骨灰都扬了!
说完,他拉着瘦高个,恶狠狠地推开我,冲出了房门。
屋里,只剩下我和吓得面无人色的张婶,以及瘫在地上的李大妈。
我的机会来了。
这个意外的变故,虽然危险,却也给了我一个撬开张婶防线的最佳杠杆。
张婶,我慢慢地站直身体,收起了所有的脆弱和恐惧,语气冷冽,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关于你儿子李浩的‘真相’了吗
6.
联盟
张婶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刚才那两个讨债的,显然给了她巨大的冲击。
她一直以为,儿子只是犯了个小错,偷了点钱,是我这个冷血邻居小题大做,才逼得他走上绝路。
可现在,十五万的高利贷,像一座大山,轰然砸下,把她所有的认知都砸得粉碎。
李大妈缓过神来,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我……我先回去了。林若涵,你……你注意安全。
她看我的眼神,已经从同情,变成了恐惧和一丝怜悯。
她大概觉得我被卷入了天大的麻烦里。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落荒而逃。
屋里只剩下我和张婶。
我闭紧被撞坏的门,用一把椅子抵住,然后倒了杯水,放到张婶面前。
她没有动。
他们……他们是谁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你不是认识他们吗我反问。
张婶的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看着我。
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她嘴硬道。
是吗我轻笑一声,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我记得,大概半个月前,我晚上回家,看到这两个人把你堵在楼道里。你塞给了他们一沓钱,还点头哈腰的。当时我以为是你的什么亲戚,现在看来,不是啊。
我当然不是真的看见了,我是在诈她。
根据上辈子零碎的信息,和这辈子高利贷的出现,我推断,张婶对李浩欠债的事,不可能一无所知。
果然,张婶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李浩欠了高利贷,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我步步紧逼,你一直在用自己的积蓄帮他还。可是他的窟窿越来越大,你还不上了。所以,你就默许,甚至怂恿他,来偷我的钱。我说的对吗
你胡说!张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我没有!我不知道他欠了那么多!我更没有让他去偷你的钱!
你只是没阻止而已。我冷冷地戳破她的谎言,一个二十三岁的成年人,没有工作,整天在家,他是从哪里来的钱,去买最新款的手机,去买昂贵的游戏装备张婶,你把他当儿子,还是当傻子
我的话,剥开了她用母爱编织的层层伪装。
张婶突然捂住脸,终于发出了压抑的呜咽,不再是那种在人前表演的嚎啕大哭,而是真正绝望的悲鸣。
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啊……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他爸死得早,我就想让他活得开心一点……他跟我要钱,我能不给吗我以为他只是玩游戏花得多一点,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去借高利贷……
现在知道了我冷声问,十五万,三天时间。你打算怎么办把房子卖了
张婶的哭声一顿。这套老破小的房子,是她唯一的根。
或者,等他们三天后上门,把你和你儿子的骨灰都扬了
张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哀求的神色:林若涵……不,林姑娘……你……你帮帮我……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终于不再叫我杀人凶手,而是开始向我求助。
这一刻,我知道,我们的位置,彻底颠倒了。
他们为什么要找我我换了个问题。
因为……因为李浩跟他们说,他搞到了一大笔钱,很快就能还上。他们以为,那笔钱在你这里。张婶的声音低得像蚊子。
所以,他们认定我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我点了点头,张婶,你知道吗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张婶愣愣地看着我。
他们不会放过你,同样,也不会放过我。我冷静地分析道,报警高利贷本身就是灰色地带,警察来了,也只能是调解。他们这种亡命之徒,会怕吗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张婶的脸上,血色褪尽。
那……那怎么办我们死定了……
不。我摇了摇头,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找到证据,证明李浩是被他们逼死的。让警察把他们一网打尽!
证据张婶一脸茫然,人死都死了,哪还有什么证据
有。我斩钉截铁地说,李浩,是不是有第二部手机
7.
钥匙
他……他确实有个旧手机。张婶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她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说……是备用机。
那部手机在哪我立刻追问。
应该……应该还在他房间里。张婶的神情有些恍惚,警察来搜查过,只拿走了他常用的那个。旧的那个,他好像塞在……塞在一个装模型的盒子里。
妥了!
我强压住心头的狂喜,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
张婶,现在,马上带我过去。我们必须找到那部手机。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张婶却犹豫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不信任。
让她带我这个仇人进入儿子的房间,对她来说,依旧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你……你找那个手机干什么她戒备地问。
找证据!我加重了语气,找那些放贷的怎么威胁他,怎么逼他还钱的证据!聊天记录,转账记录!只要找到这些,我们就能把他们送进监狱!你和你死去的儿子,才能真正得到安宁!
我刻意把你和你儿子放在一起,刺激她。
而且,我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冰冷,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三天后,那十五万,你拿得出来吗还是说,你宁愿相信那帮亡命之徒会放过你,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被你儿子偷了救命钱的受害者
这番话,终于击溃了张婶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一边是随时会来要命的高利贷,一边是看似能解决问题的我。
怎么选,一目了然。
好……我带你去。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站起身。
我跟着她,走进了对面那扇熟悉的门。
李浩的家,和我上辈子记忆里一模一样。狭小,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速食产品和淡淡的霉味。
客厅的墙上,还挂着李浩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得有些腼腆,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会借高利贷、会偷窃的人。
张婶看了一眼照片,眼圈又红了,但她没再哭闹,只是默默地推开了儿子的房门。
一股更浓重的,属于年轻宅男的混乱气息扑面而来。
电脑桌上堆满了零食袋和饮料瓶,地上散落着几件没洗的衣服,床上被子乱成一团。
这就是李浩最后生活的地方。
一个被母亲的溺爱和外界的诱惑,共同构筑起来的牢笼。
他说……就在那个盒子里。张婶指了指墙角一个半人高的,印着动漫人物的纸箱。
我走过去,打开纸箱。
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高达模型,有些拼好了,有些还躺在板件里。
我把模型一个个拿出来,小心地放在地上。
张婶就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我。
她害怕,怕我找到什么,又怕我什么都找不到。
终于,在纸箱的最底层,我摸到了一个坚硬的,方方正正的物体。
我拿出来一看,是一部老旧的国产安卓手机,屏幕上甚至还有几道裂纹。
就是它!
这是翻盘的关键!
我尝试着按下开机键,屏幕亮了一下,然后弹出了一个电量耗尽的图标。
没电了。我说。
充电器……我找找。张婶也有些激动,开始在混乱的桌子上翻找起来。
很快,她找到了匹配的充电线。
我把手机插上电,屏幕上出现了充电的标志。
我们两个人就像等待审判的犯人,死死地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
一分钟,两分钟……
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终于,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屏幕亮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我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九宫格的密码锁。
我看向张婶,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密码。他从来不让我碰他的东西。
我心里一凉。
费了这么大劲,难道要倒在最后一步
作为一名专业的遗物整理师,我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和秘密。
密码,往往与一个人最重要的记忆或执念有关。
我扫视房间,不放过李浩房间的每一个细节。
那些散落在地的漫画,电脑桌上乱七八糟的零食袋,以及——墙上那张贴得有些泛黄的高达RX-78-2海报,上面用红笔圈出的782字样。
还有,床头那本被翻烂的游戏攻略,其中一页赫然写着电信二区的服务器编号2。
这些都是他内心深处最执着的东西。
李浩的现实生活一团糟,他所有的成就感和自我认同,都建立在这些虚拟世界和爱好上。
我拿起手机,指尖有些颤抖。
先尝试了最直观的组合。李浩的生日、张婶的生日,以及那些常见的123456、888888……全部错误。
手机提示,还有五次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回忆起日记本上偶尔出现的数字涂鸦。
他曾经在上面写过782的数字,旁边画着一个模糊的图案。
我尝试性地在九宫格上按下了7、8、2。
密码至少需要四位。还差一位。
我目光再次扫过整个房间,最终定格在书桌上那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一张游戏角色的截图。
那是李浩最常玩的游戏,他曾经不止一次在深夜里,为了那个游戏角色而大吼大叫。
电信二区——2!
我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最后一个2。
屏幕闪了一下。
下一秒,手机咔哒一声,锁解开了。
屏幕闪了一下。
8.
真相
手机主屏幕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我和张婶都屏住了呼吸。
屏幕很简洁,除了几个系统应用,就只有一个绿色的聊天软件,和一个不起眼的博彩APP。
我点开了那个聊天软件。
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备注是发哥。
聊天记录,触目惊心。
浩子,上周的利息该结了啊。五千,一分不能少。
发哥,再宽限两天,她的手术费马上就到手了!
这是李浩的回复,时间就在他偷我钱的前一天。
我继续往上翻。
发哥!我输光了!怎么办!我真的没钱了!
没钱没钱就去搞啊!你妈不是有套房子吗拿去抵押啊!
不行!那是我妈唯一的念想了!我不能动!
哟,还挺孝顺那这样,我给你指条明路。你邻居,那个叫林若涵的小妞,不是一个人住吗听说还是个小白领,手里肯定有钱。去‘借’点,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看到这里,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原来,连偷窃的目标,都是这个发哥指定的!
这是教唆犯罪!
张婶也凑过来看,当她看到这段话时,她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嘴里喃喃着:是他……是他害了我儿子……不是林若涵……是他……
我没有理会她的崩溃,继续往下翻。
记录的最后,是李浩自杀当天。
发哥,我搞到钱了!五万!但我被人发现了,她报警了!
操!你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警察找上门,你他妈别把老子给供出来!
我不会的……发哥,我真的走投无路了……这钱,我先还你一部分,剩下的,下辈子再还吧。
少他妈废话!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乱说一个字,我不会让你妈好过的!
李浩的自杀,不是因为害怕坐牢,也不是因为所谓的不堪压力。
他是被逼的。
一边是警察,一边是高利贷的死亡威胁,并且这个威胁还牵连到了他母亲。
他走投无路,最终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他以为,他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可他错了。
他的死,只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我拿着手机,手在微微发抖。
这些……这些就是证据!我站起身,看着瘫软在地的张婶,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有了这些,我们就能报警!让警察把这帮人渣一网打尽!
张婶却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不……不能报警……她抓住我的裤脚,哀求道,他们会报复的!他们连你都查得一清二楚,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懦弱,刻在骨子里的懦弱。
李浩的性格,和她如出一辙。
不报警,等死吗我甩开她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张婶,你儿子已经死了!你还想让他背着‘小偷’和‘赌徒’的罪名,死不瞑目吗你还想让害死他的真凶,逍遥法外,去害更多的人吗
你不是要他‘偿命’吗现在,真正的凶手就在眼前,你却怕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墙上儿子的黑白照片,浑浊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好……她从地上爬起来,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报警!我听你的!我们去报警!
我点了点头,立刻用我的手机,将那些关键的聊天记录和我的偷拍照,全都拍了下来,作为备份。
我们没有去最近的派出所。
我直接打车,去了市公安局。
我要把事情闹大。
大到没有任何人,可以用调解来和稀泥。
在市局门口,我见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陈宇。
是我通知他来的。
在找到手机的那一刻,我就给他发了条信息:陈警官,我找到了能证明李浩死亡真相的关键证据。市局门口见。
陈宇看到我和张婶一起出现,并且张婶还主动把一部手机交给他时,他脸上的惊讶,比我当初下跪时还要强烈。
这……
陈警官,我看着他,语气平静但有力,真相,全在里面了。
9.
审判
市局刑侦支队连夜成立了专案组。
有了手机里的直接证据,警方顺藤摸瓜,只用了一天时间,就锁定了以发哥为首的整个非法放贷、暴力催收团伙。
抓捕行动在第二天凌晨展开。
发哥,本名王发,连同他手下的一共七名团伙成员,在他们的窝点——一个伪装成投资公司的写字楼里,被一网打尽。
现场搜出了大量的借贷合同、账本,以及用于威胁恐吓的管制刀具。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他们的电脑里,警方发现了数十个G的偷拍视频和照片,受害者遍布全市,其中大部分是像我一样的独居女性,或者像张婶这样的弱势群体。
他们就像一群潜伏在城市阴影里的鬣狗,专门挑选最无力反抗的猎物下手。
李浩只是其中一个不幸的牺牲品。
真相大白于天下。
之前发布那篇攻击我的公众号,第一时间删除了文章,并刊登了一篇情真意切的道歉信。
网络上的舆论,瞬间反转。
我从冷血恶女,变成了勇敢揭露黑恶势力的英雄。
我的名字后面,不再是谩骂和诅咒,而是清一色的小姐姐好样的、注意安全。
公司里,周姐亲自把那份离职申请撕掉,当着全办公室人的面,向我道歉,并宣布给我升职加薪。
楼道里,王阿姨再见到我,脸上堆满了愧疚的笑,热情地要把自家包的饺子送给我。
门口那摊刺眼的红色油漆,也被物业派人连夜清理干净。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人还是那些人。
但他们看我的眼神,全都变了。
我没有理会这些突如其来的善意。
因为我知道,它们有多廉价,就有多虚伪。
我真正在等待的,是另一场审判。
我接到了陈宇的电话,他说,张婶想见我。
我去了。
还是在那个调解室,但这一次,我们之间的位置和心境,已经天差地别。
张婶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梳理得很整齐,但依旧掩不住那份憔悴和苍老。几天时间,她像是被抽走了十年的光阴。
她看到我,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说得无比艰难,也无比真诚。
我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没关系。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抹平。
警察告诉我,李浩的案子,定性为被暴力催收团伙逼迫致死。那帮人,至少要判十年以上。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还告诉我,张婶抬起头,看着我,李浩偷你的那五万块钱,在王发的账户里找到了。警方说,会作为赃款,全额返还给你。
我点了点头。
还有这个。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是那个音乐盒。
已经被警方清理干净,木质的盒身上,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它。
这是妈妈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失而复得,我心中却再没有当初的激动。
林若涵,张婶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李浩有第二部手机的又是怎么……猜到密码的
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疑惑。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我是一名遗物整理师。
张婶愣住了。
我的工作,就是进入逝者的空间,整理他们留下的所有物品。通过这些物品,去了解他们的一生,去读懂他们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看着她茫然的眼睛,继续说道:每一个人的房间,都是他内心的投射。李浩的房间,充满了矛盾。他渴望外界的认可,所以他买最贵的模型,玩最火的游戏。但他又极度自卑和封闭,所以他的房间混乱不堪,把自己藏在一个壳里。
那部旧手机,是他通向另一个黑暗世界的窗口。他把它和自己最珍视的模型放在一起,说明那个世界对他而言,既是诱惑,也是最重要的秘密。
至于密码,782,是他最喜欢的高达编号,是他虚拟世界里的荣耀。最后一个2,是他所在的游戏服务器,那是他获得归属感的地方。对于一个在现实中一无是处的人来说,虚拟世界的身份,比现实更重要。
张婶听得浑身发抖。
因为她发现,我这个只见过她儿子几面的外人,竟然比她这个朝夕相处的母亲,更了解李浩。
你……你……她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张婶,你爱他吗我突然问。
我当然爱他!他是我儿子!她激动地说。
你爱的是你想象中的儿子。我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你只知道给他钱,满足他所有的物质需求。但你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他的房间,没有关心过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没有了解过他在那个虚拟世界里,到底是快乐,还是痛苦。
你用你的方式爱他,却把他推向了深渊。而当他坠落后,你又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用最恶毒的方式去攻击她。
你所谓的母爱,不过是一种自私的占有和失控后的迁怒。
张婶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脸,发出了无声的痛哭。
10.
新生
我离开了调解室,把张婶的哭声和过去的一切,都关在了身后。
我没有回那个让我压抑的小区,而是直接去了房产中介,把房子挂了出去。
我要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几天后,我办完了所有的手续。
拿到返还的那五万块钱时,我第一时间给妈妈打了过去。
妈,钱凑够了,我下周就带你去做手术。
电话那头,妈妈喜极而泣。
挂了电话,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这个我曾经无比厌恶的城市,心里一片平静。
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
李浩死了,张婶的人生毁了,那个放贷团伙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而我,虽然洗清了冤屈,但那段被千夫所指,被逼到绝境的记忆,将永远刻在我的生命里。
重生,不是为了快意恩仇,不是为了把对手踩在脚下。
它是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看清真相,也看清自己的机会。
我打开手机,点开了我的工作账号。
上面有一个新的订单。
客户信息很简单,只有一个地址和电话。
我看着那个地址,愣住了。
是张婶家。
电话是她打来的,声音疲惫但平静:林小姐,我想请你,帮我整理一下李浩的房间。
我沉默了很久。
最终,我回了一个字:好。
再次走进那个房间,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张婶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进来。她把空间,完全留给了我。
我戴上手套和口罩,开始了我作为遗物整理师的工作。
我把李浩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收纳箱。
把他的游戏光盘,一张张擦拭干净,码放整齐。
把那些零食包装袋,饮料瓶,全部清理掉。
最后,是那些高达模型。
我把它们一个个小心地放回了原来的纸箱。在最后一个模型放进去的时候,我看到箱子底部,压着一个笔记本。
我翻开笔记本。
里面是李浩的日记。
字迹很潦草,断断续续。
妈又给了我五百块,她以为我又去买皮肤了。其实,是‘发哥’的利息又涨了。
今天在楼下看到林若涵了,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真羡慕她,可以靠自己工作赚钱,活得那么有底气。
‘发哥’让我去偷她的钱。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可是我不敢说不,我怕他真的会对我妈怎么样。
如果……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
妈,对不起。还有,林若涵,对不起。
我合上笔记本,眼眶有些湿润。
他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只是一个被欲望和懦弱吞噬的可怜人。
我拿着笔记本,走出房间,递给了张婶。
张婶颤抖着手接过,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滴一滴,掉在日记本上,晕开了儿子的字迹。
那是一种无声的,迟到了太久的忏悔。
我没有打扰她,默默地收拾好我的工具箱,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张婶突然叫住了我。
林若涵。
我回头。
她站起身,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日记本,对着我,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
我点了点头,轻声说:保重。
走出那栋楼,阳光正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是雨后青草的味道。
对付流氓,是要比他们更流氓。
但真正的强大,不是用疯狂对抗疯狂。而是走过深渊之后,依旧有凝视人性的勇气,和整理破碎人生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