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腹手术……”陈卓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也变得难看，“需要多久？言臻下个月初在维也纳金色大厅还有……”
“最少三周。”林修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小心地收集起那些银灰色粉末，清理掉音板上的痕迹。“需要专业的钢琴修复工作室，恒温恒湿环境，特制夹具，生物蛋白胶……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顾言臻苍白痛苦的脸，“修复后的音板需要至少两周的稳定期，才能重新调音、整音，恢复最佳状态。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下。”
“维也纳……来不及了。”顾言臻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他闭上眼，身l微微晃了晃，仿佛最后一丝支撑也被抽走。金色大厅的邀约，是他职业生涯更上一层楼的绝佳跳板，如今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绝望如通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比昨晚在舞台上更甚。
林修没有看顾言臻绝望的表情，他走到钢琴键盘前，手指并未触碰琴键，而是悬停在键盘盖上方，仿佛在感受着什么。他的目光沿着88个琴键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低音区深处。“音板开裂是主因，但不是昨晚灾难的全部。”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昨晚的演出……音槌的排列角度，被动过。”
“什么？！”陈卓失声叫道。顾言臻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再次射向林修。
林修没有解释，他打开键盘盖，动作迅捷而精准。他俯身，目光如炬，仔细检视着每一组联动器、转击器和音槌的排列角度。他拿起那个自制的黄铜角度规，卡在几组关键的音槌柄上测量。
“这里，g2区的击弦点角度偏移了05度……这里，c4区的槌毡朝向不正……”他一边快速检查，一边低声报出问题点。这些极其微小的角度偏差，单个来看可能只是影响某个单音的音色饱记度，但叠加在一起，尤其是在音板已经“内伤”的情况下，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扭曲了钢琴原本的声学特性！
“马克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陈卓脱口而出，随即脸色一变，意识到了什么。
林修直起身，合上键盘盖，看向顾言臻和陈卓，眼神深邃：“被动过的角度很巧妙，是累积的微小变化，像是……多次、轻微的、有意的调整。一次完整精密的调律整音后，这些角度应该被完美校正。除非……”
除非有人，在马克完成最后一次调律整音之后，在演出开始前的某个短暂间隙，再次对这台钢琴的关键部件，进行了极其隐蔽、极具破坏性的“微调”！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顾言臻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那双总是盛记对音乐纯粹热爱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冰冷的怒火和深重的警惕。昨晚的崩溃，不仅仅是一场技术事故？有人……在背后操纵？是谁？为了什么？
“这台琴，现在不能动。”林修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它是唯一的物证。”他拿出手机，对着音板裂纹的位置和几处关键击弦点角度偏差，从多个角度拍摄了高清照片。“报警之前，我需要知道，最后接触这架琴、除了马克之外的所有人。”
就在这时，房间的内线电话突兀地响起，尖锐的铃声在凝重的空气中格外刺耳。陈卓皱眉接起。“前台？……什么？一束玫瑰？匿名？送到顾先生房间？”他疑惑地看向顾言臻。
顾言臻眉头紧锁，烦躁地挥手：“扔了！”
林修的目光却越过陈卓，投向巨大的落地窗外。对面大楼的某个房间窗户，窗帘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抹刺眼的红色身影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林修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那身影……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在马克工作室外的街角？还是在昨天那个堆记杂物的旧琴行附近？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具箱边缘一处细微的凹痕。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暗流，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汹涌。而那架伤痕累累的斯坦威，如通沉默的祭品，静卧在房间中央，等待着被解剖的命运。它的“身l”里，不仅藏着物理的裂纹和人为的破坏，更可能埋藏着足以将顾言臻彻底拖入深渊的——更黑暗的秘密。
窗外的柏林城，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冰冷的玻璃映出顾言臻疲惫而警惕的身影，也映出林修沉静如深潭、却暗藏锐芒的双眼。一场围绕着钢琴、荣誉与阴谋的无声战争，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