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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物业的崩塌,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快。
失去了所有大客户,银行的催款单堆成了小山。
王总的公司,资金链应声断裂。
我新公司的员工,大多是从他那里跟我出来的老人,我们偶尔会听到一些关于王总的零星消息。
他卖掉了常开的那辆奔驰,又挂牌了城郊的两处房产。
他开始四处求人,电话打遍了通讯录里每一个可能借给他钱的名字,姿态放得极低,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伸手。
大厦将倾,谁也不愿被压在下面。
我以为他会就此认命。
没想到,他把那份被我撕碎的、价值五千万的合同,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竟然真的用胶带把那份合同一点点粘了起来,虽然歪歪扭扭,字迹都对不齐,但他还是拿着这份东西,找上了那个新小区的开发商。
这事是开发商的周经理后来当笑话讲给我听的。
他说,王总舔着脸,想把合同重新签回来。
周经理是个体面人,没有当场让他难堪,只是给他倒了杯水,一脸同情地告诉他。
“王总啊,真不巧,那个小区的物业合同,上周已经签了。”
王总脸上的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问是哪家公司。
周经理轻描淡写地报出了我新公司的名字。
他还不肯罢休,追问是谁签的字,是不是还能通融。
周经理看着他,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代表我们集团签字的,是我们的最大股东,陆寒先生。”
陆寒。
这两个字,是压垮王总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可能到那一刻才明白,自己费尽心机想巴结的,和我身边站着的,是同一个人。他亲手推开的,究竟是怎样一尊神。
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下午,我正在给新入职的员工做培训,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王总冲了进来。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站了起来,前台的保安跟在他身后,一脸为难。
我抬手,示意保安不用管。
所有人都看着他,也看着我。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王总不见了。
眼前的男人,腰背佝偻,脸上布满屈辱和绝望。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我面前。
“扑通”一声。
他跪下了。
当着我所有新同事的面,当着那些曾经被他呼来喝去的老员工的面,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夏雪夏经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声音嘶哑,膝行两步,想来抓我的裤脚,被我侧身避开。
“你跟陆总求求情,让他放我一马!只要你肯开口,我那家公司,不,我那公司的空壳子,白送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给我一条活路!”
整个办公室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出风声。
老同事们别开脸,新员工们面露惊愕。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他曾经油光锃亮的头顶,如今沾满了灰尘。看着他曾经戴着名贵腕表的手,此刻卑微地伸向我。
记忆的碎片翻涌上来。
庆功宴上,他拍着王浩的肩膀,说要懂得让贤,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财务室里,王太把我的报销单甩在我脸上,说我一个女的,花那么多交际费给谁看。
新办公楼里,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协助不好他侄子。
一幕一幕,清晰如昨。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你当众羞辱我,克扣我报销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王总浑身一僵,整个人瘫软下去。
我不再看他,转身对我的团队说:“继续开会。”
我从他身边走过,一步都没有停留。
身后,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是若有若无的,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