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无名”。
我走遍了这片我曾用一切去守护的土地。
我看过江南的烟雨,也看过漠北的风沙。
我见过百姓安居乐业,也见过边关将士枕戈待旦。
这世上,再也没有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沈清辞。
只有一个,为这天下,奔走一生的无名氏。
一年后我回到了京城。
我去了城外的那片乱葬岗。
陆昭的尸体,被扔在了这里。
叛国贼,不配有坟墓。
我找到了他那具早已腐朽的白骨。
在他身旁,挖了一个坑,将那件火红的嫁衣,埋了进去。
算是,给他,也给我自己,一个最后的交代。
我没有立碑。
风过无痕,岁月会将一切都掩埋。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会来。”
是萧珩。
他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普通的布衣,像个邻家公子。
“你怎么来了?”我问。
“今天是他的忌日。”
我们相顾无言。
许久,他才开口。
“你还好吗?”
“很好。”我点头。
“你呢?镇国公的日子,可还习惯?”
他苦笑一声。
“高处不胜寒。”
“有时候,我倒羡慕你,可以逍遥自在。”
我转身,迎着夕阳,向远方走去。
萧珩没有再留我。
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的背影,越走越远。
我知道,他有很多话想说。
但我不想听。
情爱二字,于我而言,早已是穿肠毒药。
我这一生,爱过,恨过,算计过,也失去过。
最终,我守住了我的国,却也成了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人。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我不后悔。
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问陆昭那个问题。
家国与我,你选哪个?
只是,我不会再给他,回答的机会。
数年后天下大定,四海升平。
江南的一座小镇上,新开了一家书院。
教书的先生,是个戴着面纱的女人。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她的名字。
孩子们都叫她“无名先生”。
先生很有学问,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但她从不教孩子们情爱诗词。
她只教他们,读史,明理。
她说,读史,可以知兴替。明理,可以辨是非。
这日,课后,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好奇地问我。
“先生,你为什么总是戴着面纱呀?”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
“因为先生的脸,受过伤,不好看。”
“才不是呢!”小女孩嘟着嘴,“先生的眼睛那么好看,脸一定也很好看!”
我愣住了。
有多久,没人夸过我的眼睛了。
我笑了笑,没有再解释。
夕阳西下,我遣散了所有的孩子,一个人坐在书院的庭院里。
院子里,有一棵我亲手种下的梅树。
如今已经枝繁叶茂。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熟悉的,若有若无的梅香。
我取下腰间的一个小香囊,打开。
里面,是一缕早已干枯的白发。
是陆昭的。
也是我的。
年少时,我们曾结发为誓,说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如今,誓言犹在,人事已非。
我将香囊,挂在了梅树的枝头。
“陆昭,你看。”
“这盛世,如你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