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掠过夯土高墙,几片细碎的红柳叶被卷到了正要出门的歌舒望面前。
他掸了掸落在鎏金鹰翎上的沙尘,忽然动作一僵。
隐约的铃铛声自院外响起,风沙中,那道梦魇般的身影渐渐现出轮廓。
铃音如心脏般颤动,他本能的想要叫喊,却好似脖子上缠了一条毒蛇,强烈的窒息感令他不敢有丝毫动作。
门外砰砰两声,那两个勇武的护院已歪倒在地。
“阿离说了,办坏了事情,你全家都要死!”
那道身影跨过两个护院,一步步走来,冷冽的声音中隐着近乎癫狂的怒火。
“阿离小姐……我派出了三只最好的金雕……”
歌舒望浑身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几乎要瘫倒在地。
“那三只金雕被齐国枢机院的人截杀了,蜡丸被毁,是你告的密!”
阿离的面孔急剧放大,转眼已到面前。
歌舒望在绝望中被一股巨力踹飞,撞进了前厅,在地上滚了几滚,咳了口血出来。
“走!都走!不要过来!”
他听到府里传来的嘈杂声响,惊恐大叫。
“误了公子的事,准备好接受惩罚了吗?”
阿离缓步过来,指间捻着一枚墨绿色骨针。
“会很疼,很疼很疼,你要忍着点!”
她将骨针捻在面前,声音很轻,却好似从地狱吹来的冷风。
“阿离小姐,金雕是我亲自放的,我还在铜管里放了赤鸩液保护蜡丸,我没有告密!”
歌舒望脸色惨白,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父亲!”
突然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
歌舒望身子一颤,与阿离通时看去,前厅的房门外站了个七八岁的男孩。
“嘘!”
阿离突然朝歌舒望让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离不喜欢别人插嘴!”
“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儿子吧……”
歌舒望已带了哭腔。
“看来,你很爱他,连阿离的警告都敢不听!”
阿离的声音中带了些别样的情绪。
歌舒望心中一轻,那种被毒蛇缠上的窒息感突然消失了。
“中午之前找出告密者,会有人去鹰翎司接走他,告诉接他的人,阿离来不及把情报送回去了,阿离要先去解决麻烦。”
阿离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神色已恢复了天真。
转身走向男孩,将油纸包递了过去,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是蜜渍荔枝,只有梁国才有,请你吃。”
男孩用右手接过来,怯生生道:“谢谢姐姐!”
阿离越发开心,俨然只是个绝美的纯真少女。
她摸了下男孩的头,身形掠出前厅,转眼已到了院外,遥遥传来一句冰冷话语:“歌舒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确定铃铛声消失后,歌舒望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渐渐狰狞,突然指着男孩骂道:“蛇童,你个狗娘养的,你昨天夜里找我的时侯说你们枢机院会保我没事,刚才我差点死了,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蛇童嘿嘿一笑,竟是非常沙哑的成年人的嗓音。
“她的双生蛊不是我能对付的,哪怕她没有防备也不行。你既然选择了跟我们枢机院合作,就要相信我们。”
他负手踱着步子,左手腕下有个盘踞的蛇形刺青,神态中显得异常狠辣。
“虽然没能拿到那个蜡丸,但至少知道了有用的消息,沙蝎跟她有关系,嘿嘿,也好!”
他又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歌舒望,皱眉道:“没用的蠢材,打起精神来,你放心吧,我们会让她和沙蝎彻底消失。”
说话未落,鬼魅般纵出前厅,待他最后一个字吐出,人已消失了。
安南侯府地处城西甲地,宽阔街道上多是些经营珠宝玉器,绸缎、香粉的铺子,间或有几间清雅的茶楼酒肆。
顾少纯出了府,远远看见一家茶肆的凉棚外有人驻足围观。
行至近处,人群中坐了个皮肤白净的中年男子,得l的玄黑锦袍上绣着金色云雷纹。
鼻下短须冷峻,双眼不经意间隐有精光透出。
他面前摆了张棋盘,对面的椅子却无人敢坐。
他身后左右各站一人,靠街道一侧是个两腰各挎一剑的年青男子,另一侧侍女捧着的朱漆托盘上竟是一层金铤。
双剑男子似有感应,目光突然扫向王忠,极为锐利。
王忠双眼微眯,右手五指张开后,一根根缓缓握住,挤压而出的气浪似乎沸腾了一般。
“公子!”
王忠轻声提醒,顾少纯抬手打断,在中年男子对面坐了下来。
他才刚坐下,对面双剑男子的目光立刻扫过人群。
在他压迫感的冰冷眼神下,路人纷纷离开。
王忠在此人对面站定,眼底跳动着挑衅的意味。
二人相互打量,衣发飘动,肃杀之气漫上街道,行人莫不绕行。
“先生的棋局有何彩头?”
顾少纯淡淡问了一句,与对面男子互相打量。
“你不问我是谁,要让什么,就敢坐在我对面?”
男子的目光有些玩味。
“先生不是要下棋吗?”
顾少纯将面前装着黑子的青玉棋罐滑向王忠:“三三,阵突!”
王忠单膝斜跪他身前,捻出一颗黑子,啪的一声脆响,棋子嵌入三三位。
男子眉峰一挑,笑道:“下棋都要旁人执子,若非见你行动自如,还以为你的手废了!”
他眼底却只有浅浅的表面笑容,内里似乎深渊一般,令人看不透。
顾少纯淡淡道:“超然于棋盘之外,才能看得清楚。”
男子眼底亮出一道精光,点了点头:“倒也在理。”
他信手将一块龙形玉佩放在棋盘一角:“对你来说,钱财落了下乘,换个赌注,赢者可问一事,知无不言!”
顾少纯眸光微跳,多了些凌厉,扔出一块雕成沙蝎状的血玉:“输者需应一请,力所能及!“
“依你!”
男子信手将棋罐滑向双剑男子:“小目,守疆!”
铿的一声,双剑男子将白子落在四四位,虽未嵌入棋盘,却将王忠的黑子弹了起来。
“肩冲,破阵!”
顾少纯不假思索道。
王忠手中黑子嵌入四五位,一道裂纹沿棋盘将那枚白子贯穿,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立,安邦!”
对面男子发出雷霆之音。
随之铿的一声,白子被双剑男子定上棋盘三六位,一道劲气直逼王忠执子所用的右手。
王忠猝不及防,右手虚张,隐有一层气浪涌出掌心。
他反应虽快,还是慢了一步,劲气击在气浪上荡开一片涟漪。
嗤的一声锋利轻响过后,劲气突破进来,将他虎口切了一道白痕,转眼渗出了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