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泽再次出现在便利店时,手里多了个牛皮纸文件夹。
“夜班结束后有空吗?”他把文件夹放在柜台上,指尖叩了叩封面,“我家画室缺个人帮忙整理画具,按小时算工钱。”
林微然捏着扫码枪的手顿了顿。她知道顾言泽家在半山腰的别墅区,那片区域的路灯都比别处亮,是她以前跟着爸爸送画时远远望过的地方。
“……我可以。”她最终还是点了头,攥紧了口袋里那张刚发的、皱巴巴的工资单——离买新画板的钱还差一大截。
第二天清晨换班,顾言泽的车就停在便利店对面。黑色的轿车擦得锃亮,和他身上的白衬衫一样晃眼。林微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手始终放在膝盖上,不敢碰皮质座椅。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从逼仄的老巷到开阔的林荫道,最后停在一栋爬记常春藤的别墅前。
“这边。”顾言泽领着她绕到别墅后院,推开一扇玻璃门。
画室比林微然整个房间还要大,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草坪,画架上挂着未完成的油画,颜料的气息混着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角落里堆着几个纸箱,里面是拆开的画笔和颜料管。
“把这些按型号分类就行。”顾言泽递给她一副手套,“累了可以休息,冰箱里有牛奶。”
林微然戴上手套,蹲在纸箱前分拣画笔。狼毫、羊毫、圆头、扁头……她的手指拂过笔杆时,动作不自觉地轻柔——这些画笔比她用了三年的那支杂牌狼毫好太多,笔毛密得像蓄着一团云。
顾言泽坐在画架前调色,偶尔抬头看她一眼。晨光透过玻璃落在她发顶,她垂着眉,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连眉骨下那道浅疤都淡了些。他想起那天在巷口,她给野菊添的那笔金色,突然觉得那抹亮色不该只落在画里。
“你常用什么颜料?”他突然开口。
林微然愣了愣:“就……美术用品店最便宜的那种。”
顾言泽没说话,起身从储藏室抱来一摞颜料盒。“这些是我妈以前用剩下的,颜色不太全了。”他把盒子放在她手边,“扔了可惜,你不介意的话带走。”
又是“扔了可惜”。林微然看着那些管身上印着外文的颜料,指尖微微发颤。她认得这个牌子,上次在美术店看到过,一小管就要花掉她两天的伙食费。
“我不能要……”
“就当抵工钱了。”顾言泽打断她,转身继续调色,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不然我还得算时薪给你,麻烦。”
林微然捏着颜料管,管身冰凉,却烫得她心口发慌。她低下头,加快了分拣的速度,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中午整理完时,顾言泽留她吃饭。保姆端上来的餐盘里有糖醋排骨,林微然夹起一块,排骨炖得酥烂,酸甜的汁裹在肉上,让她想起爸爸以前让的味道。她吃得很慢,努力想把这点暖意记久一点。
“下周有个画展,在市美术馆。”顾言泽突然说,“有几张我的画参展,你要不要来?”
林微然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又很快暗下去:“我那天……要上班。”
顾言泽看着她失落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放在桌上:“夜班可以调休吗?票我多拿了一张。”
票面上印着画展海报,角落里有个小小的签名——顾言泽。林微然捏着票根,指腹摩挲着那个名字,突然觉得,那些她曾远远望着的光,好像正一点点朝她走来。
离开别墅时,顾言泽帮她把颜料放进后备箱。“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你的素描本带了吗?”
林微然愣了愣,从背包里掏出那个磨破了边角的本子。顾言泽翻开,看到那页雨夜里的便利店,角落里撑伞的身影被她用铅笔反复描过,线条深了好几层。
他从画室拿了支新的炭笔,在空白页上画了个小小的野菊,旁边写了行字:“下次画完,我帮你装裱。”
林微然抱着素描本坐回车里时,阳光正好穿过车窗,落在那行字上。她突然觉得,那些被生活磨出的茧,好像有了道裂缝,正有光顺着缝,悄悄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