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是被一阵奇怪的“咕噜”声吵醒的。
天刚蒙蒙亮，洞府里的星辰砂还在散发着柔和的光。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怀里的斩月剑硌得肋骨生疼，昨晚大概是抱着剑睡的。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滚来滚去，还带着细碎的灵力波动。
“老怪物，你在煮什么？”沈清辞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寒症让他早上起来总有些嗓子发紧。
石榻那边没动静，玄渊大概是去后山打坐了。
沈清辞披上外衣，循着声音摸到洞府西侧的储藏室。
这里堆着玄渊用不上的旧物，从锈迹斑斑的青铜鼎到缺了角的玉如意，在别人眼里是宝贝，在他这儿暂时还排不上号——毕竟主殿的宝贝还没摸透。
声音是从一个半开的石柜里传出来的。
沈清辞屏住呼吸，猛地拉开柜门，只见一只巴掌大的铜盆正在里面打转，盆沿刻着繁复的云纹，盆底镶着颗鸽蛋大的红宝石，转起来时像只笨拙的小兽，“咕噜咕噜”地撞着柜壁。
更奇的是，周围散落的碎灵石粉末正被它一点点吸进去，盆沿的云纹随着吸收灵力，渐渐泛起淡淡的金光。
“聚宝盆？”沈清辞眼睛一亮。
他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说上古有种灵物能自动收集散碎灵力，积少成多后还能凝结成灵石，只是早就绝迹了，没想到这老怪物居然藏着一只。
他伸手想去抓，铜盆像是受了惊，突然“嗖”地一下窜了出去，在储藏室的地板上打了个滚，撞在堆成山的玉简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抓不到你？”沈清辞来了兴致。他病弱归病弱，身法却极快，当年在灵霄宗的身法课上，连金丹期的师兄都追不上他。
只见他身形一晃，像片羽毛似的飘到铜盆前面，伸手去扣——谁料铜盆突然往下一沉，竟钻进了地板的石缝里，只露出个盆底的红宝石，像只挑衅似的眼睛。
“嘿，还会钻地？”沈清辞蹲下身，手指敲了敲石缝，“出来，不然我把你砸了融成铜水。”
石缝里没动静，倒是那红宝石闪了闪，像是在嘲笑他。
沈清辞正想找把凿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声。
玄渊不知什么时侯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只竹篮，里面装着刚采的灵草，露水把他的青布长衫打湿了一小块。
“这聚宝盆认主，你硬抢是没用的。”玄渊走进来，弯腰从石缝里摸出铜盆。
那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家伙，到了他手里竟乖顺得很，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掌心，云纹的金光也柔和了许多。
“认主？”沈清辞不服气，“我昨天还摸了你那枚墨玉扳指，它怎么就认我了？”
“那扳指是死物，聚宝盆是活的。”玄渊把铜盆放在石桌上，指尖轻轻敲了敲盆底，“它跟着我活了五百万年，性子野得很。”
沈清辞盯着那铜盆，见它在玄渊掌心转了半圈，红宝石盆底对着自已，像是在打量。
他突然计上心头，从储物袋里摸出块上品灵石，在铜盆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想不想要？”
铜盆的云纹明显亮了亮，在玄渊掌心蹭了蹭，像是在撒娇。
“想要就跟我走。”沈清辞把灵石往自已面前挪了挪，“以后我天天给你喂灵石，比跟着这老怪物强多了，他肯定舍不得给你吃这么好的。”
玄渊挑眉：“我什么时侯亏待过你？”
“你那是有求于我！”沈清辞嘴硬，眼睛却没离开铜盆。
只见那小家伙犹豫了一下，突然从玄渊掌心跳下来，跌跌撞撞地滚到沈清辞脚边，用盆底蹭了蹭他的鞋。
“哎？这就叛变了？”沈清辞乐了，连忙把上品灵石丢进盆里。
铜盆“咕噜”一声吞下灵石，云纹瞬间亮得刺眼，原地转了三圈，竟在盆底凝结出一颗小小的灵石珠，滚到沈清辞手心里。
“还挺懂事。”沈清辞捏着那颗温凉的灵石珠，突然觉得这聚宝盆比斩月剑有趣多了。
可他高兴得太早了。
当天下午，沈清辞就发现这聚宝盆根本留不住。
他把它放在床头，转身去拿灵泉水的功夫，回来就只剩个空盆——里面的灵石珠不见了，铜盆正卡在房梁上，红宝石盆底对着他，像是在偷笑。
“你给我下来！”沈清辞气得咳嗽，搬了张石凳垫脚，好不容易够到房梁，铜盆却“嗖”地窜到了玄渊的书架上，撞翻了好几卷玉简。
玄渊正在看书，被哗啦啦掉落的玉简砸了记头，抬头就见沈清辞踩着石凳，半个身子探到书架上，月白道袍的下摆扫过地面，露出的脚踝因为动作太大泛着淡淡的红。
“小心点。”玄渊伸手扶了他一把，免得他摔下来。
“都怪这破盆！”沈清辞指着在书架最高层转圈的铜盆，“它偷了我的灵石珠！”
玄渊失笑，指尖一弹，一道灵力卷住铜盆，把它拎了下来。
那小家伙大概是知道闯了祸，缩在玄渊掌心不动了，盆底的红宝石也暗了下去。
“它不是偷，是在跟你玩。”玄渊从铜盆里倒出那颗灵石珠，递给沈清辞，“聚宝盆通人性，你对它凶，它就跟你闹。”
“谁跟它闹了？”沈清辞接过灵石珠，嘴上不服气，却把珠子重新放进盆里，还摸了摸盆沿，“算了，不跟你计较。”
铜盆像是听懂了，轻轻晃了晃，云纹又亮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辞和聚宝盆展开了拉锯战。
他把盆锁在石柜里，第二天发现石柜的锁被灵力融成了铁水；
他用符纸把盆贴在桌子上，转头就见符纸被啃出个洞，盆在洞府里追着雪狐跑；最气人的是，有天早上他醒来，发现自已储物袋里的灵石少了一半，而那聚宝盆正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在玄渊脚边晒太阳，盆底还露着半块没消化完的灵石渣。
“沈清辞，你看这是什么？”玄渊拿着张纸走进来的时侯，沈清辞正追着聚宝盆绕着石榻跑，气得脸都白了。
纸上画着幅简易的阵法，用朱砂勾着奇怪的纹路。
玄渊指着最中间的圆圈：“把聚宝盆放在这里，它就跑不了了。这是困灵阵，专门对付这种调皮的灵物。”
沈清辞狐疑地看着他：“你早有这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看你玩得开心。”玄渊的语气很平淡，却让沈清辞耳根有点发烫。
他确实追着聚宝盆跑了两天，虽然气，但每次把盆堵在墙角时，都有种说不出的快活。
当天下午，沈清辞就拉着玄渊在自已房里布了困灵阵。
阵眼用的是块他舍不得吃的暖玉，据说能安抚灵物的躁动。
聚宝盆被放进阵里时还挣扎了两下，可当暖玉的温润灵气漫开来，它渐渐安静下来，在阵中打了个滚，竟缩成一团睡着了。
“总算老实了。”沈清辞盘腿坐在阵边，看着盆里慢慢凝结出的灵石珠，心里莫名有点得意。
夜里寒症犯了，沈清辞缩在被子里发抖，连呼吸都带着白气。
他听见床边有“咕噜”声，睁眼一看，竟是那聚宝盆不知什么时侯从困灵阵里跑了出来，正用盆底的红宝石对着他，云纹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暖意顺着金光一点点漫过来，虽然微弱，却比玄渊煮的暖茶更直接。
沈清辞愣住了，只见聚宝盆往他手边滚了滚，盆底凝结出一颗比往常大得多的灵石珠，轻轻撞了撞他的手指。
“给我的？”沈清辞撑起身子，把那颗灵石珠握在手里。
灵石珠的暖意顺着掌心流遍四肢百骸，寒症带来的刺痛竟缓解了不少。
聚宝盆在他手边转了两圈，像是在点头，然后慢悠悠地滚回困灵阵里，缩成一团不动了。
沈清辞捏着那颗灵石珠，突然想起玄渊说的“认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已苍白的手，又望向主殿的方向，玄渊大概还在打坐，窗纸上映着他清瘦的身影，像幅不会动的画。
第二天一早，沈清辞破天荒地没去翻箱倒柜，而是坐在困灵阵边，把自已最宝贝的那块鸽血红宝石放进了聚宝盆里。
铜盆“咕噜”一声吞下宝石，云纹亮得像团火，没过多久，竟吐出一颗裹着红雾的灵石珠，里面隐约能看到宝石的影子。
“算你有点良心。”沈清辞捏着那颗特殊的灵石珠，突然觉得这小家伙也没那么讨厌。
玄渊端着暖茶走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他站在门口没出声，看着沈清辞小心翼翼地把灵石珠收进储物袋，又摸了摸聚宝盆的盆沿，轻声说：“以后不准再偷我东西了，不然……不然我就不给你喂宝石了。”
铜盆晃了晃盆沿，像是在答应。
阳光透过洞府的石缝照进来，落在沈清辞的侧脸和聚宝盆的红宝石上，暖融融的。
玄渊低头吹了吹杯里的茶，兰花香混着灵力的气息漫开来，他突然觉得，这九百万年的时光，终于有了点值得细细品味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