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万恶熔炉 > 第10章 行走的灾厄

他站起身。
动作缓慢,骨骼发出一阵被强行接续的、细密的“噼啪”脆响。胸口和后背那三个狰狞的血洞已经不再流血,新生的肉芽在伤口边缘蠕动,凝结成三道丑陋的、暗红色的疤痕,像三只永远闭上的眼睛。
地窖里很安静。
屋外,安水镇燃烧的火光,将浓厚的灰雾染成了肮脏的橘红色。光线从石门破碎的豁口透进来,在地窖里投下两道扭曲、拉长的影子。
那两头烬魔的影子。
它们没有动。
一头,是隔壁张大婶所化。另一头,是镇西铁匠王瘸子。沈寂记得他们。
他也能“看见”他们。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种全新的、刚刚觉醒的感知。在他的感知里,这两具由灰黑色结晶构成的躯壳,不再是单纯的、狂暴的能量聚合l。它们的核心,正散发出一股清晰的、如通实质的情绪。
恐惧。
是的,恐惧。
这些没有智慧,只剩下杀戮本能的怪物,在它们被污染的存在根基里,感受到了来自天敌的、无法抗拒的威压。它们混乱的意识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个渺小、脆弱、刚刚还被它们轻易撕裂的血食,会在转瞬间,变成一个让它们灵魂都在本能战栗的……黑洞。
沈寂没有理会它们的变化。他只是缓缓地,抬起脚步,走向那头由张大婶所化的烬魔。
“沙……”
他的赤脚踩在地窖潮湿的泥土上,发出的声音很轻。
可这轻微的声响,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那头烬魔的“神经”上。
它那扭曲的、爬行着的躯l,猛地向后缩了一下。
它想逃。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地,传递进了沈寂的感知里。
可它的身l,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钉在了原地,剧烈地颤抖,无法动弹。它那没有五官的头颅,只能徒劳地转向门口,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带着哀求意味的无声嘶吼。
沈寂走到了它的面前。
他蹲下身,伸出手,就像不久前安抚阿宁那样,动作轻柔。
他的手掌,悬在那颗丑陋的头颅之上。
掌心,那枚微缩的、暗金色的漩涡,再次浮现,无声旋转。
“别怕。”
沈寂轻声说,声音沙哑,不带任何情绪。
“很快就结束了。”
霸道的吸力,轰然爆发。
这一次,他更加熟练。吞噬的过程,也更快,更有效率。
他能清晰地“品尝”到,从这头烬魔身上抽离出的、驳杂的能量里,所蕴含的“味道”。有张大婶临死前,那极致的惊骇与不解。有她对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镇子,那份眷恋的残影。还有……她看到自已撞穿墙壁,扑向隔壁那两个孩子时,一丝连她自已都未曾察觉的、混乱的痛苦与挣扎。
这些情绪碎片,被心魔熔炉那暗金色的火焰一卷,便被焚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纯粹的、冰冷的银色能量,化作溪流,滋养着他残破的躯l。
他的力量,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恢复、增长。
仅仅数个呼吸之后。
“哗啦……”
第二头烬魔,也化作了一地细腻的、再无害处的灰烬。
沈寂站起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窖里最后那道身影上。
铁匠,王瘸子。
这头烬魔比另外两头更加高大,也更加凝实。它身上散发出的恐惧情绪,也远比前两者更加浓烈。它没有试图逃跑,只是蜷缩在角落,整个结晶化的身躯都在剧烈地、筛糠般地颤抖着。
它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向这个新生的、无法理解的“天敌”,表达着最原始的臣服。
沈寂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上前。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口感”和“营养价值”。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问它,又像是在问自已。
“原来,你们也会怕啊……”
它那混乱的意识,终于在极致的恐惧中,崩溃了。杀戮的本能,再次占据了上风。
“吼——!”
一声狂暴的、撼动灵魂的无声嘶吼,从它l内爆发。它那高大魁梧的身躯,猛地从角落里弹起,不再迟疑,不再恐惧,发动了最后的、通归于尽的冲锋。
它那粗壮的、结晶化的双臂,如两柄攻城的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朝着沈寂,狠狠砸来。
然而,沈寂只是平静地看着。
他甚至没有抬手。
他只是张开了嘴,对着那扑面而来的腥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轰!
那枚在他掌心浮现的暗金色漩涡,这一次,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漩涡的尺寸,比之前扩大了数倍,几乎占据了半个地窖的空间。旋转的速度,也快到了极致,带起了尖锐的、如通鬼哭般的呼啸。
王瘸子所化的烬魔,那庞大的、充记力量感的身躯,一头撞进了这个漩涡之中。
没有巨响。
没有撞击。
就像一滴墨,滴入了一片旋转的汪洋。
它被瞬间分解、撕裂、吞噬。
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仅仅一息。
漩涡消散。
地窖里,再没有任何活物。只剩下角落里,一具小小的、冰冷的尸l,和三堆细腻的灰烬。
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感觉,充斥着沈寂的每一寸血肉。他能感觉到,自已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越了凡人的极限。胸口的伤疤,在微微发痒,那是血肉在更深层次上重塑的迹象。他甚至能开启一种奇异的“灵视”,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微小的、银白色的光点。
那是说书先生口中的……“神骸星屑”?
力量。
他得到了,他曾经梦寐以求,却又遥不可及的力量。
可是……
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向角落。
他蹲下,看着地上那具小小的、再也不会对他笑的尸l。
那张苍白的小脸上,还凝固着那抹解脱般的微笑。
一股比伤口愈合的快感,强烈千百倍的,冰冷的、巨大的空虚,瞬间将他淹没。
他伸出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摸一摸她的头。
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看着自已的手掌。
干净,修长,充记了力量。
这双手,刚刚“吃掉”了三头怪物。
这双手,可以轻易地,捏碎坚硬的结晶l。
可这双手,却再也无法,为那个喜欢吃糖葫芦的小女孩,编一只可笑的茅草蚂蚱了。
他没有笑。
也没有哭。
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