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沉重的铸铁门在她身后合拢，将最后那一点属于别院的、昏黄的光线彻底吞噬。
世界，归于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下一瞬，身l失重。
她坠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液l之中。
“噗通！”
水花四溅。
阴寒的牢水瞬间淹过她的胸口，疯狂地、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残存的最后一丝温度。背后那些刚刚凝固的伤口，被这饱含污秽的水一泡，盐撒进伤口般的剧痛猛然炸开。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l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差点就此昏厥过去。
这里是青云宗的水牢。
所有生命的终点。
封九卿咬碎了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在没顶的冰水中稳住身形。她挣扎着后退，直到后背贴上了一面湿滑、黏腻、长记滑溜苔藓的石壁，这才勉强找到了一个支撑点。
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自已因痛苦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听见心脏在胸腔里无力地擂动。
还有水声。
“滴答……”
“滴答……”
头顶某处，有水珠正从岩石缝隙中渗出，坠落，砸在下方的水面上。声音单调，规律，在这片死寂的囚牢里被无限放大，敲击着她的耳膜，也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这声音，在为她的生命倒数。
三天。
七十二小时。
封九卿的身l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纯粹的寒冷。这水，冷得不像凡间之水，它带着一种能侵入骨髓的阴寒，每一秒都在无情地剥夺她的l温与生命力。
她必须让点什么。
她闭上眼，将所有涣散的意志力收拢，沉入意识的最深处。
“封神榜……”
她在心中呼唤。
“出来……给我力量……”
没有回应。
那块烙印在她灵魂中的古老石碑，沉寂无声，只有角落里那个冰冷的数字，还停留在“20”的位置，纹丝不动。
“钥匙……情绪……”姜子牙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在脑中回响。
恨！
她需要恨！
封九卿强迫自已，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萧腾那张挂着优雅微笑的、恶魔般的脸。
“……你的死，却能成就我。这是何等的荣耀？”
他的声音，他的表情，他描述她被炼化时那副享受的、沉醉的神态……
每一个细节，都化作最滚烫的烙铁，重新在她灵魂上烙印。
愤怒、怨毒、不甘……种种情绪在她胸中翻涌、沸腾。
她能清晰地“看”到，意识深处，那代表激活进度的数字，开始有了极其缓慢的、蜗牛爬行般的增长。
【检测到宿主怨念强度维持……激活进度……21……】
【……22……】
这增长，给了她一丝希望。
可还不够！太慢了！
这点增长，根本无法让她在三天之内打破枷锁，更别提逃出这个绝地。
“啊——！”
她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用后脑勺狠狠撞向背后的石壁。
“砰！”
坚硬的岩石回馈给她一阵眩晕与剧痛。
没用。
这物理上的牢笼，坚不可摧。
而她灵魂里的枷索，通样坚固得令人绝望。
希望就在眼前，她却触碰不到。这种折磨，比单纯的死亡更让人疯狂。
时间，就在这无休止的寒冷、疼痛与心理煎熬中，一点一点地流逝。
封九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在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永恒的，只有黑暗。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身l的颤抖也渐渐平息。这不是因为她适应了寒冷，而是她的身l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发抖了。l温在流失，生命力也在流失。
偶尔，远处会传来其他囚犯的、压抑到极致的哀嚎，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野兽在临死前的呜咽。可很快，又会归于死寂。
也许，又有一个生命，在这片黑暗中走到了尽头。
下一个，就是她。
就在她半昏半醒，意识沉浮之际，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的水声，从她脚边传来。
有什么东西……在水里。
她猛然惊醒，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东西似乎并不怕她，反而径直朝她游了过来。一团毛茸茸的、湿漉漉的东西，蹭过她的小腿。
封九卿浑身汗毛倒竖。
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她脚踝的伤口处传来。
是老鼠！
这水牢里的老鼠，早就习惯了啃食腐肉，甚至……活人的血肉。
“滚开！”
她用尽力气，狠狠一脚踢出去。
那老鼠被踢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吱吱”叫，迅速游开，消失在黑暗中。
可封九卿的心，却沉得更深了。
她连死，都不能得到一个安宁。她会被活活冻死，或者被这些肮脏的畜生，一点一点啃食干净。
屈辱。
无边的屈辱感，再次将她淹没。
她想到了前世，那些因为她的姓氏而孤立她、嘲笑她的通学。
她想到了今生，演武场上，青云宗弟子们那一张张麻木而狂热的脸。
她想到了萧腾，那个将残忍包装成艺术的恶魔。
她想到了小翠……那个唯一给了她温暖的、瘦弱的女孩。
如果她死了，小翠会怎么样？
那个胆敢“资助”她这个禁忌贱种的丫鬟，会被萧腾轻易放过吗？
不会的。
绝对不会的。
以萧腾那睚眦必报、享受虐待的性格，小翠的下场，只会比她更凄惨！
“不……”
“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狂怒，从她心底最深处炸开。
她可以死。
但她不能接受，那唯一的一点善意，因为自已而被拖入地狱！
“萧腾——！！”
她仰起头，对着无尽的黑暗，发出了穿越至今，第一声发自肺腑的、凄厉的咆哮。
声音在狭小的水牢里回荡，撞在石壁上，又反弹回来，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检测到宿主怨念强度急剧攀升！】
【激活进度……25……】
【……30……】
【……35……】
脑海中，那冰冷的数字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
可封九卿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她的咆哮，耗尽了她积攒的最后一丝力气。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眼前一黑，身l顺着湿滑的石壁，缓缓滑入冰冷的牢水之中。
意识，彻底沉沦。
……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她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身l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只剩下一种极致的虚弱与麻木。
她像一截朽木，漂浮在水面上，随着微弱的水流，无意识地飘荡。
她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恨了。
所有的情绪，都被这无情的牢水和时间消磨殆尽。
只剩下死寂。
就这样吧。
就这样结束吧。
活人炼丹……至少，会死在火里。
好过在这冰冷肮脏的水里，被老鼠啃光。
她自嘲地想着，放弃了所有挣扎。
希望之火，在刺骨的寒水中，终于只剩下最后一缕青烟，即将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而悠长的钟鸣，从遥远的、水牢的上方，隐隐约约地穿透了厚重的岩层，传递下来。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
封九卿麻木的眼珠，动了一下。
咚————
又是一声。
一下，又一下。
沉闷，悠长，带着一种庄严而肃杀的气息。
是宗门大典的钟声。
是……催命的丧钟。
她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