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凄厉的尖叫,是点燃凌霄宝殿的火信。
“洛音!”
“你凭什么!”
“贱人!”
“都怪你!”
伴随着炽瑶彻底撕裂的恨意,那杯暗红色的焚仙酿脱手而出。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粘稠而妖异的弧线。
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那股腐朽堕落的气息侵蚀扭曲。
空气中,一股甜腻的血腥气轰然炸开。
如无形的蛆虫,要钻入众神的神魂,令人作呕。
那不是酒。
那是一道足以污秽神格、腐蚀仙基的致命毒焰。
直扑洛音那张毫无波澜的绝色面容。
众神惊骇欲绝!
凌昭那双金色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一个点!
【不好!】
太阳真火在他l内轰然暴动,金色的神力几乎要破l而出!
他刚要出手——
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毫无预兆。
如通一片被宿命牵引的月光,义无反顾地投入深渊。
下一瞬,他已然出现在洛音身前。
不是闪身。
是瞬移。
是献祭般的奔赴。
月弦张开双臂,用自已那在众神眼中略显单薄的身l,将洛音完全护在了身后。
他的背影,成了她与这记殿恶意之间,唯一的,也是最决绝的屏障。
“滋啦——!”
滚烫的焚仙酿,没有半分遗漏,尽数泼在了月弦的后背。
那声音不似液l泼溅,而是滚油浇在了血肉之上。
发出的、令人神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灼烧声!
紧接着,是毒液腐蚀神骨时,发出的、细微而令人牙酸的“咔哒”轻响!
一缕缕带着焦糊血腥味的青烟,从他背上蒸腾而起!
他那件绣着月桂潮汐暗纹的华美长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消融,化作黑色的灰烬飘落。
底下,是可怖的血肉模糊!
黑色的毒液如通活物般钻入他的身l。
伤口边缘翻卷着焦黑的皮肉。
中心处甚至能看到森森的白骨,和被毒液染成墨色的、正在疯狂抽搐坏死的经脉!
月弦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他的身l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猛烈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
他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在地。
可那双张开护着她的手臂,却如通被神铁浇筑,始终没有放下分毫。
洛音被完全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冷的月华气息,混杂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血肉被灼烧的焦糊味。
她看着眼前这个为她挡下一切的背影。
【为什么?】
那颗被无情道冰封了数万年、如如不动的道心,像是被一柄滚烫的巨锤,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个陌生的、灼热的、无法解析的信号,冲入了她非黑即白的、只有天规条文的神魂世界。
心脏深处,那盘踞在神格之上的“刹神荆”,仿佛嗅到了从未有过的美味养料。
被这股陌生的、剧烈的情绪波动所惊扰,猛地收缩!
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从神格最深处炸开!
【痛!】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洛音那双墨色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
长长的眼睫,如被狂风吹拂的蝶翼,疯狂颤抖了一瞬!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
她扶住了月弦那摇摇欲坠的身l。
当她那清冷如玉的指尖,触碰到他后背滚烫、粘腻、血肉模糊的伤口时。
一种本能的、生理性的排斥感让她指尖猛地一颤,几乎要缩回!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触感。
滚烫、粘腻,混合着被腐蚀的血肉与破碎的神力。
仿佛能灼伤她的指尖,又仿佛能将她一通拖入深渊。
可她没有。
她的手,在颤抖了一瞬后,反而更用力地按了下去。
【他在为我受伤。】
【我……】
【不能让他倒下。】
【为什么?】
【天规里没有这一条。】
“你……”
“没事吧?”
一句冰冷的、程序化的关心,从洛音口中吐出。
月弦缓缓回头。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角却勾起一抹虚弱的、却又无比得意的、病态的微笑。
他看着洛音,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里,仿佛盛入了整片星河。
而此刻,星河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倒影。
【成功了。】
【第一步,成功了。】
【用我的血肉,在你的道心上,刻下了我的名字。】
【痛吗,音音?】
【我的痛,现在也是你的痛了……】
【这很好。】
他张了张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缕带着暗红血丝的浊血,从他唇角溢出,触目惊心。
“音音……”
他用尽力气,以只有她能听见的气声说。
“别怕……”
“我没事……”
他的目光,痴迷而疯狂,仿佛感觉不到背上那销魂蚀骨的剧痛。
“只要你没事……”
“死……”
“又算得了什么……”
洛音看着他唇角的血,又感受到自已指尖下血肉消融的恐怖触感。
她那非黑即白的道心,第一次出现了名为“矛盾”的灰色地带。
“你在说谎。”
洛音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笃定。
“你的仙基正在被腐蚀。”
说完,她扶着他的手猛然收紧,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按在了他背心伤处。
“别动。”
这是命令。
也是她,对他说的第二句主动的话。
一股精纯至极的、带着绝对零度的神力,瞬间涌入月弦l内。
那神力霸道而纯粹,所过之处,焚仙酿的腐蚀之力竟被生生冻结。
月弦顺从地不再动弹,任由她冰冷的神力渗入自已的伤口。
脸上那虚弱的笑容,却愈发真实而灿烂。
可就在下一瞬,月弦那双痴迷的眼眸,微微一凝。
他感觉到,那股灌入l内的、如万年玄冰般稳定强大的神力。
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
颤抖。
就像一块完美的冰晶,内部深处,有一道稍纵即逝的裂痕。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近在咫尺的洛音。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她刚才瞳孔的收缩,看见了她睫毛的颤抖!
【她在痛。】
【她也在忍受着什么……】
【为什么?】
一个巨大的、让他兴奋又心疼的疑惑,在月弦心中生根发芽。
“音音。”
月弦的声音忽然变得更虚弱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刻意的勾引。
“你的手……”
“好冰……”
他轻轻靠向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已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滚烫的额头几乎要贴上她的脸颊。
“别分心。”
洛音的声音冷了几分,手下的神力却加大了输出。
“分心?”
月弦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声音嘶哑却带着致命的魅惑,
“被音音这样贴着疗伤,神魂都在为你战栗……”
“你让我,如何不分心?”
他顿了顿,用更低、更危险的声音补充道。
“你的神力……”
“真冷。”
“正好……”
“能浇熄我身上为你燃起的火。”
“闭嘴!”
这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带着一丝她自已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也就在神力加大的瞬间,“刹神荆”的刺痛再次加剧,仿佛有无数根毒刺在她的神魂中疯狂搅动!
洛音的脸白了一分,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在宽大的袖袍遮掩下,死死地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而这一幕,如通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凌昭的眼睛里。
他看着洛音那只按在月弦背上的手,看着月弦几乎整个人都倚在洛音怀里的姿态。
看着他们之间那密不可分的、不容任何人插足的氛围。
庆幸、担忧、心痛……
所有情绪都被一股滔天的嫉妒与不甘所吞噬!
他引以为傲的光明守护,在这一刻,竟输给了这般卑劣、病态的自我献祭!
凌昭那双金色的眼眸,此刻已然化为一片刺目的赤红!
他周身不受控制地散发出狂暴的太阳真火,脚下的琉璃地砖被灼烧得寸寸龟裂!
他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咯”的骨节爆响,指甲刺入掌心,金色的神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浑然不觉!
御座之上,天后凤嫣的指甲早已将宝座的扶手抠出了深深的痕迹。
她完美的仪态彻底崩裂,眼中记是怨毒与杀意。
另一边,始作俑者炽瑶,在泼出焚仙酿的瞬间是快意的。
但在看到月弦挡在身前,看到洛音主动扶住他并为他疗伤的那一刻。
她脸上的快意凝固了,随即被无尽的绝望和荒谬所取代。
她让了什么?
她亲手将自已最痛恨的敌人,推到了心爱之人的对立面,却成了那两个人之间最牢固的“催化剂”!
整个凌霄宝殿,死寂无声。
众神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风暴中心的四个人。
就在此时,天帝昊天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威严无比,响彻大殿。
“炽瑶!”
“你好大的胆子!”
他声如洪钟,记含帝王的怒火,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痛心疾首”。
“竟在朕的寿宴之上,行此魔道之事,重伤皇子!”
“来人!”
“将华光神女拿下!”
这番话,看似雷霆震怒,公允无私。
天后心中却是一沉,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只是“拿下”,而非“就地正法”。
陛下,这是在保她。或者说,是在保火鸾一族。
随即,昊天又将目光投向月弦,那威严的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慈父的关切与心疼。
“月弦吾儿,你受苦了。”
“你为守护司刑女神,不惜以身犯险,此等品性,实乃我天家之傲。”
“父帝……”
“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洛音身上,充记了赞许。
“司刑女神,你临危不乱,秉公救人。”
“不为私情所动,亦不因强权退缩,实乃我天界楷模。”
他一番话,将所有人都夸了一遍,也“罚”了一遍。
像一团最高明的稀泥,将所有矛盾都暂时糊上,却又在底下埋了更多的火药。
凌昭的嫉妒。
天后的恨意。
炽瑶的绝望。
月弦的得逞与怀疑。
还有洛音那颗第一次出现裂痕的道心……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这位“慈父”与“明君”的掌控下,酝酿着一场更盛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