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四十七分，快递站的铁门还没完全拉开，陈楚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取件码，指节发白。他没穿外套，秋风往脖子里钻，但他一动不动。手机震动了三下，物流更新：“已签收，由本人领取”。
他转身就往回跑。
宿舍楼刚开闸，门卫大爷还没睡醒，迷糊着把门拉开条缝。陈楚闪进去，一口气冲上五楼，钥匙都没掏，直接用肩膀撞开门。
“来了？”蛋子从床上弹起来，睡眼惺忪，“我还以为你去抢银行了。”
陈楚没理他，把包裹放在桌上，撕开胶带的手稳得不像话。三层防震泡沫，两层干燥剂，最里面是两个密封瓶。他轻轻晃了晃，液l没漏，标签完好。
“成了。”他低声说。
阿东凑过来：“真到了？没摔？”
“没。”陈楚把瓶子举到光下看，一个标着β-环糊精衍生物，另一个是纳米硅藻土。他指尖在瓶身划过，确认密封圈完整，然后小心翼翼摆到操作台中央。
贝贝从上铺探头：“现在就试？”
“现在。”陈楚戴上手套，酒精棉擦了一遍桌面，“六小时窗口，错过就得等三天。”
蛋子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站到门口：“我放风，宿管六点半巡查。”
阿东掏出手机：“计时开始，现在是六点零二分。”
陈楚拧开第一个瓶盖，粉末细腻如雪。他用微量勺精准称出03克，倒入母液烧杯。第二瓶打开时，他顿了一下——标签右下角有道划痕，编号“b2304”缺了一横，像是运输时蹭的。他盯着看了两秒，没说话，还是把硅藻土倒了进去。
震荡仪启动，液l慢慢变稠，泛出淡淡的乳白色光泽。
“这玩意儿像不像珍珠奶茶里的波霸？”蛋子凑近看，“就差加点糖了。”
“你再说话，下一勺倒你鞋里。”陈楚头也不抬，用移液枪取了05毫升，注入培养皿，贴上标签：p-07-t1。
封盖，静置。
“接下来？”贝贝问。
“等。”陈楚坐下，眼睛盯着培养皿，“三小时，看它炸不炸。”
三个人围在桌边，谁也不回床。阿东手机计时界面一直亮着，秒数跳得人心慌。蛋子偷偷摸出一包薯片，被贝贝一把抢走：“你嚼巴声比闹钟还响。”
七点十七分，培养皿边缘开始出现细密网状结构，均匀，稳定，没有气泡。
八点零五分，ph试纸显示中性偏碱，温度恒定在283度。
八点四十三分，陈楚用镊子夹起培养皿侧光观察，菌膜透亮，像一层活的玻璃纸。
“稳了。”他松了口气，笔尖在记录本上划下一行字：“p-07-t1，活性可控，刹车生效。”又在“刹车”底下狠狠画了两道。
贝贝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发个朋友圈，纪念我们宿舍第一次没炸。”
配文只有一句：科学家今天上线，系统稳定。
蛋子盯着培养皿，突然咧嘴：“这要是能喷马桶上，以后谁还刷厕所？”
“你别说，还真可以。”阿东一拍大腿，“咱宿舍这卫生间，十年没彻底清过，水箱里那层黑泥，能养鱼。”
陈楚没反驳，反而低头翻出保温箱里的凝胶原液，用拉丝测试棒蘸了一点。凝胶延展性极好，拉出三厘米不断，回弹干脆。
“有戏。”他点头，“能附着，能自修。”
“那还等啥？”蛋子跳起来，“午休宿管换班，没人查楼，现在就干！”
“你放风。”陈楚开始调稀释液，“阿东计时，贝贝清工具，别留痕迹。”
十一点五十分，四人摸进公共卫生间。蛋子守在门口，耳朵贴门缝。阿东手机倒计时三分钟。贝贝把喷壶、海绵、抹布全塞进洗衣篮伪装成日常清洁。
陈楚打开水箱盖，一股陈年霉味扑出来。内壁结着厚厚一层水垢，马桶圈边缘发黄，还有几道划痕。
他用海绵蘸上凝胶，一点点涂在黄斑区。透明涂层铺开，光照下闪过一丝极淡的虹彩，像肥皂泡破前的瞬间。
阿东注意到涂层反光，疑惑地问：“这光怎么回事？”陈楚一边涂一边回答：“纳米结构，正常现象。”
水箱内壁也喷了一圈，薄如蝉翼。涂完，他用清水冲掉海绵上的残液，工具全塞进洗衣篮。
“搞定。”他盖上水箱盖，“四十八小时，别冲，别碰，别问。”
“你这是养蛊呢？”蛋子笑，“还得供香火？”
陈楚仔细收好设备，提醒蛋子：“明天再看一遍，确认稳定性。”蛋子虽然嘴上嘟囔着等不及，但也知道事关重大，不再催促。
下午上课，蛋子全程心不在焉。第三节下课铃一响，他直接从后门溜了，回宿舍蹲厕所门口守着。
“你至于吗？”贝贝翻白眼，“才过去六小时。”
“我这不是怕它偷偷变绿成精？”蛋子扒着门缝往里看，“你说它要是真把马桶吃了咋办？”
“吃你个头。”阿东推他一把，“楚哥说四十八小时，还差三十六。”
陈楚一整天都在图书馆核对数据。他把p-07-t1的活性曲线和前六次失败记录并列对比，差异一目了然。主菌株不再吞噬伴生菌，代谢速率稳定在理想区间。他盯着屏幕，手指在触控板上划了几下，调出共生抑制函数模型。
“成了。”他低声说，“这次是真的。”
晚上十点，四人再次集合。
“真不让我冲一下？”蛋子搓着手，“我都憋了一天了。”
“揭膜。”陈楚戴上手套，“先看效果。”
他轻轻撕下马桶圈测试区的保护膜。黄斑消失了大半，剩下一点浅印，像是被橡皮擦过。涂层完好，摸上去柔韧有弹性，像新换的硅胶圈。
“卧槽！”蛋子瞪眼，“真干净了？”
陈楚又打开水箱，内壁水垢明显松动，边缘已经开始剥落，涂层依旧完整。
“不是分解，是剥离。”他用棉签刮了点残留物，接上显微镜头。手机屏幕上，菌群呈休眠态，丝状结构清晰，未死亡。
“长效循环。”他点头，“它没死，只是睡了。”
贝贝凑过来：“意思是……以后不用再涂？”
“理论上，只要环境合适，它可以反复激活。”陈楚收起工具，“下次冲水，震动+水流，就是唤醒信号。”
“楚哥。”蛋子突然拍他肩膀，“你这哪是搞清洁？你这是给马桶装了操作系统！”
“闭嘴。”陈楚把设备收进抽屉，“明天再看一遍，确认稳定性。”
“还得等？”蛋子哀嚎，“我都想给它烧香了。”
“你敢动它一下，我就把你的饭卡锁进培养箱。”陈楚锁好柜子，“这东西现在比你命还金贵。”
第二天早饭，四人照常去食堂。
“你说宿管会不会发现？”贝贝搅着豆浆，“水箱要是突然变干净，她不得报警？”
“报警就报警。”蛋子啃着包子，“就说我们发明了不用刷的马桶，申请吉尼斯。”
阿东笑出声：“纪录名称：最懒清洁工。”
陈楚没说话，低头吃饭。手机在裤兜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快递平台的售后提醒：“您购买的试剂已确认签收，是否评价？”
他没点，直接关了屏幕。
回宿舍路上，贝贝突然说：“我刚在论坛看到个帖子，有人问‘有没有能自动清洁马桶的涂层’，底下一堆人说梦话。”
“让他们让梦去。”蛋子得意，“等咱们这玩意儿上市，他们连梦都赶不上。”
“上市？”阿东挑眉，“你拿什么上？拿宿舍阳台摆地摊？”
“先试用。”蛋子理直气壮，“咱学校这么多厕所，免费推广，打响口碑。”
“免费？”陈楚终于开口，“你拿什么免费？材料多少钱一克？”
“哎，话不能这么说。”蛋子搂住他肩膀，“你现在是技术核心，我是战略顾问，阿东管财务，贝贝负责公关——咱们这是初创团队！”
“你战略顾问连试剂名都念不利索。”阿东笑。
“我不重要，我主要是鼓舞士气。”蛋子一挺胸，“你说，咱们这东西，到底叫啥名？”
陈楚停下脚步。
“总不能叫‘马桶专用绿膜’吧？”贝贝笑。
“要不叫‘净’字头？”蛋子摸下巴，“净……净什么？”
“净界？”阿东试了试。
“太像洗浴中心。”贝贝摇头。
“净源？”蛋子自已否了，“像矿泉水。”
陈楚看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门，轻声说：“等它自已长出名字。”
蛋子刚要接话，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脸突然变了。
“谁？”陈楚问。
“论坛那个发帖人……”蛋子声音发紧，“他回我了。”
“回你啥？”
“他说，他家马桶……昨晚自已开始冒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