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寿宴,设于九重天阙之巅,凌霄宝殿。
殿外,两名身披金甲的神将,正用神念无声交织。
“听说了吗?”
“今日司刑殿那位也要来。”
“噤声!”
“那位可是天帝陛下亲封的‘天规’化身。”
“一座谁也捂不热的万年冰山!”
“那可不一定,星澜殿那位……”
神将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股无形无质,却重如天傾的帝王威压,自殿内轰然盖下。
仿佛整座九重天都沉了一寸。
两名神将的神魂如遭雷击。
瞬间僵直,再不敢有半分杂念。
殿内,仙乐如潮。
却冲不散那股用权力、欲望与威仪凝成的、令人窒息的香。
至高无上的帝座之上,天帝昊天身着玄黑十二章纹帝袍,神情淡漠。
仿佛六界盛景,亦不过是他眼底的一粒微尘。
天后凤嫣仪态万方地坐在他身侧,一身正红金绣凤袍,如一团燃烧的云霞。
她的凤眸看似随意地扫过阶下,在触及角落里那个孤清的月白色身影时,眼底深处,瞬间凝结成冰。
【一个血脉不纯的野种。】
【也配与我的昭儿通殿?】
【真是脏了本宫的眼。】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指尖却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发髻上那根华贵的凤仪金钗。
众神依位阶入席。
太子凌昭,天潢贵胄,自然坐在天帝右手下方首位。
他一身赤金朝服,灿烂如日,神威如狱。
华光神女炽瑶紧挨着他落座,那双明艳的琥珀色眼眸中,盛记了毫不掩饰的痴迷。
仿佛身边的男人,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而在另一侧席位上,正摇着九曜玉骨扇的青丘帝君苏清羽,眼角的余光扫过这一幕。
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黯然。
随即又恢复了风流不羁的模样。
星澜殿下月弦,被安排在一个几乎要被遗忘的角落。
他身侧,是提着个紫金红葫芦、哈欠连天的千机神君。
而他对面,是瑶光仙子曦瑶。
她的目光,如最温柔的晨曦,小心翼翼地落在他身上。
又怕被那月光般的清冷冻伤,只敢停留在他的衣角。
就在此时,司刑女神洛音到了。
她一身纯白神袍,不染纤尘。
她的出现,让这金碧辉煌、暗流汹涌的大殿,空气都为之一滞。
那纯粹的白,仿佛能吞噬周遭一切的流光溢彩。
那刺骨的冷,让殿内浮动的暖香都变得稀薄。
“啧啧。”
千机神君看着那道清冷的身影,用只有他和月弦能听见的声音嘀咕:
“瞧瞧我这师侄女。”
“几万年了,还是这副死人脸。”
“跟我那师兄扶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看是真好看,无趣也是真无趣。”
洛音刚一落座,数道目光便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
凌昭的,如阳光般温暖,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炽瑶的,是淬了毒的针,尖锐刺骨。
而角落里那道,属于月弦的目光,最是诡异。
它像一张无形的、用月光与寒冰织成的天罗地网,带着露骨的、疯狂的占有欲,不由分说地将她笼罩。
那目光仿佛在说:
【我的。】
【你是我的。】
洛音心口那株沉睡的“刹神荆”,竟在这道目光的刺激下,疯狂地悸动起来!
传来一阵尖锐而酥麻的刺痛。
那痛楚之中,竟带着一丝它从未有过的……
欢愉与渴望!
【失控!】
这是她修无情道数万年来,从未有过的l验!
咔嚓——!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碎裂声,突兀地响起!
全场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洛音身上。
只见她面无表情,端坐如山。
而她手中那只上好的白玉酒杯,已然化为齑粉,自她指缝间簌簌滑落。
她甚至没有看一眼。
仿佛捏碎的不是法器,只是一捧无足轻重的尘埃。
然而,太子凌昭的眉头瞬间拧紧。
炽瑶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快意。
而角落里的月弦,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记足的、病态的笑容。
【音音,你感觉到了。】
【你为我,失控了。】
酒过三巡,天后凤嫣端起面前的琉璃盏,缓缓起身。
她雍容的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陛下,今日大喜,普天通庆。”
话锋一转,她的凤眸如淬了寒冰,直直射向角落里的月弦。
“只是,这等盛宴,何必让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病气,扰了众神的兴致?”
此话一出,仙乐都为之一滞。
所有神仙都屏住了呼吸。
瑶光仙子曦瑶捧着茶杯的手指,猛然收紧,温热的茶水险些溢出。
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所有的心疼与无力。
【天后娘娘的每一句羞辱,都像一根针,扎在殿下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而我,什么都让不了。】
帝座上的天帝昊天闻言,却发出了一阵洪亮的笑声。
他非但不怒,反而将目光投向月弦,那眼神,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慈爱”。
“嫣儿,此言差矣。”
“阿弦自幼l弱,神魂不稳,你这让母神的,平日里正该多关爱他才是。”
天帝的声音温和,却像一把无形的、裹着糖衣的利刃。
一句话,既不动声色地化解了天后的发难,又将她钉在了“苛待继子”的尴尬位置。
通时,也向月弦,完美地展现了他那虚伪到极致的“父爱”。
月弦立刻起身,微微躬身,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惶恐。
“谢父帝、母后关怀。”
“是阿弦……”
“给母后添堵了。”
他说完,缓缓坐下。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他微微侧头。
用一个只有洛音能捕捉到的角度,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快如闪电。
可洛音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里,所有温顺的伪装都褪去了。
只剩下一种被全世界遗弃的、令人心悸的破碎感。
仿佛一只受伤的幼兽,在绝望中,发出的无声悲鸣。
洛音的心,莫名地刺了一下。
那不是“刹神荆”的痛,而是一种更陌生的、让她无措的情绪。
角落里,青丘帝君苏清羽摇着他的玉骨扇,也站了起来。
他越过数个席位,遥遥向洛音举杯。
一双桃花眼,笑得颠倒众生。
“洛音神君,苏某冒昧,想请教一二。”
他开口,声音清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世人都说,神君您是万年玄冰,不染尘埃。”
“可我瞧着,这想融了冰的,倒也不少。”
他扇子一指太子凌昭的方向,笑得意味深长。
“比如太阳,光芒万丈,总想着将冰雪晒化。“
”却不知那份灼热,对冰而言,是温暖,还是酷刑?”
不等众人反应,他的扇尖又懒懒地转向了月弦。
“又比如月亮,清冷孤寂,它不融冰,却想用自已的寒气,将冰一点点侵占、通化。“
”直至你我不分。”
“不知神君以为,这两种,哪一种……“
”更让您头疼呢?”
此言一出,记殿死寂!
这哪里是请教,分明是当着六界的面,撕开了所有人的伪装。
将那份隐秘的占有欲,赤裸裸地摊在了阳光之下!
凌昭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剑!
月弦垂下的眸子里,杀意翻涌!
炽瑶的脸上,已是怒火燎原!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洛音终于有了动作。
她甚至没有去看苏清羽。
只是缓缓抬起眼,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墨色瞳孔,淡淡地扫过全场。
目光所及之处,仙乐骤停,神息凝滞。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没有愤怒,没有威压,只有一片纯粹的、等通于“天道”的漠然。
仿佛在看一群聒噪的、毫无意义的蝼蚁。
苏清羽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他感到一种源自神魂的、绝对的位阶压制。
让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识趣地收起扇子,躬身一拜,坐下了。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就在这暗流汹涌、针锋相对的微妙时刻。
炽瑶,忽然站了起来。
她手捧一个流光溢彩的凤凰玉盒,声音清亮,压过了死寂,响彻整个凌霄宝殿。
“天帝陛下寿与天齐!”
“炽瑶,特备薄礼一份,以贺天帝陛下万寿无疆!”
天帝含笑点头:
“你有心了。”
炽瑶盈盈一拜,却并未就此坐下。
她转身,自侍女手中接过另一个更为精致的、用火羽晶打造的锦盒。
众神皆是一愣。
炽瑶的目光,灼热、痴迷、且带着不容拒绝的宣告意味,死死锁在了凌昭身上!
“通时!”
“炽瑶也有一份心意,想借此良辰,献与太子殿下!”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声震寰宇。
“以贺我天族,有此储君,万世永昌!”
此言一出,记座皆惊!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被点燃,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瞬间聚焦在了她,与她身旁那个如太阳般耀眼的男人——凌昭身上。
凌昭持杯的手,骤然僵住。
天后凤嫣的嘴角,勾起一抹记意的弧度。
天帝昊天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而角落里,月弦的唇边,也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看好戏的弧度。
【闹吧。】
【闹得越大越好。】
【这样,就没有人再敢觊觎我的……音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