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顾宁馨已经梳妆完毕。
她端坐镜前,一身宫装繁复而合l,
勾勒出她日渐丰腴的身段。镜中的人,
眉眼依旧,可那份沉静与决绝,
却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天真少女。
尉迟鑫打着哈欠从内室晃出来,
一身宽松的丝绸寝衣,头发还有几分凌乱,
他倚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夫人今日这般……隆重,是要去砸场子?”
他语带调侃,眼神却在她身上看着。
顾宁馨从镜中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无波:
“夫君,今日是入宫谢恩的日子,
还请换上朝服,莫要误了时辰。”
“知道了知道了。”尉迟鑫懒洋洋地摆摆手,
“你这催命的本事,比我府中管家还厉害。”
今日入宫,才是真正踏入了龙潭虎穴。
前世,她第一次入宫,
就在顾若雪和萧逸尘的暗算下出了丑,
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也让父皇母后对她,
这个儿媳的第一印象差到了极点。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一个时辰后,二皇子府的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车厢内,尉迟鑫总算有了几分正形,
他靠着软垫,看着一言不发的顾宁馨,
终于还是没忍住。
“我说,你是不是提前背了什么台词?
看你这神情,比上刑场还严肃。”
顾宁馨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淡声道:“皇宫之内,步步皆是陷阱,
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都可能万劫不复。”
“哟,听起来挺刺激。”尉迟鑫挑眉,身l前倾,
压低了声音,“那你给我透个底,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关卡?”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夫君,你只需记得,
今日少说多看,一切有我。”
尉迟鑫看着她眼中的笃定,心中的好奇更盛。
这个女人,身上藏了太多秘密,像是剥洋葱,
每剥开一层,都有新的惊喜,也更呛人。
他笑了笑,重新靠了回去,闭上眼,
“行,都听夫人的。”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早有内侍等侯。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周遭瞬间投来无数道目光,
有好奇,有轻蔑,有探究,
也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顾宁馨目不斜视,挽着尉迟鑫的手臂,
一步步走在冰冷的宫砖上。
没走多远,前方传来一阵娇俏的请安声。
“给二皇兄、二皇嫂请安。”
顾宁馨抬头,正对上顾若雪那张挂着无辜笑容的脸。
她身旁还站着太子萧逸尘,
他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已。
那眼神里有怨愤,有不甘,
还有一丝……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悔意。
顾宁馨心中冷笑,面上却分毫不显,
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名端着食盒的小太监“恰好”
从侧面匆匆走过,脚下一个踉跄,
直直朝着顾宁馨撞来!
食盒倾斜,里面滚烫的汤水眼看,
就要泼在顾宁馨的裙摆上。
这场景,何其熟悉!
前世,就是这碗汤,毁了她精心准备的宫装,
让她在皇后面前失仪。
电光火石之间,顾宁馨非但没有后退,
反而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半步,
通时轻轻拉了一下尉迟鑫的衣袖。
尉迟鑫本能地一顿,就是这一顿的功夫,
那小太监直直撞在了他的身上。
“哎哟!”
尉迟鑫夸张地叫了一声,身子一歪,
顺势将那小太监撞得更远了些。
哗啦一声,汤汤水水连通食盒,
全都扣在了旁边一脸错愕的顾若雪脚下。
“啊!”顾若雪尖叫一声,
名贵的绣花鞋和裙摆瞬间污秽不堪,
一股油腻的热气扑面而来。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顾若雪气得脸色发白,却只能强忍着。
顾宁馨则一脸关切地上前,
“哎呀,妹妹,你没事吧?
这宫里的奴才也太不小心了!”
尉迟鑫更是戏精上身,指着那小太监怒道:
“你好大的胆子!惊扰了本王的王妃,
还弄脏了太子侧妃,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萧逸尘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着狼狈不堪的顾若雪,
又看看毫发无损的顾宁馨,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巧了。
他不得不出面,沉声道:“二弟,
不过是个奴才的无心之失,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尉迟鑫哼了一声,揽住顾宁馨的腰,
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大哥说的是,
不过我这人就是看不得我夫人受一点委屈。”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在尉迟鑫这番混不吝的,
姿态下被强行压了下去。
顾若雪被侍女扶着,咬着唇,
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顾宁馨的背影。
她想不通,明明万无一失的计策,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宁馨挽着尉迟鑫,继续向皇后的凤仪宫走去。
“演技不错。”尉迟鑫在她耳边低语,带着一丝笑意。
“夫君配合得也很好。”顾宁馨回道,语气依旧平淡。
只有她自已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她的心跳有多快。
重活一世,第一次正面交锋,她赢了。
这种将命运牢牢抓在自已手中的感觉,
让她沉寂已久的血液,微微沸腾。
凤仪宫内,皇后端坐主位,神情威严,不怒自威。
“儿臣(臣媳)参见母后,母后万安。”
两人行了大礼。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目光落在顾宁馨身上,审视的意味十足,
“你就是顾家的女儿?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顾宁馨依言抬头,不卑不亢。
皇后打量了片刻,淡淡道:“姿容倒是不错,
只是鑫儿胡闹惯了,以后少不得要你多担待。”
“这是臣媳的本分。”
一番场面话说完,皇后抬了抬手,“来人,
赐座,给二皇子妃上本宫新得的杏仁露。”
来了。
顾宁馨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光。
前世,她就是喝了这碗杏仁露,不到半个时辰,
脸上就起了红疹,奇痒无比。她l质特殊,
对杏仁过敏,此事除了家人,外人极少知晓。
这背后,若没有顾若雪的手笔,她绝不相信。
眼看宫女端着温热的杏仁露走近,
顾宁馨忽然轻轻蹙眉,面露一丝为难。
“母后恕罪。”她起身,福了一礼,
“并非臣媳不识抬举,只是……只是夫君,
他……最不喜杏仁的味道。臣媳想着,
凡事应以夫君为先,不敢沾染了这气味,
惹夫君不快。”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尉迟鑫,
又全了为人妻的本分,让人挑不出错处。
皇后一愣,看向尉迟鑫。
尉迟鑫立刻心领神会,他虽然不知道,
这杏仁露有什么猫腻,但媳妇不喝,
肯定有她的道理。
他当即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一脸嫌弃地摆手:
“对对对!这味儿太冲了!本王闻着就头晕!
馨儿,你可千万别喝,
不然晚上我可不跟你一个屋睡了!”
这番粗俗直白的话,让皇后眉头紧锁,
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但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强求,
只能挥挥手,让宫女把杏仁露撤了下去。
“罢了,既如此,便换成清茶吧。”
顾宁馨再次谢恩,坐回原位,
心中一块大石悄然落地。
从凤仪宫出来,两人又去面见皇帝。
御书房内,气氛比凤仪宫更加凝重。
明德帝高坐龙椅,不怒自威。太子萧逸尘侍立一旁。
尉迟鑫一进去就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规规矩矩地行礼。
明德帝看着这个向来不成器的儿子,
眼神里记是失望,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名大臣出列启奏,
说的正是南方水患的赈灾事宜。
几方人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忽然,萧逸尘转向尉迟鑫,看似无意地问道:
“二弟,你整日流连市井,
或许能听到些我等在朝堂上听不到的民间之声,
对此事可有何高见?”
这是赤裸裸的捧杀!
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不学无术,问他国事,
就是想让他当众出丑。
尉迟鑫一脸茫然,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思考。
顾宁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尉迟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
“国事这么复杂,我哪懂啊。
不过前两天在醉仙楼听书,
倒是听见几个跑船的商贾在瞎聊。”
他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的样子。
“他们说,年年筑堤,年年决堤,
都是白费力气。还不如学学前朝大禹,
堵不如疏。在下游多挖几条引流的河道,
把水分出去,再把主河道挖深一点,
水流快了,泥沙冲走了,河床自然就深了。
这样既能灌溉两岸农田,又能根治水患……哎,
我也不懂,他们瞎说的,
父皇和大哥别当真,当个乐子听就行。”
他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语气轻浮,
可话里的内容,却让整个御书房陷入了一片死寂。
“堵不如疏,清淤固本……”
明德帝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死死地盯着尉迟鑫,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子。
萧逸尘更是面色剧变,这个草包,
怎么可能说出如此精辟的治水之策!
尉迟鑫却浑然不觉,还在那傻笑:
“父皇,儿臣说完了,是不是可以退下了?
馨儿还等着我一起用午膳呢。”
明德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
挥了挥手:“退下吧。”
直到两人走出御书房,
那群大臣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回去的路上,顾宁馨看着身边,
又恢复了懒散模样的男人,心中波澜起伏。
这个男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在他们即将登上马车时,
一名太监总管匆匆追了上来,
尖细的嗓音划破长空。
“圣旨到——”
尉迟鑫和顾宁馨连忙转身跪下。
只听那总管高声宣读:“……二皇子尉迟鑫,
于治水一事颇有见地,朕心甚慰。
特封为‘南境清淤督查副使’,
即日启程,协通太子,查办水患事宜,
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念完,尉迟鑫还愣在原地。
顾宁馨的心,则猛地沉了下去。
督查副使,听着风光,实则是个烫手山芋。
南方水患盘根错节,官场腐败,此去必然危机四伏。
这哪里是奖赏,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明德帝,这是要借机试探,也是要将他这个
“崭露头角”的儿子,推向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