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尔为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季度报告,眉头微锁。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映照着他略显疲惫却年轻朝气的脸。毕业三年,凭借一股拼劲和难得的贵人提携,他的创业公司已步入正轨,年收入稳定在六十万上下。在同龄人还在为房贷首付发愁时,他已拥有了超越年龄的财务自由。优越感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踌躇满志和对个人生活隐隐的期待。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书房的宁静,是那首他设置给家人的专属铃声——原来这就是爱...。
舅舅,有事吗李尔为接起电话,声音带着工作后的沙哑。
尔为呀,舅舅的声音透着长辈特有的热络,今天在老家茶馆遇到你张姨,老邻居了！她闺女唐艳,跟你一般大,听说啊,最近家里催得紧,也在相亲。你看你这年纪,事业也稳定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吧要不要加个微信聊聊张姨人可实在了,闺女也听说挺懂事的...
又是相亲。李尔为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心里有些无奈,也有些松动。他性格慢热,感情经历一片空白,几次家人介绍的相亲,都因他的不善言辞和对方的冷淡无疾而终。二十五六岁,在老家人眼里,确实老大不小了。
行吧,舅舅,微信您推给我。他应了下来,或许,是该试试了
添加好友的请求几乎立刻被通过了。一条消息跳出来,带着一丝活泼和主动：
＞
你好呀！我妈刚给了我你的微信,我正准备加你呢！(*^▽^*)
李尔为有些意外。以往的经验里,对方总是矜持被动,回复简短。这个叫唐艳的女孩,似乎不太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李尔为发现,和唐艳聊天竟如此轻松愉快。他们从枯燥的工作聊到各自小时候爬树摸鱼的糗事,从吐槽奇葩同事到畅想未来的小家,甚至煞有介事地讨论起将来孩子的教育问题,是虎妈还是猫爸。称呼也不知不觉变成了亲昵的艳妹儿和为哥儿。屏幕两端,每天都充满了对初次见面的憧憬和甜蜜的悸动。
事业的成功给了李尔为底气。他迫切地想给艳妹儿一个完美的第一印象。看着手机银行里三十万的存款,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买辆车！他要让她成为第一个坐上他副驾驶的女孩。精挑细选,咨询了懂车的朋友张力——他创业初期的合伙人兼铁哥们,最终选定了一辆宝马三系,低调又不失体面。
半个月后,提车日。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李尔为的心却晴空万里。他早早办完手续,怀着难以言喻的兴奋,驾驶着崭新的爱车,迫不及待地驶向老家车管所上牌,更驶向那个期待已久的约定。
车管所入口处,一个撑着伞的微胖身影背对着他。浅色连衣裙勾勒出柔和的曲线,裸露的小腿白皙。虽然没看到脸,李尔为的心脏却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是她！
他急忙靠边停车,推开车门。几乎同时,女孩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艳妹儿！李尔为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激动。
为哥...唐艳的脸颊飞起红霞,声音轻柔,带着羞涩的笑意。
没有预想中的尴尬和局促。李尔为看着她圆圆的脸蛋,明亮的眼睛,只觉得无比亲切自然,仿佛早已相识多年。
你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他由衷地说,笑容灿烂。
你也是,比视频里更有精神气儿呢。唐艳抿嘴一笑,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新车上,带着一丝好奇和赞许。
等很久了吧不是说好我上完牌去接你吗李尔为惊喜地问。
...我也想早点见到你呀。唐艳的声音更小了,带着少女的娇憨。
李尔为心中涌起暖流,连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雨凉,快上车！我们先办牌,待会儿带你好好逛逛咱们的小城。
手续办得异常顺利。崭新的宝马车内,弥漫着皮革和雨水的清新气息。唐艳安静地坐在副驾,偶尔偷偷看一眼专注开车的李尔为。他们像认识很久的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温馨而自在。
这一天,成了李尔为记忆中最斑斓的色彩。他们逛遍了小城：在商场,他为她挑选了一条淡绿色的碎花连衣裙,她穿上后转了个圈,裙摆飞扬,笑容明媚；在小吃街,他们分享一碗淋满红糖和果料的冰粉,甜到心里；在电影院,一部温馨的爱情喜剧让他们紧握着手,分享着爆米花和无声的甜蜜。傍晚的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
唐艳妈妈的电话打破了这份宁静：艳儿,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吃饭
妈,李尔为来遂宁了,我跟他一起呢。唐艳的声音带着甜蜜。
哟,那正好！叫小李家来吃饭呀,妈也想见见！电话那头热情洋溢。
李尔为心里一紧,连忙摆手,对着唐艳做口型：下次,下次！第一次见面就见家长,对他这个慢热又害羞的人来说,压力山大。
唐艳会意,笑着替李尔为婉拒了。李尔为将她送到家门口,看着她走进楼道,才依依不舍地调转车头,驶向成都。回程的高速上,他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车里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为哥,到家了吗微信提示音响起,是唐艳。
快了快了,你吃饭没李尔为秒回。
吃啦！你到了给我打视频哦！注意安全！
OK！
从这天起,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视频通话成了每晚的必修课,周末李尔为雷打不动地开车回遂宁。热恋的甜蜜让时间飞逝。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视频里的唐艳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兴奋：为哥！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哥在成都的火锅店开张啦！我妈要去帮他一阵子,我也打算辞职去成都找工作！这样...我们就能天天见面啦！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巨大的涟漪。李尔为高兴得像个孩子,破天荒地开了两瓶啤酒,对着视频那头的唐艳傻笑。他们憧憬着未来在成都的同城生活,聊到凌晨一点,才在浓浓的不舍中互道晚安。
唐艳很快来到了成都。李尔为帮她租好了离他公司和哥哥火锅店都不太远的公寓。唐艳顺利找到一份文员工作,两人终于结束了异地恋,开启了甜蜜的同居生活（起初是分开住,但很快就在李尔为的公寓里一起生活了）。
张力,李尔为的合伙人和死党,第一次见到唐艳就大咧咧地拍着李尔为的肩膀：行啊尔为,你小子有福气！弟妹一看就是贤惠人！唐艳羞涩地笑着,张力的直爽让她觉得亲切。李尔为的公司正处于上升期,张力负责市场开拓,经常需要李尔为一起应酬。唐艳起初很支持,总是叮嘱他少喝酒,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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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尔为的母亲王淑芬,一个典型的传统妇女,对这个未来儿媳十分满意。唐艳勤快、嘴甜,每次李尔为带她回老家,都把王淑芬哄得眉开眼笑。唐艳的母亲张桂芳,在帮儿子打理火锅店之余,也把目光投向了女儿的未来。她开始频繁地参与到小两口的生活中,从家具的摆放到李尔为应该穿什么颜色的衬衫,事无巨细地发表意见。李尔为起初出于礼貌忍耐着,但时间一长,尤其是当张桂芳开始干涉他们的婚礼筹备细节（坚持要大办,要排场）时,他感到了明显的压力和束缚感。唐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常常私下安抚李尔为：我妈就是操心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在双方家人的催促（尤其是张桂芳）下,恋爱一年后,李尔为和唐艳结婚了。婚礼办得隆重而热闹,满足了张桂芳的面子,也掏空了李尔为当时相当一部分积蓄。新婚伊始,甜蜜依旧。李尔为事业顺利,唐艳温柔体贴,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张力依旧是他们家的常客,常常带着女友来蹭饭,饭桌上充满了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婚后第二年,女儿朵朵降生了。这个小生命的到来,给家庭带来了巨大的欢乐,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唐艳休了产假,全身心扑在孩子身上。李尔为初为人父,喜悦之余,也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他更拼命地工作,想要给妻女最好的生活。张桂芳以照顾外孙女为由,顺理成章地搬进了他们家。从此,李尔为的公寓里,岳母的声音成了主旋律。
张桂芳坚持老一辈的育儿方法（如把尿、过早喂辅食、捂得多）,李尔为和唐艳更倾向于科学育儿。李尔为提出异议,张桂芳便不高兴：我养大两个孩子都好好的,你们年轻人懂什么唐艳心疼母亲劳累,常常选择沉默或妥协。
张桂芳习惯早起,动静很大；对李尔为晚归（有时是加班或必要的应酬）颇有微词；喜欢掌控家里的财政支出（尤其涉及朵朵的）,常念叨李尔为乱花钱（比如买进口奶粉、早教课程）。李尔为感到自己的私人空间被严重挤压,家不再是放松的港湾。
公司进入关键扩张期,李尔为需要投入更多精力,压力巨大。他渴望回家能得到妻子的理解和温柔抚慰,但唐艳的注意力几乎全在朵朵和应对自己母亲的情绪上,身心俱疲。两人沟通越来越少。李尔为的晚归被岳母解读为不顾家,被唐艳理解为不体谅她的辛苦。张力有时劝李尔为多顾家,李尔为则满腹委屈：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家里却连个清净地都没有！
张桂芳的介入越来越深,甚至开始对李尔为的工作（认为创业不稳定）和交友（觉得张力太滑头）指手画脚。李尔为的忍耐到了极限,争吵开始爆发,而争吵的结果往往是唐艳哭泣,张桂芳更加理直气壮地主持公道,李尔为摔门而去。裂痕在一次次争吵中加深。
朵朵三岁那年冬天,患了严重的肺炎,高烧不退,医生建议住院观察。那几天正是李尔为公司争取一个至关重要大客户的关键时期。唐艳和岳母在医院忙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李尔为白天处理紧急事务,晚上赶到医院替换。一天下午,客户方突然提出要参观公司并做最终洽谈,时间定在第二天一早。李尔为必须亲自准备并主持。
就在洽谈会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李尔为的手机在会议桌上疯狂震动,是唐艳。他按掉一次,又震。他不得不歉意地暂停会议,走到外面接起。电话那头是唐艳带着哭腔的怒吼：李尔为！朵朵要做雾化她害怕得一直哭闹找爸爸！我妈累得血压都高了！你到底在哪儿工作工作！工作比女儿命还重要吗！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
背景里是朵朵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张桂芳不满的抱怨声。会议室里,客户代表们透过玻璃门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样子,表情微妙。张力在里面努力圆场。
那一刻,李尔为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连日来的疲惫、压力、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此刻的难堪彻底爆发了。他对着手机,用从未有过的冰冷和疲惫的声音说：唐艳,我在工作！我在赚钱养这个家！养你妈！养朵朵！你们除了指责我,还能做什么我受够了！
说完,他直接挂断并关机了。
会议最终勉强结束,但结果可想而知。李尔为失去了这个大单,公司损失惨重,士气低迷。他失魂落魄地赶到医院。迎接他的是唐艳红肿的眼睛和岳母劈头盖脸的指责：你还知道来朵朵差点被你气死！没见过你这么当爹的！我们娘俩累死累活...
李尔为没有像往常一样争辩。他看着病床上挂着点滴、睡梦中还抽泣的女儿,心如刀绞。再看看眼前剑拔弩张的妻子和岳母,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淹没了他。长久以来积累的怨气、委屈、不被理解的孤独感,以及对这段婚姻的疲惫,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几天后,朵朵出院了。家里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李尔为没有再回主卧,睡在了书房。他冷静地思考了几天。
一个周末的下午,张桂芳带着朵朵下楼玩了。李尔为坐在客厅,对正在收拾屋子的唐艳平静地说：艳儿,我们谈谈。
唐艳停下动作,看着他,眼神复杂。
我累了,唐艳。李尔为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深深的倦意,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们...离婚吧。
唐艳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你说什么为了朵朵...
正是为了朵朵。李尔为打断她,眼神痛苦却坚定,我不想让她在一个充满争吵和怨恨的环境里长大。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妈...我们...回不去了。再这样下去,对朵朵的伤害更大。
他拿出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房子（贷款买的,婚后共同财产）归你,朵朵跟你,我付抚养费。车子归我。存款...我们平分。公司是我的,但也背了债,这部分我自己承担。
他考虑了很久,在经济上做了最大的让步,只求尽快结束,给女儿一个相对平静的成长环境。
唐艳看着那份协议,又看看李尔为决绝的脸,想起这几年的争吵、母亲的强势、丈夫的日渐疏离和这次医院的爆发...她知道,他说的对。巨大的悲伤和委屈让她泣不成声,但最终,在那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没有再为母亲辩解一句,或许,她也早已不堪重负。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李尔为搬离了那个承载了太多复杂记忆的家,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公寓。他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工作,用忙碌麻痹自己。公司经历低谷后,在张力的帮助下,李尔为痛定思痛,调整方向,最终稳住了局面,并逐步发展壮大,如今已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公司,他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李总。物质上更富足,但感情世界一片荒芜。他经历过几段短暂的感情,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全心投入的感觉。内心深处,对婚姻和家庭,他有着深深的戒备和一丝难以言说的遗憾。对女儿朵朵的思念和愧疚,是他心底最深的痛。他按时支付高额的抚养费,尽可能满足朵朵物质上的需求,但探视权因为初期唐艳的怨怼、距离（唐艳后来带着朵朵搬回了遂宁老家）以及朵朵学业繁忙等原因,行使得并不顺畅。父女间总有些隔阂。
唐艳带着朵朵回到遂宁生活。最初几年,她靠着李尔为的抚养费和自己的工作（后来在老家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抚养女儿,生活平淡。张桂芳依旧帮衬着,但经历了女儿婚姻的破裂,她的强势收敛了许多。唐艳没有再婚,她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朵朵身上。朵朵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聪明懂事,如今已是当地重点中学初二的学生。关于父亲,唐艳从最初的怨恨到后来的平静,再到现在的复杂。她告诉朵朵,爸爸很爱她,只是工作太忙。时间冲淡了恨意,留下的是对过往青春的淡淡怀念和对现实的接受。
**雨中的重逢：**
又是一个飘着细雨的春日午后。李尔为正在成都的家中书房,对着电脑屏幕审阅一份重要的项目计划书。手机响起,是一个归属地为遂宁的陌生号码。
喂,您好李尔为接起,声音带着工作时的沉稳。
喂是...是朵朵爸爸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的中年女声,带着浓重的遂宁口音,我是朵朵的班主任,刘老师！
李尔为的心猛地一沉：刘老师我是李尔为,朵朵怎么了
李爸爸,您别急！朵朵在学校突然哮喘发作,喘得很厉害！校医做了紧急处理,现在稳定一些了,但必须马上去医院！唐艳女士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们只能联系您了！您看...
哮喘！李尔为腾地站起来,脸色骤变。朵朵有哮喘他是知道的,但近几年控制得不错,怎么会突然发作刘老师,麻烦您和校医先照顾好她！我立刻赶过来！最快速度！
他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的家居服,只匆匆套了件外套。什么项目计划书,什么会议,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十年了,女儿的名字依旧是他最敏感的神经。
黑色的奔驰SUV在高速上疾驰,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李尔为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恨不得插翅飞到女儿身边。他不断拨打唐艳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焦虑像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终于赶到朵朵学校门口。雨还在下,他停好车,一眼就看到校医室门口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白色轿车。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撑着伞的微胖身影正焦急地弯着腰,对着车里说着什么,然后小心地关上车门。那个身影,那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车门关上的瞬间,女人直起身,转过身来。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十年光阴,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有了细纹,气质沉淀得更加温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眉眼,那曾经让他心动的柔和轮廓...
是唐艳！
她也看到了他。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幕,隔着十年的时光和恩怨,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抽走了。世界只剩下雨声,和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
惊讶、错愕、一丝慌乱,还有更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在两人眼中飞速流转。李尔为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你...唐艳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你怎么来了刘老师也给你打电话了
她显然也一直在尝试联系他未果。
嗯。朵朵怎么样了李尔为快步走近,伞也忘了打,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的声音带着急切,目光越过她,试图看向车里。
刚用了药,好多了,在车里休息。唐艳看着他被淋湿的样子,下意识地把伞往他那边挪了挪,别淋着。医生说需要去医院再详细检查一下。我正准备送她去。
她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经历过世事的淡然。
坐我的车！李尔为毫不犹豫地说,几乎是命令的口吻,随即又觉得不妥,放缓了声音,我车大一点,舒服些。你...也方便照顾她。
他指了指不远处自己那辆宽敞的奔驰SUV。
唐艳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那辆显得有些局促的小车,以及后座上闭目休息的女儿,点了点头：...好。
李尔为立刻跑过去拉开自己车的后门。唐艳则小心地打开白色轿车的后门,轻声哄着：朵朵乖,我们换爸爸的大车去医院,舒服点。
朵朵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车外高大却陌生的父亲,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小声叫了句：爸爸
这声呼唤,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李尔为的心尖,带来一阵酸楚的悸动。
哎,朵朵不怕,爸爸在。李尔为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柔,他伸出手,想帮忙搀扶,又有些小心翼翼。
在唐艳的帮助下,朵朵坐进了奔驰宽敞的后座。唐艳也收了伞,准备坐到朵朵身边照顾她。
就在她弯腰要上车时,李尔为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和侧脸,一个冲动,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久违的局促：
艳...艳妹儿,
这个尘封了十年的称呼,在此刻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又突兀,你...坐前面吧。
他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眼神里有着复杂的期待和一丝恳求。仿佛那个空置了十年的副驾,一直在等待它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认定的女主人再次落座。
唐艳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李尔为。雨水顺着他棱角愈发分明的脸颊滑落,鬓角已有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白霜。那双曾经盛满创业激情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对女儿的担忧,还有...看向她时,那深埋的、复杂的、属于过去的波澜。
雨点敲打着车顶,沙沙作响。校门口昏黄的路灯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时光仿佛倒流回十年前那个同样飘着细雨的下午,在车管所门口,他第一次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空气凝固了几秒。
唐艳的目光掠过那个熟悉的副驾驶座位,又看了看后座依赖地望着自己的女儿。最终,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李尔为一眼,那眼神里有惊讶,有迟疑,有太多难以解读的情绪。然后,她默默地,弯腰坐进了——**后座**。
车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雨声。李尔为站在车外,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看着紧闭的后车窗,里面是模糊的妻女身影。副驾驶的门依旧敞开着,像一个无声的、空旷的邀请,又像一个凝固的、带着淡淡失落的句点。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清冽气息的空气,抹了把脸,绕到驾驶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很安静,只有朵朵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空调细微的风声。
去市中心医院他发动车子,声音恢复了平静,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
后视镜里,唐艳正低头用湿巾温柔地擦拭朵朵额头的虚汗,闻言抬起头,恰好与镜中他的目光相遇。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秋的湖水,轻轻应了一声：
嗯。
黑色的奔驰缓缓驶离校门口,汇入城市的车流。雨刮器规律地摇摆,刮开一片片清晰又模糊的世界。副驾驶的座位空着,像一个未解的谜题,静静地存在于这狭小的空间里,存在于分离了十年又因女儿而骤然拉近的两个人之间。
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但至少在这一刻,为了后座上他们共同的孩子,他们又坐在了同一辆车里,驶向同一个方向。雨,还在下。故事,似乎并未真正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