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馨刚嫁入二皇子府不过三日，
顾若雪便递了帖子，说是姐妹情深，特来探望。
帖子递到顾宁馨手上时，她正临窗习字，
闻言，笔尖在宣纸上顿出一个墨点，
随即又被她轻巧地描成了一朵墨梅的花蕊。
“让她进来吧。”她淡淡吩咐，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丫鬟春禾有些担心：“小姐……不，王妃，
那二小姐黄鼠狼给鸡拜年，定没安好心。”
顾宁馨将笔搁下，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唇边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意：“她不安好心，
我便让她死了这条心。”
前世，顾若雪便是这样，
永远戴着一张无辜又关切的面具，
说着最柔软的话，捅出最致命的刀子。
自已就是被这张面具骗了太久。
如今再看，只觉得滑稽。
很快，顾若雪便被引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长裙，
越发衬得她肌肤雪白，
眉眼间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劲儿，
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爱。
“姐姐！”
人未到，声先至。顾若雪一进门，眼眶便红了，
快步走到顾宁馨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
“姐姐，你还好吗？那日你让出那样的决定，
妹妹担心得几夜都睡不好。
二皇子……他没有为难你吧？”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泪说来就来，
仿佛顾宁馨嫁的不是皇子，而是什么龙潭虎穴。
顾宁馨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已的手，端起一旁的茶盏，
轻轻拂去浮沫。
她没有立刻回答，这片刻的沉默，
让顾若雪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不上不下，颇为难受。
“妹妹怎么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样，听信传言。”
顾宁馨终于开口，语气平淡，
“王爷待我很好，府中上下也敬我重我，
何来为难一说？”
顾若雪一噎，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担忧僵了一瞬。
她不信。
全京城谁不知道二皇子尉迟鑫，
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整日只知斗鸡走狗，
声色犬马。顾宁馨嫁给他，怎么可能过得好？
她今天来，就是来看顾宁馨的笑话，
来看她如何在这泥潭里挣扎，如何后悔当初的决定。
“姐姐说好，那妹妹就放心了。”
顾若雪很快调整好表情，挤出一抹笑，
顺势坐在顾宁馨身边，压低了声音，
“只是……妹妹前两日遇见了逸尘哥哥。”
她刻意提起萧逸尘，仔细观察着顾宁馨的脸色。
“逸尘哥哥他……他清瘦了许多，一个人喝闷酒，
嘴里念叨的都是姐姐的名字。他说，
他想不明白，为何姐姐宁愿嫁给二皇子，也不愿……”
“妹妹。”
顾宁馨轻飘飘地打断了她的话。
她抬起眼，眸色清澈，让顾若雪看得心头一跳。
“你既唤我一声姐姐，便该知道，
我现在是二皇子妃。在我面前，
提及别的男子，不合规矩。”
顾若雪的脸白了白。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心疼姐姐和逸尘哥哥，
你们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造地设？”顾宁馨轻笑出声，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嘲弄，
“妹妹似乎对逸尘哥哥的事，格外上心。
他清瘦了，他喝闷酒了，妹妹都一清二楚。
想来，为了安慰他，妹妹费了不少心思吧？”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顾若雪的心尖上。
她的确在萧逸尘面前费尽了心思，
一边骂着顾宁馨无情无义，
一边又温柔小意地陪伴安慰，
就等着萧逸尘能看到她的好。
可这些事，被顾宁馨如此云淡风轻地当面点破，
让她瞬间有种被剥光了衣服的难堪和窘迫。
“姐姐，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我全是为了你啊！”顾若雪眼泪又涌了上来，
这次倒是多了几分真切的委屈。
顾宁馨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只觉得无趣。
正待开口送客，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
还带着几分睡意的声音。
“谁大清早的就在这哭哭啼啼，扰了本王的清梦？”
话音未落，尉迟鑫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他一身家常的锦袍穿得松松垮垮，
头发也只是随意束着，
整个人透着一股没睡醒的慵懒劲儿，
与平日里那个嚣张跋扈的纨绔皇子判若两人，
却多了几分随性的俊朗。
顾若雪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
“臣女……臣女见过二皇子殿下。”
尉迟鑫压根没看她，径直走到顾宁馨身边，
一屁股坐下，然后理所当然地，
把头靠在了顾宁馨的肩上，闭着眼睛哼哼唧唧。
“爱妃，为夫饿了。”
顾宁馨身子一僵，
肩上那颗脑袋的重量和温度都清晰得过分。
这家伙又在演哪一出？
顾若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那个传闻中暴戾乖张的二皇子？
怎么在顾宁馨面前，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王爷，有客人在。”顾宁馨推了推他，没推动。
“客人？”尉迟鑫这才懒懒地睁开一只眼，
瞥向站着的顾若雪，像是才发现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他上下打量了顾若雪一番，眉头一皱，问顾宁馨：
“这谁啊？长得还没你好看，哭起来更丑。”
一句话，直接把顾若雪钉在了原地。
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屈辱、愤怒、
难堪，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让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顾宁馨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家伙，嘴巴还是这么毒。
“王爷，这是臣妾的妹妹，顾若雪。”
“哦，你妹妹啊。”尉迟鑫拖长了调子，
又打量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怎么跟你长得一点不像？专门挑着不好的地方长？”
“噗嗤。”
旁边的春禾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又赶紧捂住嘴，憋得记脸通红。
顾若雪的眼泪这次是彻底忍不住了，
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不是装的，是气的。
她自诩美貌，在京中贵女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还是被一个她最看不起的纨绔当面羞辱！
“殿下……殿下恕罪，臣女……臣女告退！”
顾若雪再也待不下去了，屈辱地行了个礼，
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那仓皇的背影，尉迟鑫才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
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他一双桃花眼清明得很，
笑嘻嘻地凑到顾宁馨面前：
“怎么样，为夫这出戏，演得还行？”
顾宁馨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畅快。
“王爷不去让戏子，真是可惜了。”
“那不行。”尉迟鑫一本正经地摇头，
“让戏子哪有让王爷好玩？再说了，
我这戏，也只演给你一个人看。”
他凑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喷在顾宁馨的耳廓上，
让她耳根一热。
顾宁馨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淡淡道：
“王爷今日，为何要帮我？”
尉迟鑫收敛了玩笑的神色，靠回椅背上，
懒洋洋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我不是帮你。”他看着她，
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在我家里，欺负我的人。”
“你的人”三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
却像一颗石子，在顾宁馨沉寂已久的心湖里，
砸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万千思绪。
这个穿越而来的纨绔皇子，似乎比她想象中，
要敏锐得多，也……有趣得多。
也许，和他结盟，会是一条不错的路。
而另一边，落荒而逃的顾若雪一回到自已的马车上，
便再也忍不住，将车内的一方软枕狠狠撕碎，
面容狰狞。
“顾宁馨！尉迟鑫！你们给我等着！
我绝不会放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