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龙始征 > 第5章 归来的猎物与狼神的飨宴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液,顺着洞穴入口的裂缝淌进来,在地上泼洒出几道歪斜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被穿堂风卷得打着旋儿飞,像一群被惊动的银蚁。
李明正被阿花抱在怀里,看她用骨针缝补一张破旧的兽皮。骨针是用磨尖的兽骨让的,针身泛着乳白的光泽,针眼歪歪扭扭,穿麻绳时得用牙咬着才能拽过去。阿花的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尖缠着几道干裂的口子,每缝一针,指节就会发白——那是常年握石斧、搓藤蔓磨出的力道。她的动作很慢,眼神却很专注,盯着兽皮上的破洞,仿佛在修补一件珍宝。
洞穴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潮湿的泥土味、淡淡的烟火味,还有远处角落里堆放的兽骨散发出的腥气。妇女们坐在各自的草堆上,手里忙着活计,嘴里低声交谈着,那是一种李明听不懂的语言,音节短促而拗口,像碎石子儿互相碰撞。孩子们在洞穴深处追逐打闹,发出尖锐的笑闹声,偶尔撞到堆在墙边的石器,“哐当”一声脆响,立刻被母亲们用眼神呵斥下去,瞬间噤声。
石牙长老坐在他那块磨得油光水滑的石头上,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的眼睛半眯着,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沾着草屑和尘土。手里的木杖斜倚在腿边,杖身刻着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他活过的年岁,也是部落走过的日子。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撞进洞穴,像冰雹砸在石板上。
“咚、咚、咚——”
伴随着脚步声的,是男人们亢奋的嘶吼,还有某种沉重的拖拽声,“刺啦——刺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带着湿漉漉的黏滞感。
正在缝补兽皮的妇女们猛地抬头,手里的骨针“啪嗒”掉在草堆上也顾不上捡。她们的眼睛亮了,像被点燃的火把,不约而通地往洞口涌去。孩子们更是像脱缰的小野兽,尖叫着冲破大人的阻拦,连滚带爬地往光亮处跑。
“嗷——!”
一声嘶吼从洞口炸进来,震得岩壁上的水珠簌簌往下掉。那声音里裹着血的腥气和胜利的狂热,像一头真正的野兽在宣告自已的战利品。
阿花也站了起来,抱着李明往洞口走。她的脚步很快,甚至有些踉跄,怀里的李明被颠得胃里发慌。他从阿花的臂弯里探出头,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
五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拖着一头小野猪走进来。
野猪浑身是血,原本油亮的黑毛被浸透成深褐色,像一块浸了血的抹布。它的左前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拧着,断了的獠牙上还挂着血丝,喉咙处有一个碗口大的伤口,红肉外翻着,像一朵被踩烂的花,血珠顺着伤口往下滴,在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红痕,像一条挣扎的蛇。
走在最前面的是石勇。他的胸膛和胳膊上肌肉贲张,像一块块风化的岩石,皮肤上沾着血污和泥垢,被汗水冲出一道道浅色的沟壑。他的右胳膊上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皮肉翻卷着,露出里面粉白色的筋膜,血顺着肌肉的纹理往下淌,滴在地上,和野猪的血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痛意,只有一种近乎狰狞的兴奋,嘴角咧开着,露出两排沾着肉丝的黄牙。
他手里的石斧还在滴着血,斧刃上沾着几撮野猪毛。每走一步,他都要用力跺一下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像一头炫耀猎物的公狼。
跟在他身后的四个猎手也个个带伤。矮个子的石平小腿上插着一根断了的木矛尖,血顺着裤腿在地上积了一小滩;高个子的石山肩膀被撕开一道口子,血浸透了肩上的兽皮,每走一步都疼得皱眉。但他们的眼睛里都燃着火焰,死死拽着野猪的后腿,脚步踉跄却不肯松劲——这头猎物,是他们用命换来的荣耀。
洞穴里瞬间炸开了锅。
男人们围上去,用拳头重重地砸着石勇的后背,力道大得能把人砸进地里。女人们挤在旁边,发出细碎的惊叹,手指绞着衣角,眼睛死死盯着那头野猪,像是在看一堆会走路的粮食。孩子们被挡在最外面,踮着脚尖扒着大人的腰,脖子伸得像长颈鹿,眼睛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石牙长老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浑浊得像蒙了一层雾,但在看到野猪的那一刻,那层雾仿佛被吹散了些,透出一点亮来。他拄着木杖,慢慢站起身,每一步都带着“吱呀”的声响,像是骨头在摩擦。他走到洞口,浑浊的目光扫过石勇和猎手们身上的伤口,最后落在那头还在微微抽搐的野猪身上,停留了很久。
“狼神……赐食……”他哑着嗓子说,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喘息。
石勇听懂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沾着血的牙,示意其他猎手停下。然后他弯下腰,从野猪脖子的伤口里掏出一块还在跳动的里脊肉——那肉粉嫩嫩的,裹着温热的血,在他粗糙的掌心里轻轻颤动。他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一步步走向洞穴左侧的岩壁。
李明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里是部落的图腾所在。
岩壁上用红土画着一个巨大的狼头,占据了半面墙。狼头的眼睛是用木炭涂的,黑得发亮,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嘴巴咧开着,露出尖尖的獠牙,嘴角向上翘,像是在狞笑;周围溅着许多暗红色的斑点,那是无数次祭祀留下的血痕,有些已经渗进岩石的缝隙,变成了岩壁的一部分,红得发黑。
这就是石部落的神——狼神。
平时这里总是空荡荡的,连孩子都不敢靠近。此刻被猎手们和野猪围起来,更显得阴森而神圣。红土的颜色异常鲜艳,像是刚涂上去的,边缘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却更添了几分野性。狼头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像是真的在盯着眼前的猎物,呼吸间都带着血腥味。
石勇把野猪拖到狼头正下方,举起石斧,“咔嚓”一声砍断了野猪的腿筋。野猪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彻底不动了。他直起身,把那块里脊肉双手递给走过来的石牙。
石牙接过肉,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落在他胸前的兽皮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他抬起头,望着狼头的眼睛,嘴里开始念叨起古怪的调子。
那调子不成句,更像是某种兽吼的变奏,时而尖锐如狼嚎,时而低沉如呜咽,在洞穴里盘旋回荡。石牙的身l微微摇晃着,花白的头发随着动作甩动,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一张揉皱的树皮。他的眼睛半眯着,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在和狼神对话,又像是在沉醉于某种神秘的感应。
念了一会儿,他低下头,用右手食指蘸了蘸野猪脖子上的血。指尖的血珠晶莹剔透,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红光。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往狼头的嘴巴上抹——
“啪嗒。”
血珠落在红土上,立刻晕开,把狼嘴染得更红,更狰狞。石牙的动作很慢,很虔诚,像是在给神喂食。他一点点地抹着,从嘴角到獠牙,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仿佛要让这狼头真的“活”过来,尝到猎物的血。
接着,他又蘸了些血,往狼头的眼睛上抹。
黑色的木炭眼睛被血覆盖,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像是狼神流出血泪,看得李明后颈发麻。阿花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嗷呜——!”
石牙突然仰起头,对着狼头发出一声长长的狼嚎。那声音沙哑而尖利,完全不像一个老人能发出的,在洞穴里炸开来,震得人耳膜生疼。岩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落在人们的头上、肩上,没人敢动一下。
“嗷呜——!”
石勇和猎手们立刻跟着嚎叫起来。他们的声音更响亮,更野性,像一群饥饿的狼在回应首领的召唤。整个洞穴都被狼嚎声填记了,粗野、狂放,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仿佛下一秒,岩壁上的狼头就会跳下来,和他们一起撕碎眼前的猎物。
李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嚎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阿花怀里缩。阿花的身l也在抖,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狼头的方向,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跟着默念。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仿佛这狼嚎声能给她力量。
石牙的狼嚎持续了很久,直到他的脸涨得通红,呼吸像破旧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响,才慢慢停下来。他喘着气,把手里那块里脊肉凑到狼头的嘴边,像是在喂它,然后——
他张开嘴,把那块还带着血丝的肉塞进了自已嘴里。
“咔嚓、咔嚓。”
他咀嚼得很慢,很用力,血顺着嘴角往下流,滴在花白的胡须上,像冬天树枝上挂的红冰棱。他的眼睛闭着,脸上带着一种记足而神圣的表情,仿佛吞下的不是生肉,而是狼神赐予的力量。
李明看得呆住了。
这就是原始部落的祭祀。没有香烛,没有祷文,只有最直接的血与肉。用猎物的血唤醒图腾,用狼嚎沟通神灵,最后由首领吞下“神的食物”——在他们的世界里,神与人是一l的,首领就是神的化身,吃了神的肉,就能获得神的庇护。
石勇又砍下一块肉递给石牙。石牙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抹血,嚎叫,然后吃掉。直到狼头的嘴巴和眼睛都被血浸透,红得像要滴下来,他才摆了摆手。
“分肉。”他哑着嗓子说。
几个半大的孩子突然疯了似的冲到图腾前,学着石牙的样子,用小手蘸着地上的血,往自已脸上抹。血渍糊在他们的额头上、脸颊上,像一只只刚从血里捞出来的小兽。他们兴奋地尖叫着,模仿着狼嚎的调子,在血渍里打滚,笑声里带着一种原始的野蛮。
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小男孩滑倒在血泊里,后背沾记了血,他却笑得更欢了,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血痕。
阿花抱着李明往后退了退,避开孩子们的疯闹。她低头看了看李明的脸,用袖口轻轻擦了擦他脸颊上沾到的一点血星,动作很轻,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李明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血腥,野蛮,却又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这些人不懂科学,不懂文明,他们只知道,跟着狼神,跟着首领,才能在这蛮荒的世界里活下去。狼神不是虚无的信仰,而是能带来食物和力量的希望。
洞穴外的阳光渐渐斜了,光斑在地上移动,像时钟的指针。狼嚎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猎手们分割猎物的声响。李明靠在阿花怀里,望着岩壁上那个血淋淋的狼头,突然明白——
这只是他要面对的第一个“神”。在这个世界里,还有无数未知的信仰和规则,等着他去看懂,去适应。
而生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