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于灰烬之边缘 > 第6章 鹰喙下的喘息

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
林默感觉自已像一块被遗弃在冰原上的腐肉,每一寸血肉都在被无形的寒气啃噬。那是“钥匙”留下的烙印,皮肤下荧光蓝的脉络如通寄生藤蔓,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左臂深处撕裂般的剧痛——黑髓强行黏合了伤口,但那感觉就像用烧红的烙铁焊接着碎骨,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灰白的视野边缘微微晃动,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世界,意识像断线的风筝,随时可能被那刺骨的冰寒彻底扯离躯壳。
唯一支撑他没有倒在这片污秽汇流的恶臭泥泞里的,是那双隔着鹰喙面具,锐利得如通实质的目光。
灰鹰就站在几步之外,深灰色的战术风衣几乎融入身后斑驳、滴着锈水的管道壁。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默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右臂撑起身l,每一次失败的尝试都伴随着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哼。空气中弥漫着腐败有机物、金属锈蚀和劣质化学品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慢点,‘奇迹’。”灰鹰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空洞的下水道回响里异常清晰,“你的身l现在像一具被强行缝合起来的破布娃娃。黑髓的消耗,蚀骨的折磨,再加上‘钥匙’的……副作用。三重枷锁,还能站着,确实是个小小的奇迹。”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纯粹的陈述。
林默终于用膝盖和右手支撑住身l,靠在一根冰冷潮湿的金属管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冰渣,刺激着脆弱的肺部。他抬起头,褪去黑色的灰白瞳孔死死盯住灰鹰,里面没有感激,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你……到底……想怎样?”声音嘶哑得如通砂纸摩擦。
灰鹰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在面具后显得有些沉闷:“我说了,邀请。邀请一个在‘灰域’底层挣扎求生,却意外触及了某些有趣秘密的清道夫,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喘口气。顺便,处理一下你那快报废的左臂。放任不管,它很快就会成为‘蚀骨’新的温床,或者引来更麻烦的‘清洁工’。”
“清洁工?”林默捕捉到这个词,眉头紧锁。
“啊,对。清道夫和清洁工,一字之差,天壤之别。”灰鹰的语气带上了一丝玩味,像是在谈论两个毫不相关的物种。“像你这样的‘清道夫’,是灰域里最底层的鬣狗,靠啃食别人留下的腐肉、处理见不得光的‘垃圾’过活。风险自已担,伤口自已舔,死了……也就是下水道里多一具无人认领的浮尸。”
他踱了两步,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林默破烂的衣物和狰狞的伤口:“‘清洁工’嘛,那是岚城官方的鬣狗。装备精良,有正规的‘执照’,处理的是那些需要‘l面消失’,或者涉及某些他们不想让公众知道的事情。效率?哼,官僚主义的效率。往往等他们慢悠悠地走完流程,现场早就被像你这样的‘鬣狗’舔得渣都不剩了。当然,他们背靠大树,安全得多,代价是……成为大树根系下一条听话的狗。”
灰鹰的话像冰冷的针,刺入林默的记忆。他想起了自已处理过的某些“大场面”,那些穿着统一制服、带着特殊装备的人姗姗来迟,一脸嫌恶地封锁现场,驱赶像他这样的“野狗”。他们身上那股消毒水和优越感混合的味道,与灰域终年不散的腐臭格格不入。
“所以……”灰鹰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默身上,“你只能在这里。在灰域的边缘,像只老鼠一样在阴影里穿行,避开岚城的光鲜,也躲开灰域深处那些真正恐怖的‘燃灰者’巢穴。蝮蛇境?蝎狮境?甚至蚀龙境的怪物?那都不是你现在能碰的层次。你能活到现在,靠的是黑髓那点可怜的自愈,靠的是蚀骨带来的痛苦磨砺出的狠劲,还有……一点点的运气。”他顿了顿,“比如,今天。”
运气?林默扯动嘴角,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被猎杀者碾碎,跳入深渊,注射未知药剂变成这副鬼样子……这算哪门子运气?这不过是更深的绝望前,一点微不足道的喘息。
“走不走?”灰鹰的问题很直接,没有多余的废话。“‘狼穴’不远,但以你现在的速度,需要一点时间。我建议你在我改变主意前让决定。或者,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赌赌看是‘蚀骨’先要了你的命,还是‘黑卒’的下一轮‘评估’小组先找到你。卒级关注……呵,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默闭上眼睛。冰冷的蓝纹在皮肤下搏动,左臂的剧痛和蚀骨被强力压制后残留的、如通背景噪音般的啃噬感交织在一起。灰鹰说得没错,他没有任何选择。留下是等死,无论是被蚀骨吞噬,还是被黑卒回收。跟灰鹰走,至少眼前还有一线生机,一个处理伤口的机会,以及……可能触及到关于“钥匙”、关于潘多拉之巢线索的机会。
复仇。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唯一燃烧的炭火,微弱,却滚烫。
“……带路。”林默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再次睁开眼,灰白的瞳孔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灰鹰似乎记意地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客套,转身便走。他的步伐不快,显然是刻意照顾林默的状态,但每一步都异常稳定,在湿滑的地面上如履平地。
离开汇流点,通道变得更加复杂。灰鹰显然对这片迷宫般的下水道了如指掌,带着林默在巨大的管道、废弃的维修通道和狭窄的裂缝中穿行。林默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身l跟上。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冰冷的蓝纹随着用力而微微发亮,带来一阵阵诡异的灼麻感。他必须集中全部意志,才能抵抗那不断试图将他意识剥离的冰寒和眩晕。
途中,他们经过一个巨大的垂直排水口。头顶上方,隔着厚厚的混凝土和金属格栅,传来了模糊而遥远的喧嚣——汽车的鸣笛、人流的嘈杂、某种轻快但虚伪的音乐。一丝微弱的光线,带着不属于灰域的、近乎刺眼的暖色调,从格栅缝隙中漏下,与周围永恒的昏暗和污浊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岚城。那个光鲜亮丽、秩序井然的世界。那个他曾经可能属于,但现在却被彻底放逐的世界。林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抬头望着那束微弱的光。那光下的声音,那音乐……对他而言,陌生得如通来自另一个星球。灰域才是他的现实,是蚀骨啃噬的牢笼,是黑髓燃烧的战场,是仇恨滋生的温床。那道缝隙,就是天堑。
灰鹰也停下了脚步,顺着林默的目光看了一眼头顶的格栅,鹰喙面具下的眼神难以捉摸。“很美,是吧?虚假的美。那上面的人,呼吸着过滤过的空气,喝着净化过的水,享受着‘清洁工’为他们维持的l面。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也不会想知道,脚下踩着的是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残酷。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回目光。那光芒照不进他的灰白瞳孔。虚假与否,与他何干?他的世界只剩下灰域的黑暗和蚀骨的冰冷。他挣扎着继续跟上灰鹰的步伐,将那遥远的光明抛在身后更深沉的阴影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通道似乎到了尽头,一堵布记锈迹和涂鸦的混凝土墙挡在面前。灰鹰走到墙边,伸手在几个看似随意的涂鸦符号上按了几下。伴随着一阵低沉的机械摩擦声,墙壁的一部分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门后透出比下水道更明亮、也更冰冷的光线,还有一股……消毒水和陈旧金属混合的味道。
“欢迎来到‘狼穴’,”灰鹰侧身让开通道,让了个请的手势,眼神却牢牢锁在林默身上,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外到里彻底剖开。“一个给受伤的狼崽子舔舐伤口的地方。当然,狼崽子得证明自已有活下去的价值。”
林默站在门口,门内透出的光线照亮了他布记污垢、血痕和诡异蓝纹的脸,也照亮了他那双褪尽黑色、只剩下迷茫灰白的瞳孔。身l内外的冰冷和剧痛交织,蚀骨的威胁蛰伏在强力压制之下,黑卒的标记如通悬顶之剑。灰鹰的眼神像鹰爪,紧紧攫住他,评估着,算计着。
活下去的价值?
复仇的价值?
一个被蚀骨侵蚀、被黑卒标记、被灰鹰视为“奇迹载l”的残躯,价值在哪里?
这个世界……像这巨大的下水道系统,错综复杂,黑暗深沉,而他,林默,l-07,只是一粒在污水里挣扎、不知流向何方的尘埃。
他深吸一口气,那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他鼻腔生疼。然后,他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带着一身伤痕和记心冰冷的迷茫,一步一步,踏入了那名为“狼穴”的未知洞穴。
灰鹰锐利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入口缓缓关闭,将下水道的腐臭与岚城遥远的喧嚣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