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灵阵里的聚宝盆还在呼呼大睡，盆底的红宝石泛着安稳的光。
他裹紧被子坐起身，指尖刚碰到床沿就打了个寒颤——洞府里的寒气不知何时重了三分，连星辰砂的柔光都染上了层冷意。
“又犯寒症了？”
玄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清辞抬头时，正看见他提着只白瓷药炉走进来，炉盖缝隙里飘出缕缕白汽，混着股清苦的药香。
雪狐不知什么时侯跟在他脚边，毛茸茸的尾巴扫过玄渊的青布鞋面，鼻尖还沾着点草屑。
“老怪物，你这洞府是不是漏风？”沈清辞蜷着腿往被子里缩了缩，说话时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音。
寒症发作时最磨人，骨头缝里像塞了冰碴，连呼吸都能冻疼喉咙。
玄渊把药炉放在石桌上，揭开盖子舀出碗药汁。
琥珀色的药汤在碗里轻轻晃，热气扑在他手背上，竟连点红痕都没留下——这位活了九百万年的老怪物，l温似乎总比常人低些。
“喝了。”他把药碗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沈清辞的手腕。那处皮肤凉得像块冰，玄渊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沈清辞捏着鼻子灌下药汁，苦涩的味道从舌尖直冲天灵盖。
他正想找颗蜜饯压一压，雪狐突然从玄渊身后窜出来，嘴里叼着颗晶莹的冰糖，轻轻放在他手心里。
“哟，小东西还挺懂事。”沈清辞挑了挑眉，把冰糖丢进嘴里。
清甜的滋味漫开来时，雪狐正歪着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邀功。
这狐狸是玄渊养的灵宠，通l雪白，连尾巴尖都没杂色，据说是只快要化形的九尾天狐。
沈清辞刚来那会儿总想去薅它的毛让个暖手筒，每次都被它灵活躲开，久而久之倒也相安无事，偶尔还会分些灵石碎屑给它当零嘴。
可今天的雪狐有些奇怪。
沈清辞嚼着冰糖靠在床头，忽然感觉腿边一沉。
雪狐不知什么时侯跳上了床，正用脑袋蹭他的膝盖，毛茸茸的尾巴一圈圈缠上他的脚踝。
那尾巴像是团暖融融的云，竟比被子还管用，冻得发僵的脚踝很快就有了知觉。
“你这狐狸成精了？”沈清辞笑着想去摸它的头，手还没落下就被玄渊按住了。
玄渊的指尖微凉，按在他手背上倒像是在降温。“别碰它。”他的声音有点沉，“九尾狐的尾巴能聚灵，它在给你驱寒。”
沈清辞愣了愣。
他低头看着缠在脚踝上的狐尾，果然有淡淡的白光从绒毛里渗出来，顺着皮肤往四肢百骸钻，像温水漫过冻僵的河床，连带着心口都暖了些。
“它自已愿意的？”他有点不自在。毕竟前几天还盘算着薅人尾巴毛，现在被这么“优待”，倒显得自已像个混蛋。
雪狐像是听懂了，抬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响，像是在说没关系。
玄渊站在床边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团雪白的毛球把沈清辞的腿缠成个粽子，眼底的墨色似乎柔和了些。
那天下午，沈清辞发现雪狐赖上他了。
他去主殿翻找古籍，雪狐就蜷在他腿上打盹，尾巴尖时不时扫过书页；
他坐在困灵阵边看聚宝盆凝结灵石，雪狐就趴在他脚边，把下巴搁在他的鞋面上；
连他去后山透气，雪狐都像道白影子似的跟着，时不时叼来朵沾着露水的野花。
“老怪物，你家狐狸是不是认错人了？”沈清辞捏着朵紫色的小野花走进来，雪狐正跟在他脚边，尾巴翘得高高的。
玄渊坐在石案后炼丹，丹炉里的火焰忽明忽暗，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有些模糊。
玄渊往丹炉里添了把灵草，头也没抬：“它喜欢你身上的灵气。”
“我这病秧子能有什么灵气？”沈清辞嗤笑一声，把野花插在案头的空瓶里。
他自幼寒症缠身，灵力运转比常人滞涩得多，灵霄宗的长老都说他是块朽木，也就玄渊这老怪物觉得他还有点用。
雪狐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往丹炉边跑了两步，又回头看沈清辞，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呜呜”声。
“怎么了？”沈清辞跟着走过去，刚靠近丹炉就闻到股焦糊味。
丹炉顶上的灵气乱成一团，原本该凝结成丹的药粉竟变成了灰黑色的渣滓。
玄渊皱着眉关掉炉火：“分心了。”
“怪我？”沈清辞挑眉。
“不怪你。”玄渊的目光落在他脚踝上，那里还留着点淡淡的红痕，是昨天追聚宝盆时蹭到的，“你的寒症该用温玉敷一敷。”
沈清辞没接话。
他知道玄渊说的是实话，可那枚暖玉他早就给了困灵阵当阵眼。
总不能为了自已舒坦，把聚宝盆那小家伙重新放出来捣乱。
夜里寒症又犯了。
这次比往常更厉害，沈清辞缩在被子里发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冻成了冰块。
他迷迷糊糊间感觉有团暖烘烘的东西钻进被窝，毛茸茸的尾巴缠上他的腰，带着草木清香的暖意一点点漫过来。
“小狐狸？”他费力地睁开眼，果然看见雪狐蜷在他怀里，九根尾巴像被子似的盖在他身上，白光顺着绒毛渗出来，在黑暗里织成层暖融融的光茧。
雪狐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琥珀色的眼睛在夜里亮得惊人。
沈清辞忽然发现，它的尾巴不知什么时侯少了一根——原本该有九根的狐尾，现在只剩下八根，断口处的绒毛还泛着淡淡的白。
“你的尾巴……”沈清辞的声音发紧。他在古籍里见过记载，九尾天狐的尾巴蕴含着本源灵力，断尾之痛堪比剜心，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会轻易舍弃。
雪狐像是没听懂，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把剩下的八根尾巴收得更紧了。
暖意越来越浓，寒症带来的剧痛渐渐消散，沈清辞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临睡前他好像听见雪狐轻轻叫了一声，像极了人的叹息。
第二天一早，沈清辞是被聚宝盆的“咕噜”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时，雪狐已经不在了。
被子上留着点淡淡的草木香，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困灵阵里的聚宝盆正转着圈，盆底凝结出颗特别大的灵石珠，红宝石盆底对着他，像是在催促。
沈清辞下床时发现，自已的寒症居然好了大半。
虽然还是有点冷，但骨头缝里的冰碴感消失了，连走路都轻快了些。
他拿着灵石珠走出房门，正看见玄渊蹲在院子里，手里捧着雪狐。
那小家伙蔫蔫地趴在他掌心，八根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断尾处的绒毛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它为了给你驱寒，断了根尾巴。”玄渊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九尾狐的灵力与宿主相连，它断尾，我也会受点影响。”
沈清辞看着雪狐耷拉的耳朵，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觉得这老怪物和他的灵宠都透着股古怪，玄渊藏着记洞府的宝贝却活得像个苦修士，雪狐明明是高傲的天狐，却总黏着他这病秧子。
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玄渊把雪狐放进竹篮里，抬头看见沈清辞手里的灵石珠：“聚宝盆凝结的？”
“嗯。”沈清辞把灵石珠递过去，“给它补补？”
玄渊没接，只是笑了笑：“它不缺这个。倒是你，把暖玉从阵眼里取出来吧，总让狐狸替你受罪，不像样子。”
沈清辞愣了愣，突然觉得耳根有点发烫。
他确实没想到玄渊早就知道暖玉的事，更没想到这老怪物会替雪狐“讨公道”。
“知道了。”他转身往房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老怪物，你那丹炉还能用吗？”
玄渊挑眉：“你想炼丹？”
“不是。”沈清辞的声音有点别扭，“我听说九尾狐喜欢吃桂花糕，我想试试……”
话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雪狐的轻叫声，像是在欢呼。
沈清辞回头时，正看见雪狐从竹篮里探出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尾巴尖轻轻晃了晃。
玄渊站在晨光里，青布长衫被照得泛着淡金，嘴角似乎噙着点笑意。
沈清辞突然觉得，这九百万年的时光，或许不止有值得品味的滋味，还有些别的什么，正像雪狐尾巴上的暖意，一点点渗进心里来。
他转身跑进房，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困灵阵里的聚宝盆还在转着圈，沈清辞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阵眼里的暖玉取出来，又摸了摸铜盆的边缘：“今天给你喂两颗上品灵石，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铜盆“咕噜”一声，像是在答应。
阳光透过石缝照进来，落在暖玉上，映得沈清辞的侧脸亮堂堂的，连带着那点没褪尽的苍白，都显得生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