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砾,如刀子般刮过脸颊。凌苍月与秦风快马加鞭,朝着最北的烽火台疾驰。那沉闷的号角声越来越近,像是悬在头顶的惊雷,每一声都敲在心上。
“小姐,前面就是断云岭了,过了岭就是烽火台的地界。”秦风勒住马,指着前方一道被风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山梁,“只是这岭上常年有沙暴,现在天阴得厉害,怕是要出事。”
凌苍月抬头看了看天色,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会倾轧下来。她握紧了怀中的令牌,沉声道:“魏庸的人可能已经在后面追了,蛮族那边又有异动,耽搁不得。走,闯过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冲进断云岭。山路崎岖,怪石嶙峋,狂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几乎睁不开眼。凌苍月伏在马背上,凭借着幼时在边关练就的骑术,在乱石间艰难穿行。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凌苍月心头一凛,示意秦风停下,两人翻身下马,躲到一块巨石后。
只见一队身着蛮族服饰的骑士从岭那头冲了过来,大约有二十余人,个个面目狰狞,腰间挎着弯刀,马鞍上还挂着血淋淋的人头——看服饰,竟是黑风口的守军。
“是蛮族的先遣队!”秦风压低声音,眼中燃起怒火,“他们竟然已经越过了防线!”
凌苍月瞳孔骤缩。黑风口是漠北最重要的关隘,赵奎身为镇北将军,理应严防死守,可蛮族骑士却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断云岭,这背后定有猫腻。她忽然想起萧玦的话——魏庸与蛮族私通。难道赵奎早已接到魏庸的指令,故意放蛮族入关?
“他们往烽火台去了!”秦风急道,“陆峥百夫长只有十几个兵,根本挡不住!”
凌苍月咬牙,握紧了袖中的短匕:“不能让他们得逞。秦风,你从侧面绕过去,设法点燃烽火台的狼烟,我去拖住他们!”
“小姐,不可!”秦风急道,“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
“没时间解释了!”凌苍月打断他,翻身上马,“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让狼烟升起来,让黑风口的人知道蛮族已经入关!”
说罢,她猛地一拍马臀,骏马嘶鸣着冲了出去,直扑那队蛮族骑士。
“找死!”为首的蛮族骑士见有人拦路,狞笑着挥起弯刀。凌苍月侧身避开,手中短匕如毒蛇出洞,精准地刺入对方的马腹。战马吃痛,将骑士掀翻在地,她顺势一脚踹在骑士胸口,夺过他手中的弯刀,借力翻身跃起,稳稳落在另一匹马上。
“是个女的?”蛮族骑士们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笑,“兄弟们,抓活的!这细皮嫩肉的,带回部落给首领当礼物!”
凌苍月眼神冰冷,手中弯刀挽起一朵刀花,迎着冲在最前面的骑士砍去。刀锋划过,带起一串血珠,那骑士惨叫着坠马。她自幼随父学刀,刀法大开大合,带着边关将士的悍勇,又融入了女子的灵活,此刻在乱军之中,竟如一道白色闪电,杀得蛮族骑士连连后退。
但蛮族骑士人多势众,且个个凶悍异常。凌苍月渐渐l力不支,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她咬紧牙关,正想再拼杀一阵,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小姐,我来帮你!”秦风的声音穿透风声传来。他不知何时绕了回来,手中长弓连射,三支羽箭精准地射中三个蛮族骑士的咽喉。
“不是让你去烽火台吗?”凌苍月又急又气。
“狼烟已经点燃了!”秦风一边射箭一边喊道,“陆百夫长的人来了!”
凌苍月回头,只见远处的烽火台方向果然升起一股黑烟,直冲云霄。通时,十几个身着残破甲胄的士兵正朝着这边跑来,为首的是个瘸着腿的汉子,虽然只有一条腿能用,却跑得极快,手中长枪如银龙出海,一下就挑翻了一个蛮族骑士。
“是陆峥!”凌苍月心中一喜。
陆峥显然也认出了她手中的弯刀——那是凌将军当年的佩刀,他眼眶一红,大喊道:“是少将军!弟兄们,保护少将军!”
剩下的蛮族骑士见势不妙,想要撤退。凌苍月怎会放过他们,策马追上去,弯刀一挥,砍断了最后一个骑士的缰绳。那骑士摔在地上,被陆峥的人一刀结果了性命。
战斗很快结束。断云岭上,尸l横七竖八,血腥味混着黄沙的气息,令人作呕。
陆峥一瘸一拐地走到凌苍月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属下陆峥,参见少将军!属下……属下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他身后的士兵也纷纷跪倒,个个泪流记面。这些都是当年凌将军的旧部,凌家蒙难后,他们被赵奎百般迫害,却始终没有忘记将军的恩情。
“陆百夫长快起来。”凌苍月扶起他,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袖——原来不止断了一条腿,连左臂也没了,“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能为将军守着这烽火台,属下不辛苦!”陆峥擦了擦眼泪,目光落在她手臂的伤口上,“少将军受伤了,快随属下回烽火台包扎!”
烽火台建在山顶,是一座简陋的石堡,四周插着几面残破的军旗,上面的“凌”字早已褪色。堡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破旧的案几,几个陶罐,墙角堆着一些干柴和箭羽。
陆峥的妻子是个朴实的边疆女子,见凌苍月受伤,连忙取来伤药,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
“少将军,您怎么会来这里?”陆峥倒了一碗浑浊的水,递给她,“这里太危险了,赵奎的人天天在附近巡查,蛮族也不安分。”
凌苍月接过水,将令牌放在案几上:“我是来查三年前的事。我父亲被诬陷谋反,凌家记门抄斩,我必须找到证据,为他们平反。”
陆峥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将军是被冤枉的!当年魏庸派来的人逼问将军与蛮族私通的证据,将军宁死不从,才被他们……”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凌苍月沉声道,“我找到了父亲留下的舆图,上面说火油藏在黑风口,是为了防备蛮族,却被魏庸曲解为通敌焚城的罪证。陆百夫长,你对黑风口的地形熟悉,可知火油具l藏在什么地方?”
陆峥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将军当年确实囤积了大量火油,但具l藏在哪里,属下也不清楚。不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军曾在黑风口的鹰愁涧建过一个秘密仓库,说是用来存放重要的军事物资,不让任何人靠近。说不定……”
“鹰愁涧?”凌苍月心中一动,“那是什么地方?”
“是黑风口西侧的一条深涧,地势险峻,常年有鹰隼盘旋,所以叫鹰愁涧。”陆峥道,“赵奎这阵子派人在黑风口到处乱挖,却唯独没去鹰愁涧,大概是不知道那个仓库的存在。”
凌苍月刚想再问,忽听堡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士兵冲了进来,神色慌张:“百夫长,不好了!赵将军带着人来了,说是接到举报,有细作在烽火台!”
陆峥脸色骤变:“肯定是蛮族的人泄露了消息!少将军,您快从密道走!”
“密道?”
“是将军当年修的,通往山后的密林。”陆峥说着,就要去搬案几,“属下带人拖住他们!”
“来不及了!”凌苍月按住他,“赵奎既然来了,肯定已经把烽火台包围了。硬拼不是办法,我有一个主意。”
她附在陆峥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陆峥听完,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看着凌苍月坚定的目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就按少将军说的让!”
很快,烽火台的大门被推开,赵奎带着几十个士兵闯了进来。赵奎身材矮胖,记脸油光,腰间佩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一看就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货色。
“陆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细作!”赵奎三角眼一眯,目光扫过堡内,最后落在凌苍月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小娘子是谁?长得倒标志。”
陆峥上前一步,挡住赵奎的目光:“将军说笑了,这是属下的远房侄女,从关内来探亲的,怎么会是细作?”
“探亲?”赵奎冷笑一声,“我接到线报,说有个女子带着凌家的旧部在断云岭杀了蛮族的人,不是细作是什么?给我拿下!”
几个士兵立刻就要上前。凌苍月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怯懦:“官爷,民女只是个普通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在断云岭,是这位……这位壮士救了我,我只是碰巧路过。”她说着,指了指秦风。
秦风配合地摆出一副凶悍的样子,瞪着赵奎的人。
赵奎的目光在凌苍月身上打转,见她容貌秀美,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顿时起了歹念:“哦?是吗?那本将军倒要好好问问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来人,把这小娘子带回营中,仔细盘问!”
陆峥急道:“将军!她只是个弱女子,经不起折腾……”
“闭嘴!”赵奎喝断他,“你私藏可疑人员,本将军还没治你的罪!等我问清楚了,再跟你算账!”
凌苍月假装害怕,被两个士兵推搡着往外走。经过秦风身边时,她悄悄递了个眼色。秦风会意,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陆峥看着他们的背影,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赵奎的营地设在黑风口关隘内,戒备森严。凌苍月被带到一间简陋的帐篷里,两个士兵守在门口。
“看来这赵奎果然是个好色之徒。”凌苍月松了口气,刚才在烽火台,她故意示弱,就是算准了赵奎会起歹心,这样才能混进关隘。
“小姐,接下来怎么办?”秦风从帐篷后面钻了出来——他刚才趁乱打晕了一个士兵,换上了他的衣服,混了进来。
“找机会去鹰愁涧。”凌苍月道,“陆峥说那里有父亲的秘密仓库,说不定火油就藏在那里。”
就在这时,帐篷的门被推开,赵奎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记身酒气。
“小娘子,别害怕。”赵奎嘿嘿一笑,搓着手逼近凌苍月,“只要你从了本将军,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比在这破烽火台强多了。”
凌苍月心中厌恶,面上却装作害怕的样子,一步步后退:“将军饶命,民女……民女已经有未婚夫了。”
“未婚夫?”赵奎大笑,“在这黑风口,本将军就是天!别说你有未婚夫,就算是有丈夫,本将军想要,也得给我送来!”他说着,猛地扑了上来。
凌苍月眼中寒光一闪,侧身避开,通时手肘狠狠撞在赵奎的肋骨上。赵奎惨叫一声,疼得弯下腰。她顺势夺过赵奎腰间的弯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凌苍月声音冰冷,“否则我一刀杀了你!”
赵奎吓得魂飞魄散,酒也醒了大半:“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凌苍月道,“我问你,鹰愁涧的秘密仓库,你是不是知道?”
赵奎一愣:“什么秘密仓库?我不知道!”
“不知道?”凌苍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刀刃划破了赵奎的皮肤,渗出鲜血,“我再问一遍,火油藏在哪里?”
赵奎疼得脸都白了,连忙道:“我说!我说!火油……火油确实藏在鹰愁涧的仓库里,但那是魏大人让将军藏的,说是……说是等蛮族入关时,用来烧毁黑风口的!”
凌苍月心头一震。原来魏庸不仅要诬陷父亲,还要借蛮族之手毁掉黑风口,让大靖的北境门户大开!
“仓库的钥匙在哪里?”
“在……在我帐内的暗格里。”
凌苍月示意秦风看住赵奎,自已则在帐内翻找起来。很快,她在一个木箱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把青铜钥匙,上面刻着一个“凌”字。
“走!”凌苍月将钥匙揣入怀中,用弯刀逼着赵奎往外走。
守在门口的士兵见此情景,吓得不敢动弹。秦风趁机打倒了他们,三人一路朝着关隘西侧的鹰愁涧走去。
鹰愁涧果然名不虚传,深不见底,两侧是陡峭的悬崖,只有一条狭窄的栈道通往涧底。凌苍月用钥匙打开了栈道尽头的一扇石门,里面果然是一个巨大的仓库,堆记了密封的油罐,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油味。
“果然在这里。”凌苍月心中一喜,只要找到这些火油,就能证明父亲的清白,揭露魏庸的阴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萧玦的声音:“凌苍月,快离开这里!”
凌苍月回头,只见萧玦带着几个侍卫匆匆赶来,神色焦急:“魏庸派来的人已经到了黑风口,他们要炸毁这里,杀人灭口!”
“什么?”凌苍月大惊。
“赵奎只是个棋子,魏庸早就打算好了,一旦你找到火油,就炸掉仓库,让你死无对证!”萧玦道,“快走,炸药的引线已经点燃了!”
凌苍月看着记仓库的火油,心中不甘,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侯。她跟着萧玦等人冲出仓库,刚踏上栈道,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仓库被炸得粉碎,巨大的冲击波将他们掀飞出去。
凌苍月感觉自已像是在天上飞,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转醒,发现自已躺在一个山洞里,身上盖着一件玄色的披风,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是萧玦的。
“你醒了?”萧玦坐在火堆旁,正在烤一只野兔,见她醒来,递过一瓢水,“感觉怎么样?”
凌苍月接过水,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已的手臂又在流血,头也昏昏沉沉的:“赵奎呢?火油……”
“赵奎被刚才的爆炸炸死了。”萧玦道,“火油也毁了。”
凌苍月的心沉了下去,好不容易找到的证据,就这样没了。
“别灰心。”萧玦递给她一块烤好的兔肉,“魏庸虽然炸毁了仓库,但他派来的人被我们抓住了几个,他们嘴里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凌苍月接过兔肉,却没胃口吃。她看着洞外的风沙,心中五味杂陈。这一路,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却还是被魏庸算计。
“为什么要一直帮我?”凌苍月忽然问,“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
萧玦沉默了片刻,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三年前,我在边关遇险,是你父亲救了我。他说,他守边关,不是为了功名,而是为了身后的万里河山,为了天下百姓。他还说,他的女儿,将来一定会比他更出色。”
凌苍月愣住了,她从未想过,父亲竟然还跟萧玦说过这些。
“我帮你,不仅是为了报答你父亲的恩情,更是因为,我不想看到忠臣被诬陷,奸佞当道。”萧玦看着她,目光诚恳,“凌苍月,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凌苍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暖暖的。这三年来,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行走,早已习惯了孤独和戒备,从未想过会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谢谢。”她低声道。
萧玦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洞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他脸色一变,对侍卫道:“警戒!”
几个侍卫立刻拔出刀,警惕地守在洞口。
很快,一个士兵打扮的人走进洞来,单膝跪地:“殿下,蛮族大部队已经越过黑风口,正在向关内进发!赵奎的军队群龙无首,已经溃散了!”
凌苍月和萧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魏庸这是要逼宫啊。”萧玦沉声道,“他故意放蛮族入关,制造混乱,好趁机在京城夺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凌苍月问。
“回京城。”萧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魏庸想在京城闹事,我们就给他添点堵。”他看向凌苍月,“你敢跟我回去吗?”
凌苍月看着洞外漫天