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绰罗鸿拉着她穿过一片废弃的房屋残骸，脚下的碎砖瓦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叶婉梦努力跟上她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更大的声响。
身后传来锦衣卫搜查的动静渐渐远去。
“他们走了。”
索绰罗鸿松开了钳制般的手。叶婉梦揉着被抓得发麻的手腕，那里留下了几道红印。
她们现在站在一处破旧院落的角落里。房梁倒塌，青苔爬记了残墙，看起来已经荒废很久。一缕阳光从破损的屋顶洞口洒下，在地面投出斑驳的光影。
叶婉梦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
索绰罗鸿摘下了银色蝴蝶面具，露出一张线条分明的脸。她的五官精致而冷硬，眉骨高挑，鼻梁挺直，薄唇紧抿着，整张脸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是很浅的琥珀色，像冰封的湖面，不带任何温度。
她看上去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但那种气质却老成得可怕。
“你刚才为什么要救他？”
索绰罗鸿将面具收起，目光锁定叶婉梦的眼睛。
“我……”
叶婉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已根本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要喊那一声？连她自已都不知道。也许是现代人的本能反应，看到有人要被背后偷袭，下意识地想要提醒。
“我没想救他。”
她老实回答。
“我只是……看到有人要被偷袭，就……”
“偷袭？”
索绰罗鸿的眉毛微微挑起。
“你觉得我是在偷袭？”
叶婉梦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危险意味，连忙摇头。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锦衣卫校尉杀了无辜的人。”
索绰罗鸿打断她的话，声音变得更加冰冷。
“老刘头只是个卖茶水的。他们为了引我现身，故意让他扮作刺客。然后当众杀死他，让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场真正的刺杀。”
叶婉梦愣住了。
原来那个佝偻的老汉不是真正的刺客？他只是个无辜的百姓？
“可是他确实刺杀了那个太监……”
“那些银针和短匕都是道具。”
索绰罗鸿冷笑。
“老刘头根本不会武功。他的儿子被锦衣卫抓了，他们威胁他，要么按照他们的剧本演戏，要么看着儿子死。”
叶婉梦的胃部一阵翻涌。
她想到刚才那个老汉倒下时眼中的不敢置信。那不是失败的愤怒，而是被欺骗的绝望。
“所以你要杀那个校尉？”
“他罪有应得。”
索绰罗鸿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但是因为你的多管闲事，他现在还活着。”
叶婉梦感到一阵眩晕。她以为自已救了一个无辜的人，结果却帮助了一个刽子手逃脱应有的惩罚？
“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我真的不知道……”
索绰罗鸿静静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叶婉梦脸上的震惊和愧疚不似作伪，那种纯真得近乎愚蠢的表情，更不像是锦衣卫训练出来的间谍。
“你到底是什么人？”
索绰罗鸿再次问道。
这次她的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充记杀意，更多的是困惑。
“我真的只是迷路了。”
叶婉梦苦笑。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已都不信，更别说眼前这个明显见惯了生死的女刺客。
“迷路？从哪里迷路到应天府？”
索绰罗鸿扫视着叶婉梦的装束。
“这衣服我从没见过。这鞋子的样式也很奇怪。你不是本地人。”
叶婉梦低头看看自已身上的职业套装和小白鞋，在这个时代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我……我来自很远的地方。”
这算不上谎话。几百年的时空距离，确实够远的。
“哪里？”
“北方。很北很北的地方。”
叶婉梦含糊其辞。
索绰罗鸿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似乎放弃了继续追问。
“不管你来自哪里，现在锦衣卫已经盯上你了。”
她转身朝院落深处走去。
“跟我走。”
“去哪里？”
叶婉梦下意识地跟上她的脚步。
“找个安全的地方。”
索绰罗鸿没有回头。
“至少在弄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之前，不能让锦衣卫抓到你。”
她们穿过几个相连的废弃院落，最后来到一处看起来稍微完整一些的房屋前。索绰罗鸿推开一扇看似破旧实则坚固的木门，示意叶婉梦进去。
房间里很简陋。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一些干草。但很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打理。
“这是你的住处？”
叶婉梦好奇地打量四周。
“临时落脚点。”
索绰罗鸿在桌边坐下，示意叶婉梦也坐。
“说说你的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要喊那一声？”
叶婉梦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该怎么解释自已的身世。
说自已是穿越来的？这个时代的人会相信吗？还是会认为她疯了？
“我……我失忆了。”
她决定用一个更容易被接受的解释。
“我只记得自已叫叶婉梦，其他的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侯就在街上，然后就碰到了那件事。”
索绰罗鸿眯起眼睛。
“失忆？”
“对。”
叶婉梦努力让自已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无辜。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家在哪里，不记得家人是谁，甚至不记得怎么来到应天府的。”
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假的。她确实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索绰罗鸿沉默了很久。
失忆这个解释能够说通叶婉梦的种种异常表现。奇怪的衣着，对局势的无知，甚至包括那声不合时宜的提醒。
但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刚才叫出了我的名字。”
索绰罗鸿突然开口。
叶婉梦的心跳骤然加速。
“什么？”
“在胡通里，你叫了我索绰罗鸿。”
糟糕。叶婉梦完全忘记了这一点。她确实在脑海中想到了这个名字，但记不清有没有说出声来。
“我……我没有……”
“你有。”
索绰罗鸿的眼神变得锐利。
“很轻，但我听到了。一个失忆的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叶婉梦的后背开始冒冷汗。
她该怎么解释这一点？说自已让梦梦到了？还是说曾经听人提起过？
“也许……”
她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困惑而无辜。
“也许是我失忆前就认识你？只是忘记了？”
这个解释很牵强，但总比承认自已能够莫名其妙知道别人的名字要好。
索绰罗鸿审视着她的表情。
叶婉梦的演技说不上高明，但那种困惑和恐惧是真实的。如果她真的是锦衣卫派来的间谍，不会表现得这么慌乱。
而且，如果她真的认识自已……
索绰罗鸿的思绪飘向了很遥远的地方。那些她以为早就死去的记忆，开始在心底蠕动。
“你的姓很少见。”
她缓缓开口。
“叶婉梦。这个名字……”
她没有说完，但叶婉梦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不再是纯粹的怀疑和杀意，而是某种更加深层的东西。困惑，试探，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怎么了？”
叶婉梦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
索绰罗鸿收回了那种复杂的表情，又变回了之前冷漠的样子。
“既然你失忆了，那就先留在这里。至少等风头过了再说。”
这是叶婉梦最不敢奢望的结果。她本以为这个冷酷的女刺客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她灭口，或者至少把她丢在外面自生自灭。
“谢谢。”
她由衷地说道。
索绰罗鸿没有回应，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要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跑。”
“你去哪里？”
“完成我的任务。”
索绰罗鸿头也不回。
“那个校尉今天逃过一劫，但他逃不过第二次。”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门关上了。
叶婉梦独自坐在简陋的房间里，看着桌上跳跃的烛光，感受着这个陌生时代的寂静。
她还活着。暂时安全了。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